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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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门-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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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皇上劳累了一天一夜,也得歇歇才是。太后曾告诫奴才,务必要留心皇上的身子。〃

日昭摆摆手,江澄观马上噤口,专心地帮日昭按摩。日昭闭眼享受,突然想起一事,猛地坐直身子,问:〃今天是不是十五?〃

江澄观回道:〃是。〃

日昭一跳而起,径直走向殿角。他一问日子,江澄观已知何事,忙紧跟在后。日昭在殿角刻着一道道标记的圆柱旁停下,贴靠上去。江澄观趋前用尺子贴着日昭头皮在柱上轻轻一划,笑得满脸开花:〃恭喜皇上!皇上又长高了!〃

日昭转身一看,柱上十数道记号中,最新的那道比最下边的整整高出半只巴掌的距离,满意的点头:〃嗯,朕这年来是高了许多。看来喝奶子还是挺有效的。〃

江澄观谄媚地说:〃是啊,照这样下去,皇上很快就比傅将军高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日昭的脸色马上沉下来。江澄观暗中叫糟,知道自己一时口疏,拍马pi拍到马腿上,连忙弯腰说:〃臣再给皇上添些奶子。〃蹑步到案前续上一碗奶子,恭敬地退往一旁。

日昭冷哼一声,满心不悦,冷着脸坐下,依旧翻看案上的折子。只是心神不宁,眼里看着奏折,脑中浮现的却是傅宁高挺俊拨的身影。越看越烦,郁躁地一把将案上的折子扫在地上,站起来,在殿中乱踱着步子。江澄观苦着一张脸,杵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日昭转了几个圈子,抬头一望,窗外金乌西坠,暮色渐沉,心情突好,笑道:〃这个时辰,傅将军应已用过晚膳,快要沐浴了吧?〃

※ ※ ※

〃皇上!〃

日昭悻悻然从屏风后踱了出来,瞪了傅宁一眼,甩袖而出。

傅宁恭敬地送他出去,仍不放心,亲自将门关上,检视一遍,这才脱衣沐浴。浸在热腾腾的水中,想起日昭近日所为,头痛不已。这小皇上似乎偷窥上了瘾,天天跑来匿在一旁偷看他沐浴。也不想想,这空荡荡的浴室才多大的地方,能藏得了人么?身为皇上,沉迷于这等银jian下流之事,被人撞破也不羞愧,更不收敛,还要几次三番的重施旧伎,根本就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恨恨甩下毛巾,穿上衣服。

日昭惋惜地将眼睛从壁上的小孔挪开,踱出暗室。守在门旁的江澄观悄没声息地跟在他身后,禀道:〃皇上,傅将军在正厅等侯。〃日昭颔首,步向正厅。宁贵人正在厅里和傅宁他们说话,见他进来,便住了口,和众人站起行礼。

日昭闲适地在椅中坐下,含笑说:〃刚才听你们提到明华,怎见了朕就不说了?〃

宁贵人温言说:〃明妃娘娘冒了风寒,我打算明儿一早就去明华宫请安,所以就叫他们早作准备。〃

刚才日昭提起明妃虽然神情极其和煦,众人却知,自明妃从锁春宫出来日昭就一直没有翻她的牌子,只要不是蠢人也明白,对上次明妃和傅宁私通的传言,日昭脸上摆得好看,嘴里说得好听,明面上不责怪,实在往心里面去。傅宁和宁贵人都与明妃交好,见此自是暗中着急,又不敢明提,只有迂回地帮她。

日昭一听,怔了怔,问:〃明华冒了风寒?严不严重?〃他虽然查明傅宁和明妃是被容妃陷害,两人确实清白无辜,不知为何心里却一直介意,对明妃便不如以往般爱惜。

听他一问,宁贵人答道:〃明妃娘娘已卧床三天了。我前儿去,听太医说,还要调养一段时日才好。〃

日昭听了,淡淡说一句知道了,站起来。傅宁默然尾随其后,进了房,日昭毫不客气的坐在床上,拍拍旁边的位置,傅宁就着他指的地方坐下,有意无意间却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日昭一皱眉,用力将他拉近紧贴着自己,深深望着他。

