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衡光来探望,唐妃挣扎起身衡光见她憔悴异常,便让她在榻上卧了,自己坐在她身侧说话
其实两人也无甚可谈衡光说是来探病,其实为了小宁的事情多一点
唐妃听衡光提起小宁已经全好,喜极而泣,又向衡光请求让小宁住回来
衡光温和道:“这孩子与朕太生分了,乘此机会放在朕身边养养也是好事情且你又病着,还是专心养病的好”
唐妃听了,依然哀哀哭泣不止
衡光便握住她的手道:“朕知这几年冷落了你,贺皇后与魏妃也不是好相与的,你与小宁定是吃了不少苦,然而朕什么都不知晓……委屈你了”他的声音愈加低沉温和,真叫人生出情人低语的错觉
唐妃仿佛受了煽动一般,不由坐起身来,伏在衡光怀中,轻声道:“臣妾并不觉得委屈,只可怜了小宁……”衡光截断她的话头:“你放心,小宁的事情,朕会查到底”
唐妃哽咽道:“臣妾恳求皇上就此算了……”
衡光不动声色,慢慢抚着唐妃的头发,道:“为何?你怕朕不能彻底铲除她,日后变本加厉加害于你?”
唐妃低低道:“是”
衡光冷道:“你说实情”
唐妃道:“小宁中毒之后,曾有人指使臣妾将罪名安到皇后身上臣妾怯弱糊涂,慑于此人权势,虽不敢污蔑皇后,也不敢上达天听,只越想越怕,恐怕此人便是幕后”
“是谁?”衡光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一丝温和意味
唐妃抬起头,满面泪水,眼底却一片坚决:“平王”
衡光目光一暗,反手唰一声甩在唐妃脸上,一巴掌就将唐妃掀到地上唐妃半边脸立刻红肿,细嫩的皮肤上洇出血丝,她本来就在重病中,被这么一抽已经昏死过去
衡光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冷眼看着趟在地上的唐妃:“蠢货”
隔着屏风的宫女太监们本来只听到那边起初只有窃窃私语声,猛然间就听到殴打的声音,人人都屏息凝神
衡光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坐下来召过太医问道:“唐妃病情如何?”
太医战战兢兢如实禀报——唐妃病势沉重,需要名贵药物精心调理才能保住
衡光语调平平道:“当真如此?朕怎么瞧着唐妃气色不错,显是已经好了”
太医冷汗直下,终是昧着良心道:“皇上圣明娘娘已经无大碍”
衡光点头道:“是药三分毒,既然已无大碍便把药停了吧”
太医一退下,衡光又叫过如喜,吩咐道:“把永福宫贴身照顾唐妃与皇长子的宫人都关到待芳院去”待芳院便是冷宫,在里面可以对犯了错的宫人用私刑,是皇家为了颜面,不经刑部处理丑闻事务而设的
听到衡光的旨意,周围顿时跪倒一片衡光连个正眼都没看,径直离开了
晚上元平又留宿在乾清宫衡光上了床也不急于做那事情,只将元平揽在怀中,细细舔吻他的耳廓元平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一阵一阵暖流漾过,舒服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衡光低声道:“平君”
元平嗯了一声
衡光爱这静谧温情,不再说话,慢慢顺着元平的耳垂吻下去
过了三日衡光才轻描淡写将此事告诉了元平元平哑然,他没想到唐妃对他恨意这般深
衡光道:“她大约是疯了,拿自己做的事情栽到你身上”
元平又是一叹:“你是说,唐妃自己明知道东西有毒,还是拿去毒小宁?”
衡光道:“她身边的嬷嬷招的”
过了不到半个月,唐妃就到了弥留之际,几次遣人来求衡光想见一见小宁衡光不但不予理睬,还命人不许在皇长子面前透一个字
可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小宁竟然向衡光提出要回唐妃身边衡光当然不允,还将小宁训斥一通
小宁又不像几位公主那样懂得使用撒娇这件利器,他哭又不敢哭,闹又不敢闹,整日闷闷不乐,更瘦得脱形
这日衡光在外殿见外臣元平独自在内殿看书小宁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道:“皇叔,李晏想求……求皇叔一件事”
元平放下书,拉着小宁的手,道:“大殿下乃龙子凤孙,怎可轻言求字?”
小宁顿觉羞耻,还是勉强道:“皇叔,我想见母妃,可是父皇不准,求皇叔帮我”
元平有意逗他:“皇上做的决断岂能轻易更改,大殿下为何认定我能助您?”
