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敏玉刚要抓住那只手,就听见“呀”的一声惊呼,转身看时,只见那红衣少女为了躲避暗器,险险落下马来。他来不及多想,双足在地上一点,立刻飞扑过去,伸臂揽住了少女的纤腰,抱着她重新坐回了马上。
眼见追兵已至,叶敏玉没空再换坐骑,只得道一句“得罪”,扬鞭朝前冲去。
“不好了,美人儿跑了!”
“快追!”
沙海帮的人在后头喧嚷不断,但声音却渐渐远了,除了偶尔掠过几枚暗器外,并没有人追赶上来。
叶敏玉见周琰就跟在旁边,忙问:“师叔,剩下的那些马呢?”
周琰嘿嘿一笑,说:“被我抽了几鞭子后,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任他们沙海帮的人本领再大,这半夜三更的,也寻不着坐骑来追我们了。”
叶敏玉听得有趣,但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那红衣少女已缓过了劲来,正怒目瞪视着他,骂道:“登徒子!谁准你碰本姑娘的?”
说罢扬起手来,只听“啪”的一声,竟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巴掌。
叶敏玉一下就懵了,怔怔的说不出话。
反是周琰面色微变,双手往马背上一撑,借力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的坐到了叶敏玉身后,同时伸手抓住那红衣少女的背心,随手一掷,已将人扔到了自己的马上。
这一手功夫使得极为巧妙,等叶敏玉回过神来时,已被周琰抱在怀中了。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师叔……”
“别乱动。”周琰一手抓住缰绳,另一手抬起叶敏玉的下巴,低头细看他的脸孔。
淡淡月光下,只见他肤如凝脂、吹弹得破,但此刻那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肿了起来,宛然印着四道指痕,瞧起来格外刺目。
周琰眉头紧蹙,顿觉心中十分不快,若非方才动手的是个女子,他早已将人扔下马去了。但一对上叶敏玉的视线,他又立刻放柔了声音,问:“痛吗?”
叶敏玉不习惯给他这么盯着,连忙低下了头去,道:“我连更重的伤也受过了,何况只是这个?”
当初他跟那蒙面人比剑的时候,右臂被划破一道口子,伤处鲜血直流,可比今日这情况严重得多了。周琰当时见了,心中也自焦急,却只觉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吃些苦头都是应该的,远不似现在这般心疼。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手指慢慢从叶敏玉颊边划过,却舍不得碰触上去,只一夹马腹,更快地往前冲去。
他们所骑的本来就是一匹骏马,这会儿发力狂奔,更是飞快地跑在了前头。
过得一会儿,眼见天色渐亮,后头又无追兵,周琰这才勒紧缰绳,在空旷处停下马来,从怀中取出了一瓶伤药。
叶敏玉见他要帮自己抹药,忙道:“我自己来就成了,不必劳烦师叔。”
周琰却不理会,只动手扳过叶敏玉的面孔,指尖醮了冰凉药膏,轻轻涂抹上去,道:“可能会有点疼,你稍微忍一忍。”
即使是他自己受伤,涂药时也绝不会这般小心翼翼。
叶敏玉从未跟周琰离得这么近,觉得呼吸也急促起来,却又不好闭上眼睛,只得尽量望向别处。
从周琰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瞧见他的侧脸。
眼眸乌黑如墨,长长的眼睫略微颤动,目光尤其清澈温和——周琰从前总觉得他仍是个小娃娃,此时见了他沉静如水的模样,方才惊觉这师侄已是个翩翩公子了。
会有姑娘骂他作登徒子,自然也会有姑娘……为他心动。
周琰觉得一阵儿气闷,似乎只涂一遍药还嫌不够,仔仔细细的又涂了第二遍。
手指在脸上擦过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疼痛,反而有些儿痒。
一直渗到人心里去的那种痒法。
叶敏玉咬了咬牙,忍得十分辛苦,终于开口问道:“师叔,还没好吗?”
“啊,”周琰定了定神,这才收回手来,道,“已经上完药了,待过得几日,脸上消了肿之后,便无大碍了。”
不过是一点小伤,他却说得如此郑重其事,未免有点可笑了。
但叶敏玉仍是老老实实地道了谢,俩人刚说了几句话,那几个少女便也骑马赶了上来。
“喂,”红衣少女瞥了叶敏玉一眼,随手掷了样东西给他,叫道,“接着!”
周琰怕是暗器,随手抄了下来,低头看时,却是一块黑黝黝的铁牌子,倒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这是我游龙帮的令牌。”那红衣少女奔到近处,方才翻身下马,朝他们抱了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两位将来若有所需,只管来游龙帮找我,本姑娘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报答今日的救命之恩。”
顿了顿,见叶敏玉惊讶的望着自己,便哼哼道:“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你当本姑娘是忘恩负义之辈吗?只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我生平最讨厌臭男人碰我!”