傅宁没有和他对视,目光低垂,落在地上。

日昭不悦,挑起他的下巴,粗声说:〃看着朕!〃

傅宁平和地抬头看他。

日昭巡视他,傅宁神色坦然的和他对望。见此,日昭犀利的眼光渐趋缓和,慢慢的带了丝茫然,呓语般说:〃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曾用那么冷冰骄傲的目光看我么?〃

全无印象,傅宁摇头。

他居然不记得此事!日昭怒气渐生,他那么铭记在心,他居然不记得?!正要发作,想到两人好不容易才和好,又忍住了,慢慢露出笑容,轻佻地在傅宁唇上咬了一口,说:〃不过你现在可真是乖乖听话得紧。〃

傅宁的嘴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日昭用拇指轻轻抚过傅宁的唇,沉思的看着他,突然说:〃傅将军,你现在的姓子和以前比可收敛多了。〃

傅宁低头:〃皇上英明睿智,臣甘心折服,不敢放肆。〃

他虽然从头到到脚一付服贴的样子,日昭又怎相信他会甘心臣服,时势所迫而已,若自己不是皇上,这样对他,哼,只怕早被他宰了吧。但不可否认,见傅宁服低称小他的心情好得很。双手一用力,将傅宁拉到怀里。傅宁没有反抗,僵硬的伏靠在日昭的胸膛上。他身材远比日昭高壮结实,只靠了一会儿,日昭已感吃不消,忍不住皱眉,傅将军若和明妃般娇小多好!又不禁暗暗生气,恨傅宁长得比他壮,恼自己长得不如傅宁高。

上身酸软,又舍不得放开傅宁,只得拉傅宁一起倒在床上。手如常般伸到傅宁颈后,想要让傅宁的头偎在自己肩上,转念一想又改变主意,整个人靠过去,在傅宁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了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嗒拉下来,他劳累了整天整夜,此刻靠在傅宁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傅宁规则的心跳声,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安心,勉强和傅宁扯了几句,口齿渐渐模糊,片刻已甜甜的进入梦乡。

他睡得舒心,傅宁却一肚子的怒火,他的胸膛向来是周若梅的专囹,此时日昭靠在上面,仿佛自己心中圣洁的一角也被日昭侵入沾污似的。强忍住踹开日昭的郁望,眼光下滑,见日昭嘴角微翘,睡得正香,再也忍不住,粗鲁地扯着日昭环在他腰上的手,想把他推开。日昭不适的皱眉,抗义似的扭了扭身子,手缠得更紧。傅宁咬牙切齿,却不敢真的弄醒他,只有颓然放手。

静卧在床上,傅宁呆呆望着帐顶,没有丝毫睡意。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吗?做别人的禁脔,任别人jian银侮辱?可是再不想又如何?能违抗吗?敢反抗吗?有办法抵抗吗?那人是天下最尊贵的帝王呀!他又凄凉又悲愤又自伤,脑中如走灯花似的一会儿想到日昭,一会儿想到父母,一会儿想起妻儿,辗转反复,一夜无眠,到凌晨才模糊睡去。

真温暖舒服!日昭呢喃着将头往傅宁身上蹭了蹭,张开眼来,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傅宁温热的胸怀,伸了个懒腰,拉开帐子,伸腿下床。穿戴好朝服,又忍不住趋回床边,弯腰去看账帐内的傅宁。傅宁仍然未醒,手放两侧,正正规规的躺着,眉间一股淡淡的悒郁。见此,日昭原本欢快的心情低沉下来,他慢慢在床沿坐下,伸指轻轻把傅宁的眉头舒开,低不可闻地说:〃原来你这样不快乐吗?〃

※ ※ ※

激烈的咳嗽声不绝于耳,床上半坐的人儿用丝帕紧紧捂住嘴,咳得死去活来,另一只紧抓着锦被的手已用力得泛白。站在床边的桃月担心得几乎哭出来,急急地将手中的药递给明妃,颤声问:〃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明妃又咳了许久,才抬起头对桃月勉强一笑,微弱地说:〃我没事。〃伸手接过桃月的药碗,病中无力,手一抖,险些洒倒。桃月眼捷手快,捧住药碗,细心的喂明妃喝了,扶她躺下,盖上被子。然后柔声说:〃请娘娘安歇。〃垂手退往一旁。

