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作者: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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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作者:朱砂-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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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白吓了一跳,回想当初在西南山中见到齐峻,确实像是寿数将近的模样,但是那个时候……他回想一下,齐峻当时已经十八岁了吧?
    再往下看,下面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救御医一名,增寿一年。原来如此……
    接着下面一行行的小字,写的都是某事某事增寿,某事某事减寿,譬如斩杀蛇怪,以免愚民丧生,增寿一年,诛灭妖道,增寿一年,平治河水,增寿三年,西北雨灾,减寿三年……知白掰着手指加加减减,直到最后一行写的是:雪灾,杀生灵六万,减寿一纪。
    一纪就是十二年,知白木然把十个手指全部屈起来,于是什么也没有了,齐峻的阳寿确实就到此日为止,因为他弄出了一场雪灾,死了六万原本不该死的生灵。
    齐峻还浑浑噩噩地站在一边。他是死后被勾魂,身上缠着无常锁,神智都不怎么清楚。知白转头看着他,齐峻脸上少了做帝王的冷峻和飞扬,反而有几分少年人的天真无害。这表情别人没看见过,但是知白看见过——每次他们双修之后,齐峻睡着了就是这副模样。
    仿佛有把钝刀在心里慢慢地划来划去,开始是钝钝的疼,并不十分明显,但是就这么一下一下地划下去,每下都划在同一个地方,那里就渐渐地破了,流血,最后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长,整颗心都在渐渐地裂开。知白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胸口,疼得要弯下腰去。
    灵尘摇摇头,在他背上拍了拍:“行了,你小子有福气,过了情劫,以你的修为至少是个地仙。挥慧剑,斩情丝,这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
    “师父!”知白狠狠瞪着他,几乎声嘶力竭,“别说了!”
    灵尘被他吼得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不吭声了。旁边的鬼差左右瞧瞧,悄没声地上前来扯着齐峻身上的铁链要把他拉走。齐峻自然毫无抵抗能力,被他扯着往后退去,然而退出三步,知白就觉得小指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扯,似乎是一根丝线,先是那么轻轻的一扯,随即就像刀子一样深深割进了皮肉里。
    十指连心,知白脱口痛叫了一声,飞快地转身,一把拉住了齐峻:“做什么!”
    鬼差看他两眼发红,看起来也像个厉鬼了,不由得有些发毛:“自然是带他去喝孟婆汤……”说完了才发觉自己有些低声下气,又有些恼怒,赶紧把胸膛挺了挺。
    “我不准。”知白沉声说了三个字,转头看着灵尘,“他求雪灾是为了避免半壁江山陷于战火,到时死的百姓会更多!”
    灵尘摇摇头:“六万生灵,减寿不可更改。”
    “可是雪灾是我求的!”知白大声吼了出来,“减我的寿就是!”
    “你求的?”灵尘噌地蹿到他跟前,上下左右地看,好像要趴到他身上去闻一闻似的,“难怪你身上有功德光。一场雪灾损了修为,可是能救下二十万生灵,这是大功德!”
    知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雪灾是我求的,为什么他减寿,我反而是功德?是不是搞错了?”
    灵尘摸了摸鼻子:“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人为恶,虽恶不罚。他求雪,固然是为了避免半壁江山起战火,可究其本心,却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稳固。而你造雪,却是一心为了救更多生灵,明知有损修为,明知有损功德——徒儿,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真正的大善之心。”
    知白觉得糊涂了:“这么说,这么说如果没有我,他是不是就不会造这罪业?”
    灵尘咳嗽了一声,还是点了点头:“你们二人命数相克相生,他若不遇你,则西南山中之厄便未必能度过,更不能得继大宝;你若不遇他,不会情缘纠缠,亦不会得建此大功德——”他又咳嗽了一声,劝道,“情劫误人,无数人便坏在此劫上。你天份极好,这情劫虽难度,却偏偏他阳寿已尽,正是你斩情的大好机会。说来说去,还是你这功德积得好啊。趁此机会,快些断了吧,你元婴将成,只要冲破情劫,便可立成正果。”
    知白脑袋里嗡嗡的,只听见相克相生四个字,后头什么也没听见,茫然问道:“那他无子,是因为我吗?”