叶敏玉恍然大悟,拱手作了一揖,道:“刚才确实是我失礼了。”
“知道就好。”
那红衣少女扬了扬眉毛,转头吩咐她手底下的人取水取食、包扎伤口。她虽是个妙龄少女,但行事豪爽大方,竟颇有大家风范。只不过蛮不讲理的本事,也算得上天下一绝。
周叶二人本就不想惹上麻烦,这时略一商量,就打算先行离去。
红衣少女也不阻拦,互相道别之时,不知怎么就瞧见了叶敏玉的宝剑,指着剑穗上那两颗明珠问道:“你这柄剑……是不是还配着黄金剑鞘?”
“咦?姑娘怎么知晓?”
“你姓叶?”
“呃,没错。”
“好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红衣少女面露笑容,嘴里却叫道,“快拿绳子来,将这个小子绑了!”
这一夜真是波澜迭起。
叶敏玉一头雾水,愕然道:“姑娘,在下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我问你,三个月之前,你是不是在一座破庙里救了个女子?”
叶敏玉念头一转,就想起了初识周琰的那个雨夜,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既然救了人家,为什么不亲自送她回家?又为什么从此就不见踪影了?”红衣少女瞪视着他,咄咄逼问道,“你知不知有人为你害了相思,还差点为此送掉性命?”
“啊?”
叶敏玉越听越是茫然。
而另外几个少女虽未用绳子绑他,却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叶敏玉跟周琰听了半天,方明白其中经过。
原来这红衣少女姓严,是游龙帮帮主的掌上明珠,她有一个表姐姓楚,从小也在严家长大。三个月前,两人外出游玩时不小心失散了,楚秀被沙海帮的人一路追赶,最后在破庙里为叶敏玉所救,从此就对叶敏玉念念不忘。
恰好叶敏玉的黄金剑鞘又落到了那个方帮主手里,整天悬在腰间招摇过市,楚秀还当心上人遇了危险,竟然因此一病不起。严双凤为了安抚表姐,便带着几个会武功的侍女出来打探消息,不料与沙海帮的人狭路相逢,平白添了一番曲折。
叶敏玉这才知道此事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只得问道:“既然如此,姑娘待要如何?”
严双凤眼波流转,理所当然的应:“抓你回去娶我表姐啊。”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叶敏玉顿时无语。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再碰上严双凤这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更加是有理说不清了。
“严姑娘,我……”
“废话少说,快跟我走吧。”
“可是……”
周琰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叶敏玉说不定会糊里糊涂的成了人家的如意郎君,所以当机立断地抓起他的手,拽着他重新跃上马背。
“严姑娘不是要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吗?只要你以后别再纠缠我这师侄,就算是一笔勾销啦。”说罢,将那块游龙帮的令牌扔了回去,鞭子一扬,长笑而去。
阵阵微风从耳边拂过,远处依稀传来严双凤的叫嚷声。
叶敏玉回头望了望,不太放心的问:“师叔,咱们就这样走了,不要紧吗?”
“怎么?你真想被绑回去当新郎官?”
叶敏玉面上一红,道:“我只担心那位楚姑娘的病……”
“放心,她晓得你如今平安无事,再重的病也不药而愈了。”周琰勾起嘴角,低声笑道,“若这么容易就相思成疾,你师叔我岂不是早已死过千百遍了?”
他这番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暗藏了多少情意,旁人一听就能明白。
他落魄江湖时,他独自醉酒时,曾思念过另一个人多少回?
叶敏玉内心牵动连连,只觉那淡淡的苦味又泛了上来,叹息道:“但愿楚姑娘不要病得太重。”
周琰见他如此,忙屈起手指来敲了敲他的额角,道:“傻小子,你可别一时心软,又跑回去自投罗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十分寻常的事,哪里有被人救了就要以身相许的道理?何况真按这个规矩来,也轮不到那位楚姑娘,光是我就可以嫁你好几次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似乎觉这样也挺有意思。
叶敏玉勉强跟着笑了笑,深怕周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忙岔开了话题:“我们今夜这么一闹,不知会不会泄露了行踪?”
“这可难说得很。”周琰只是笑笑,倒一点也不担心此事,“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一夜未睡,还是先养足了精神再说。”
叶敏玉看看天已大亮,便问:“仍旧露宿山林?”
周琰摇了摇头。
“那么就是去客栈投宿?”
周琰仍是摇头。
“不然要去何处?”
“师侄你刚当了剑鞘,身上的银子应该够用吧?”
“嗯?”
“我们就去一个……什么严姑娘啊楚姑娘啊统统不敢找上门来的地方。”
“哪里?”