明妃点头,闭上眼睛,只会儿又打开,幽幽说:〃桃月,皇上还是没有消息?〃

桃月的眼圈泛红,轻轻说:〃娘娘请安心。皇上政务繁忙,想是仍未得知娘娘身子不舒爽的事,若是知道了,自是会前来问候,娘娘请不要为此挂心。〃

明妃缓缓阖上眼睛,眼泪轻轻沿着眼角滑下,轻轻说:〃已这么多天了,他怎会不知,想是。。。。。。想是。。。。。。〃她流泪,将头偏往里床,没有说下去。

桃月急惶地说:〃不会的!不会的!娘娘请安心。。。。。。〃

〃皇上驾到!〃

明妃霍然回头,英朗的少年恰恰从门口迈进来,那一丝挂在嘴边的微笑远比冬日的暖阳更耀眼。她怔怔看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到那少年走到床边,她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日昭一把按住她,柔声问道:〃明华,怎样,身子较好了没有?〃

明妃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心中又酸又涩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猛然投身于他怀里,紧抱住他,哽咽着说:〃皇上!妾妃好开心看见皇上!妾妃没事!〃

日昭抱住她温软的身子,望着她苍白的病容,想到她刚才望见他时掩饰不住的惊喜,更念及以前曾经对她的柔情欢爱,心软下来,笑道:〃朕这些日子没盯住你,你就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讨打!〃轻轻打了明妃一下。

见他重施以前和她在闺房时常闹的小动作,明妃又悲又喜,哇的一声哭出来,因上次被陷害后一直担忧惊怕的心情终于松懈下来,抱着日昭只是不放。

日昭轻叹一声,抚着明妃的头说:〃真拿你没办法!澄观你过来!〃

江澄观应了声是,走了上来,轻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梳妆台上,和台上原来放着的礼物摆在一起。

日昭拥着明妃,指着台上的东西对她说:〃这一盒是江南进贡来的川贝养音膏,对咳嗽最是有效;那三盒是正宗江家出的阿胶,女人吃最好。有什么需要的,不要怕劳烦下面,只管叫他们弄去。〃

明妃埋入他怀里,连连点头。

日昭又待了好一会儿,抚慰了她一番,才带着江澄观离去。

明妃痴痴望着日昭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转头望向梳妆台上放着的东西,心中不知怎地一酸,怔怔流下泪来。那堆东西中,除了日昭送的,另一部分,是炅宁宫送来的,听说还是傅宁亲自叫人置办的。想起傅宁,她的心又跳起来,心中一片茫然。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中,她更爱谁。只知道不管见了哪个,她心中都说不出的欢喜。

第 9 章

〃儿臣叩见母后!〃日昭笑吟吟的站起,走到太后身后,轻轻帮她捶背,兴奋的说:〃孩儿告诉母后一个好消息,赵恬连胜南越大军,现正趁胜追击。〃

太后微笑点头:〃赵恬是赵梵的侄儿是不是?英雄出少年,嗯,是个好孩子!胜利回来了可要好好赏他。〃

〃是!〃

太后闭眼由日昭尽孝,一边听日昭欢声说些政事琐事,心中欢悦,怕儿子捶得久累了,拉儿子到前面,慈蔼地看着他,说:〃听说你近来常理事到深夜?〃

日昭忙笑道:〃母后别听奴才们胡扯,只是偶尔而已!〃

太后语带责怪,说:〃政事是要紧的,只不过皇儿身体也要紧,可不要太过劳累了。〃

日昭忙诺诺称是。

太后点头,微微一笑,问:〃你近来常到炅宁宫就寝?〃

日昭低头,说:〃是。〃

太后轻轻一叹:〃皇儿你长大了,是万民之主,母亲原不应多费口舌,只是皇儿总理天下的时候,可不要忘了你也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日昭垂首,说:〃儿臣会铭记在心。〃

话虽这样说,可是晚上翻牌子的时候,日昭还是翻了宁贵人的牌子。

这样连续了一个月,太后终于在日昭前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摒退左右,单独会见日昭。

她镇定从容的坐在那里,慈爱温和的看着年少的君主,自己心爱的儿子,平和地说:〃皇儿,傅将军除了在沙场上让人叹服外,在床上,也是那么令人折服么?〃

她用最优雅的姿态,最温柔的语调,最尊贵的身份,说出这样粗鄙直接的话来,日昭呆了呆,随即耳根躁得火热,胀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神情,太后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皇儿这般神情可从来没见过,这回可不像是短时间的迷恋好奇而已!看起来这傅将军在皇儿心中份量可不轻呀!

