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不负众望从床下勾出一件布满灰尘的衣服,打了个哈欠,“公子,下次衣服别乱扔。没什么事老夫要就寝了。”
“不对。”司马慈凰揪住管家的袖子,他依旧可以感觉到那股胶着的视线,究竟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着你?”
管家又打了个哈欠,“你知不知道人需要足够的睡眠不然死的早,年轻人你需要睡眠,都产生幻觉了。”
司马慈凰愁,难不成管家年纪大了感官功能退化了?他完全没发觉其实是自己太多愁善感,于是他又嚎了一嗓子,“紫陌!!!!!”
太守府里的速度都可以和筋斗云媲美,一眨眼柳紫陌也出现了,“什么事?”
“有东西。我觉得房间里有东西。”
柳紫陌还算给面子把房间里都搜了一遍,“没有,你是不是没睡醒。”他抬起头看了看月亮,“都快天亮了你别折腾了……”
透过幽暗的窗户一双眼睛幽幽地注视着房内的一切,青肿的脸看起来显得头大得异于常人。
柳紫陌从房中冲了出去,在皎洁的月色下他终于发现司马慈凰一直如此不安的原因。一个壮硕的男人被吊死在正对窗户的树上,那张青紫的脸被窗框遮住,从房内看去只能看到一双无神的双眼。
那个吊死的男人并不陌生,白天司马慈凰就见过,是白天刚到宣城的白苍擎。
在尸体的下方青翠碧绿的草丛上凶手用泥土画出了那个印记。用红土绘制的凤凰与蛇缠绕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用鲜血涂抹的,仿佛古老的诅咒阵存在于尸体的脚下,给人以错觉白苍擎并不是死于窒息而是死于这个怨毒的诅咒。
推测
……》
凶手把尸体运到太守府简直就是一种挑衅,更何况还是运到胆子最小的司马慈凰那儿,这压根就是一赤果果的战帖。太守大人暴走了。
对于太守大人的这种心情全府上下一致表示理解,这两天申请义务站岗的侍卫翻了个倍。作为太守府的一朵娇花司马慈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他被淹没在补品的海洋中抚慰他受到惊吓的小心肝。
海参粥,鱼翅水晶包,燕窝……怎么还有红糖生姜茶?司马慈凰恶寒了一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这个白苍擎还真倒霉,上午才来到了晚上就死了。司马公子闲闲地剔着牙缝边感叹下人生无常。
起身伸了个懒腰,由于实在是太撑他决定出门走走。自从出了命案柳紫陌就把他软禁在自己房里,司马慈凰原本的房间现在被当做了命案现场保留十二个时辰高手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感慨于最近几天被圈养着好吃好喝的日子,司马慈凰郁闷地发现这件案子的进展自己是一点都不知道,拎了盒兔子馒头他决定去打探点消息。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司马慈凰留下一滴虚伪的伤春悲秋眼泪,喜滋滋往院子里窜。
没走两步被人拦住了,“咳咳,大哥,我是来慰劳慰劳你们的。”
两个守门的侍卫也不客气,一把从他手中领过食盒。
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是真理,司马慈凰装模作样背着手往里走。这时,一根树枝勾住了他的衣领,“哎?”使劲扯了两下,他恼怒地回头想折断那个罪魁祸首却看到如假包换锋利无比英俊霸气的刀鞘一只。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侍卫笑眯眯吞下最后一只兔子馒头一手指了指隐藏在草堆里的一块木牌,上书“闲杂人等及司马慈凰不得入内。”字体刚劲有力,龙飞凤舞,不用看就知道出自柳紫陌之手。
司马慈凰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他想知道为什么把他的名字单独列出来,难道是嫉妒他敏锐的观察力怕他一不小心就找出真凶?
一道残影由远及近,还发出一阵叮当声。
那为老不尊的气质!那飘逸不潇洒的身形!那扑面而来的受气包气场!不是管家是谁啊!