周琰笑得眼睛也弯起来,风流情态尽显,故意将唇贴近叶敏玉的耳边,低低吐出几个字:“青楼啊。”
叶敏玉浑身一震,差点从马上跌落下去。
周琰料不到他的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地揽住了他的腰,连声道:“师侄你今年多大了?该不会从来没有逛过窑子吧?糟糕,糟糕,那可更是非去不可了!”
说着甩了甩鞭子,马儿跑得更快。
叶敏玉耳根发烫,根本说不出话来。
周琰又是放纵惯了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快马在道上飞驰一日,到达下一个城镇的时候,正好是夕阳西下、华灯初放。
只要身上带着银子,花街柳巷还不好找?
周琰只随便晃悠一圈,就把叶敏玉拖进了最热闹的一家青楼里。
脂粉的香气扑鼻而来。
花枝招展的女子倚门而立,娇笑着招呼客人,富丽堂皇的大厅中,更是莺歌燕语、歌舞升平。
叶敏玉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是枉然,只得镇定心神,跟着师叔一步步走进去,眼睛尽量平视前方,不去看那些妖娆冶艳的女子。
周琰好像就爱见他这别扭无措的模样,大大方方的抛了块银子给老鸨,高声道:“要一间上好的厢房,再找两个漂亮点的花娘来陪酒。”
“师叔……”
“咦?两个不够吗?那就四个。”周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我家师侄愿意花银子,我也不好替他省钱。”
叶敏玉说他不过,便干脆不再理会,径直对那老鸨说:“整治一桌酒菜,再来两壶美酒就够了,不必……不必找人相陪。”
老鸨见他们各说各的,一时也弄不懂是什么路道,但她只要有银子赚就好,当下满脸堆欢,引他俩人进了二楼的厢房,言明随时都可唤花娘进来伺候。
青楼里招呼客人的房间都是精心布置过的,真个是锦帐绣被,满室生香。
周琰大模大样的走进去,十分惬意的往床上一躺,边打哈欠边说:“这地方可比客栈舒服多了!不过师侄你不要美人相陪,只我们两个大男人关在屋子里喝酒,难免惹人生疑。”
叶敏玉已知他是存心捉弄自己了,回道:“师叔不是有断袖之癖吗?何必来这青楼里寻欢作乐?”
周琰“啊”的一声,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情,笑说:“原来师侄想去隔壁的南馆见识见识,来来来,我这就带你过去。”
一面说,一面当真站起来拉叶敏玉的手。
叶敏玉怎么肯去?
双脚像钉地上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周琰拉了几次都不成功,便大笑着在桌边坐下了,支了下巴盯住他瞧,冲着他直眨眼睛:“师侄,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叶敏玉仍旧不理他。
桌上原就备有水酒,周琰干脆自斟自饮起来,笑说:“我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逛了几百遍的窑子,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这种逛法的。”
“师叔何必定要带我来此?”
“我是怕你一见女子就手足无措,随随便便地着了道儿。那位严姑娘如此蛮不讲理,她的表姐能好到哪里去?”周琰仔细打量叶敏玉几眼,笑吟吟的说,“我家师侄这般相貌这般人品,就算公主也匹配得,怎么能娶那种恶婆娘?”
这番话是太过夸张了。
偏偏周琰说得十分认真,还很有些以叶敏玉为傲的意思。
叶敏玉真不知该哭该笑,半晌才道:“该同什么人共度一生,我心中自有计较,绝不会任意妄为。”
“是是是,你既然不愿消受这艳福,我难道还能逼着你不成?”周琰数杯烈酒下肚,已有了几分醉意,嚷道,“好师侄,快来陪我喝酒——”
叶敏玉见了他这醉态可掬的模样,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来,果然一步一步的走到桌边,接过了周琰递来的酒杯。
他这几个月里陪着周琰饮酒,酒量亦长进了不少,这时便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自嘲道:“躲人躲到了妓院里来,可也真是好笑。”
周琰嘿嘿一笑,说:“别人只当我们忙着躲避追杀,哪里料得到是在这里喝酒?呵,保管没人找得到我们。”
叶敏玉心想也有道理,何况除了小厮送来酒菜之外,并无女子过来相陪,只把此处当成普通的客栈,倒也没那么难熬了。
酒过三巡之后,周琰看看夜色已深,便命人撤了酒席,拉着叶敏玉到床边休息。
叶敏玉瞧一眼那张大得出奇的绣床,不禁大为窘迫,急道:“咱们又不是没银子用,怎么不在隔壁多要一间厢房?”
“原本是该如此。”周琰脱掉鞋子,极为自然的躺了上去,半真半假的说,“可是师侄你生得太俊了,恐怕会有女子偷偷爬上你的床,我这师叔责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