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临春又气又好笑,道,“你倒会逗趣!我这几天怕都是没办法出去见人了,我的生意你去帮我看着吧。”
“什么?”黎南跳起来,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转念一想,笑道,“你就不怕我给你把你这段时间的辛苦全废了?”
陈临春一副仔细想事情的样子,最后说道,“那我看还是算了。”
黎南哈哈大笑,逗陈临春实在是太好玩了,可是,就要走了呢,想想心下也难过,止住了笑,看着陈临春。
陈临春奇怪的看着黎南,仿佛有点不对,“你干什么?”
“临春,我跟你说真的,我要走了。”黎南在床边坐下,望着陈临春。
陈临春的笑僵在脸上,看着黎南,慢慢变了脸色,“我以为你早上说笑的。”
黎南勾起一抹笑,“你要是真以为我是说笑的,至于那么急,还从床上跌下来么?”陈临春低下头去,眼泪又要流出来,可是想到黎南说过自己老是哭,像个女子,硬生生截住了,“我一直都很害怕,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些天,你人虽然在这里,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在我身边。”
“既然你早就料到,又何必呢?”黎南安慰道,“这段日子,你对我很好,可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既然不能给你你要的答复,我也不能老是这么拖着你,你还是回去和妻儿好好过日子吧。如果你真要在京城做生意,我劝你一句,千万别惹上商少情,他那人和他的名字是一样的。”
陈临春低着头,却早已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使他看起来特别脆弱,黎南伸出手,想要抱抱他,却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遥远,他根本没有办法靠近,默默的放了手下去,走出房门。他要出去走走,再看看这京城的一切,从今以后,他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傍晚时分,黎南拿了个纸包,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进陈府大门,刚进门,门童就对他说,“黎少爷,你回来啦,大少爷在主屋等你呢。”
“我这就过去。”黎南对着门童笑了笑,飘一般的去了。
陈临春在主屋摆了桌子,等黎南回来,这桌酒席是为了黎南准备的,只有两幅碗筷。
看到黎南进来,陈临春带了笑,道,“你倒是贪玩。”
黎南晃晃手上的纸包,“我带了好东西回来。”陈临春头上的伤却好像重新包过了,白色的纱布特别的扎眼,黎南坐下,看着拆纸包的陈临春问道,“你的头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不小心又磕了一下。”陈临春抬头笑了一下,指着纸包里的菱角,“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你是南方人嘛,不喜欢吃这个,那喜欢吃什么?吃吃看新鲜不新鲜?”
陈临春拿出一个来,放到嘴里,细细嚼了,“还行,不过应该是京城种的,没有江南的鲜美。”
黎南挑挑眉,“你嘴倒是挑。”说着自己也拿了一个来吃,吃完过后,道,“还是江南的好吃。”看着面前空空的桌子,“这要干什么?”
“我给你饯行,不知道你几时回来,怕菜凉了不好吃。荟儿,让他们上菜吧。”陈临春对着外面一个伺候的小童吩咐道,黎南听他喊荟儿,便想要看看,却只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而已。
什么都还没问,陈临春自己说了,“那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小童,很是听话。”
“哦。”黎南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菜很快上来了,满满的摆了一桌,陈临春却没怎么吃东西,敬了黎南两杯就一个人在那里不停的喝酒,黎南却一直琢磨什么时候让他停下来比较好。一顿饭算是吃得不痛快。吃完了,黎南肚子还在咕咕叫。而陈临春更是奇怪,整整一壶酒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黎南心里发毛,昨天晚上他到底喝了多少啊?
黎南回房收拾了几件衣裳,几锭银子,其他就没什么了,睡了。第二天一早起来,黎南看着小小的包袱,心里感慨万分。
去了主屋要给陈临春道别,却只见到那叫荟儿的小童坐在门槛上打盹,黎南叫醒他问道,“你家主子呢?”
荟儿迷迷糊糊道,“主子出去了。”又多看了黎南两眼,“黎少爷,你要走,就快走吧。你真要和大少爷告别,大少爷会难受的。”
黎南淡淡一笑,这个孩子倒是看得明白,“我明白了。”黎南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加上一句,“你好好照顾他。”荟儿点了点头,进屋去了。
黎南觉得这个夏天真是前所未有的冷。
牵了马出门,黎南不知道何去何从,心里纠结着三个人的影子,哥哥、锦罗和陈临春。这些人,从此以后怕是都要成为过去了吧,仿佛是鸿雁,从天空飞过,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在大街上慢慢的走着,黎南埋着头,想自己到底该到哪里去,不知不觉到了前门大街。那里有一棵歪脖子的老树,树上有一个鸟窝。黎南仰着头,那个鸟窝还在,只是看不到鸟儿的影子,该是出去觅食了吧。以前哥哥说过,要是我有一双翅膀,就要飞遍大江南北。他忘不了那个时候哥哥眼中的渴望,可是现在,哥哥在某个地方,成了一捧黄土,他却找也找不到。
那么,哥哥的心愿,就让他来实现吧!
