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琪是知道梁景生待四时情如手足的,如今却为了个刚认识的人对四时又是要打要骂的,也怪不得四时生怨。可瑶琪毕竟不是四时,能唬住四时可唬不住他,大概什么情况已是可以猜个□不离十,只是实在想不透怎么会来得这般突然。
“就是!”四时咬牙切齿地回答,“两人现在还在后院呢。我方才是真怕你哇哇叫会吵到他们,以公子待他的态度,你吵着他们,恐怕琪相公这回会真被扫地出门。”
此时四时还不忘挑拨一下瑶琪跟丁慕言的关系,好将瑶琪扯到自己的阵型,一起对付丁慕言。四时也不是个没眼色的,虽然每回瑶琪来阅春庐梁景生总会吵闹着要将人踢出酒馆,可是四时知道梁景生要是真的跟瑶琪不对付可不会这么无聊地跟他扯皮,直接让四时或者五味打发人就是了,哪里需要动怒。而且这瑶琪虽说每次来最后都是被赶走,但非要说两人关系是真差的话,可瑶琪还是无事就过来挨骂,那只能说瑶琪是心理变态,可瑶琪实在不像那般变态的人,所以四时很容易就猜测出梁景生与瑶琪虽然相处方式奇特,但是两人是真的算得上关系好。要是这时候瑶琪愿意站在自己这一方共同对付丁慕言,四时相信胜算比自己单打独斗不知要强多少。
瑶琪掐了四时手臂一把,眯着眼睛说道:“好哇,小小年轻就学会挑拨离间了?”
被瑶琪掐一把虽然疼,但四时现在算是有求于人,可不敢生气,只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罢了,我也有意会一会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话音未落人已经向后院走去。四时瞧这情况有戏,悄悄地跟着去了。
☆、情难诉
梁景生与丁慕言此时正在后院槐树下的石桌上作画。丁慕言甚是认真,笔下花团锦簇。而立于对面的梁景生在旁人看来也正是在认真观摩,可只有梁景生明白他自己只是在感慨有人生得一双好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有力,指甲修得平整,透着粉色。二人分明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看来却十分和谐。
“四时说你在学作画,我还不信。难得你真有这份闲心。”人未至而声先响。
梁景生心里大呼糟糕,这些日子瑶琪来得少,他竟然把这个大麻烦给遗忘了。回首便见他绯色身影袅娜而来。而本来跟着瑶琪的四时担心会被梁景生发现,只敢远远的看着三人,只是三人都不是粗人说话声音小,隔了这么些距离说话的内容四时没办法听到,只能看看画面,当四时发现这个事实后,只能遗憾地放弃偷听离开了。
“我看你会来才叫难得罢。你若想要沽酒便去店面找四时,我要作画没那闲功夫招呼你。”梁景生碍于丁慕言在此,虽想像平常一样打发了瑶琪,却也不得不注意语气。
瑶琪依然笑容满面,可心里其实惊诧,原以为四时那鬼灵精说的话必定夸张许多,可现在一见竟有七八分真实。平常梁景生见到自己,可是不分时候不分地点的发怒,现在却只是语气颇有些不善而已,可见梁景生对丁慕言是在意非常。
不过虽然说梁景生已经将对瑶琪的不满压得很低,可是对话时的语气与用词都在在地表示出他对瑶琪的态度,丁慕言不是木头怎会听不出来。想想丁慕言与梁景生自相识后都未曾见梁景生出口恶言以及待人不善过,不免心中疑惑。
“三思兄,不知这位公子是?”
