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拆了数十招。
贺笑风招招抢先,却总是被周琰挡在一步之外,始终近不了他的身。
两人的武功高低,这时已见分晓。
奇的是叶敏玉一直被他二人夹在中间,你推一掌我拍一下,闹得他头昏眼花。末了,周琰终于腾出右手,唰的拔出佩剑,直刺贺笑风的咽喉。
“糟糕!”贺笑风装腔作势的怪叫一声,在叶敏玉肩头按了一按,轻飘飘的往后退出三丈之远,道,“我的名字里有个风字,可不敢对上你的追风剑法。今日时辰不好,咱们还是改日再战罢。”
他刚才那一套掌法已自不弱,但这会儿使出来的轻身功夫,才真正是精妙绝伦!众人只见人影一闪,连他是如何离开客栈的也不知道。
“等一下!”叶敏玉回过神来,追上去叫道,“既是神偷,岂可空手而回?”
说着,一把扯下腰间所佩的美玉,朝他掷了过去。
“姓周的有这样一个师侄,倒也真是稀奇。好,我领你的情了,日后绝对不来偷你的宝剑。”贺笑风反手一扬,将那玉佩抓在手里,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第 6 章
第六章
周琰早知道这个师侄有些傻气,此刻见他所为,更是哭笑不得,道:“傻小子,这回你可吃亏了。你真以为那小贼什么也没偷到?你摸一摸自己身上,可曾少了什么东西?”
叶敏玉伸手一探,只觉怀中空荡荡的,周琰先前塞给他的那团红布,竟已不知去向。不用说,自然是被贺笑风施展妙手空空之术偷走的。但他回想起来,只记得那人是如何与师叔过招的,至于什么时候下手偷的东西,真是毫无印象。
如此神乎其技,怎不叫人钦佩?
叶敏玉这些日子听周琰说起武林中的轶事,关于这个神偷的尤其曲折离奇、精彩过人,今日见了一面,更觉此人十分有趣,所以才会解玉相赠。不过他这时静下心来一想,只觉另一个人的手段更为高明,于是慢慢坐回桌边,道:“神偷真不愧是神偷,我根本不知他是何时动手的。”
“嗯。”
“但我只是失了一块玉佩,他却上了师叔你的大当了。”
周琰仅是笑笑。
叶敏玉接着问道:“那块红布是从哪里来的?里头包的什么东西?”
“是我从外头的酒旗上撕下来的,至于里面的东西嘛……”周琰眨了眨眼睛,随手夹起一块鸡肉,“就是我们今日吃的鸡腿。”
说完之后,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
想那贺笑风巧施妙计,自以为重宝之图手到擒来,结果却得了一只大鸡腿,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叶敏玉听了,也跟着笑了一笑,笑过之后方道:“他知道自己被师叔你戏弄了,恐怕很快就会再来。”
“那又如何?”周琰将鸡肉塞进嘴里,状似惋惜的说,“神偷的名头如此响亮,天下间岂有他偷不着的东西?好好的一张藏宝图,就这么被他偷了去,真是好可恶的小贼!”
叶敏玉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由得再次微笑起来。
自从认识周琰之后,虽然总是麻烦不断,但似乎趣事更多。明知中秋佳节日近一日,他却忍不住陪着师叔又走了一程。
他们本是沿着长江缓缓而行,有时骑马有时乘舟,眼看着快至江陵。叶敏玉早闻得江陵形胜,城内美酒更是不少,本以为定要在此耽搁几日。不料周琰却走了另一条路,竟远远的绕开了江陵城。
难道此地有他的对头?
叶敏玉心中疑惑,但是周琰不说,他也不好多问,何况他们才刚找到投宿的客栈,强敌便又追至。这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破庙里抢叶敏玉宝剑的那对兄弟。不过他们身边还跟了一个使剑的蒙面人,虽然瞧不见面容,但他双目精光湛然,一看就知是内家功夫的高手。
周琰原本正坐着喝酒,这时便站起身来,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说道:“唉唉,我又不喜欢你们,怎么两位总是纠缠不休?恕我直言,两位的年纪可太大了一些,在下胃口不好,实在……嘿嘿……”
他虽语意未尽,但那一副无可奈何的态度,好像真是被人死缠烂打,正自苦恼不已。
那两兄弟气得哇哇大叫,铁拐一挥,便要冲杀上去,但那蒙面人挥剑一挡,道:“你们去对付那个小娃娃。”
接着长剑指向周琰:“姓周的,我来会会你的追风剑法。”
他声音低沉浑厚,自有一种威严气势,而且又用黑巾蒙面,显然不欲别人知晓他的身份。周琰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道:“好呀,废话少说,快进招吧!”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动,两边已经打了起来。
叶敏玉的功夫比那一对兄弟稍差一些,但仗着宝剑在手,暂时未落下风。反而周琰那边险象环生,只走得一、二十招,就已不是那蒙面人的对手了。
往常这个时候,周琰定要拉着叶敏玉逃跑,这时却突然“哎哟”叫了一声,也不知被刺中了哪里,竟往桌边倒了下去。
叶敏玉瞧在眼里,霍的一个“凤点头”,自那双拐之下抽出身来,飞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问:“师叔,你怎么啦?”