司马慈凰眼疾腿快,一条腿横在管家的必定之路上,还一把夺过侍卫手上的食盒准备当暗器。
管家一个急刹车勉强躲过司马慈凰卑鄙的障碍,避免了绊倒以后晚年凄凉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悲惨下场。
“公子,别挡路!”管家没好气地挥开司马慈凰,又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
“你带的什么东西?”司马慈凰好奇地从管家怀里拎出一只只瓷瓶。难不成管家兼职卖假药了?打开瓶子一闻,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司马慈凰一只眼往里瞅了瞅瓶子里面是一把泥土。
他疑惑地又打开了两个瓶子,还是泥土,难不成管家要种花?
“管家你改行了?还是你看上哪家小姐要亲自种花送给人家示爱?”
管家恶狠狠抢过瓶子塞上盖子,“你才种花示爱!这种土不拉几的事怎么会有人做!这是大人查案要用的!”
“难道他要把凶手种出来?”司马慈凰不解。
管家叹了口气,一把揪住司马慈凰开始加速往目的地冲,“进去再跟你解释,晚了又要被大人训了。”
小院中的尸体早已被抬走,柳紫陌一人蹲在那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大人,东西我都带来了。”管家把瓶瓶罐罐堆在一起。
“很好,放在那里。”
“紫陌。你在看什么?”司马慈凰毛茸茸的脑袋从柳紫陌身后冒了出来。
柳紫陌不满地瞪了一眼管家,虽然知道自己软禁司马慈凰是不对,但是自己已经不想让他在掺和到这件案子里了。这一系列的案子太过古怪,而且每件都透着股妖异,他有不好的预感这接连的几件凶案不是结束而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司马慈凰喜欢凑热闹却不会保护自己,他不愿意再看见流艳馆的情景重现,司马慈凰是他的一根软肋只要他一有危险自己就会方寸大乱。他甚至想都不敢想如果司马慈凰出了什么事他会怎么样,他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盯着司马慈凰上蹿下跳的背影,你就不能安生点?
“紫陌,你到底要干嘛呀?”司马慈凰在各个瓶子上嗅来嗅去,期望发现柳紫陌的意图。
柳紫陌指着地上巨大的符号花纹说,“画这个符号的泥土和府里的图不一样,这个土颜色发红,而且闻起来有一股腥气,就像浸过鲜血一样。宣城之内这样的泥土并不多见,我让管家把任何有可能泥土都带回来一一比较。”
司马慈凰点点头,“知道了泥土可能来自哪里就可以缩小追查凶手的范围。但是靠土壤找凶手是不是不靠谱了一点。”
柳紫陌走到事发的树下拿起一根绳子递给司马慈凰,“在上面打个结。”
司马慈凰不知道柳紫陌想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办在绳子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柳紫陌看着司马慈凰打的结解释道,“你是右撇子,打出的结实这样的。而吊死凶手的那根绳子上的结与你完全不同,是一个左撇子打的结。”
“而且,”柳紫陌解开绳子,崭新的绳子仅留下了几道折痕,“那根绳子上打过结的地方磨损得非常厉害,像是凶手不停地解开结再重新来过。”'
“吊死人不是个轻松活,更何况是在太守府作案,凶手心里紧张手脚不利索也是有可能的。”司马慈凰道。
“白苍擎武功极好,能杀的了他的必然也是个高手。他们这种人杀人都不眨眼,没道理吊死个人就手抖得打不了结。”柳紫陌双手比划了个打结的动作,“凶手会有这样的举动,有可能是他的右手并不好用或者有残疾。打结要用两个手,当时夜黑风高,尸体又极重,凶手不能灵活地运用右手所以才一再打不好结。”
司马慈凰觉得有道理,但是光凭右手不灵活这点就来寻找凶手也太难了,武林高手那么多谁知道你右手好不好使,万一凶手只是摸螃蟹时被钳子夹伤了手这怎么查?难道看到个高手就要问,“大侠,你的右手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残疾?”不被人打死才怪。
