霓裳想了想,说道:“应该没有了,大伯、还有四叔五叔都不在家,二伯和堂兄他们,还有祖父祖母,现在都在城里。”
李承勋点了点头,对霓裳说道:“我们去厨舍……”
此时快到正午,厨舍的人正在做饭,三人藏在屋外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到有人拎着精致的食盒从厨舍出来。三个人便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洛川别墅里下人不多,三人跟踪了一路,躲过了三四个下人,也没有被人发现。
那人拎着食盒进了西南的一处院落,院落很是冷清。那人将门打开,说道:“七公子……”
话音未落,小高已经上前一步将那人打晕。
李承勋与霓裳立刻跑过去,冲到屋里。
云阳此时正在内室看书,听到动静便走了出来。
李承勋看着云阳,只是半个月未见,却消瘦了不少,走起路来似乎也有些不太对劲儿。
李承勋走上前扶住云阳,问道:“怎么回事,你……”
“我没事。”云阳笑着说道,“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七叔被祖父打了!”霓裳在一旁忍不住说道,“打了五十多下,要不是祖母护着,早就被祖父打死了!”
“霓裳!”云阳转头看着霓裳,示意她不要再说。
霓裳低下头,撇撇嘴:“七叔,阿勋哥哥可是在我的帮助下才找到你的。要谢我哦……”
李承勋听说云阳挨了打,忙着急的说道:“打的哪里,后背吗?我看看……”边说边要将云阳的衣服脱下来看。
云阳按住李承勋的手,阻止道:“已经过去很久了,早就没事了。”
“十来天是很久吗?”李承勋站在云阳身边,此刻他很想将云阳搂住,但是小高和霓裳在场,又实在不妥。
小高见这场面,在一旁好心提醒道:“殿下,云率,咱们还是赶紧快走吧!云将军是铁了心要拆散你们俩,不私奔根本没办法!”
“对对对!快私奔!”霓裳一听到“私奔”两个字,就立刻兴奋起来:“七叔和阿勋哥哥,不对不对,七叔和七婶快点私奔!就像那传奇小说里的红拂夜奔一样!好精彩,好棒!”
霓裳妹子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承勋听到“私奔”两字,感觉着实有些刺耳,他一个快要当皇帝的人,竟然要做出私奔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丢人。
虽是这么想的,李承勋还是同意了这个想法。他让小高过来,两人一起扶着云阳准备出去,谁知刚走出院门,便被人围住了。
云炜之派出去的人在酒楼监视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感觉不对劲,便跑回去向云炜之禀报。这时又有人来告诉云炜之霓裳不见了,云炜之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带人赶到了洛川别墅。
云炜之此刻怒气冲天,见到李承勋也不行礼,而且直接把火发到霓裳身上:“云霓裳!你这个小叛徒!”
霓裳仗着现在有李承勋在一旁,忍不住顶嘴道:“我哪里小叛徒了?我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什么不对!到是祖父你一直棒打鸳鸯,你好意思吗!”
“你……”云炜之被霓裳一番话气的脸通红。
霓裳见云炜之这幅样子,吓得躲到李承勋身后,然后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的劝道:“祖父,我感觉七叔和七婶在一起挺好的。我七婶是太子,马上还要当皇帝了,跟我们家绝对算的上是门当户对。而且七叔和七婶在一起了,不就相当于我们云家出了个皇后吗?”
云炜之听到霓裳“七叔七婶”叫的这么顺口早已怒火中烧,再听到最后那个“相当于我们云家出了个皇后”,气的差点儿晕了过去。
云阳对“皇后”这个词也不满意,他抬手扭着霓裳的一只耳朵,低声威胁道:“不要让我再听到‘皇后’这两个字。”
霓裳听了云阳的话,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经霓裳这一闹,李承勋恢复常态,然后礼貌的对云炜之说道:“冒然闯入贵府实在唐突,还请郡王见谅,本宫这就与云阳一起离开……”
说着便牵起云阳的手往前走。
等快走到云炜之面前,云炜之忽然拔除佩剑,指着云阳说道:“殿下可以走,这个孽障不能走。”
云阳现在受了伤,云炜之的剑离他很近。李承勋担心待会儿一不留神云炜之就会把云阳砍了,于是上前一步护在云阳面前,假笑着对云炜之说道:“郡王请给本宫一个面子……”
李承勋搬出了太子的身份,但云炜之却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他怒视李承勋身后的云阳,之后说道:“殿下今日要想带走这孽障,就先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承勋见云炜之如此决然,知道硬闯必然不成。看着云炜之身后的家奴和云夫人,李承勋叹了口气,说道:“郡王,王妃,能否借一步说话……”
摈退了闲杂人等,屋内只剩下了云炜之、云夫人、云阳和李承勋四个人。
李承勋此刻还紧握着云阳的手,看着云炜之认真的说道:“我知道郡王你担心云阳与我在一起,会辱没云家的门风。请郡王放心,我绝对不会将我与云阳的事公诸于世,往后我们两人会更加小心,我绝对不会让云阳担上佞幸这个骂名,绝对不敢让云家蒙羞。请郡王成全我与云阳,让我带他走吧!”