“我刚才运气太急,前些时候受的内伤又发作了……”周琰喘了喘气,断断续续的说,“师侄,你不用理我,自己先跳窗逃走吧。”
叶敏玉动也不动,只挥剑挡在他身前,道:“要走便一起走!”
“傻小子,你何必陪着我死?”
叶敏玉呆了呆,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那蒙面人道:“谁说要取你们性命了?只要将东西交出来,我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原来他自恃身份,不愿意趁人之危。
周琰皱了皱眉头,显得甚至为难,最后捏一下叶敏玉的手,道:“既是如此,师侄,你就把东西给他吧。”
叶敏玉心想那藏宝图早就埋于地下,怎么还拿得出来?眼见周琰朝自己连使眼色,方才明白过来,结结巴巴的说:“可、可是东西早已被神偷偷走了……”
“笨蛋!你怎么把真话说出来了?”周琰瞪了瞪眼睛,佯怒道,“我本来想保你一命的,现在可好,咱们只能死在一处了。”
叶敏玉咬了咬牙,连声道:“师叔……”
他俩人一唱一和,唱作俱佳,旁人怎会疑心有假?全都“哦”了一声,同时叫道:“神偷贺笑风!”
红脸汉子道:“听说那小贼前几日确实在附近出没过。”
黑脸汉子道:“真是晦气,竟然被他抢了先!”
那蒙面人把手一扬,说:“现在去追也还不迟。”
他担心上当,特意在周叶二人身上搜了一遍,见确实找不到藏宝图,心想不必多生枝节与凌云派为敌,因此轻轻巧巧的放过了他们。
那一对兄弟原本还贪图叶敏玉的宝剑,但被蒙面人轻轻一撩,竟似被线扯住了一般,乖乖跟着他出了门。
叶敏玉待他们走得远了,方才松一口气,笑道:“师叔,该起来了吧?”
周琰哈哈一笑,忽地从地上跃了起来,丝毫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他随手又倒了一杯酒,朝叶敏玉招一招手,说:“师侄,咱们接着喝酒。”
叶敏玉果然接过去喝了一杯,道:“师叔这一招移花接木之计,用的真是巧妙。”
“那也是师侄你配合得好。”
叶敏玉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也自觉得好笑。他从来不惯说谎,但好像只要同周琰在一起,便是稍稍胡闹一番也是无妨。
“只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偷,从此却要头疼了。”
“他的轻功甚好,旁人根本追他不上,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敏玉一想也有道理,又喝得几杯之后,突然说:“师叔智计过人,难怪师父常说,你若肯专心武学的话,必然有所大成。”
“奇怪,师兄也会这样夸我么?”
叶敏玉用力点头,问:“师叔可曾想过重回凌云派?”
周琰愣了一下,自嘲道:“我素来行事不羁,丢尽了凌云派的脸面,怎么好意思再回师门?”
“其实师叔并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只除了……除了……”
“除了我喜好男色,名声太差?”
说出这句话时,周琰神情自若,叶敏玉反倒脸红了一下,道:“断袖分桃之癖,古来就已有之,但这毛病也并非无药可医。我将来陪着师叔遍访名医,说不定……”
话才说到一半,周琰举杯的手就停住不动了。他眼睛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面上虽还带着笑容,声音却已经变冷了:“嗯,你也想要我改邪归正么?”
叶敏玉忙道:“我只盼师叔能重回师门。”
“不错,我只要治好了这毛病,可就是皆大欢喜了。”周琰勾了勾嘴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往地上一摔,高声道,“只是如此一来,周琰也不再是周琰了!”
说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凭窗而立,抬眼望住那茫茫的江水。他像是醉得厉害,又像是清醒至极,黑眸里倒映出水天一色的美景,似有若无的叹息道:“天下虽大,奈何竟寻不到一个知心之人。”
☆、第 7 章
第七章
叶敏玉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猛地跳将起来,但是又茫茫然然的不知该说什么。他见了周琰这种神情,也晓得是自己说错话得罪了师叔,却始终不知错在哪里。
只觉眼前这人看似潇洒随性,其实却也孤单寂寞得很,忍不住叫道:“师叔……”
周琰回头看他,眼中依然含笑,但已不似平日那般神采奕奕了,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回房去休息吧。”
对于方才的话题,竟是一字不提。
叶敏玉碍着礼数,只好闷闷的回了房。
这一夜本有些辗转难眠,不料第二天起来一见面,周琰就说些“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云云的话,意思是提醒叶敏玉玩得太久了,也是时候回家了。其实他纵不提,叶敏玉也正想着这件事,只是从师叔嘴里说出来,总让他觉得心中怅惘。
周琰见他怔怔出神,便取笑道:“怎么啦?你是不是不认得回家的路?可要师叔送你回去?”