小宁急急道:“父皇对皇叔会笑”在永福宫里,他也听母妃说过一些平王与父皇的事情,很离奇,也很难懂,母妃每次说起来,神色都很可怕但他直觉不能告诉平王这些
元平听了这个答案倒是有几分惊讶,没想到总是闷声不响的小孩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木讷
沉吟片刻,元平道:“好我会帮殿下一把”
待小宁离开,元平叫过一个小太监,道:“去永福宫看看,唐妃病得如何了,还能说话么”
小太监回来禀道:“还能”
又过了两日,唐妃病到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元平才让人带了小宁去看了唐妃第十六章
唐氏既死,衡光不想让长子背有污点,便不揭发唐氏罪行,仍按制下葬,只下令将她几名心腹秘密处死
小宁还不满八岁,如今唐妃一死,他由后宫其他妃嫔抚养是惯常做法贺千秋很想让小宁住到坤宁宫去,魏妃有两个儿子,她却只有一个冬郎,而且看情形也不大可能再添孩子了,她想要把皇长子放到自己宫里,才七八岁的孩子,很容易养成冬郎的臂膀,也好为自己增添跟魏妃争斗的筹码
魏妃当然也会这么想
两人都向衡光求了,要将小宁接到自己宫中
衡光又一次向元平提起了过继的事情
“皇后与魏妃的心思我看得十分明白,与其让她们拿着我的儿子当枪使,还不如过继给你”
元平苦笑了:“如此说来,过继给我倒像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不待衡光解释,元平又叹息道:“唉,你何尝想过小宁自己的心意?”
衡光默然他只想着让元平名正言顺地有一个儿子,却忽略了别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元平也曾经历过被迫的过继,不得不学会揣测养父母的心思,然后小心地承受或迎合
不想元平越是如此,衡光越觉应当将小宁过继给他,因他全然相信元平,只要抚养小宁,定然会全心爱护,不会让小宁遭受丝毫忐忑不安
于是衡光有意无意在人前也流露出想将皇长子过继给平王的意思有一次,衡光甚至在酒宴间当着众臣的面问平王:“你看皇长子的孝心如何?”元平从不在外面驳衡光的面子,自然大加称赞,又道:“陛下生子如此,是陛下之福,李氏宗室之幸”言毕,却抬起眼睛笔直看向衡光
衡光如何看不出那目光里的恳切请求他本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让元平顺势接受,但元平一个眼神就叫他不忍心,硬是把都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从此两人也就不再提过继的事情
这边两人已经打消过继的念头,外面却因为揣摩出衡光的态度,开始流传皇上要过继大皇子给平王的事情
此流言一出,先向平王问起的是游我存,不过他并不问平王是否要过继,只问到:“殿下既然无心过继,为何缄默而不做澄清,倒任流言肆意传播?”
平王难得赞赏道:“有几人像游卿如此,能察细微之处,思之于宏观”他话锋一转,道:“众人听到流言并不仔细考查,只想着若流言成真该如何,此时不正是观人的好时机?”
游我存连忙站起身一拜,道:“不知在下表现,殿下是否满意”
元平只一笑:“你啊你啊……”游我存这个人,永远聪明有趣而体贴,总是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这种人正适合做朋友和同僚,却未必见得适合做君臣
不过这话元平自然不会说,甚至不会表露出来,只是拍了拍游我存的肩膀,以示亲密
果然不出两日,便有人为了这个流言登门
已经是魏夫人的愁鱼,来拜访了平王府愁鱼自从出嫁之后,只与平王书信来往,直到前段时间她怀孕之后,才亲自到王府上向元平报了喜讯愁鱼怀孕后不久,正好魏效春在前线立了功,衡光便封了愁鱼诰命,从此可在宫内行走
这次愁鱼来到王府上,正是因为宫中魏妃
元平瞧着愁鱼已经快八个月的肚子,让人搬了卧椅来给愁鱼躺坐,道:“魏妃明知你孕体沉重,还要你奔波,着实过分”愁鱼禀道:“王爷必定料到了,魏妃召妾进宫,又托妾来拜访,正是为了皇长子过继一事”
元平道:“她是不是不愿我过继皇长子,想自己抚养?要我帮她说动皇上?”
愁鱼答道:“是,魏妃说了,会待大殿下如同己出……不过还不仅如此”
元平略感惊奇:“哦?还有什么事?”
愁鱼垂了眼睛,禀道:“魏妃还说,若殿下想过继一子,她愿将自己二子之一过继给殿下”
元平立道:“贪得无厌,其心可诛!”魏妃想将皇长子放在自己面前,再将自己生的三皇子过继给平王,这样衡光四个儿子,她不仅控制了三个,还可以互为照应,将来二皇子或三皇子更可以继承平王所有权势
倘若形势真成这样,将来如果不是魏氏的儿子继承大统,定会酿成萧墙之祸贺氏占正统,魏氏占权势,两方争斗,最终伤的是李家枝叶和朝堂元气
念及此处,元平断然道:“你去信告知她,我不会过继皇长子至于其他不必再提……自有皇上来决断”
愁鱼见平王虽然面上平静,嘴唇却紧抿,知他已经动了怒气,连连劝慰,又道:“魏妃自己也该晓得这事牵涉太大,实现不易,王爷其实不必给她回应,只让人去皇后那边走点口风,让她们两人争斗去好了”
元平叹气,道:“一味引导她们争斗也非上策,加之之前宫中竟然还出了皇子中毒这样的大事,更应该对各方多加抚慰,以免再生事端……”
愁鱼见他神色疲惫,心中不忍,情不自禁抱怨道:“若非皇上之前言行引人遐想,也不会弄得殿下如此境地,为此事烦恼了”
元平听愁鱼抱怨衡光,反而露了一点笑意,道:“如此境地与皇上却无关……皇上是真心想我过继皇长子,我若果断接受了,也不至于让贺氏与魏氏有遐想余地”
愁鱼道:“那殿下为何不受?”