    灵尘在簿子里翻了翻,点点头:“他本无龙气,是你强扶其继位。有得必有失,他命中本有二子,却是因此失去了。”他习惯性地单手打了个问讯,“无量寿佛,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因果相生,无计可破,知白——”
    “无计可破?”知白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无计可破?人定胜天,我不信就无计可破!我能强扶他登基,难道就不能为他延寿?”
    灵尘看他像看个傻子:“徒儿,你莫非疯了不成?延寿,那也要有寿可延,你想将谁的寿延给他?”
    “我的。”知白冷冷地说,“我是修行之人,寿数该有多少?”
    “你——”灵尘拿手指着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我们修行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寿数岂可估量?更不可借了!”
    “那就拿我的修行换。”知白仍旧冷冷地回答,“破我元婴,延他之寿,能延多少?”
    “这不成!”灵尘也恼了,“都像你这般胡闹,地府早就乱了。快快,将他带走!”
    “谁敢动他!”知白猛地横身过去,挡在齐峻身前,双手结印置于胸前,顿时浑身上下金光大盛,隐隐能见一个小小婴儿在他天灵处手舞足蹈,并有一条赤龙环绕周身,不时振鬣抬爪,仿佛随时能冲出来择人而噬。
    鬼差嗷的一声冲进了石壁之中,不敢让那金光沾到一点。就连灵尘这样身为鬼仙的,也不敢直撄其锋,连连后退了几步才道:“你,你真是疯了。你可知道,这是逆天而为?你现在带他走,便有天谴,到时你元婴已破,拿什么抵御?”
    知白根本不听:“我要带他走。若没了他,天下就要大乱,生灵涂炭,不可避免!只有他能安定天下,平伏四海,天下可无我,不可无他!谁若拦阻,休怪我手下无情!”
    “情,情,唉!”灵尘捶胸顿足,“你这样良材美质,居然也要毁在一个情字上……罢了罢了,你带他走吧,只是那天谴——我们师徒,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知白咬了咬嘴唇,长身一揖:“师父保重。”回手拉了齐峻就走。
    灵尘在他背后眼巴巴地看着,直到他们走得快要看不见了,才放开嗓门喊道:“若要保命,须过天谴,寻一处聚灵之地,或可助你。九九八十一日之后,天谴必至!”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叹道,“徒儿啊,师父也只有这一句话赠你了,往后,好自为之……”
   
    76、记忆 。。。

    齐峻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张张如释重负的脸;有几个还涕泪俱下:“陛下您终于醒了!”
    “御医?”齐峻认出其中一张脸;皱了皱眉;“你们怎么在此处?”
    御医其实刚刚赶来;还英雄不曾用武,此刻尽职尽责地道:“陛下;请先让臣为您把脉。”
    涕泪俱下的是侍卫们。他们在屋子外头守了整整一夜,几次扒到门边去听;都觉得屋子里头连呼吸声都没有,极端怀疑皇上和国师是不是都已经……倘若不是国师严令他们无召不得入内,他们怕自己打扰国师施法反而对皇上有所损害;恐怕侍卫首领早就忍不住要破门而入了。
    不过等到天色将明时,国师满脸疲惫地出来,告诉他们皇上已然无恙,这一夜的煎熬也就都值得了。
    侍卫首领快速将齐峻如何在海船上病倒,如何病重的事儿讲了一遍,就催促御医:“皇上脉象如何?”
    御医很是莫名其妙地放开了齐峻的手:“皇上——龙体安康无恙。”不光是没有像侍卫们说的那种两感伤寒之症,反而健旺得很呢。
    “啊?”侍卫首领有些不敢相信,“皇上现下觉得如何?”
