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和这些事有关,就让他们几个多少知道点内情的人感觉不可理喻了。
回到牵韵园,解了那个少女的哑穴,明沉碧和白云愁坐好,倒是各有心事,两人的神色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还未请教卢姑娘芳名?”
少女平息下被人平白冤枉的怒气,道:“卢翡涟。”
丹红的唇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既然已经互通了姓名,不知卢姑娘方不方便让我们一睹庐山真面目呢?”
卢翡涟一愣。
白云愁眼刀立马狠狠扎了过去——你想干吗?!
明大阁主很无辜——当然是要看清楚她的脸啦。
白云愁冷哼——假公济私!
明沉碧无语,他假什么公济什么私了?
这厢眼神交流完毕,卢翡涟也犹豫完了,伸手揭下了人皮面具,露出真颜。
粉腮琼鼻,明眸皓齿,天生丽质,楚楚动人,正是二八好韶华。
明沉碧看着看着,忽然失了神。
怎么觉得,好似有些熟悉呢……?
“明阁主?”卢翡涟疑惑。
“财迷……”白云愁磨牙。
明沉碧立刻回神。
“如此佳人,难怪要带人皮面具了,不得已之下有得罪之处,还望卢姑娘莫怪。”顶着白某人的目光穿刺,他歉意笑笑,斯文有礼道。
没有女子不喜欢恭维容貌之言,卢翡涟脸色好了很多,羞涩地笑了笑后又将那逼真的人皮面具戴了回去。
白大美人暗地里狠狠踹了他一脚,明沉碧吃疼,一脸无辜,白云愁冷哼。
64、第六十章
回到正题,明沉碧正色起来,略带歉意,“那位在夕晖楼过世的老人是……?”
“我的爷爷,卢庆生。”少女目光中流露出真切的悲伤之情,可见他们爷孙两个平日里也是感情极好的。
“你们知道秦家的后人是谁?”
“知道,”少女嘴唇一抿,“是墨魂阁夕晖楼的管事秦尔秋。”
对方这么老实反而让明沉碧略有所思起来,只是面上神态未变,掂量着措词,对她解释道:“秦尔秋是我和云愁的干娘,卢老爷子遇害之前曾经将《月枉图》的线索告知干娘,我
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赶来淮安京。”
卢翡涟点头表示明白。
青年勾眉一敛,蓦地变了话题:“卢老爷子遇害,卢姑娘觉得是墨魂阁做的?”
卢翡涟一怔,矢口就道:“不,”有些呐呐,“我、我知道不是墨魂阁杀了爷爷……”
“那,”指尖滑过了茶杯边缘,发出细微的磨擦声,“姑娘又是为何要到裘非离裘少侠面前告夕晖楼草菅人命的状呢?”
卢翡涟咬着唇,拽着衣角好一会儿才开口:“爷爷猝然过世,我一时心急,没有思量清楚,明阁主大人大量,不至于和我计较吧?”
闻言,明沉碧有些好笑,这卢家后人是不是忘记了墨魂阁是江湖里的黑道势力?为难女子虽然被正道人士所不耻,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又有什么所谓?当然,他的确还懒得去挑她这根刺。
他当下便笑道:“小事罢了,计较什么?明某更感兴趣的是,如今这淮安京之乱,是从哪里来的……”
语气轻轻巧巧,压力续续绵绵。
人皮面具太过逼真,卢翡涟立下一白的脸色清晰可见。
白大美人原本盯着某人的五指状若发呆,此时也眯了眼睛,瞥向了那个一身鹅黄衣衫一时哑言的少女。
“明阁主说笑了,你怎么会不知呢?”半晌过去,卢翡涟方恢复声音,“《月枉图》一出,江湖大乱,不是很正常么?”
“《月枉图》已经沉寂百年,那么,”白云愁眉梢一扬,眼角带嗤,“又是谁把《月枉图》会出世的消息放出去的呢?卢姑娘。”
最后三个字,念得意味深长,艳丽的眉目逼人心魄,加上他冷然倨傲的语气,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卢翡涟说到底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被他这么一吓,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急忙辩解道:“不是我,也不是爷爷……”
“我有说是卢家泄漏消息的么?”白云愁好整以遐。
卢翡涟霎时结舌。
黑脸唱罢,红脸登场,明沉碧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头,“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们说说可好?明某可以以裘少侠的人格保证,墨魂阁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明主大人,乃也知道乃的人格靠不住咩?