元平道:“若真受了,宫内朝中有人对我嫉恨定然更深我尚可承受,皇长子却年幼稚嫩,当免被波及才好”
愁鱼想问衡光为何不考虑这些,又觉此问已涉及太深,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了
愁鱼又休息片刻,便告辞回魏府临走时候元平道:“你安心养胎,不必再为此事思虑,给魏妃的信由我来写,你誊抄一遍就可”
过了一日,愁鱼果然拿到了平王派人送来的信信是模仿愁鱼的口吻写的,语气和顺,信中说平王保证了不会过继皇长子,也委婉拒绝了过继二殿下或三殿下
此信愁鱼誊好送给魏妃不久,衡光就下了旨意,让皇长子搬出乾清宫,回到唐妃身前所居的永福宫
如此一来,算是表明了态度——既不会将皇长子过继给平王,但也不交由贺皇后与魏妃抚养虽然年幼皇子独居一宫并不合适,但因之前曾有先例,也并未惹来太大议论,只不过不免让人觉得衡光对这个儿子并不疼爱
此事谁也没占优,谁也没受损,于是也就平静下来,不再争论
至此皇长子中毒的事情引起的风波似乎已经全部过去了不曾想衡光到了新年之后,又拿此事做文章,在朝中掀起一番波澜
年末时候京中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一直下到新年
元平入冬之后一直不太好,断断续续咳嗽不止衡光怕他在外面走动会寒气侵肺,久咳成痨,干脆将他留在乾清宫长住,也不放他回府
元平自己也奇怪,从前在山上冬天十分难捱,也不曾咳成这样
一日侯医正为他诊完脉,元平不由问起这个问题
侯医正已经年过六旬,仍是精神矍铄,听了平王疑问,恭顺答道:“应是朝中事务繁杂,殿下思虑劳累,故而感染时疾”
元平道:“山中岁月虽无俗务侵身,但食糟糠寝草被,又怎能与如今锦衣玉食相比”又道:“所以近日常恐我并非能享此荣华之人……”
侯医正听他这番肺腑之言,确有几分动容,全因他在宫中任职近三十年,遍览权贵,自负者多,谦醒者少,却不知疾病发于行为,行为又发于心性,骄矜轻浮者最不能长久
听得元平喟叹,侯医正认真道:“殿下可知病由心生?”
元平立刻笑道:“可我现时并无心结,又作何解?”
“那下官便不知了,”侯医正捻须而笑,“殿下此病只可缓缓将养,等过了这时节,应当便会好转”
上至天子,下到黎民,是人便会有心事平王张口便说心中无症结,可见是撒谎侯医正也不戳穿他,两人交谈点到为止自然最好
到了年末时候,元平仍在病中原本祭祀事务都交于贞王,这年年末时候衡光却亲自前往祭天,一点也不马虎,他忧心元平病情,因此祭祀时候格外虔诚
这一日又轮到内阁丞相集会,元平已经落了两次没去,只看了纪要,这日感觉身体有起色,便让人帮他起身更衣,准备去文华阁
衡光见他如此,自是不忍,劝道:“也不争这一朝一夕,今日也还是好好休息吧”
元平摇首:“养病懒成习惯可怎么好?”衡光见他执意要去,无可奈何,只好亲手为他披了大氅,道:“懒字怎轮到你身上……”
衡光不放心,召了皇帝轿辇,与元平同乘,将他送到文华阁
到了文华阁,众人都出来迎接衡光扫视一眼,道:“柳相为何不在?”
除了元平,内阁中其余三人,傅行是个闷葫芦;贺明兰畏惧衡光;游我存资历最浅,其他人不说话他也不会张口
最后还是元平道:“雪寒冰重,柳相腿脚不便,迟到片刻也情有可原”
衡光并不是好糊弄的人,看众人情形便知柳白原迟到已是常态只是既然元平开口求情,他也暂时不打算为难柳白原
正在此时,柳白原踉踉跄跄到了
原来前夜落雪,柳白原彻夜饮酒,赏乐观雪,直到凌晨才胡乱眯了一阵,自然耽误了正事
衡光一看到柳白原步态蹒跚,就知他宿醉未醒待得柳白原一张口,那酒气人人都闻到了衡光蹙眉,只冷淡道:“柳相果然是老而弥坚”
言罢甩袖而去
元平心中暗暗叫苦,他知衡光心中一气柳白原渎职,二气众人尤其是自己为柳白原掩饰开脱
柳白原从前虽然偶有迟到,但从不曾像今日这样丑态毕露元平自己也是大吃一惊,不及向衡光解释
柳白原却对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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