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涛气哼哼地说,“宋小苏。。。。。。我迟早废了他武功,灌了他迷药,卖到窑子里去。”
老二疑惑地问,“什么酥?能吃么?”
龙涛恨不得用装了钢钩的那只左手给他当头来一下,但人在倒霉的时候还是兄弟和气。“少罗嗦了,我们赶紧联络上暗堂的弟兄们。”
一个时辰后,龙涛被绑在雁北县衙的牢房铁栅栏外,铁栅栏内蹲着老二、三、四。
天盟明暗两堂被陆酒冷端了个底朝天,一个个在大堂排队等洗白。出来混江湖的没那么多三贞九烈,苏慕华压着五花大绑的龙涛从面前一晃,然后龙涛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县衙,听得人脸色发白,什么江湖义气也就和戳破了纸灯笼一般。
陆酒冷翻看着手上的名单,也不得不感慨天盟人才济济。造迷药的登徒子,盗墓的土夫子,装神弄鬼的道士,善于作伪的书画手,还有能把畜生治得服服帖帖的兽医。。。。。。
望北城中,燕王朱永宁站在城头上,烈阳照着他的黑色胸甲。头顶的玉冠将长发拢起,剑眉下一双极黑的眼睛带着几分为主人克制得很好的戾气。
城名望北,除去雁北那座孤城,这座城池便是中原版图的极北处,出城北上不过半日脚程便是北周的狼烟道,相连中原朔京道。
狭道相逢,兵家必争之地。
成帝一朝在此城驻下重兵,燕王虽为皇子,但在此城中并无名正言顺的公开身份,甚至明面上他是因为被都察院的秦决意参了一本强抢民女,夺了王位,被贬到此地。只是随燕王同来的还有一口尚方宝剑,外加一道成帝的密旨,在密旨中燕王被授予的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参赞军务。
燕王真正直接管理的兵只有他的三十六飞羽骑,甚至孙晟带去雁北的八百兵士实际上算起来也是望北守备钟拓达的属下。钟拓达此人是将门之后,眼里只有行军布阵,虽不算迂腐,但对燕王也没有多少阿谀奉承之意。
“永宁哥哥”,燕王循声看去,一位少年手中持了一根马鞭正匆匆登了城楼。
那少年手中持了那根马鞭是用蛮蛇的皮硝制而成,他握了手柄在手,行动之间鞭身扬开虎虎生风。燕王略转身袖微垂,鞭风连半片衣角都不曾带起。
燕王目光落在他身上,目中微露暖意。
那人身着二色金白底穿花箭袖长袍,头戴一顶明珠冠,是一位英气朗朗的少年。那少年正是一月前被贬到此地思过的十八皇子萧王朱应袭。
朱应袭走至他面前,笑道,“前日永宁哥哥画了个响蛇阵,定了今日飞羽骑教习演阵。莫非哥哥忘了,竟然在此躲懒,让我们好等。耶?你在看什么?”
