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说这个少庄主是假的,那他是如何瞒天过海的?而真的少庄主又在何处?
“但是那天夜里,我的确在假山旁听见……”
“或许是你病得神志不清,将梦中的场景当成了真的。”
“师叔!”
周琰总算回过头来,却只是轻轻帮他压好被角,道:“你应该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啦。”
睡梦中,他握着他的手这么温暖,为何现在完全变了样?
叶敏玉忍不住去抓周琰的手,但周琰恰好起身离开,他不小心抓了个空,软绵绵的身体失去平衡,差点从床上滚落下去。
亏得周琰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师叔,”叶敏玉喘了喘气,觉得头又晕了起来,勉强说道,“真相未明之前,你不要轻易信他。”
他并不怕自己被误会,只是担心周琰遇险。
周琰慢慢将他放回床上,蹙着眉不说话。
倒是那少庄主冷笑道:“周兄若不信我,那也无妨。反正我过两日就要出门了,周兄大可不必同去,好好照顾你的师侄吧。”
说罢,当即要拂袖而去。
周琰脸色微变,目光似乎颤了颤,连忙叫道:“等一下!”
他看了看仍在病中的叶敏玉,又瞧了瞧冷若冰霜的少庄主,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说道:“师侄既然不信,那我就再确认一遍,希望少庄主不要介怀。”
“喔?怎么说?”那少庄主挑一挑眉,等着听他发话。
周琰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叫出他的名字:“林攸,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去青狼寨之前的那个晚上,曾在你窗外站了一宿?你关着窗子不理我,直到天快亮时,才开窗看了我一眼。”
那少庄主“唔”了一声,道:“我倒情愿不记得。”
“我当时曾对你说过一句话。”
“你要我现在说出来?嗯,你那时说的是……”少庄主虽在跟周琰说话,眼睛却瞧向叶敏玉,一如既往的傲气十足,一字一字的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叶敏玉像是被人当胸击了一拳,陌生的痛楚一下子袭上来,让他觉得天旋地转。
单看周琰眼底漾开来的光芒,就可猜到那少庄主说得一字不差了。
十年之前,他是这般心意。
十年之后,他依旧痴心不改。
是真是假根本无所谓,只要那人勾一勾手指,即使刀山火海,他也会去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出言相劝?
叶敏玉觉得心里气闷得很,张了张嘴,竟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直直的望向周琰。
周琰目光一动,慢慢伸手覆住了他的眼睛,柔声道:“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觉得累了,快睡吧。”
叶敏玉摇了摇头,根本不想入睡,但他实在太累太累,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感觉周琰指尖的温暖渐渐远离,随后就是“嗒”的一声,轻轻阖上房门的声音。
师叔……
叶敏玉到底没有把这两个字叫出来,只是身上忽冷忽热的,像被困在了沉沉夜色中一般,越是挣扎就越无法动弹。
为什么胸口某处会隐隐作痛?
嗯,是因为他生了病的关系。
等到明日病好了,一切就能恢复如常。
叶敏玉虽这样安慰自己,但他这次确实病势沉重,接连躺了两日后,整个人依然是昏昏沉沉的,几乎不能下地走路。
偏偏少庄主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急着出门去换解药,周琰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让他留下来养病。
倒是叶敏玉自己不愿在白云庄内久留,坚持要尽早回家。
周琰无奈之下,只好替他雇了辆马车,又挑了个老实可靠的车夫,再帮他备好路上的吃食和盘缠。周琰各方面都准备得十分周到,但好像故意避着叶敏玉似的,除了早晚来问问病情之外,几乎没有跟他独处的时候。
直到起程上路的那一日,才同少庄主一起到门口送他。
叶敏玉因在病中,走路仍有些摇摇晃晃的,周琰见了,忙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扶着他往马车边走去。
叶敏玉一直想着跟他说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时也顾不得那少庄主就在旁边,压低了声音道:“师叔,少庄主是真是假,一时间难有定论。但是,我那天夜里对你说的另一件事……”
周琰的身体震了震,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我那夜不知你生了病,所以才会听了那么久,后来知道你神志不清,说得净是些胡话,我便全都忘了。”
“忘了?”叶敏玉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那夜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周琰低头看他一眼,语气这么轻柔,却又这么无情,“还是忘了吧。”
叶敏玉手脚冰凉,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再也迈不开步子,若非靠在周琰身旁,简直当场就要软倒下去。
他那夜鼓起勇气倾吐的情话,难道也仅是病中的胡言乱语,说忘就能遗忘?即便周琰不喜欢他,也大可明明白白的开口拒绝,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断了他的念头。
“师侄?”周琰见他站着不动,连忙唤了几声。
叶敏玉的眼神茫茫然然的,苍白的脸上更无一丝血色,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忽然问:“师叔,你新买给我的那柄剑呢?”