柳紫陌也估计到了这点,他又说“凶手在草坪上留下了脚印,从脚印的深浅判断凶手身长约为八尺。白苍擎脑后曾受到重击,从形状上看应该是刀柄。再加上白苍擎武功鲜有敌手,我们至少可以知道……”
“凶手眼神不好使。”司马慈凰踊跃插嘴。
柳紫陌一愣,司马慈凰补充道,“留下那么大个脚印凶手绝对眼神不好使,不然也应该想办法掩盖啊。”
“好好,再加上眼神不好,符合以上条件而且是左撇子右手又不灵活的人在武林中极少,要找到那个凶手也不是难事。”
何止不是难事,简直可以说是简单。符合凶手条件的人在当今武林不是极少而是根本就是个位数,要查到真凶只是时间问题。还有就是,要看柳紫陌究竟有大多本事能让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侠客乖乖配合查案。
丹青
……》
当今武林中能符合柳紫陌推测出的条件的只有三个人,画公子沈丹青,黑白双煞中的白无常和踏马金刀向袁。
据江湖百晓生言,这三人中有两人已经来到宣城,而黑白双煞本就行踪不定白无常是不是也来了就成了一个谜。剩下的两个人也没有出没的定律在偌大的宣城中找起来犹如沧海寻栗。
不过对于画公子沈丹青,司马慈凰还是略有所知。画公子沈丹青乃是京城名门之后,其父不幸惨遭仇家迫害满门被害,等他父亲的朋友赶来时仅只能救出他一人但是他的右手那是却受了伤,算是完全废了。沈丹青书法绘画双绝为人又喜欢清幽多半会借住在书院画院之中,只是这一家家找起来也挺麻烦。
而那踏马金刀向袁生平极嗜习武,尤其钟爱与人比武切磋。要想找到此人,司马慈凰心想难不成要去武馆蹲点等他上门来踢馆子?
这两人一个是目的地不定,一个是上门时间不定,找起来都得大费周章。不过幸好还有最后一招。
柳紫陌皱着眉头一个个对比着瓷瓶中的泥土,每排除一个在一旁站着的司马慈凰就喜滋滋地拿着瓶子中的土出去种花。当司马慈凰种完两盆新品菊花后,柳紫陌的手上就只剩下两个瓷瓶了。
一个瓶子上写着飞白画院,另一个上写着兰芳班。
飞白画院虽说是画院但收授的都是富家子弟,又大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提笔画出多牡丹花就算难得了。兰芳班是个戏班,在宣城中生意也算不错,戏子婉转糯软的唱腔受到不少追捧。
柳紫陌和司马慈凰为了节省时间一人挑了一家查探,虽然柳紫陌舍不得司马慈凰涉足凶案但他知道自己如果放不开手司马慈凰一定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管家郁闷得直哼哼,所以就活该他倒霉。柳紫陌担心司马慈凰却不忍心剥夺他的乐趣只能让管家跟着他,管家捶着腰哀叹自己的老骨头心想自己是不是该要求加工资,忙里又忙外还得关心太守大人的私人感情问题,他容易么!
金字匾额,瑞兽门环,就连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无一不在低调而闷骚地彰显飞白画院我很有钱我很有钱的本质。
司马慈凰此次来的目的是为了看看沈丹青有没有来过这里,还没走近门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却直接解决了这个问题。
走在前面的男子身穿一件灰色布袍,一头长发用一支木簪松松绾了。这个男子的容貌并不出挑,但胜在气质超群,只看一眼就难让人移开双眼。人未走近却已闻到墨香,这个男子犹如一杯上好的茶,香味醇厚,回味无穷。
司马慈凰咧开嘴笑,这个男子他认识,这套打扮是沈丹青的标准行头。
沈丹青身后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的男子是宣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卢染,这个卢染就和他名字一样沾花染草,追风逐蝶。卢染跟着沈丹青不放想必是看上了沈丹青的容貌。司马慈凰在心底为他捏了把汗,“卢染不怕被沈丹青砍死吗?”