黎南牵了马,坚定的往北去,从今日起,他将代替哥哥,走遍这大好河山。心里默默念着,哥哥,请你看着我!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黎南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了,时光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但是只要是以前认识他的人再见到他,都会说他变了,时间给人的痕迹不一定要表露在脸上,但是却一定会在心上。
黎南坐在一间简陋的酒寮中,神色淡然的喝着冲人的酒,面前摆了一大盘卤牛肉,一碟花生米,走了半天的路,确实有点饿了。这两年,这广袤的西北大漠他是熟悉了,下面该到哪里去呢?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吸引了黎南的注意力,是一支商队。
大漠里什么都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商队变成很繁盛的一个存在。
铃声响到酒寮门口停了下来,看来是准备在这里歇脚的。黎南没有再多看,专心吃他的牛肉,这家的味道还算不错。想当初刚到这一带的时候,什么都吃不惯,差点没饿死。想到这里,黎南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在脚边的剑不小心倒到了地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声音。霎时,酒寮里面的人都一动不动的盯着这里,特别是那支商队里的几个武师。黎南叹了口气,心想,这些人可真是,激动什么,他的剑不过是个装饰而已,他从来没有用过。
弯下腰把剑捡起来,轻轻放在桌上,尽量不弄出声音。那些人好像看出了黎南的小心翼翼,这才转头做自己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其实,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南专心的喝他的酒,顺便听点这些人说的所谓趣闻之类,好无聊啊!
刚这样想,一个年轻的彩衣女子不请自来的坐到黎南旁边,酒寮里面热闹得很,自然没人注意这边,只听那女子风情万种的问道,“小哥哥打哪来?”
黎南打了个寒颤,冷冷道,“这好像和姑娘没有关系吧?”这边的妓子也猖獗了些,不过,面前这个要是个清秀的少年,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小哥哥何必这样?”那女子娇嗔道,“奴家的屋子就在这后面,小哥哥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随奴家去。”
黎南觉得有一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抬头看看周围,只见那商队中有个穿青衣的武师眼睛也不眨的盯着这里,心下叹了一声,他只是埋怨了一下无聊而已,但并没有想要麻烦啊!“姑娘,招揽生意要找对人。”
那女子顺着黎南的目光看去,“他!我宁愿倒贴他钱让他走。”
“那姑娘也别把我扯进去。”快走吧,再不走,怕是要出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走,那个武师已经过来了,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麻烦来了!
那人走到桌前,对着黎南拱了拱手,“在下穆辰志,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声音低沉而有力,原本热闹的酒寮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边,但大部分人都抱着一副看戏的姿态。黎南想,那商队的老板总不至于也是这样吧,刚要将目光越过穆辰志去求助,穆辰志却已经坐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黎南只得道,“高姓大名称不上,蔽姓黎,单名一个南字。”
“黎少侠……”
“等等,少侠不敢当,我不会舞刀弄剑,”指指桌上的剑,“这只是我看着好看买了送人的。”
“那黎公子?”穆辰志试探道。
“我知道你为了什么,可这不关我的事情。你们两人的事情,自己处理好就是。”黎南一口气说完,掏了银子就要走人。穆辰志站起来拦住他,道,“黎公子,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已经觉得麻烦了。”黎南冷冷说了,转身就走。什么是麻烦?对他来说,不是他想要的就是。即使无聊死,他也不要麻烦死。
穆辰志没有再拦,众人也只当看了一场没什么意思的戏。
黎南现在走的路已经是往南的了。想着实在是没有意思,那么就南下吧,在江南住了半年,却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天天逛妓院了。
又赶了半日,到了一家简陋的客栈,要了一间房。这里没有上房,全部都是一样的。
洗了个澡,黎南觉得舒服了很多,换上一件藏青色的袍子,到大厅吃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吃着吃着,黎南觉得自己又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往外面看了一下,什么都看不到。难道是自己幻听?
等到商队的人马进入客栈的时候,黎南只想抱着头喊痛,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得很快了,可为什么商队的人马还能跟上?在穆辰志灼灼的目光下,黎南纳闷了,难道他和那彩衣女子还没和好?幸好穆辰志只是看着。
黎南准备吃过饭就上楼去睡觉,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才好。可是事情往往都是这样的,你不去找他,并不代表他不来找你。
不过这次来的人让黎南高兴了一下,那是一个美貌的少年,纤细,但是不像南方人那般柔弱,身上穿着黑色的防风袍子,戴狐皮帽子,手缩在袖子里面。这是黎南最喜欢的类型,慵懒高贵,和哥哥很像。
“你在酒寮的表现,我很喜欢。”那个少年淡淡开口。黎南瞬间呆住,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你要到哪里去?”幸好少年及时唤回了他的魂魄。他真的没有想到,少年的声音竟然和哥哥的那么像!