“已放在马车上了?怎么?”
“我自己孤身上路,若不随身带着兵刃,似乎不大妥当。”
“没错,你该加倍小心才是。”
反正离马车也没有几步了,周琰便走过去将剑取了出来,仔仔细细的佩在叶敏玉腰间。末了,又瞧一瞧他带病的脸色,叹道:“你路上不要耽搁时间,早点回家把病养好,别……别再想着不该想的事了。”
他这话自是意有所指。
叶敏玉似是已经麻木了,听后竟也不觉难过,反而笑了一笑,说:“愿师叔此去一路顺风。”
接着又转头望向那少庄主。
他向来迂腐多礼,周琰只当他是要说几句客套话告辞,少庄主也是这般想的,正欲颔首回礼,却见叶敏玉的右手在剑柄上一按,倏地拔剑出鞘,直向那少庄主刺去。
这一剑有去若雷霆,速度之快,当真匪夷所思。
原来叶敏玉这几日虽在床上养病,却总在思量着少庄主是真是假,后来突然想到,他救周琰出地牢的那夜,曾与少庄主狭路相逢。当时周琰使了一招本门的玉女投梭,对方立刻也还了一招,而且同归于尽的打发十分特殊。
一个人的易容术再怎么高明,也只能模仿容貌声音,但武功这样东西,顷刻间却是做不来假的。所以叶敏玉甘冒奇险,特意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出剑试探。
他为了使这一招,故意夸大了自己的病情,先前又一直在暗地里调息蓄力。
只是他的剑法虽快,另一个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师侄,住手!”
但听“铛铛”两声,周琰足下轻点,飞快地扭身挡在少庄主跟前,同样拔出了剑来。他拔剑虽慢着一步,出招却要快上几分,恰好截住了叶敏玉的剑势。
两剑相交,那柄普普通通的长剑怎敌得过宝剑之利?
白光一闪,瞬间就被绞成了两断。
但是周琰这一剑力道未尽,竟又往前递了几分,手腕一抖,锋利的剑刃从叶敏玉耳边轻轻擦过。接着就听“嗤”的一声,叶敏玉的满头乌发忽然散落肩头,想是刚才这剑虽未伤着他,却不小心挑断了他束发的带子。
黑发披落下来的那刻,叶敏玉先是怔了一怔,身姿僵硬的呆立原地,然后眼底逐渐露出不肯置信的神色,抬起头来望向周琰。
这剑只消偏得半分,就不仅仅是挑断发带这么简单了。
以周琰的武功,怎么可能收不住剑势?
除非是……关心则乱。
叶敏玉早已明白这点了,可这时真正体会到,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周琰一剑刺出后,脸上的表情也是愕然,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眸中的波澜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问:“为什么出手伤人?”
叶敏玉又觉茫然,仿佛站在眼前的仅是个陌生人。
他瞧了瞧手中断剑,一时想不起刚才为何要出招了,便随手把剑给扔了。
周琰见他如此,也没有追问下去,只道:“你病得越来越重了,没有兵刃防身可不行。这柄宝剑本就是你借给我的,现在便物归原主罢。”
说着,将宝剑收入黄金剑鞘之内,扬手掷了过去。
叶敏玉呆了呆,踉跄着伸手接剑,但他气力不济,宝剑在手上一握,便又滑了开去。
“砰!”
那一柄黄金剑重重摔落在满是尘土的泥地上,显得异常刺眼。
只是宝剑蒙尘,尚有如此声响,一个人的心碎裂开来时,却是悄无声息。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披头散发的模样十分狼狈。
但叶敏玉顾不得这些,只是扑过去捡那柄剑。
他的力气早已用尽,一跌坐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可他毫不理会,慢慢把剑抱进怀里,再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拭去上头的尘土。
他还记得周琰是如何替他抢回剑鞘的,也记得自己如何把此剑借给周琰,要他片刻不离的带在身边,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记不起来?
