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拨开额前娟细的发丝…看见那不断自紧闭的眼涓涓流出的泪水。
一阵震惊掠过聂习弈的心中,还有一股自心底泛起的酸意……
泪……是你与祺不同的地方。
祺适合笑…而你却总是笑不出他那开朗的笑餍,似乎…你从来没有开心的笑过,而我最常看见的也是你佯装冷漠却藏著不易察觉的柔弱表情……
哭泣…让你添加了一抹祺所没有的凄美。
也许…你与祺真的并非相似……
这个念头忽地自心里冒出…聂习弈是微愣地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定论。
「聂习弈!!你到底想怎麽折磨实,你为何不让他死了算了!」终於撞开门的七潾,压不住怒火中烧的愤怒指著他骂道。
聂习弈冷著脸,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迳自为怀里的人儿拭去唇上的血迹,没有回答。
「你给实服下『罂血』对不对!?」走到他们的身旁,七潾看著脸色红润的杜实…他猜著。
『罂血』是由千年灵芝与『一刻花』毒液共同提炼出来,算是世间绝无的灵药。
然而…虽说是灵药可他本质上还是一种毒物。
而『罂血』乃是聂家专给需要严刑拷打才肯透露机密的俘虏,所下的一种不会因身体的虚弱而死去的不死药。因为难以提炼,数量稀少…聂家若非遇到极为需要的地步,也不会轻易使用。
『罂血』它会永久潜伏於服用者的身体,奇特地减缓身体因伤害所生的败坏。
但是…只能保全身体不死去及精神清明,却不能给予永生不老的能力,也无法给予完全无痛无病,再者…服下『罂血』之後体内定会遭受如抽
骨蚀血肉的痛楚,除了第一次发作外,往後还会不定时的发作,而且一直持续到死亡才会停止……
若…要从『罂血』的药用中死去,就必须…用非常极致的死法了结生命,是多麽极致七潾知道却不敢想…那必须是很骇人…很残忍的一种死法,因为『罂血』的主要用意就是要让服用的人…活的像是行尸走肉,活的痛苦…却无法轻易死去。
亲身瞧见面前的聂习弈无声似的默认,七潾不禁痛心的指责他。「你一定要如此狠心地对实…你才甘愿吗?」
聂习弈只知道这个方法可以救实,即使服用『罂血』实就必须要承受非人的痛苦…他还是这麽做了。
而他为了让他活下去,不惜将算是独绝无二的『罂血』给他服用,可是…这能代表对他有情??说不定…他只是需要实疗以他心中失去祺的伤痛罢了。
对实…他一直以来还是只有无情无份……就因为实只是一个不值得他疼的替身!?
「我做什麽事…你管不著!」冷眼瞪了七潾一下,聂习弈为怀里体温低冷的杜实裹上锦袄然後打横抱起,跨步离去。
「等一下!你要带实去那?」七潾快一步挡在他面前。
「走开!」聂习弈冷眼瞥向挡在前方的七潾,话中带有浓厚的冷冷杀气。
但…七潾可不吃他这套。「要我走就等我说完!!」
「我事先警告你──实他的身子天生就比常人来的弱,『罂血』对他而言。。是良药、还是毒药……你我都无法确定。若你要他活的好好的…你就好自为之!」
也许…服下『罂血』只会让实受尽折磨,活著…是他的痛苦。
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一切而非听人所述恐怖的地府之地,对杜实来说…心里不是高兴与庆幸,而是失望。
非常的失望……
身体酸痛的难以移动一分一寸,他只好半睁起倦意的双眼…失神的缓缓扫过陌生却又眼熟的四周。
四方梁上贴满大又红艳的双喜字…红布为底的桌子上面放著两座红烛,眼前满印的红色…令他看的疲惫。
他全身正被塞进一个温暖同是红色的胸膛里…那熟悉的味道,是不曾忘过的气味。
我…在习弈的房里……抱著我的人是他吗?实问著自己,他虽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个明白,可心里明白…是他。
我没有死…不过半天…就回到这个我原以为可以逃离令人心痛之人…所在的世界。
「为什麽…要救我回来?」身体依然处於未愈的状况…杜实用著沙哑的声音说道。
为何要白费力气救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代替品,再寻就有了,救我何用?
死,是我的解脱,为了死…我狠心的不断折磨自己的身体,我不死心爱著你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能以死来断绝这份爱,死就能停止爱你…停止再爱,也就不痛苦。
然而…为何我连这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完成呢?
活著…是我体验过…最残忍的凌虐……
「我说过,你若死我不独活,你活我亦是!」聂习弈那双搂在杜实腰间的手,移上颈间再捧起怀中不动的脸庞面对著自己,凝著脸重申方才对七潾他们说的话。
其实这只不过是他自己在说服著自己、说服杜实,说服自己认同……这一个…他不想放手的原因!!
只有说服…这一个目的。
你说过?被迫看著那张他死心爱著的俊脸,实蹙起眉头困惑的凝望他,未从昏迷中恢复的脑袋理不出他说的话中意思。
什麽时候…是代替品的我能有此幸让你说出这暧昧的话了?是对祺说的吧……这世间也只有祺能让你如此奉献所有。
呵……真伤人,失去祺…你就疯狂将我完全当成他…救我,说不定你也是因为害怕会再失去,害怕在一次心痛吧……
可你知道的…我不是他啊!你这样对我,只会令我活著觉得难堪……觉得无意义……
你明白吗?你曾明白看清过吗??