“殿下!你……”
“郡王,我今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求您,求您答应我与云阳在一起。”李承勋说着,便要跪下。
一旁的云阳亦随李承勋一同跪下,然后他抬头对云炜之说道:“父亲,儿子还是那句话。您若不愿答应,若还觉得儿子辱没了云家的门楣,那就将儿子从族谱中除名吧!从今之后儿子做的任何事都与云家无关……”
“你!你们两个!”云炜之先是被李承勋这一跪愣住,之后听了云阳这要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更是怒不可遏。
“郡王……”
云炜之见这情况,实在不知再说些什么,气的“唉!”了一声之后,便甩门出去。
云夫人见状,并没有跟出去,而是上前将李承勋扶起来,说道:“殿下快起来,您这样真是折煞了我们夫妇……”
云夫人扶着李承勋坐到一旁,然后抬头对已经站起来的云阳说道:“你先出去,我与殿下说会儿话。”
云阳虽不知云夫人想做什么,但猜想也不会是什么坏事,便出了屋子。
云夫人见云阳离开了,便转过头看着一旁的李承勋说道:“七郎是我最小的儿子,从小便不听话,也最让我头疼。”
李承勋听了,微微笑了笑。
云夫人接着说道:“其他的孩子都有了家室,唯独七郎一直不肯成亲。我便想着,那个任性的孩子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谁知饶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殿下您。”
“那次回洛阳前,相公给我写信,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拆散你和七郎。结果最后,闹成了那个样子。七郎逃婚到了长安,到是成全了你们俩。”云夫人无奈地笑笑,然后慈爱的看着李承勋:“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孩子,做事得体,又懂事善良。就算是个男子也没什么,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肯定就答应了……”
“对不起……”李承勋只能这样说,“我与云阳让您为难了。”
云夫人笑了笑,抬手揽住李承勋的肩膀,说道:“说什么傻话,是我一直考虑的不周祥。只想着云家的脸面,只想着不能对不起皇家和先祖。但是今日看着你和七郎,我才想到,我怎么从来,没替你们两人想一想。你们两人这往后的路,可是比任何人的都要艰难啊!”
“王妃?”
“相公他既然走了,便是妥协了。虽然他现在还没想通,但我往后会好好劝劝他,你们俩就放心走吧!”云夫人将手上的玉镯摘下来,放到李承勋手里,接着温柔的说道:“你与七郎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也没给过你什么见面礼,这镯子是当年我嫁到云家时老妇人给我的,今天我就把它给你了。”
李承勋看着手中的玉镯,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承勋是男子,这种玉镯,就算再华贵也是无法带出去,只能藏在身边;就像李承勋与云阳这两个人,就算感情再深,也无法公诸于世,也无法得到大多数人的理解与认可。两个人,只能永远于黑夜之中,无人之处,秉烛夜行。
“殿下收下这个镯子,那就是我云家的媳妇了。”云夫人笑着说道,稍作停顿,她叹了口气:“可是出了这屋子,你是太子,还要当皇帝了,这君臣之分,是变不了的……所以殿下,离开之前,你叫我声‘娘’,让我听听好吗?”
李承勋点点头,因感动而声音发颤的说道:“娘,谢谢你……”
……
章一百一十七
因为担心云炜之又把火撒到自己身上,霓裳缠着李承勋和云阳也要一起去长安。李承勋见霓裳可怜兮兮的样子,便答应下来。
等回到长安时,离登基就只剩下七天了。李承勋当时匆忙赶去洛阳,只托人与睿宗皇帝说了一声,故而一回到宫里换了身衣服便去麟德殿见皇帝。
皇帝这些日子气色不错,见到李承勋后皱眉问道:“太子,你突然去洛阳做什么?”