耀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疼,连视线也渐渐模糊了。
有人走过来拉叶敏玉的胳膊,他毫不挣扎,安安静静地被人送上马车,头一直那么低着,紧紧抱住怀中的剑不放。
他没有再望向站在少庄主旁边的周琰。
或许是忘了去看,也或许是……不敢去看。
叶敏玉甚至不知道马车是何时上路的,只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儿响,一颠一颠的震得人头疼。他的病本就未好,这时更觉得身上发烫,昏昏沉沉的不愿睁开眼睛。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他应当尽快回家的。到了家中,他不仅可以裹进温暖的被子里,还可尝到娘亲亲手炖的鸡汤,更有慈父关怀,兄长疼惜。
他病得本就不重,要不了几天,便能渐渐痊愈了。然后像周琰说的那样,把该忘的全都忘了,只当那夜什么事都没发生,以后再也不去回想。
真的。
只要稍微、稍微软弱一下就好。
叶敏玉闭了闭眼睛,手指轻轻滑下去,触到那冰冷的剑鞘时,身体猛地一颤,霍然睁开了双眸——宝剑光芒如初,虽然沾染过尘土,却还是耀眼夺目。
周琰曾经说过,唯有这般宝剑,方才与他相衬。
这话是太过誉了,不过能配得上此剑的人,岂可因为一点情伤,就放纵自己逃去天涯海角,置心上人的安危于不顾?周琰不喜欢他是一回事,他保护那个人的决心,却从来没有变过。
叶敏玉咬一咬牙,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强迫自己面对周琰不喜欢他的事实,令他觉得嘴里阵阵泛苦,实在痛得厉害。
但不经历这般剧痛,伤口怎么会好?
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好不容易才伸手撩开了帘子,哑着嗓子叫道:“停车!”
“公子?”那车夫勒了勒缰绳,连忙回头看他。
“掉头回去……”
“什么?”
“掉头……回江陵……”
只说得这么几个字,叶敏玉已低声咳嗽起来。但因他语气坚决,那车夫拿银子办事,当然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磨蹭了片刻后,果然依言掉头赶了回去。
叶敏玉趁着夜色悄悄回了城,在客栈里住了两天后,重新雇了马车和车夫,再次离开江陵。不过他这一回是追着白云庄的车马,一路朝北行去。周琰能顺利换回解药固然最好,若其中真有什么阴谋,他这么暗中跟随,多少也能派上些用场。
最要紧的是,他要护得那个人周全。
此时早已入冬,越往北走,天气就越是寒凉。
叶敏玉穿着周琰帮他准备的衣裳,倒也不嫌单薄,只是他习惯了南方的湿冷天候,如今被凛冽的寒风一吹,病情就总也不见好了。有好几次烧得糊里糊涂的,咳嗽声更是从来没有断过,在最最虚弱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叫过周琰的名字?
叶敏玉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他就算清楚,亦是绝对不肯承认的。
倒是那车夫怕他出事,陆陆续续的劝过几回。
叶敏玉本来就不是任性妄为的人,思量一番之后,知道自己这么病下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所以他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歇了几天,打算养好了病再继续上路。
那镇子极小,左右只有一间像样的客栈,叶敏玉要的虽是上房,但夜里躺在床上,能够清晰听见风吹动门板的声音。
幸亏镇上还有间医馆。
老大夫年纪大了,医术却是好的,叶敏玉去诊了脉抓了药,连续几服喝下去,夜间的咳嗽果然少了许多。
这一日天黑得特别早,呼呼的寒风吹得人耳朵生疼。
叶敏玉本就不爱出门,早早地把门窗关上了,整个人裹在皮毛氅子里,打算喝完了药就上床休息。不料他才刚端起药碗,还未咽下黑糊糊的药汁,就听外头“嗤”的响了一声。
他纵然生了病,耳力也仍是极佳,立刻听出那是有人在发暗器。
怎么回事?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吗?
叶敏玉心里怦怦的跳起来,也不敢熄灭烛火,只是放下了药碗,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到了窗边。他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从缝隙里望出去,只瞧见夜色茫茫。
但是定睛细看,又可发现院子中立着几道黑影。
叶敏玉暗暗数了数,约莫有五、六个人围成个圈子,将另一个人困在了当中。中间那人负手而立,黑夜中瞧不清容貌,只听得他冷笑连连:“我道今日怎么狗吠声这么响亮,原来又有人送上门来找死!”
“杜云!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那名唤杜云的人被围在垓心,却是浑然不惧,反而高声道:“我好几日不曾杀过人了,手可痒得厉害,正好拿你们几个喂招。”
围住他的人似乎怔了怔,问:“你可知我们是为谁来寻仇的?”
杜云哼的一声,低低笑了起来,嗓音像是在石头上磨过一般,着实嘶哑难闻:“反正全都要死,我何必费心知道死人的身份来历?”
说着,手腕一抖,从他袖子里滑出了一条乌黑的长鞭。鞭上生满倒刺,又透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过剧毒的。
叶敏玉远远见了,差点叫出声来,只因这鞭子太过眼熟,他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接着又见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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