叶敏玉唯有苦笑。
当下谢绝了周琰的好意,草草收拾一下东西,趁着周琰不注意,将几枚金叶子塞进他包袱里,接着又去打酒的地方,替他把酒葫芦灌满了。直到一日忽忽过去,周琰催了又催,他才辞行而去。
叶敏玉所骑的是一匹宝马,不几日就能归家,所以也不急着赶路,只沿着旧路缓辔而行。他来的时候诗酒尽兴,回去的时候茫然若失,似乎连那湖光山色,也失了从前的光彩。
过得几日,又回到了当初遇着贺笑风的地方。
他肚中正觉饥饿,便走进去叫了一桌酒菜,吃过后正欲结账,却发现身上的钱袋不翼而飞了。他衣饰华丽、外表温文,又骑骏马又佩宝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赖账的人,这时难免觉得尴尬。何况他身负武艺,没道理掉了东西也不察觉,心中正觉奇怪,远远听得有人“嘿”的笑了一声。
叶敏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秀少年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颊边酒窝若隐若现,正笑眯眯的瞧着他,可不正是神偷贺笑风?
叶敏玉怔了怔,总算才明白过来,暂时也不结账了,大步走到那张桌子前,拱手为礼道:“贺前辈,咱们又见面了。”
“坐呀,”贺笑风指一指身旁的空位,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把人都叫老了。你怎么不叫我做‘小兄弟’了?我还挺喜欢听的。”
叶敏玉面上一红,虽被他这样作弄,却也并不气恼,只温言道:“前辈说笑了。”
“嗯,我正想找你说说话、聊聊天。你刚才可吃饱了?要不要再来一盘点心?不用担心,今天我来请客。”说着,故意晃了晃手中一只样式精致的钱袋。
那钱袋瞧着眼熟,赫然便是叶敏玉方才失落的。
叶敏玉已经知道是他捣得鬼了,不禁赞道:“前辈真是好本事!只是晚辈愚钝,实在不知你是何时下的手。”
贺笑风很是得意,道:“怎么?你想学了我的本事去,当我的同行吗?你这小子呆头呆脑的,恐怕没什么出息。反倒是你师叔那个老贼,若肯拜在我的门下,必然大有可为。”
叶敏玉好生困惑,问:“前辈怎么叫我师叔老贼?”
“姓周的奸诈狡猾,连我这贼祖宗也着了他的道儿,我甘拜下风,只好称他做老贼了。”
这番歪理实在有趣,叶敏玉虽觉不妥,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贺笑风性情活泼、言语风趣,俩人聊着聊着,倒是颇为投机。
叶敏玉挂念周琰,总是不知不觉的提起他:“听说前辈十年前就已认识我师叔了?”
“确实有过数面之缘。你师叔出身名门正派,不但剑术高明,又爱结交朋友,当时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但他不知发的什么疯,竟然喜欢上了白云庄的少庄主。”
“白云庄?”
“这白云庄就在江陵城内,照说也算是武林世家了,不过并非因为武功闻名,而是因为他家的酿酒之术。”
叶敏玉“啊”了一声,说:“我师叔最爱美酒。”
“只怕他不但爱美酒,而且更爱美人。可是他自己断袖子也就罢了,别人却没有这个毛病,他却偏要死缠烂打,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
“如此私密之事,怎会弄得人尽皆知?”
“唔,让我想想。”贺笑风一时记不清楚,连吃了两块点心,方道,“对了,是那白云庄的少庄主被他纠缠不过,提出要他去完成几桩大事。这几件事都是凶险至极的,人家原本想让你师叔知难而退,谁知他狂性一发,就不管不顾的去送死了。”
叶敏玉虽知周琰自是化险为夷了,却还是觉得心头一紧,忙问:“后来呢?”
“后来,他当然是办成了那几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中之一,就是凭着一人一剑,独自挑了黄河边的青狼寨。”
叶敏玉未曾听过青狼寨的名头,经贺笑风一解释,方知是十多年前横行江湖的一伙绿林强盗,聚众占山所建的寨子。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个个武艺高强,以周琰当时的功力,当真是九死一生。
“我师叔既然践约,那么那位少庄主……”
“他成亲了。”
“什么?!”
“这种场合没什么东西好偷,所以我当时并不在场,只听别人说起,周琰浑身是伤的赶回白云庄时,正是那人的大喜之日。众人见他衣襟带血、面色可怕,只当他定要大闹喜堂了,谁知他只是喝了三大碗酒,大笑一声之后,便即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有踏入江陵。”
叶敏玉在师门的时候,虽也听说师叔的名声极差,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如今听贺笑风说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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