燕王目光落在城外,拢袖道,“我在看这山郭黛绿,风物和静。”
朱应袭笑道,“石头山上几点葱绿,有何好看?要我说早日了却这里的事,你我兄弟二人去江南看草长莺飞是正经。”
燕王从袖中抽了一封信递与他,“孙晟传书,北燕铁蹄不日就将叩关,太子他在这个时候勾结了沙匪围困雁北关。”
朱应袭闻言一惊,唇畔露出个冷笑,“好一个永靖朝的太子殿下,好一个堪为表率的大哥。那永宁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燕王也是一声冷笑,“世人皆知此刻我朱永宁身在这望北关,若北燕铁蹄来犯,我擅退一步,便是千古骂名。我能怎么办。。。除了坚守此关,没有第二个选择。”
朱应袭又惊又怒,“这一招分明是借刀杀人。。。你到底明不明白,若太子即位,你终身圈禁宗人府都算是好的了。父皇就是偏心,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燕王沉默了片刻,话中带上几分严厉,“应袭,你身为皇子,当知慎思,慎言,慎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边声画角清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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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什么慎言,慎行。。。”少年话音骤然锋锐,“我就不明白了,平日里。。。一个二个说的好好的,兄弟兄弟,真到出了事,都不作数了,连太傅也不敢说半句话。”
燕王为他逗乐了,“应袭你也是娶了妻,成了家的人,怎可如此孩子气。依我的出身,若是一个太平王爷也就算了,若君临天下,又得让那些氏族们睡不好觉了。父皇他对我冷淡也是为了护我一个太平罢了,我又岂能怪他。”
朱应袭有几分尴尬地道,“我不过娶了个侧妃,叫什么成亲。”
朱应袭今年十五,开春刚立了个比他大三岁的侧妃。与永靖朝的王爷一样,这一侧妃负有教引之责,一般为家境中等且子息茂盛人家的女儿中选,待行冠礼之后再立正妃。
他顿了顿又不服气地道,“你的出身怎么了,若看不起胡女,父皇当初就不该将她从北周带回来。。。。。。”他说了几句,见燕王面现不豫,声音越来越低,也暗自埋怨为何偏说这些让六哥不高兴的事。
其实朱永宁并不是很介意他说什么,他身上有一半异族的血统,若人说说都要介意,这些年早就憋屈死了。弹了少年肩上的落花,“我们去看看飞羽骑的布阵吧。”
“喝。。。。。。”六支长矛刺出,团团攒刺向阵中身披银色盔甲的男子。
那人手中使一对双锏,赞了一声好,双锏压住六只矛头,身体自马背腾起,使了个燕子穿云,招式未老接了个浪里翻云,身形重重一挫,便要将那六只矛头压进尘土里。
他弃了马而战,足尚未落地,斜刺里又有六只矛头杀至。 他一个旱地拔葱又跃上马背,打马行了几步,他动,眼前的阵势也随之盘旋,男子对峙了片刻,剑眉锁起。
燕王朗笑道,“守拙兄,这阵如何?”
那男子回头见了二人,将手中双锏交了亲随,下马拱手道,“见过二位王爷。”
这人年约四旬,眉宇间颇有君子敦厚之意,正是望北城的守备钟拓达,字守拙。
燕王抱拳回礼道,“若知道守拙兄亲自来试阵,我便该早点过来了。”
钟拓达道,“殿下此阵在平地上为我破了也没什么稀罕,但此阵在狼烟道、朔京道这样的咽喉要道上,三十六骑便足以阻敌至少半日。”
燕王笑道,“守拙兄过誉了。”
“殿下此阵可有名头。”
“暂取了一个响蛇之名。”
钟拓达来了兴致,“哦?古有长蛇阵,用于山地,但战斗力弱,此阵前锋后翼皆可攻击,倒有些像锋矢阵的变形。不知这响蛇又作何解?”
燕王应道,“响尾之蛇,毒在獠牙,此阵要有一个配合熟练、武艺高强的护阵大将,与阵同在,威力方可尽显。”
钟拓达猛然抬眼,望入他眼中,“王爷,演练此阵,莫非。。。。。。”
眼前男子富贵风华,笑得有几分倦看红尘的懒意,钟拓达觉得这燕王皮相之下,是猛虎还是毒蛇却无可分辨。
燕王并未取出信与他,只是道,“我刚接到雁北那传来的消息,北燕大军不日就将南下,烽火即可便起,钟将军宜早做准备。
钟拓达面色骤然凝重,“我即刻加派斥候。王爷莫非早料到此事,所以演练此阵?”
钟拓达心道燕王演练此阵,莫非是早已料到北燕南下之事。是了,这望北关若守不住,退入朔京道仰仗这一阵至少可以拖北燕半日,这半日之间可能就是棋局的关键。复又一想,数十人拖住数万大军,总有守不住的时候,那岂不是悉数殉身阵中。刚才燕王又言要有一个配合熟练、武艺高强的守阵之人莫非就是他自己。没想到素日总是纨绔其表的燕王殿下竟然是存了以身殉国的心。钟拓达一念及此,目中不觉流露出敬重之色,他翻身上马,“一炷香后在主帐议事,请二位王爷。。。一同前来。”
燕王知道钟拓达所想,也不道破。钟拓达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燕王利用起人心,从来不手软。他微笑目送钟拓达离去,转身向三十六飞羽骑道,“诸位兄弟,北燕铁骑南下,诸位可愿与我共守此城?”