    齐峻坐了起来:“朕并无不适。”只是恍恍惚惚的觉得忘记了什么事,但身体却是十分轻快,确实没有任何不适。
    侍卫首领忍不住失礼地直视皇上的脸,却见齐峻面色居然是红润的,既不是之前高烧不退时的潮红,也不是后来的铁青灰败之色,先是诧异,随即恍然大悟:“定是国师之功!皇上不知,国师为您作法一夜,定然是国师神术!”
    “国师呢?”齐峻晃了晃头摆脱那种恍惚的感觉,顺口问了一句。
    “国师十分疲倦,去休息了。”侍卫回想起国师出屋时脸色惨白,唇角仿佛还有些血渍,可想而知这作法有多耗费精神。
    “那御医去给国师诊诊脉。”齐峻皱起眉头,“朕已经无事了。”照侍卫首领这样说,自己应该是病得很重,倘若知白无事,此时也该守在身边等着自己醒来才是。既然去休息了,必然是实在疲惫得支持不住,这些侍卫也是,好几个御医,竟不知道先带一个去给知白诊脉。
    侍卫见皇上面色不悦,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失误,不敢说话,连忙拉了个御医出去。不过才半晌就见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神色惶然:“皇上,国师不见了!”
    “什么?”齐峻正叫了人来问搜查叶锡府邸之事,猛然听见这句话,顿时变了脸色,“怎会不见?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侍卫叫苦不迭,刚才齐峻未醒,大家都在担忧皇上,竟没人注意国师。方才他跑去国师房里,只见鬼影都没有一个,只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放在桌上,到外头去问了问守门的侍卫,才知道国师早就出门去了。守门的侍卫还以为他是又出去施粥了呢,只是方才跑去后院看了,才发现马车都没动,知白就那么徒步离开了,什么都没带走。
    “这是——这是国师留下的……”侍卫战战兢兢呈上那张纸。
    齐峻一把抓过来打开,纸上只有十六个字:留则相克,离则双生,盈亏莫算,恩怨两清。
    齐峻只觉得两边太阳穴迸跳着疼起来,耳朵里嗡嗡直响,一幅幅画面闪过,刚才还模糊不清的东西突然清晰起来,灵尘说过的话一字字在他耳朵边上响着:挥慧剑,断情丝,可成大道!恩怨两清,恩怨两清,知白这是斩断情丝,求他的大道去了吗?
    “去查查国师去了哪里。”齐峻攥紧了那张薄纸,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儿似的,又好像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忘记的事。
    “国师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侍卫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这没头没脑的,去哪里找?
    “往西南找!”齐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出口自己也怔了怔,这无凭无据的,他怎么就知道知白去了西南呢?可是又确实有个声音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知白就是去了西南!
    “去找去找!”齐峻抓过枕头摔在地上,自己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把叶氏与平王共谋的信件都拿来,即刻发兵蜀地,讨伐谋逆之臣!”
    侍卫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一溜烟地出去了。齐峻抬脚把掉在地上的枕头又踢了个一溜滚,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才算发泄了一点儿:“立刻发兵,二十日之内,扫平蜀地!”
    叶大将军残杀百姓,公然违抗皇帝开仓放粮的旨意,其原因在他乘船出逃却葬身海上之后被查明了。皇上从他府邸里搜出了与平王来往的大量信件,其中全是谋逆之语。叶大将军不肯放粮,是因为他要留着军粮起兵造反;而平王在蜀地竟悄悄开挖银矿,且用银子去西北购买马匹养私兵。这种种迹象,都是他们谋反的铁证。
    于是,皇帝在平定福建之后,立刻挥师向西,直扑蜀地。
    齐嶂完全没有料到齐峻会突然斩杀了叶锡。齐峻布置在蜀地与福建之间的那支军队掐断了一切消息,以至于叶锡身亡的消息,居然是跟着齐峻的大军一起传到蜀地的。当齐嶂急急调动自己的军队时,五万大军已然压境,而齐嶂能动用的,不过五千人而已。
    “皇上,已经查明,平王带着两个孩子就在山中,平王侧妃——已经在府邸中被缢死了。”侍卫急急上来禀报,“只是前头山路复杂,平王龟缩不出,也难强攻。”
    齐峻神色森冷。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他醒来之后就有些暴躁,总觉得不知哪里缺了些什么,难以抑制地烦躁。盯着眼前的山谷,他狠狠抛下两个字:“烧山!”