“不知道,计划着去南边。”黎南情不自禁的开口,等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少年,一点都没有保留。咳嗽了两声,总算是拉回自己的神智。“小公子有什么事么?”
“齐骁,我的名字。”少年皱皱眉,“你到南边去有什么要紧事么?”
“没,我去玩的。”黎南呆住,连皱眉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那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啊?”
“我说,跟着商队一起走。”齐骁重复道,脸上却带了笑。他知道自己对人的杀伤力。
“为什么?”
“反正你也没事。我们这趟走完,也要到南边去的。去苗疆,你去么?”齐骁噘了唇,带着引诱的神情,全是诱惑。
“好啊!”黎南没能抵挡住,答应了下来。
“早点去睡,明天我们一起上路。”齐骁高兴得很,像个小大人般吩咐。黎南点点头,上楼去了。等到了房里,黎南便开始后悔,可是,已经答应了齐骁,看在他和哥哥很像的份上,还是不反悔了。
齐乾看到齐骁回来,拉下脸问道,“又干什么坏事儿了?”
齐骁并不怕他哥哥,只道,“我只是让那个人和我们一起走,哪里干什么坏事了?”
“什么?”齐乾惊道,“骁儿,你又乱来。那个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我们一概不知道,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他与我们同走?”
齐骁笑道,“我看那人就是个富家公子,不过流落在外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你这性子再不改改,大哥怎么放心你以后自己跑商呢?”齐乾爱怜的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
“放心吧,大哥,不会有事的。”齐乾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什么。
黎南睡得正香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挣扎了半天,终究是一脸不耐烦的起来开了门,然而门外站的人却不是店小二,是齐骁。
齐骁看着黎南一脸惺忪的样子,推着他进屋,“快点穿衣服,我们吃过饭就走了。”嘴上这么说,齐骁却没有出去的意思,黎南无奈,只得道,“你不出去我怎么穿衣服。”
“都是男的,你害什么羞?快点穿啦!”齐骁不等黎南分辨,抓过衣服就往黎南手上塞,黎南无语,只得穿了。
“好了,出去吧。”黎南下意识的看了齐骁一眼,咦,怎么耳根子都红了?逞强的小孩子。笑着拿了东西,走出房门,黎南心情难得的愉悦。
“走吧走吧。”齐骁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蹦蹦跳跳的下楼去了。
齐骁非得拉着黎南和他一桌,硬是忽略掉齐乾难看的脸色。黎南扯不过他,也只能坐了。
“骁儿,黎公子好像不愿意坐这里。”齐乾淡淡道。
“有吗?”齐骁转头去看黎南的表情,“有吗?有吗?”见黎南不说话,齐骁便对他哥哥笑道,“没有啊。”
“黎公子,舍弟娇惯,还请多担待。”
“哪里,我倒是觉得令弟很是可爱。”黎南对着齐骁笑了笑,齐骁也抬起头看他,眼睛熠熠生辉。
“黎公子海涵。”齐乾也不好再说什么。
黎南打了两句哈哈,觉得同齐乾说话实在是累,还不如和齐骁说话来的好,虽然齐骁看起来有时候会不讲道理,但是,他会想起某个人。
吃过早饭,黎南跟着商队上路,齐骁骑着马和他并着肩走,一路说说笑笑。这边是高兴了,可是有人就不痛快了。
等安全回到齐骁晋阳(今山西太原)的家的时候,黎南心里感叹,齐乾真是个商人,竟然让他出银子,说算是入伙费。黎南瘪嘴,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拿了一些钱出来。
在晋阳逗留了一段时间,把从大漠上带回来的东西上了柜,带好了银子,商队再次准备上路。
这次齐乾没有随行,据说齐骁父亲病重,家里必须有人主持,而最适合的人选就是齐乾。
去的是齐骁另外一个哥哥齐缪。齐缪似乎是听了齐乾什么吩咐,一路上对黎南冷冷淡淡,还把齐骁看得死紧,齐骁心里郁闷得很,可是又不敢造次,那么多哥哥里面,他最怕的就是齐缪。
黎南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也不是故意,只是齐骁时不时表现出一些和哥哥相似的地方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可是渐渐的,他便觉得哥哥是哥哥,齐骁是齐骁,因为齐骁实在是太有活力了。如果说哥哥是山,那么齐骁就是水,完全不一样。
一起上路的有三十多人,除了齐缪、齐骁、黎南之外,还有武师和马夫,另外还有两父子。黎南开始时不知道那父子两人是干什么的,后来齐骁解释道,“钱叔叔会苗话,又是在那边走过的,跟着去,我们大家要安全些;他儿子小路以后也是要干这个营生的,是跟着去历练的吧。”
一切准备妥当,终于上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每个地方古代的称谓和现在是不同的,所以改了一下。
第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从晋阳出来,一路向西南方走,黎南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好,看着沿途欣欣向荣的,与西北大漠完全不同的景色,又是一个春天。
齐骁逮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