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的人竟会有如此美丽的表情,柔软的不可思议。
步青云不由得回想起刚才书房内所发生的一切,短短一点时间竟是恍若隔世般的遥远。
“我要你回京城。”这是苍云绝一进书房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多余的修辞,没有多余的情感,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
而步青云回答的同样绝然,一句“臣不能。”让苍云绝忍不住翻了脸。
“大胆步青云!这件事轮不到你来讨价还价,你既称臣就该从君命,朕要你回京城,容不得你说不!”这是青寒帝第一次对步青云下的命令,也是苍云绝最后一次对步青云说的话。
“那请陛下撤了微臣的官职,微臣愿意带着秋儿回老家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既以称朕就再也没了温情,步青云没有这么迟钝,也不敢这么迟钝,马上跪下请辞,既然不能遵从就只能放下,放下所有的一切。
“请辞?你想的真简单,你以为带着步秋儿躲到乡下就能安稳过一辈子了?要真想请辞你当年就不该请求外调,而是应该直接推了这官位。”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步青云,苍云绝真要笑了,这步青云竟想的这么单纯吗,既已进了这浑水就别想这么干净的脱身。
“步青云,平步青云。朕当年就是如此评价你的是吗?朕刚即位那年正是你高中之际,朕很欣赏你,赐了你金科状元,又加封你御书房行走,可你倒好第一天上任就当着朝臣的面驳了朕的赏赐,还请求外派,你一天都没想过留京任职,仔细算算你都多久没回过京城了?”太过长远的记忆,苍云绝也有些记不清,但那日朝堂上的欣赏之情却依旧清晰,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新科状元,自己钦点的新科状元,苍云绝怎能不记得。
鸣鹤楼上的重逢苍云绝一眼就认出了这当年的状元,同样他也知道步青云认出了他,只是久在官场的谨慎避忌让步青云摸不准他的用意,身为臣子,步青云自然不敢拆穿他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今天还是必须要面对这身份的悬殊。
经由苍云绝如此一提起,步青云也遥想到了当年,自己那时是多么的激…情澎湃,多么的雄心抱负,可现在所有的激情抱负却都被时光抹灭的只剩下一个念头了,保护秋儿平平安安的一辈子的念头。
“八年了啊,陛下。臣从来没忘记陛下的皇恩圣宠,只是微臣实在能力有限,不能为陛下鞠躬尽瘁,请陛下饶恕微臣,也请陛下放过微臣。”步青云再次恳求,他现在早已无欲无求,也再也没了任何能力,有的只是一颗从未变过的心。
“你是没忘记朕的恩宠,可你更没忘记五王爷的知遇之恩是不是?你初来京城是五王爷救济了你,收了你做门生,也正因为有了五王爷的帮助你才能一举高中,这些朕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在朕杀了五王爷后你选择了外派,你既不能抛弃旧主也不想服侍新主,步青云,朕不得不说你确实有情有义,所以朕更要你回京城!你不想步秋儿一辈子被人通缉吧?步秋儿究竟是叫步秋儿还是叫苍赫轩就在你一念之间。”看着步青云一再推脱,苍云绝渐渐没了耐心,他已经够有诚意。
当年就是因为苍云绝知道他和五王爷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才在步青云救了苍赫轩后选择了沉默,他并非想赶尽杀绝,只是现在的形式让他不得不多做打算,所以他需要步青云回京城帮他,只是天意弄人,没想到当年的一念之仁却成为他现在最有力的筹码。
“他是你亲侄子!”步青云不敢置信,苍云绝竟是在拿步秋儿的性命威胁他,明明才出手相救的人现在却反而是最大的危险。
“他当然是朕的侄子,就是因为他是朕的侄子所以你才必须回京城。你别忘了,他父王现在背的还是叛臣贼子的罪名,你想步秋儿一辈子也背着这样的罪名活下去吗?”丝毫没因为所谓的亲情血缘动容,苍云绝的态度只比刚才更冰冷。
“为什么?所以传言是真的吗,陛下从未没临幸过楼皇后,只为了一个男宠,您特意私下民间,特意接近玉公子……只为了一个男宠,这一切都只为了个男宠?”步青云颓然的低着头,渐渐的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但最后的话却深深刺中了苍云绝心底的防线。
“你大胆!皇家的事岂容你擅自揣测!步青云,今天你说的朕可以当没听见,但绝不会有下次,朕要你明早立即动身返回京城!”大逆不道,简直太大逆不道了,心底最柔软的人被如此诽谤,苍云绝恨不得当即杀了步青云,但思及将来的大事,苍云绝还是忍了下来,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苍云绝也放弃了反抗,自古伴君如伴虎,只是还有个比自己更亲近君王的人该如何呢……
“……也许臣该为玉公子担忧……”这是步青云最后一句心底的话。
深深被激怒的苍云绝没再看一眼步青云,自然也错过了步青云最后一句话,也许不久的将来苍云绝就会后悔他错过的这句话……
第六十一章 所归
玉君涵现在很满足,只是看着一个人就能让他如此满足,这是玉君涵始料未及的,只是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和纤柔的身影就足以让他忘记所有的不愉快,他的绝没有抛弃他啊,他的绝还在他身边。