    正是正月里,蜀地少雪,但山上草木俱枯,若是放火倒是不难。侍卫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齐峻又叫住了:“且慢!”
    “皇上?”侍卫莫名其妙地等着。
    齐峻抬手按住了眉心。说出烧山二字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知白说过的话:众生六道,轮转不已。这荒山之中鸟雀虫鼠,亦是生灵,若是放火,齐嶂或可被诛,但这山中生灵也尽毁了。
    六万生灵,减寿一纪。隐隐约约的,又一句话浮起在齐峻脑海之中,顺着这句话,仿佛后面还有些更重要的话,好像是与他的寿数有关的,说的是什么来着?他的阳寿好像已经尽了,又怎么活过来的呢?
    “派出探子寻找平王踪迹,暂不烧山。”齐峻心烦意乱地搓了搓手,却觉得小指上仿佛缠了根头发似的,顺手抹了一下,却没抹掉。他低头看了看手上,那种被缠住的感觉仍在,但指根上什么都没有。
    齐峻又搓了搓手指,不知牵动了什么,那种被系住的感觉更清晰了,说不上是为什么,这么扯了扯,他忽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连那暴躁的心情都缓和了。
    “陛下,若不烧山,臣看坚守也可。正是隆冬,纵然蜀地温暖些,山中也无食无衣,这五千人守不了几日的。”
    “他们虽不能守,却能化整为零逃出去。”立刻有人反对,“若是走了谋逆之人如何是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其实——”一名侍卫怯生生地开了口,“臣浅见,平王乃是皇家血脉,其生死——自然也由皇上论定……”
    旁边人还有些莫名其妙,但已经有脑子快的点头赞同了:“不错。倘若皇上诏告天下,平王被诛,那平王其人,也就不在世上了。”或者说,齐嶂或许还活着,但他已经不是齐嶂。
    “有理。”齐峻摩挲着手指,“尽力诛灭,无论如何,平王都必被诛。”失去了皇室血脉的身份,失去了叶氏的支持,齐嶂算什么,不过是个苟且偷生之辈罢了。
    十五日后,平王自尽于山中,两个儿女却不知所踪。
    “不必再追了。”齐峻亲自去验明了尸身确系齐嶂,便准备班师还朝了,“两个孩子……由他们去吧。”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长成替父报仇的英雄,更多的还是泯然众人,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随行众人到这时才都松了口气。皇上离开京城已经三个多月,也确实该回去了。
    齐峻却有些怅然若失,随口问了一句:“国师的下落可曾查到?”
    “只查到最后在惠水县出现过,后来就……无影无踪了。”侍卫首领一边回报,一边小心地观察皇上的神色,随时准备跪下来请罪。可也不是他们无能,实在是国师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说不定又进深山修行去了?那么大的山,三五个侍卫哪里去找呢。
    “哦——”齐峻却有些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并未发怒,“那就——”他刚要说那就回京,忽然觉得指根处被什么扯了一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心里漫开,让他猛然停住脚步,转头向西南方看去。
    “皇上?”侍卫首领试探地唤了一声,却被齐峻狠狠一摆手打断了。他直直地看着西北方的天空,只觉得刚才手指上那一扯带着些说不出的悲伤,还有些畏惧,仿佛面临着什么危险似的。
    这是知白,一定是知白!虽然毫无道理,但齐峻就是这么认定了。可是,知白在畏惧什么?自从相识,他还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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