“在下江州司马慈凰,久闻沈公子大名今日特来拜谒。”司马慈凰道。
沈丹青停下和卢染绕圈圈,不耐烦地看他一眼,“阁下有什么事?”
“在下有些事想问公子。”
沈丹青打量了他一眼,“我不和不懂画的人多言。”
管家在司马慈凰身后扯扯他的袖子,“没戏了你还是回去让大人来吧。”
司马慈凰面带笑容向管家微微摇了摇头,“我试试。”
“沈公子,还请让在下一试。”他朗声道。
“好。”沈丹青点点头,卢染忙殷勤地领两人进了间画室。
画室不小,墙角多宝格上放着各色书画用品,一旁的书架上堆满了书卷。桌旁的字画缸内堆满了一卷卷画轴。
沈丹青亲自挑选一张上好宣纸替司马慈凰铺好在桌上,又拿出各色笔墨任他挑选。
司马慈凰东挑西挑挑了个最大的砚台往里面倒满墨直接往画上一洒了事。
沈丹青大怒,一张苍白的面上泛起红色,“司马慈凰!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染心疼地抚上沈丹青的背,“丹青你别生气,我把这人赶出去就是。”沈丹青不领他好意一把挥开他,卢染脸色暗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
管家急得直跺脚,把这沈丹青惹毛了到时候大人怎么查案。
唯独司马慈凰气定神闲,“沈公子,你觉得在下画的这是什么?”
沈丹青冷哼一声,“这算什么画,竖子撒泼之作而已。”
“非也,在下说在下画的这是一朵花。”
“何以见得?”
“画者所画之物乃是心中所见,心中想的如何画出来便是怎样。在下心中的花便是如此,沈公子何以对在下的画如此不屑。”
“胡言乱语。”沈丹青道。
“请问公子,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可对?”
“确实,作画妙在寄情于此,讲究不似之似。”
“那沈公子怎么知道你眼中的不似不是在下眼中的似呢?”司马慈凰道。
“你少给我来这套子非鱼的把戏。”
司马慈凰诚挚道,“在下也曾拜阅过沈公子的大作,沈公子作画技巧已经趋于完美,但在下在画中看不到任何情感。公子你封闭了自己的情感,一个刚学画的学生都比你画得生动。”
沈丹青眼中一片波澜,自从家中巨变他尘封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只有这样才会不会心痛,不会夜夜在噩梦中惊醒。年少时的噩梦在他心中已逐渐消散他只是固执地不肯敞开心扉,不肯接受别人对他的好意,因为这样才能无伤,却不知自己已是一身是伤。
司马慈凰见沈丹青良久不语在背后下管家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事后他得意洋洋地向管家解释,“像沈丹青这样明显有自闭症的,打蛇打七寸把话题往这上引准有效。再说,”他得意洋洋,“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死马都能被我吹成活的,何况是张画。”
沈丹青沉思良久果然同意让司马慈凰过几日前来再叙,管家心道高,实在是高!
金刀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司马慈凰在飞白画院舌灿莲花忽悠沈丹青的同一时间,我们把镜头转向柳紫陌。
兰芳班坐落在一条极为幽静的小巷内,久远的青石板路上覆盖着黏腻的青苔。从沿街屋檐上滴下的昨夜的雨滴一下一下亲吻着陈旧的道路形成一个个挤满了雨水的小坑,柳紫陌不得不绕过这些坑,在幽深的窄巷中穿梭。等走到巷尽头的兰芳班,他的肩头已被打湿一片。他冲着爬满墙头油绿滴水的爬山虎兀自一笑,推开了那扇吱呀的褪色木门。
兰芳班不大柳紫陌进去的时候舞台上只有一个戏子独自依依呀呀唱着,戏台下只有一个人,一把刀,一壶茶。
柳紫陌朝那背对着他的身影作了个揖,“向兄。”
那男子转过身来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