静静的趴在床沿边,玉君涵轻柔的把玩着手里一缕长发,时不时放到鼻下轻嗅,熟悉的气息让玉君涵心里所有的不安都慢慢消散。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玉君涵知道苍云绝要醒了,从刚才一回来苍云绝就直接倒在床上睡了,玉君涵也不说什么,知道他很累,所以只是在旁守着他,时不时帮苍云绝掖掖被角,时不时帮苍云绝顺顺头发,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温馨。
苍云绝眨了眨眼慢慢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杵在自己脸前的一张大大的俊脸。刚醒来的人没好气的推开这张俊脸,苍云绝真是佩服玉君涵的耐心,自己睡了这么久,他就一直等在自己床边吗。
“你在看什么?”从玉君涵手里救回自己的头发,苍云绝发现玉君涵还是直直盯着他,眼神温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
“看你。”玉君涵眼神痴痴的,双手轻轻抚上苍云绝因为刚睡醒而尚带潮红的脸颊,温柔的举动像是世间最恩爱情人之间的爱…抚。
“有什么好看的!”偏偏玉君涵遇到的是苍云绝,不懂柔情的苍云绝一掌拍下玉君涵的手,脸色不知觉的有些僵硬,怎么说的他好像是女人一样。
苍云绝没好气的翻身下床,在床边的铜盆里净了净面,冰冷的清水让他瞬间清醒,但清澈的水却也忠实的倒影出因为睡觉而微微敞开的衣襟下斑斑的痕迹,苍云绝脸色一白,但马上强自镇定的合上了衣襟,再转过头时已经风平浪静。
玉君涵被这么冷淡的对待也不生气,轻柔的从背后环住苍云绝单薄的身子,然后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绝,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送你一个礼物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委屈的蹭了蹭,虽然苍云绝没任何表示,但玉君涵却清晰的感觉到苍云绝心里的不愿。
苍云绝冷冷的斜了眼挂在身上的人,礼物?送个礼物就想他把所有事都一笔勾销吗。如果不是他真的无法回头,他以为他还会出现在他面前吗,他今天是真的想要离开,但是他无法就这样回去,所以当步青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选择了留下,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玉君涵看见苍云绝冷冷的不说话就知道他还在生气,那天他是气疯了嘛,所以才会强迫他啊。可是,可是昨晚绝明明是自愿的啊,所以其实绝也不讨厌他对不对,所以绝今天没有离开,一想到这玉君涵心里还是很高兴。
“绝,对不起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啦,你别生我气了嘛,我给你一个好东西啊。”献宝似的从身后掏出个盒子,玉君涵把盒子凑到苍云绝眼前,讨好的样子很狗腿。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盒子却让苍云绝睁大了眼,这不是金冲拿出来的那个盒子吗,那里面不就是……
“金丝银线。我知道绝你想要的。”玉君涵缓缓的打开盒子,淡淡的光辉印着苍云绝白玉似的脸蛋格外无暇。玉君涵其实心里清楚的很,他知道苍云绝为什么会想参加金家的比武招亲,他想要这金丝银线,可是为什么他不告诉他,他可以帮他,只要他想要的,他玉君涵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他不告诉他,什么都不说,所以他才会那么气愤,一种被人欺骗了的愤怒。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难道……金冲是你杀的?”苍云绝自己都料想不到自己是这样的反应,明明应该是兴奋不已的心情,可为什么现在他心里反而是担忧多过了开心,他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情感。
“绝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我发誓哦,我真的没杀金冲。”虽然是他派人干的。
玉君涵面对着苍云绝的质疑一脸无辜,还讨好的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看着苍云绝被自己手里的礼物吸引了注意,心里既有期盼也有不甘。
苍云绝愣了愣,最后还是慢慢接过了玉君涵手里的盒子,看着盒子里静静躺着的金丝银线,他心里无比的感慨。就是为了东西自己才会被玉君涵那么不堪的对待。他根本不在乎金冲是谁杀的,既然玉君涵敢这么说就一定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干的这件事,可他为什么现在把这金丝银线给他,难道他不怕他把他拿出去当证据吗?金冲刚死,所有人都想找出凶手,他为什么敢在这紧要关头如此坦荡,苍云绝真的弄不懂玉君涵在想什么。
“绝,你在想什么?”看着苍云绝好久都不说话,玉君涵低下头直视着苍云绝问道。
“玉君涵,你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家的事,鬼刹宫的事……金冲一直都是在演戏,就像这次步秋儿的事,所以他根本就死有余辜?”苍云绝同样注视着玉君涵的眼睛,他没发现他言下之意根本就是在为玉君涵开脱的意思,他心里不知觉的选择了玉君涵。
“绝相信我吗?”玉君涵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我……我相信……。”这是苍云绝的心里话,相对于其他人他愿意选择信任玉君涵,不为任何理由,只是相信。
“绝,你要记住,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只要你不背叛我,绝对不要背叛我。”风永容的话犹自响起,苍云绝愿意相信他,他同样愿意选择信任他,两个人在一起要的是共同的信任。
