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然而举在空中却突然僵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死死牵扯住。
路乐乐惊愕的看去,只见一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银丝正锁在了剑柄上,而银丝的另一头……则是突然恢复了真身,坐在蓝色骨翼鸟,气质华贵如初的鬼姬殿下。
雨丝从天而降,然而到了他头顶却被一张无形的结界挡住,然后犹如一张沿着看不见的弧线泄开。远远看去,鬼姬殿下似乎正坐在一张水镜中,银发如歌飞扬,邪魅而冷然的妖瞳俯瞰着她,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睥睨天下之气魄,让人望之生畏。
“路乐乐,你用这把剑伤过本宫两次,你知道么?”他的声音很淡,淡得让路乐乐心口发紧,“而两次,都是因为泱未然。”
“在你的心目中,你是不是因为他才是你的一切?”说着,他的唇突然讥讽的勾起,眼底却有一抹不易擦觉的痛楚,“所以,你不敢承认小鸡少爷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不敢面对着本宫!”
修长漂亮的手指缠着十条近乎透明的银丝,路乐乐身子突然一轻,手腕和足上都被银丝绞着,然后落在了他身前,被他单手搂住。
而另外几条银丝已经察觉到了泱未然有所行动,竟然刺啦一声飞出,瞬间穿透了他的四肢将他固定在远处动弹不得,而微微一动,殷红的血就沿着银丝滴落。
“你放开我。”她声音夹着着担忧和害怕,然而更多的愤怒,睨了他一眼,她忙回头焦虑的看向泱未然。
其实她想说,小鸡少爷在她心目中的位置甚至超过了她自己。然而,那只是她心目中的小鸡少爷,在刚才,小鸡少爷在心里已经离去了。就像他突然折回来,是以姬魅夜的身份,而不是小鸡少爷的身份。
“为什么不看我?”他声音低沉,听起来有些悲哀,语气像极了小鸡少爷哭泣的时候,“路乐乐,你应该看看你的心?本宫应该将你的心挖出来,让你看看谁才是谁重要的?到底本宫在你心目中占什么位置。,”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
明明被她拒绝了,她的剑毫不犹豫的斩了下来,让他深受重伤被打回原形,而看到它成了婴儿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往昔对它的疼爱。
而是退回一边,依旧选择了泱未然。
他大可以离去,然后等到她自动送上门来,因为只有他才能帮得了她,也只有他懂得她需要什么。
可是,他竟然不争气的自己回来,还问了她如此愚蠢的问题。
“殿下,等汮兮的灵魂从我身上离开的时候,您再挖我的心也无妨。不然,我一死,就等于汮兮的寄生体是了,自然她的魂魄也会跟着烟消云散吧。”她回头,对上了他的眼睛,第一次毫不畏惧的,也没有闪躲的,甚至,这么久以来,她发现自己第一次头脑如此的清晰和理智。
或许是被欺骗太久了,也或许的被伤得太深了,也或许自己做傻子太久了……
她需要时刻都保持百分百的理智,比如……姬魅夜,对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建立在汮兮的基础之上。
而此时,他惊讶悲恸的眼神再次给了他答案。
手指突然卷曲,掐住了他的脖子。犹如最紧绷的线被人挑断,他金色的妖瞳泛起一丝血管,紧紧的绞着她,随即冷笑,“本宫会让你如愿的。而且,本宫不仅仅的要挖出你的心脏,甚至还要取尽你的血,只有这样汮兮才能完全的被救出来。”
“你……”喉咙虽然被掐住,快要喘不过起来,然而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她仍旧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怕了?”泛红的金色妖瞳浮起一丝笑意,他猛的低头,咬住了她的脖子上的血管,煞那间,全身凝固的血液被人残忍的抽了出来,脱离自己的身体,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密长的睫毛下滑落一滴他不曾发现的泪水。
手指下意识的握成拳头,指甲深入手心,锐痛掠不去心痛,掠不去生命被一点点抽去的痛苦,也掩盖不住胸腔某种东西一点点的化成灰烬。
明明知道他欺骗她,哄他,救她都是因为汮兮。然而当他亲口说出这句要放干她鲜血去拯救汮兮的时候,她有一种前所谓又的绝望和心痛——
鲜血仍旧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体里被吸出,她猛的睁开眼,一道寒光掠过她幽深的瞳孔,让她精致苍白的脸变得有些狰狞恐怖。
“凭什么?”她开头说道,那寒光逐渐凝注,溢满了她的双眼,然而后蔓延在她心口,慢慢驻扎,生根,“姬魅夜,凭什么就要用我的鲜血救汮兮?我可没有这么伟大。”
她声音突然变化,他才恍然从少女那诱人的芬芳中清醒过来,等他仔细看去时,她因为失血过多全身依然冰凉,气息微弱。然而她看着他的目光却寒冷如锯,更如一把带毒的剑***他的心头,永远都无法拔出来。
那一刻,他竟然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种叫做深恶痛绝的恨!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知晓当时是什么让她突然对他产生了恨意,也不知道她明明奄奄一息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冒着四肢被银丝绞断的危险,冷笑而残忍的看着他,然后拔剑斩断了将两人连在一起的银丝。
第一百八十八章
雪亮的剑犹如闪电斩下,她推开他,缠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的银丝猛的收紧,生生的勒紧了她的皮肤,便听得她低笑道,“我不是被这些银丝所操纵的傀儡,而你也不是能操控我命运的那个持线之人。”
雪光中,红色的鲜血从她四肢溢出,她精致宛若瓷器的脸有一种阴冷和决裂,黑瞳亦冰冷异常,光束将手上的银丝斩断,她身子顿时往后一仰,朝地上摔去。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骗和利用的别人的感情,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剑气已经霹斩而下,听到砰的一声,那几条缠住她脚踝和贯穿了泱未然的线同时断开,他身子也被那种强大的力量反弹而开,甚至有几枚银丝凌厉反穿了他的肩头。、