梁景生本就想快快打发了瑶琪,未曾想丁慕言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可另一边瑶琪却乐了起来,心思一转便抢着说道。
“这位公子问得好啊。我便是三思那心上人。”
瑶琪刚一张口梁景生便死死地瞪着他,警告他说话小心些。只是瑶琪将他无视得很是彻底,心里想要说什么嘴上便说什么,一点不受影响。
梁景生听得瑶琪说的话,扯过他,怒喝一声。
“你胡说什么!”说罢偷偷地用眼珠子瞄丁慕言。
只见丁慕言神情木然嘴巴微张,似乎只是愕然,随后便双目圆瞪状甚惊恐,可他马上收敛了神态,只是微颤的双手显露了他的慌张。梁景生的心像被人捏住一样的痛。
要说这紧张的情况里还有谁保持冷静,那肯定便是瑶琪了。
“瞧你急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就让你打断了。你说我妹子都跟人跑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这怨。”瑶琪叹着气说,好像很替梁景生发愁。完了又转过去跟丁慕言解释道:“我是他心上人的哥,他无缘的大舅子。你叫我阿琪就可以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纠缠到底神伤的还是自己。”说罢还用眼睛很不屑地瞟了梁景生一下。
梁景生当然明白瑶琪在作戏,也明白他话中有话都是对自己说的,可他现在心里不好受,故意不接他话。倒是叫丁慕言以为他真的很在意那件事,只是感□外人帮不了,只能让梁景生自己想通,便转过去与瑶琪客套。
可是瑶琪不知怎么的总是冷冰冰,丁慕言也不是擅于打交道的人,于是二人客套没几句就僵在那里。
情况一下子尴尬起来,丁慕言左思右想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今日三思兄有客,那便下回再继续作画吧。我先行告辞了。”
梁景生没有挽留,瑶琪也只是笑笑。
丁慕言走后,气氛并没有变得和缓一些,反而越发静得叫人压抑。梁景生眼光迷茫,独自沉思。
终于瑶琪受不住开始发难,要打破这沉默。“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我还有什么可想的。”
“你也看到了,他不喜欢男人!甚至……”
“甚至不会想要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不等瑶琪说完,梁景生便抢了话头。
方才瑶琪给丁慕言作解释的时候,丁慕言悄悄松了口气的神情他们两个都是看在眼里。再次想到这一幕,梁景生不禁脸色青白,接着说道:“还是要谢谢你让我这么早知道。”
梁景生明显很不愿意知道这个事实,偏又要说这样的话,瑶琪气得差点没跳脚。
“你这是在跟我置气!你……我知道你还在怨我,怨我把你害死这般。”越说瑶琪声音越小。
可是梁景生心里已是不畅,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别人的心情。
“你且去罢,我想静静。”
虽然前一句话时候瑶琪还觉得自己有错,心中有产生一种叫悔疚的感情,可他毕竟不是好脾气的主,梁景生这无视他好意的行为等于在瑶琪心里扔一把怒火。
“你这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地点醒你,你就不能给我好好说话吗?也不想想你身边除了我还有谁可以听你说这些话!你就想憋死是不。”
瑶琪不顾形象地怒吼,将店面里的四时都引过来了,远远地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你事,滚回去。”瑶琪继续怒吼。
被瑶琪这么一吼,四时不禁缩了缩脖子,想到方才被瑶琪掐的那一把,顿时觉得手臂又疼起来了。四时偷偷瞧了眼坐在石椅上的梁景生,心虚地转身回店面做事,心里暗道没想到琪相公竟然这么强悍。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比起我来,他那长相算什么啊!你眼光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
想到方才竟然把在店面的四时引了来,这回瑶琪压低了声音说。只是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点不比刚才气势弱。
梁景生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好笑,这都什么问题了。
但是在瑶琪眼里就成了讥笑。
“你看他眉毛太粗,眼睛太大,唇型又薄,肤色虽白而无血色,哪一点算得上是好的?你到底看仔细没有,你回答我!”
瑶琪再不愿被梁景生忽视,一把揪住他衣领看过去。两人面对面,眼对眼,近在咫尺,只是任谁来看都只会觉得火药味很重,而无一丝暧昧。
“你道他千万缺点,可是在我眼里都是恰到好处。是,你容貌明丽,我第一次见你已是惊艳,可我第一次见他却是动情。”
“你……”瑶琪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不知不觉将梁景生放开了。
动情!还有什么比这更无奈?
“你,可曾动情过?”梁景生无力地抬头说。
“我,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找麻烦。”瑶琪说完狠瞪了他一眼,“我是时候去找美人了。”
话还未说尽,瑶琪便匆匆转身离去。
梁景生看着绯色身影悄声说:“尽会撒谎。”
☆、生烦恼
自打那日后,丁慕言已有十多天未再造访过阅春庐,这事儿毋庸置疑四时最乐在其中。刚开始几日,四时睡觉都要笑醒,只是没几天他便觉出不对劲来,大大的不对劲。表面上看一切都正常,梁景生还是吟诗读书,五味还是依旧起早贪黑的料理厨房的事情,可是四时过了乐呵的劲头就发现梁景生虽然行为不变,但是态度却大有些不同。
这半月来梁景生变得相当正经,食不言寝不语,不开玩笑不贪懒,一切都与以前不一样了,这可让四时非常苦恼。
因为不懂,所以苦恼。
甚至某天,四时都发现五味竟然一天之内三次烧菜时候将糖盐搞混,他以为这古怪的氛围连五味这迟钝的人都影响到了,所以他决定解决这个事情。但是四时根本搞不懂到底是为什么事情的结果会变成这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选择,那就是去问。而当四时决定这么做后,顿时觉得自己很苦,不但要伺候公子的日常生活,现在甚至连公子的情绪都要照顾到。