“绝,我喜欢你。”真的喜欢,玉君涵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真心的愿意相信一个人,所以请不要让他失望。
苍云绝没回答,任由玉君涵从背后紧紧的抱着自己,经过这么多的事他当然知道玉君涵所谓的喜欢是怎样的感情,他承认他不反感这样的感情,他能接受玉君涵拥抱自己就是承认了这份感情,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没有这样的身份,也没有这样的资格,所以就让一切都维持原样吧,让时间来证明这份感情是不是值得拥有,值得等待。
“玉君涵,等这里的事处理好了,我们回明玉山庄吧。”轻轻的把身体交给身后的人,苍云绝妥协式的一句话却让玉君涵全身都兴奋了起来。
“绝!你愿意跟我回明玉山庄?你真的愿意?”一把将苍云绝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玉君涵依旧不敢相信,他以前跟苍云绝提过好几次,可是每次苍云绝都不置可否,现在绝竟然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
“等你把金家的事处理了,我就跟你回去。”苍云绝没反抗,只是轻轻的重复了一遍,异常平静的样子与玉君涵兴奋不已的样子形成截然相反的效果。
“绝你真好。那我们下午就去金家,我好高兴你愿意跟我回家,四娘她们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的绝最好了。”抱着苍云绝,玉君涵已经兴奋的忘乎所以了,开心不已的样子像是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整个人都像是突然小了几岁,幼稚的很是可爱。
明明一早还在借酒浇愁的人现在却开心的像是个小孩,因为苍云绝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玉君涵自然就没舍得让苍云绝多走动,亲自去煎了药端来,又亲自去端了饭菜过来,服侍的无比细致体贴。
苍云绝虽然几日之内连连受创,但好在身体根基好恢复的也快,身上的烧也退了,只是有些难言的地方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第一次玉君涵虽然手段粗暴,但事后却细心的帮他清理了身体,还上了药。可这次却是苍云绝自己一大早就起了身,粗略的擦洗后也不懂要上药,昨夜虽然玉君涵极尽温柔,但激烈程度和次数都是那晚不能比的。这不,因为这难言的痛楚,苍云绝已经狠狠刮了玉君涵好几回,不过好在玉君涵脸皮向来以厚著称,倒也无伤大雅。
死乞白赖的磨了好一会,苍云绝扭扭捏捏的被玉君涵压在总算是勉勉强强上了药,只是途中几次被恼羞成怒的苍云绝狠狠抓了几下,不过早已甜在心头的玉君涵自然是什么都不介意。
用过了午膳,又拉着苍云绝小睡了会,玉君涵这才不慌不忙的带着苍云绝重回金家。
第六十二章 因缘(上)
正午的阳光还有些烈,玉君涵本不舍得苍云绝这个时候陪着他去金家,何况苍云绝的身子才刚好一些,但一想到早些解决金家的事,他就能早些带着苍云绝回家,玉君涵终于还是带着苍云绝出门了。
前几日的繁华犹如末日黄花早早的谢了,玉君涵和苍云绝站在空无一人的金家门口,对视一眼,同时跨进了大门。
正堂大厅里一片素缟,洋洋洒洒的白幔迎风招展,狰狞着撕咬着。玉君涵一眼看去就望见了大厅里站着的风永容,风永容正低头对着地上跪着的金铃铃说着什么,只是金铃铃似乎已经被悲切击垮了心智,只是流泪什么都不回答。
“金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处就告诉风某,风某一定全力相助。”风永容半蹲着身子一边安慰金铃铃,一边询问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虽不是慷慨以赴,却也算有情有义。
“呃,那个……”在旁边站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全的朱点点越心急越说不清。看着金铃铃那么伤心却连句安慰人的话也说不清,又不像风永容那么有实力可以帮她,朱点点现在恨死了自己的无能。
玉君涵和苍云绝慢慢跨进这充满悲伤的大厅,往日喧闹的大厅早已没了人影,除了风永容和朱点点,其他几家公子早已不见了身影,连金家自家的下人也逃的逃,跑的跑,留着的不过是些念旧情的老弱妇孺,这正是应了树倒猢狲散这句话。
“金铃铃,你再哭可真没人要了。”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么不合时的话自然只有玉君涵,玉君涵刚进大厅就毫不客气的拉了张椅子让苍云绝坐着,而后就挑衅般的来到了金铃铃面前。
哭的泪眼婆娑的金铃铃抬头看着突然凑到自己面前的人,按照玉君涵的料想金铃铃一定是气急败坏的跳起来要找自己理论,可是金铃铃却只是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泪流得更凶了。
“别哭了,你再哭你爹也活不过来了,你这样只会伤害自己,别哭了。”玉君涵安慰的很敷衍,但却也是实话,可能确实是心里太乱太无措了,金铃铃竟然在玉君涵一说完后放声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哀伤都由这泪水来宣泄。
“哇……爹……爹……”金铃铃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只能用哭泣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