飞羽骑齐齐抱拳低首道,“愿听王爷差遣。”
燕王朗声大笑道,“有诸位同心相助,北燕又有何惧?”
有人牵了他的坐骑来,这是一匹枣色的大宛马。燕王以手轻拍马首,马儿似也感受到了他激荡的豪气,支棱起双耳,仰首长嘶。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父皇,你看到了么?一匹胡马尚能如此,何况我体内不肯束手低伏的胡人血脉。你要我安于当一个富贵王爷,便不该让我到这天茫地阔的北地来,不该让我亲眼看到这一场浩荡刀兵。
迷离星光撒向一处幽静的院落,风动树枝疏影。
苏慕华倚在窗边横笛而吹,简陋竹笛,音韵未经调试,失了准头但笛声也另有一番苍凉。
“小苏”,苏慕华听到声音,笛声一顿,“陆酒冷,都安顿好了?”
陆酒冷拎着酒壶推门进来,“前两队人马已经出了城,三娘走的时候留了一壶酒,我拿来与你一块喝。”
陆酒冷将酒壶放在窗下的小案上,自去寻了两个茶杯满上,“算算最快明日晚些时候,就可以看见沙匪的身影了。第三批安排在亥时撤出,你趁眼睛便利便走这一批。我已让人扯了三尺白布挂于城头,接着便等着看一出好戏吧。”
苏慕华道,“城中投降之事交于贺展鹏即可,陆酒冷你擅于暗杀和伪装,最好居于暗处,若有机会混入沙匪之中最好。”
陆酒冷笑道,“便依师爷吩咐。”
苏慕华将笛在手上一转,放于案上,伸手去拿酒,手恰与陆酒冷一碰。他手指微微一僵,便待抽回来,却已为陆酒冷伸手牢牢握住。
陆酒冷握了他的手,凝目去看眼前的人,苏慕华坐于暗处,唇边笑意仍在,却莫名有种疏离之感。
“小苏,为何躲我,莫非终究。。。你还是介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寻欢山庄(一)
苏慕华半晌无语,唇角微弯,手按于杯盏,似笑非笑的弧度。良久才道,“你我皆为江湖男儿,侠义恩怨挂于心头,此心早已太满…至于露水情缘,不过风流二字。我纵有什么介意,也已放下”
风吹入室,窗帘兜了风在案上一带,烧得正旺的油灯带了热油倾倒。灯台翻转,热油在空中溅开,如开了一蓬雨花。陆酒冷袖中冷芒倏起,一根粗不过一指,略带金属光泽的黑色物事从他袖中闪出。
苏慕华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短促的金铁相击之音,腰为陆酒冷一带,护于身后。
“小苏”,稍一碰触,熟悉的气味残余在鼻息,若一场清凉夜雨沾袖,人却已经分开。
苏慕华掌风一凛,截住那截物事,在手中微一摩挲,挑眉道,“陆公子,这一件兵刃,轻若无物,藏于袖中,可断金铁,这才是你真正的武器。。。。。。绝别离。幸会了,寻欢山庄杀字部的狱鬼之主。”
苏慕华松开指掌,那黑色的兵刃倏忽一闪没入陆酒冷袖中。一笑若朗日晴空,“是我大意,虽猜到你使的可能是千佛手,但寻欢山庄左护法相思无尽楚相思,以及青木堂主清气乾坤莫清乾都曾出手伏杀你,我便以为陆酒冷不会是寻欢山庄的人。”他笑了笑又道,“只是不知寻欢山庄内讧,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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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欲雨,马穿过密林停下足来,那马黄皮瘦骨,一双眼睛还算有几分神俊。马上的男子头戴斗笠,身着灰布长袍,手中执了一根马鞭。
密林的尽头,飞起重重楼阁。马不停歇,踏上汉白玉长阶,一直到寻欢山庄四个字的牌匾下才停下。
“可算回来了”,马上的人一个跨步踏下马来,伸手摘下了斗笠,斗笠之下,剑眉朗目,含了笑的眉眼看上去颇有几分洒脱之意。
“参见绝公子”,四名白衣少年弯下腰去。
陆酒冷当年在寻欢山庄中掌杀部,以绝别离为兵器,在寻欢山庄中便以绝别离为名。
陆酒冷笑呵呵地道,“他们人都回来几个了?”