四时来到梁景生的屋子外,踌躇了好一会才轻轻敲了下门。
此时的四时突然就希望梁景生没有听到这轻轻的敲门声,因为他紧张,他还这么小,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没有办法照顾好。
只是老天爷似乎没有照顾四时想法的意思,很快屋里便传来梁景生的声音。
“进来。”
这时候已经轮不到四时后退了,他深吸口气,推开门跨进去,每个动作像上战场的英勇。只是进到屋里对上梁景生的目光后,四时就彻底泄气了。他绞着衣袖,低着头颅,想说话又不敢,如鲠在喉。
“有事便说吧。”
四时觉得自己熟悉梁景生的行为,梁景生又何尝不熟悉四时的行为。四时平常可没有敲门再进屋的习惯的,再看到现在的动静,梁景生料定四时是有事才来找自己。
只是四时还没找到要怎么说,现在的四时可是悔青了肠子,一直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不先好好想清楚要怎么问!实在是太冲动了。
梁景生见四时仍不说话,以为四时大概犯了什么大错,怕自己责罚。
“说吧,我不罚你便是了。”
四时愕然,没想到梁景生竟然会以为自己犯错,这事太让四时不能接受了!四时瞬间忘了刚才的无措,激动地辩解起来。
“公子说的什么话!四时我做事谨慎谁不知道啊,我什么时候犯过错了!公子可不能随便听哪个人胡说啊,是不是八家村里的肖四,他说的话可不能信啊,你知道他那人……”一大串话说出来竟然不带喘气,而且似乎能够一直说下去。
四时突然间的转变,让梁景生吓了好大一跳,又见四时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他马上说道:“你要没事那便出去吧。”
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四时被梁景生这么一说,又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顿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红了脸。但是此时梁景生已经说话让他出去了,四时没有时间再踌躇了,只能说了。
“公子是不是不高兴。”
只是四时刚憋了一口气,现在一股脑地说出来,语速颇快,又有点没认真发音的意思,梁景生回味了三四次这话才弄明白四时到底说是什么话。
四时这时只想诅咒一顿那些教他道理的人,说什么无论多难出口的话一旦出口就能豁然开朗,他现在只想狠狠地啐他们一口,因为四时现在依然很紧张,他突然觉得死囚并不止伸头一刀就可以得到解脱,还要被钩到地府受阎王判一次,这是何等煎熬,而他现在正在处于这种状态,特别是在他看到梁景生皱着眉头盯着他看的神情的时候。四时在等梁景生给一个答案,只他现在觉得这答案其实可有可无,他怪自己干嘛来挑事。
只是没想到梁景生突然笑了,这恐怕是这阵子以来最开怀的一次。
“四时还懂得关心人了。不错,长大了,不再是小孩了。”
四时愕然,没想到自己竟是白担心这么久。
“是公子太反常了。”
“反常?我都没注意到。其实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四时是真好奇了这回,什么事情可以把人想成这个样子?
“一件想了又白想,但总想弄明白的事。”
四时没想到梁景生竟然抛给他这么个答了等于没答的答案,不禁噘嘴瞪了梁景生一眼。
“公子这不就是不想回答我吗。还拐个弯做甚!”
梁景生望向窗外。“只是说予你听,你也不能给我答案,何必徒增你的烦恼。”
四时边听他说,边无声地嘀咕,不想梁景生竟然突然转过去看他,四时差点没被口水呛着。
“四时觉得我这样不好吗?”
发现梁景生没有要怪责自己刚才的行为,四时才缓缓地说:“不好。公子又不高兴。”
“不对,这样大家应该才会觉得是好的。”梁景生又转回去看着窗外。
“可是公子不高兴啊。公子不高兴四时也不高兴。”
“你错了,这样恐怕会是最好的。”
梁景生不愿说,四时也没办法,悄悄出了屋子。
四时实在是想不明白,梁景生明明白白的是不高兴,可为什么他又说这样是最好?越想越糊涂,越糊涂越想,四时竟坐在后院边上发起呆来。
五味提了份点心给梁景生屋里送,瞧见坐在那的四时本也没太注意,只是出来后四时仍然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端是五味这么憨厚的人也会觉得有问题。
“你怎么了?”
四时不急不缓地瞟了他一眼,“没事。”
然后双手抱着曲起来的腿,将半张脸埋了进去。
“你哭了?”五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说出这句话。
果不其然立即受到四时的一眼飞刀。
“你眼睛有问题是不,我这是在想问题!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脑子,没烦恼的吗!”
五味被骂得一头雾水,抓了抓头发。
“那怎么办,要不你说出来?我听人说烦恼事说出来就好了。”
“说给谁听?给你听吗?你能给我理明白事情吗?”四时完全不相信五味能够给自己分忧解难。
“不是只要听就行了吗?”五味很是无辜,他听人说只要说出来就会好的啊,不是只要有人听就行了吗,还需要想明白吗?
“你个蠢蛋。”四时为之气结,转过头索性不理五味。
五味在四时边上坐了一会,见四时真的不打算理自己就准备离开,不料屁股才离地就有只手将他扯回去,不用看那只手的主人肯定就是四时了。
“我说,你听就好。”四时本来真的觉得跟五味说也是白费口舌,只是现在五味准备离开,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很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五味很认真地点头,不过四时压根没看他。四时一股脑地将上回瑶琪出现后至今出现的许多异常事情说出来,当然他将是自己挑唆瑶琪的事情隐了去。
然后四时住了口,但得到的却是一片安静,安静得他都快以为自己身边没有人,一直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语。
“你倒是说话啊!”四时瞪着五味吼了一句。
“呃,说什么?”五味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