撕裂的疼痛,却根本就无法掩盖他心中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锐痛,好像,这些银丝都如利器一样从他心脏穿过,片刻间,就千疮百孔。
“我甚至怀疑,玩弄感情的人,是真的懂得爱吗?”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仰着头看着被幻影和珈蓝护住神色恍然有些呆滞的鬼姬殿下,用讥诮的语气质问道。
“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也不是能让你锦衣玉食的金银珠宝,而是人的感情。爱情,亲情,有情,甚至的同情。”鲜血从她脚底蔓延开来,她宛若从傀儡血池里逃出来的人偶娃娃,那张脸没有了第一次遇见时恐惧和茫然,也不见了昔日的温暖笑容,她冷笑着表情,犹如一只成功了傀儡娃娃,念着主人给她的套词。
然而她的每一句,每一字,都锋利如刃,让他每每想起,胸口就像万箭穿心般锐痛,“而姬魅夜你有什么?亲情?友情?爱情,还是同情?”她笑着反问。
“咳咳……”他猛的弯下腰,银丝垂落,双肩在风中瑟瑟发抖,手指死死的揪住胸口,似乎想要将心脏那些疼得让他难以呼吸的利器都挖出来。他有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同情?有吗?应该有吧,然而,对上她冰凉的目光。
此时,他深刻的意识到在路乐乐斩断两人之前的银丝时,他们所有的感情都决裂了。
遥遥相望,她眼底悲痛已经被恨意掩盖,而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看着她——不知所措。
她眼中没有了泪水,干涸的犹如一弯在失去生气的空潭。
其实,她给过小鸡少爷一切。那些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她用了所有的情感来照顾它——那已经深得将它当做自己的另一半不可分割的整体时,其实,她对它的感情关除了友情,亲情,同情,甚至是似于爱情,甚至高于爱情的所有情感。
有多少人,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去呵护,去信任。有多少人,能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求得它的安全。
而当她宁可舍弃所有的一切时,却发现对方不过是自己假想出来的美好影子,不过是为了利用她的骗子时。
路乐乐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观必然会因为这件事儿而扭曲,心底必然会用抹不去的伤痛和恨!
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回不到在正王府秋千上,她将宠溺的将它抱在怀里,任由它在她怀里胡作非为,任由它像猫一样睡在她怀里。
那哼着歌笑容灿烂明媚的红衣女子,那吹着‘悠知我心’咯咯娇笑的孩子,那天空中犹如被朱红漂染的红霞,和天边连片的碧色荷池,那一副美卷犹如正王府的那场大火,被焚烧殆尽。
永远都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泱未然说,生死其实是最轻的痛楚……相比现在的她来,生死果然不值得一提。
真相,果真是残忍的!
银丝和宽大的袍子将他身体包裹住,此时,他深埋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和痛楚。
珈蓝此时早就被现在的情况下的不敢说话……能感受到背上的人在发抖,千年以来,从认识的殿下的时候,都未见他如此失礼,和痛苦过,甚至,它能感觉到殿下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要将他覆灭的绝望。
这样的痛楚,甚至在汮兮被活活烧死的时候,都未见他如此难受过。。
冰凉带着异样香味的血滴落在它悲伤,珈蓝心里一惊,像是听到了殿下指尖穿破衣帛,刺入自己心脏的声音。
许久……背上的人在一片血腥之中,慢慢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抬头,然而只露出一双绞着血色的金色瞳孔盯着路乐乐,“好!路乐乐,既然你要选择和本宫决裂,那今日月圆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再见,那你便是本宫最想杀的敌人。”
“泱未然死期将至,他的灵魂本宫自然会来亲自收取!”他眼底漾起一丝笑意,“所以,在他死之前,你最好是逃得远远的。不然……呵呵。”
“走。”笑声戛然而止,他冷冷的吩咐道,宽大的衣袖和如缕的银丝遮住了他胸前那只掐入自己心脏的手,亦挡住了沿着手指低落的鲜血。
东边第一缕微弱的光线照来,然而很快就被大雨掩盖,天空已经很黑,翻卷的黑云欺压而下,大雨磅礴,让人难免压抑。
幻影回头看了一眼路乐乐,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敌意,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也不免扔下,“很期待,再次相见。”再次相见,他们就已是敌人。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雨丝飘进屋子里来,夹着着她血的腥味,和沉重的喘息。
手里的剑从手里慢慢的滑落,她双腿无力的跪在地上,半响,都难以站起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莫不是天意如此?!泱未然看着朝自己踉踉跄跄走来的女子,看着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的赤红,他清美的脸上亦露出一丝悲凉,然后慢慢的抬起血淋淋的手将她抓住。
他费尽心思,为了确认那人的身份,甚至为了让她同他离开,安全回到南疆,不惜处处重伤她。然而,事情竟然却突然出现了大逆转,他们一夜之间,甘当决裂,发誓为敌人。
难道,一开始他就错了?她和姬魅夜现在,仍旧犹如水镜子中显示的那样,生生为敌!