其中一名少年,唤作林小墨的,与陆酒冷平日要好,上前道,“楚护法和莫堂主已经回来了,正候在居留阁,庄主预计午时出关。”
陆酒冷自马鞍上拎了一坛酒,将一个油纸包的事物取了。
他笑道,“我就知道三哥今日会回来,顺路拐了趟上元镇,巴巴给他买了杏花烧,还有红烧猪蹄。楚叔叔也回来了,我且看看他们去。”
林小墨牵了马缰,“绝公子,我先安顿你这匹小绝去。”
陆酒冷道了谢,从怀中摸了个匕首与他,“这柄天水青我意外得的,想着你的武功路数合用,便送你吧。”
林小墨正缺了这么一柄短兵,当下欢喜地接了。在无事亭的评定中,天水青在短刃中排第六,如此难得的利器在手中,林小墨左看右看得爱不释手。待要说什么,一抬头,哪还有陆酒冷的影子。
“这位便是杀部狱鬼之主?”同伴羡慕地看着他手中的短兵。
林小墨用力点点头, “他就是绝别离。”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狱鬼之主。比欢喜堂的沈头陀看上去还要没什么架子。”
“那怎么一样,沈头陀的笑一看就假得很。其实…”林小墨嘿嘿笑了两声“我也觉得他不怎么像传说中的毫无人性的狱鬼之主。”
一道飞瀑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霓虹。
飞瀑之畔,沉香木的木构建筑建在水涧边,下临悬崖。
陆酒冷在楼前停下来,见日影照在绿底金字的居留阁三字牌匾上,起了玩心,想着我且给他们个惊喜。他将那包食物往怀里一藏,使出千尺佛云的轻身功夫,将手中的那坛酒往牌匾后一搁,如只壁虎般爬上了二楼的窗沿。
陆酒冷自窗外看去,屋中一胖一瘦两人正在棋盘边相对而坐,胖的那人头上戴着个戒箍,半敞着怀,笑呵呵得仿佛捡到了三百两银子,正是欢喜堂的沈头陀。
他的对面那人套在宽大的白麻布袍中,袍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得仿佛透明一般,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了大半张脸。脸上挂着的冰凌倒像是谁欠了他三百两银子。正是左护法相思无尽楚相思。
陆酒冷心道,楚叔叔一向傲气得很,不怎么看得起欢喜堂的沈头陀,认为欢喜堂采补练功之法有失天和,脏得很。今天怎么这二人会坐在一起下棋了?
沈头陀落了子,嘿嘿笑道,“我老沈是个粗人,丑话就说在前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寻欢山庄富可敌国,而陆庄主近几年可糊涂得很,兄弟们早就过不下去了。既然反了便别缩手缩脚像个娘们,乘他没出关杀了他是最好。”
他说着话去瞄楚相思,楚相思手中捧着盅茶,头也不抬,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沈头陀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对楚相思狠狠唾了一口,转头去向另一人道,“你倒拿个主意。”
那人背对陆酒冷而坐,看不清面貌,陆酒冷只觉得这人肩膀宽阔,着一身青布,坐得极为板正。
“沈堂主说得不错,乘冲关之际杀陆庄主,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
陆酒冷见他背影便已隐隐猜到此人是谁,但总是不愿相信,如今听他开口,心中一沉。
清气乾坤莫清乾,比陆酒冷年长几岁,为前任老右使三子,老右使和莫清乾的大哥二哥都为护寻欢山庄而死。陆庄主便将莫清乾收在身边,与陆酒冷一块抚养,素日以三哥相称。
陆庄主曾经私下说过,谁都有可能叛寻欢山庄,只有莫清乾不会。
屋内莫清乾又接着道,“杀陆庄主不难,但你我三人所练武功都有破绽,若他死了,我们迟早要受真气反嗜之苦。不如留了他性命,我们就算逼问不出解厄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