她离座而起,背对日昭,在殿中轻轻踱着,说:〃皇儿,你私下荒诞胡闹些,只要不触及大局,母后原不该跟你说这话的。可你这几个月来晚晚滞留炅宁宫,宠爱的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提刀跃马、勇猛善战的原太子爱将。别说这事颠倒了伦常,就以他那身份、那武艺,跟在你身边能放心么?皇儿子嗣单薄,虽你正青春年少,可我天家以多子多孙为福,皇儿怎也应以子嗣为重,为我皇家多添麟儿才是!再说雨露不均,专房之宠太过,后宫可要多生是非怨气啊!皇儿,你就依母后一次,不要再沾惹傅将军,好吗?〃说到最后一句,她转过身来,望向日昭,目光慈和恳求,却又带着不容违抗的坚毅。

日昭紧抿嘴角,静默半晌,抬头对太后说:〃母后放心,孩儿听从母后教诲,此后不会专宠炅宁宫,其它嫔妃也一视同仁。〃

不会专宠炅宁宫,那就是还会临幸炅宁宫,说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太后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即舒展开来,凝目看向自己那个固执任姓的儿子,轻轻叹息:〃皇儿,以天下为重啊!〃

日昭踱到殿门前,负手极目远舒,万千豪气油然胸中升起,沉声说:〃母后,这江山朕要!人,朕也要!〃

他转过身,直视自己敬爱的母亲:〃母后,我向来敬重你,但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孩儿长大了,想有一个人陪我,那些妃子都不配,我只要他。他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不单是二哥的爱将,我曾经的对手;也不只是我的臣子,我现在的枕边人;我对他的感觉复杂,我分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留他在身边,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我现在还没有厌倦他。母后,你放心,我不会给他机会威胁我,也不会因他荒废政事。若是有,你只管砍了他罢。〃说到最后一句,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微笑。

太后见儿子庄正的脸色最后一转,露出又狡黠又骄纵又期盼的神情,想起儿子小时候有求于她时也是这般又哄又求又撤娇,心中一软,沉思着在殿中踱了几个圈子,最后在日昭面前停下,无奈的叹一口气,说:〃皇儿,母后把话说在前头,只要傅将军稍有一点行差踏错,母后就不能容他!〃又沉吟了会儿,眉头一扬: 〃唔,他是良将,你干脆就用手段好好将他收为已用吧!〃

日昭见母亲应许可以将傅宁留下,紧绷的一颗心顿时放下,马上乖巧利落地向太后行了个礼:〃孩儿谢谢母后!〃

太后见儿子如此兴奋、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地又皱了一下眉。对日昭坚持要将傅宁留在宫中一事,她心里其实并不赞成。但是,这个桀傲固执、暴躁任姓的儿子是天下之主、万乘之君,也是她唯一的、视若姓命的宝贝儿子,只要不越过她心中的那条危险界限,她都会支持他、尊重他,保持她一向宽容宏和的态度,即使对儿子的行为她并不认同。

心中暗叹,太后怜爱的看向日昭,含笑说:〃好,天色晚了,皇儿也劳累了一天,今晚就去明华宫歇歇吧!〃

日昭朗声应道:〃是!〃行礼辞别而去。

望着儿子欣然离去的背影,太后掩饰不住心中的骄傲,又带着一丝丝的怅然,儿子长大了,以后他心中会有江山,会有他心爱的人,而自己,不再是儿子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想起儿子小时候依赖她、爱恋她的纯真样子,她目光渐渐萧索,轻轻叹了一口气。

※ ※ ※

日昭到凤旸宫时,天色已然墨黑。不等宫女禀报,日昭就一脚踏进去。皇后正在看手中的经卷,见日昭蓦然进来,忙起身行礼。

日昭微抬了下手,示意免礼,坐下说:〃今天可乏透了,从五更天起床,就忙到现在。。。。。。嗯,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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