屋顶上的非花吐槽:“明主好奸诈!”
这不是明摆着要是出了事就让卢翡涟去找裘非离吗!
可惜卢家大小姐不晓得明沉碧的如意算盘,思忖片刻后,少女脸上的神色也渗出了与之不符的成熟,开始慢慢讲述关于那本武林传奇密籍在人后带来的不为外人所知的波涛汹涌:
“自秦家先人托付《月枉图》于卢家隐藏之后,距今已经足足一百二十年,而我爹,则是接管《月枉图》的第三代卢家子孙……”
65、第六十一章
自古以来,权利,美人,力量,财富,皆是人们斗争的源头。百年之前,一代武林宗师月枉老人逝世,留下传言中的毕生功法记载于其上的武林密籍《月枉图》交付给唯一的弟子秦氏,也因此,当年的江湖之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秦氏原本就不是练武的材料,没有继承到师傅月枉老人的深厚功力,带着《月枉图》逃走的途中,在武林人士的追击之下,可谓是九死一生。而卢氏先人一家曾受秦氏的救命之恩,形同举家重生,对秦氏忠心不二,护着他四处躲避追杀。秦氏再三思量,最终决定将这本如同灾难一般存在的武功密籍托付给卢氏先人掩藏起来,从此不再现于人世,也恳请卢家保管掩埋地的秘密,承诺秦家后人必定会在百年过后拿回《月枉图》,还卢家一个安宁。而后,秦氏引开敌力,惨死在武林中人的围剿之下,突围离开的卢家一族从此消失在人们眼中。
只不过,虽然百年以来《月枉图》再也没有现世,大多数人也把当年的惨烈当作传奇来听了,但是苦苦隐世的卢家却风波不休,世上无不漏风之墙,一百多年里,明枪暗箭来偷来抢《月枉图》的人不计其数,为了秦氏也为了卢家,卢氏族人不得不誓死保护《月枉图》,也不让它的消息外泄,所以卢家人为了杀人灭口而死伤无数,到了卢翡涟这一代,她的爹娘与贼人同归于尽,分家凋零,而本家便只剩下她和早年就在打斗中重创了心肺的卢庆生二人了。
二十年前,卢翡涟还未出生的时候,百年之约已到,卢翡涟的爹娘在当年秦氏和卢氏先人约下的地方等候,但是一连等了两年,秦家后人都没有出现,卢家人纷纷以为秦家经过百年兴衰荣败,没落之后已经是后继无人了,所以将掩埋地的线索埋藏起来,只是风波并未因此而平息,卢翡涟刚出生没多久,在一次敌袭中,卢氏夫妇就双双离世了,卢庆生抱着大隐隐于市的想法,遣散了卢家剩余不多的人,带着还在褓襁里的卢翡涟来到离大奉国都淮安京不远处的小城里住了下来,总算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年的平静生活。
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明沉碧和白云愁十七岁继任成为墨魂阁明暗双主,秦三娘也接下了两人的委派,到淮安京就任分阁管事,做了夕晖楼的老板娘。而卢庆生则是在带卢翡涟去夕晖楼吃饭的时候,无意之中撞见了秦三娘,更巧合的是,卢庆生在幼年之时曾经跟随父亲见过秦氏先人,秦三娘和他有三分相似。
一见之下,卢老爷子惊讶不已,经过多方查探验证,他也确认了秦三娘就是秦家如今惟一的后人的事实。
但秦三娘为什么不来赴约?是不知道此事,还是不愿意来?卢老爷子虽是心中有千般疑问,但卢家早已经散了,他只剩下卢翡涟一个孙女,《月枉图》的线索也埋藏了起来,既然秦家没有赴约,还不如就此作罢,于是,两家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五年。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卢庆生以为一切都已然落幕的时候,无声无息连绵不断的追击竟然于今年再度出现在爷孙俩人面前!逃跑过程中发现的秘密在淮安京附近暗探《月枉图》的人也让卢庆生心惊不已。
《月枉图》不能再留在卢家,绝对不能……
抱着这样的念头,卢庆生和卢翡涟重新挖出了关于《月枉图》隐埋地线索的东西——也就是秦三娘手中的丝帛以及沦落到裘非离身上的青玉双峰笔山。
后来的事情就如明沉碧白云愁他们所知道的,卢庆生将其中一样东西给了秦三娘,然后被杀,卢翡涟跑到裘非离面前告状,将另一样东西顺势塞给了裘非离。