路乐乐将剑收好,慢慢的蹲下身下,将剑放在他身边,凝望着他那张熟悉的清美脸庞——他们才相识几个月,她仍然记得他们见面时,他穿着水蓝色的丝质长衫,笑容娇美,柔着声音走了进来,瞧着她,哟,难道王妃不记得本王了?
那个时候,他清美如莲,明媚如灿烂的阳光,而此刻,他全身是血,四肢经脉都被姬魅夜用银丝绞断,动弹不得。
“刚才你为何要我走?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真相?”
他点点头,歉意的垂下眸子,脸上有一种死人才有的惨白。
“你是在什么时候确定他身份的?”
“茶庄。”他如实的回答道,此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路乐乐要咬了咬唇,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从旁边的杂乱里翻出酒和干净的布,低下头,将酒倒在他伤口上,一点一点的洗去他伤口上的鲜血,刘海遮住了她大眼睛,睫毛在琉璃光中透出两道阴影,让她的眼瞳看起来分外的幽深。
其实她的眼底分外的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宛若死水一谈。
他身体微微的颤抖,酒精洒在伤口上,是一种腐烂的疼痛,让他像是看到了自己慢慢失去的过程。
“对不起。”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虽然看不清她的脸,然而她周身散发的冰凉,还是让他感觉到她内心此时的痛苦。
那些日子,每一幕她都看在了眼里,甚至,还羡慕过她怀里的孩子。
她宠溺的对着它笑,轻轻的为它哼着歌,偶尔责备,却还是笑嘻嘻的。
算不算是自己将她编织的美梦给惊醒了?
“这对不起,是对我路乐乐说的吗?”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却没有抬头,仍旧用纱布将他的伤口轻轻的包扎好,“你没有对不起我,一直以来是我亏欠你的。至少,你一直在坚持自己的感情,不会欺骗我,不会将我当做礼儿那样来对待。虽然是痛苦的,但是比起欺骗感情,你是尊重我的。”
她不否认,心里想受到了蛊惑一样的放不下泱未然,然而此时,她对他更多的是一份尊敬和怜悯。
尊敬,他坚持着和礼儿的约定,怜悯,两个相爱的人此时阴阳相隔,生生的错过了一世。
“王爷。”门口传来了羽见的声音,带着一种焦虑和不安。
路乐乐回头,看着被淋湿的羽见,缓缓站起身,然而自己失血过多,顿时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小小姐……”羽见一看,慌忙上前将她扶住,在看看她身上的伤口也明了了发生什么事,便将她扶着也坐在了椅子上。
“羽见,我现在不是你们的小小姐了。”路乐乐苦涩的笑道,“我叫路乐乐。”
羽见微微愣住,看了一眼泱未然,叹了一口气,招呼来了泱未然随身携带的大夫要替路乐乐看伤。
“我还是走吧。”她连忙摇了摇头,毕竟她呆在这里,对泱未然也并没有多大的好处,更何况一月相思会让他病情加重,越发的想念自己爱的人。如果自己还呆在这里,无非勾起他的伤痛。
“羽见,你先送我们回客栈,让人再送一些伤药来,我有话要同路……路小姐说。”他声音很轻,显示着一种几乎耗竭生命的疲惫和倦怠,而那一声路姑娘,也实在是让人觉得异常的陌生。
仍旧是布置清雅的房间,里面有淡淡的蔷薇花香,寻着看去,在窗台果然插着一束站住雨落的蔷薇,看起来有一中颓靡的艳丽。
她被安放在了小榻之上,全身疲惫的疼,莫管家小心翼翼的替她将一幅图脱掉然后将药轻轻的摸到她伤口上。
“王妃,这些天让受苦了。”莫管家虽然一直很少言语,然而看得出她也是善良的女子,“其实,那天王爷那么做,都是逼不得已。你要体谅他……”
“莫管家,受不得,你知道的,我不是你们的王妃,我只是……”
“但是在我心目中,你就是。”莫管家抬起胖乎乎的手将路乐乐头发理顺,疼惜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王爷的心思,我们比他清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他只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他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