李承勋道:“回父皇,儿臣曾得汝阳郡王搭救,受他恩惠。这次忽然听说他病重,想着洛阳离得远,往后怕没有机会去探望,故而才匆匆赶去洛阳探视汝阳郡王。”
汝阳郡王便是云阳的父亲云炜之。
皇帝在宫中的消息并不灵通,对李承勋的话也是不加怀疑,他听了李承勋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炜之病了啊!也是,他比朕还年长四岁,我们都老喽……”
言语间,是对年华易逝的感慨。
李承勋听后忙道:“汝阳郡王的身体还硬朗,儿臣到洛阳探望时已经好了许多。父皇无需太过挂念。”
皇帝以为李承勋是在安慰自己,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之后说道:“太子你即将登基,不能再这么鲁莽。今后江山社稷都在你肩上,怎么能说走就走……”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李承勋恭敬地回道。
皇帝之后又问了洛阳现在如何,自当年杜预叛乱,皇帝仓皇逃回长安,便再没有去过洛阳。皇帝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无法出远门。东都繁华,洛水浩淼,天津索桥,皇帝此生怕是都不得再见了。
李承勋一一回着,并将从洛阳到长安一路的见闻禀明皇帝。
河南道免了三年的税赋,又免去南逃百姓的罪过,陆陆续续有百姓从南边回家。江南的稻米丰收,莫翟在西北又大搓了突厥的锐气,自卫王的叛乱平定之后,朝内外诸事渐入正轨。
皇帝听了这些,欣慰的说道:“这样就好,等你登基之后,再把四部书与唐典修好,朕也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了。”
“儿臣遵命。”
但凡治世,不但要有武功,也需文治。整理和编集历代典籍一直是“文治”的首选。大唐立国已近百年,修书之事从太宗朝开始,到了如今,仍然断断续续不成体例。要说太宗朝修的那些书已经粲然必备,但是分类不成体系,再加上几次宫变,有些府库受累,有些地方被监守自盗,四部书因此一直没有修成。
而唐典,则是效仿《周礼》编纂的典制纂集,著述自中央到地方的机构建置、官吏任用与历史沿革。自武后时筹备编纂,至今还是零零散散。
皇帝将这两件事托付给李承勋,是对他期许极深,信他可以完成祖上未完成之大任,成盛世伟业。
皇帝与李承勋又说了会儿话就累了,李承勋服侍皇帝用完药,便依皇帝的命令退下。
离开了大明宫回到东宫,霓裳、小高和云阳正在元德门外等着。
霓裳看到李承勋从远处走来,立刻跑上去搂住李承勋撒娇道:“七婶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站累了。”
李承勋笑了笑,说道:“与父皇多说了会儿话。”
“怎么样?皇上信了吗?”云阳问道。
李承勋还未开口,霓裳已经抢着说道:“七叔你放心,七婶现在说谎的功夫炉火纯青,一定没问题的。”
云阳此时已经走到李承勋面前,他伸手将霓裳那只搂着着李承勋的胳膊忽然拿下,然后将李承勋揽到身边。
这一切太快,霓裳根本没反应过来,李承勋就离开了自己。
“七叔!”霓裳不满的朝云阳吼道。
云阳对霓裳温柔的笑道:“霓裳,你该回家读书了。”
霓裳没想到云阳这么无耻,不但明目张胆把李承勋从自己身边抢走,还要赶自己回家。
“七婶……”霓裳委屈的看着李承勋,“七婶,我想在宫里玩一会儿……”
李承勋转头看着有些不高兴的云阳,知道霓裳长大了,故而云阳不喜欢他们两人太亲近。
连自己的亲侄女的醋都吃,这人真是没救了。
“你七叔说的对。”李承勋笑着说道,“来长安之前,你祖母可是叮嘱过我跟你七叔,一定要好好督促你读书……”
霓裳听到此处,已是明白李承勋和云阳是一个鼻孔出气,生气的说道:“枉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好,原来你跟我七叔是一丘之‘各’!”
云阳听霓裳把一丘之貉都读错了,皱眉对她说道:“这么大了还念错字,小高你把她快送回云府,别在这丢人……”
小高上前笑呵呵的想把霓裳带走,霓裳见状更生气了,张口便骂道:“不要脸!狗男男!过河拆桥,过桥抽板,吃饱了就骂厨子!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我就不该帮你们俩私奔!现在赶我走,不就是又想做不要脸的事吗……”
霓裳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高给捂上了嘴。
元德门附近可是还有东宫率府的侍卫,人多嘴杂,霓裳嗓门又大,被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霓裳虽然拼命挣扎反抗,但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根本无法与万恶的狗男男相抗衡,于是便被悲惨的拖走了……
睿宗永宁十二年的十一月初七,李承勋在太极宫太极殿登基为帝,尊睿宗皇帝为太上皇,裴后为太后。
大典之后,朝臣陆陆续续离开了太极宫。李承勋牵着云阳的手,往太极宫南边走去。
太极宫的内廷中,北海的桃花早已凋谢,新雪给桃树和柳树裹上了素装,别有一番韵味;承庆殿在北海西侧,依旧是冷冷清清。
一晃,已经十三年了。
离开太极宫,往北便是西内苑;从西内苑再往东,便是大明宫。
大明宫的含元殿,是皇城中最高的建筑,亦是长安城的至高点。
两人携手走上含元殿,站在含元殿往南望,入眼便是浮于云端的终南山,山上罩着瑞雪,似是要与天融为一色。
再往近了看,便是被新雪笼罩的长安城,八水环绕,沟渠纵横,布局整齐,规制严密。
最为宽阔的朱雀大街,是长安城的中轴线,将这座城市一分为二。街两侧的坊市数目,形制规划,左右对称均等,彼此相同。
街衢与坊里排列,东西十四条大街,南北十一条大街,笔直宽敞,相互交错,“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城濠与郭城城垣相配合,共同戍卫着长安城。
东南角的豁口处是曲江,大慈恩寺的大雁塔立在那里异常引人注目;东侧的复壁中是夹城,直通大明宫与兴庆宫。
再往北便是乐游原,这里地势高耸,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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