至于出现在福源钱庄一事,按卢翡涟的说法就是,躲在墨魂阁的产业之下更安全一点,不过她的江湖经验不够,人皮面具都没有换,才会接二连三被人认出来,如果换作是别的不清楚事情原委的门派,卢翡涟恐怕早就被当作害死同门中人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血祭坟头了。
“你和卢老爷子都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人在追杀你们吗?”听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明沉碧沉吟片刻,问。
“……不知道,”卢翡涟苦笑,“《月枉图》可谓是树大招风,惹来很多江湖中人,这次的追杀很……很莫明其妙,爷爷可能查到一点东西,可是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去世了。”
明沉碧点头,在公平合作的前提下,也告诉了卢翡涟关于零门的事情,后者沉默了许久,目光里带着一抹迷茫和经年沉淀的悲哀。
百年来卢氏一族死的死,伤的伤,本家分家纷纷凋零,子孙不得安宁,一切灾难的源头是一本不见天日的武功密籍,可是偏偏还有无数人对它趋之若鹜,这究竟有什么意思?
……
66、第六十二章
秘密将卢翡涟安排在秦府里严加保护,牵韵园里,明沉碧手里握着已经凉了的清茶,细细思索方才卢翡涟和他们说的话。
“果然是心虚了么……”青年敛了敛眉,似是自言自语。
白云愁拿走了他手里的茶杯,换了杯热茶塞回去,同时嗤笑一声:“不然哪里会有这么老实?”老实地把这些武林隐秘告诉两个陌生人。
“《月枉图》泄漏一事,想必其中定是另有隐情,否则卢翡涟怎么可能对她爷爷的死善罢甘休。”喝了半杯热茶,明沉碧放下杯子,眸色难得凝重。
秦氏,卢家,零门,墨魂阁……这平静了几年的江湖,莫不是真的又要乱了?
啧啧,真的乱起来的话,墨魂阁一定会收入大减的吧……咳咳咳咳!
明沉碧朝非雾所在的方向看了看,“让天鸠堂查的零门的详细资料呢?”
“分堂主事说晚点他会亲自送过来。”抱着大堆文书的非雾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答道。
白云愁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几眼明沉碧,尽管不明显,但仍然是在期待后者能够和他坦白地说些什么。
但是一身青衣的青年只是收好了卢翡涟执意没有拿走的青玉双峰笔山,随意翻了翻非雾手里的文书,低了眉眼,他没有看那张艳丽到霸道的颜容,道:“云愁,我去书房处理各地分阁的事情,有事再叫我吧。”
说罢,就带着非雾和刚处理好蒋青青一事回来的非花往书房去了。
直到明沉碧三人离开了许久,白云愁依然保持着端端坐着的姿势,静默,他盯着那半杯热茶慢慢失却了热度,长发掩盖之下,瞳孔里肆虐出暴躁而忧郁的风暴。
天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暗主。”
白袍红簪束发的男子抬眼看他,面无表情,却是冷意寒人。
“天鸠堂淮安京分堂的主事来了,让他进来吗?”
白云愁终于动了动唇,言简意赅:“进来。”
……
秦府,书房。
“钉子都暂时撤走了?纪录呢?”目光浏览在文书之上,容颜般般如画的青年问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非雾没有多说,只应:“都办好了。”
蘸墨,批阅,将阅过的文书放在长桌一角,明沉碧伸手按了按眉心的皱褶,但是怎么揉都揉不开那仿佛长在那儿了的纹路。
冷面的护法也皱眉,躬身道:“明主,请您保重身体。”
“……我知道。”明沉碧忍不住苦笑。
忽地,紫衣少年推门而进,边走边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道:“明主,这是濮阳神医派人送这东西过府给您的。”
……
秦府,牵韵园。
“这是总阁那边送过来的需要您过目的文书,另一份是天鸠堂淮安京分堂今年的全部生意纪录,还有这个,零门的详细资料……不知暗主还有什么吩咐?”分堂主事清点完带来的
满满一桌子东西,然后垂首恭敬地站在几步之外,赔着小心问道。
白云愁翻着厚厚的生意纪录,像是很是随意地问:“全部都在了?”
暗主执掌阁里内务和天鸠堂,平时都待在总阁里,看看下面人呈上来的汇报就是了,就算这次到了淮安京也没有多过问分堂的事务,这次莫不是主管情报的天鸠在收钱办事时出了什么差错?
分堂主事忐忑不安地揣测着,嘴上答道:“属下亲自核对过了,全部都在。”
“包括,阁里下令查的?”白袍男子的语气有些微妙。
“在。”
“那就下去吧。”白云愁轻描淡写道。
呃?分堂主事愣了一愣,瞥了一眼这阴晴不定的主子,不明所以地退下了。
半晌。
“夜半。”
蓝衣的护法悄然无声地落在他面前。
眉眼张扬的男子眸酝晦暗,将一封书信抛到他手里:“传信去总阁,给天鸠堂堂主,加急。”
“……是。”夜半下意识地一怔,随即想到什么,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白云愁默默地盯着那份生意往来记录,忽的一用力,掌下瞬间碎纸成灰。
……
67、第六十三章
大奉元朝,国号奉元,是年年号宣敬,国力强盛,百姓富足,被边塞小国称之为大奉,宣敬四年六月初一夜,国都淮安京,武林门派墨魂阁分堂福源钱庄惨遭灭门,一共七十九人惨死当场。
六月初二凌晨,淮安京全面封锁,淮安府下令,京都城防军出动,于全城搜捕凶手,与此同时,楚江上一艘无名画舫被捣毁。
六月初二清晨,早朝上宣敬帝得知灭门惨案,当朝大为震怒,命淮安府大司马裘帧离彻查此案,早日抓捕真凶,于是皇令宜下,以淮安京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禁严,无论王孙贵族抑或平民百姓,进出淮安京者一律严查;
六月初二晚,墨魂阁征得裘大人许可,调令千余人阁众布下天罗地网,配合官府搜查真凶;
六月初三晨,墨魂阁天鸠堂发布的消息传遍武林:正所谓各家自扫门前雪,墨魂阁尚有能力应付福源钱庄灭门一案,助拳者不胜感激,寻仇者量力而行,谨记。
一言而惊四方,得知发布消息的是一贯隐于幕后的暗主毒姑射,有势单力薄之异议者立刻噤若寒蝉,大部分人明哲保身,而武林大派则是持观望之态。
……
淮安京外,一个小小城镇里,众多官兵围住了一辆马车,和车上之人紧张地对峙着,有不少过惯平静日子的百姓在远远地围观着,窃窃私语声不断。
看着四周不少乔装打扮的练家子,人群中一个貌似平凡的中年男子眉心多了一道皱褶。
旁边有人靠近低声道:“障眼法已经被识破了,门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作另商量吧。”
“夫人呢?”男子头也不回,淡淡问了一句。
“……夫人还没有和我们联络。”
男子没有说话,再看了一眼马车中很快就被官兵制服了的人,悄然无声地退出了人群。
……
淮安京,秦府。
薄暮西下,晚灯初上,朗星点点。
天明逃慢一步,结果被自家心情不爽的暗主大人狠狠用三丈蓝绡“疼爱”了一番,夜半办完送信的事后顺便奉盛气凌人的白云愁的口令,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将一则消息婉转地发布出去,不过婉转地得罪光全江湖这点也毋须置疑了……
夜半一脸悲悯地替半死不活的红衣少年“收尸”走人,白云愁收好蓝绡后才擦了擦汗,慢悠悠朝落住的院落去了。
牵韵园。
刚踏进园门,就看到某紫衣护法蝙蝠似的倒挂在屋檐上,殷切地朝他挥着小手帕,又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