「少…爷,您应该知道我活不久的…旧病加上『一刻花』的毒性,我不死也难……别为我,送上命,不值得呀……」坦承一切,实垂下了眼…
不想在看那双总透过他,看著他人的冷傲双眼。
「不!你根本不会死,你只知『一刻花』具有毒性却不知道他的奥妙之处,你想藉他达到目的的念头在我让你服下『罂血』後…全然无用。」
该死的…你刚刚那移走的悲伤眼神,是什麽意思!?聂习弈蹙起浓密的剑眉…很是不愿杜实的神情和认命的话,令他心中泛起莫名的抽痛。
很奇怪…他的心就是会刺痛著。
罂血!?「您当真!?您真的──」过於不敢置信,杜实惊愕万分的重新看向他问道。
「对!我聂习弈行事不说假,聪明如你……你应知道『罂血』的效用,现在的你…想死是不可能的。」
聂习弈一字一句的清楚说出,而杜实则是越听脸色越白,身子不住颤抖,整个人就像是被狠狠斩断希望般的绝望。
知道。。。我怎麽会不知道『罂血』…
在聂府虽只有短短数月,可是耳濡目染下…也算是懵懵懂懂知道少许毒物的毒性,就算我不了解『一刻花』,但那完全由你亲手所提炼出的『罂血』我怎会不知呢??
你…真将这世上绝无仅有,你费尽心血所制的『罂血』,用在我这个一心想死的废人身上??
「少爷…我只是从前的一名妓、一个小小的奴,何德何能让您这般重视……」杜实撇出难看的笑,自嘲著一直不想去认清的事实。
「代替的东西…坏了,再找就有……您不可能如此费心的……不可能……。」
若是先前的我,一定会傻傻地相信你真将『罂血』用在我身上,然後还会为此窃窃自喜。
可是,自你那没有犹豫的一掌,彻彻底底打碎了我心中…那自以为你对我存有著些些情份的妄想後,我再也不会天真的相信、看重只是微薄的自己了。
对你…我已彻底的爱痛、爱怕了……失望了……
死不了…心却已死了。
「我说你有服下,就有!不要否决我说的话。」
你到底是为了什麽一直贬低自己?那绝然的模样又是为了什麽??疑惑浸满聂习弈的心头,捧著小脸的大手跟著紧了紧。
「我…不想活──」
「你是我的!死或活不是你来决定,是我!!」聂习弈霸道的宣告他方才认定的事。
真的不想失去你…我知道的,只要一失去…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你。能遇到像祺又如此懂我甚多的你…会有第二个你?还能再有第二次的机会吗?
没有…我知道不会有的。
所以我不能放…不能放手,怎麽我也要抓的紧紧不放,为了我自己……。怎麽也不放手。
「我不是东西……并不需要您来宣告。」
「我没有说你是──」
「我不是吗…??二十万两买来的──」
「不!不是,你为何执意问这个问题!?」该死的!从何时起…我和你竟然会有弩张拔剑的时候了?!
「为什麽!?因为──我想问,我在你眼中…是什麽!?我到底是什麽!?」凄切的双眼猛地向上与他对视,声声质问。
我要的是什麽…你不懂吗??现在…心死了还是会痛呀…。
或许…你从未知道、你不懂呀……
聂习弈眉头不禁蹙紧,「你……」实的逼问让他哑然无语以对。
你是什麽?你……是……
看著…身下期望的不安双眼,他茫然思索著…
不想失去他!但脑中也只找到这个理由、这个定义可以回答他……
「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只是朋友??」霎那间…杜实觉得一阵比冬夜冷风还要冻人的寒意,窜上了他的心头,直灌全身,其中夹杂了许多这瞬间所涌出的悲凄和不甘心。
我们…只是朋友!?在你心中…我就只是你的…朋友!!
「是的…你是我最能依靠的朋友。」聂习弈不愿去想心中的茫然,没有发觉杜实绝望的模样,自迳的说著。
呵!只是朋友…「呵呵……只是朋友!?我们只是朋友!?」抓著他的衣袖,杜实回以宛如肝肠寸断的惨笑。
你最终…还是只会伤我的心!?你不懂我…不懂呀……
「实?」聂习弈不明白他的这番反应,深觉奇怪…却不知哪里不对。
你不就是要一个答案!?
「少爷…您别天真了!若是朋友…我们之间怎会有越矩的交欢行为呢?若是朋友…为何您还要我穿上嫁衣,顶替祺嫁给你?若是朋友…您不必
虚伪的直说…我是你的!!」杜实激动的抓上他的衣襟与他平视相望,凄切的不断质问,这个答案,他不服!!
「我不相信这每件事都是单纯因为你口中所谓的友情而有的,您怎麽如此断言、撇清这一些所有呢??」
「你这是什麽意思?」双手反将抓住自己衣口的两手捉住,不明白他激动的反应、问话,聂习弈同他一般质问出口。
你不就是要一个答案?我给你了!可是…你为何这副不满意的愤恨模样!?
你到底…要的是什麽!?
「你狠心…好狠心!我是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呀!我…爱你呀……」第一次,杜实将那隐藏内心以久的一句话,说出口。
但…却是说的哽咽,说的泫然欲泣 。
「很讽刺不是吗?我是什麽样的身份,小官…一个供人亵玩的小官,竟然还不知耻的爱著你。心里明知你爱的人不是我,可我还是如此的奢望
…有一天,你能…爱上我。然而…今天,我终於知道…你不会爱我,永远……也不可能!」
聂习奕的一句话,彻底让他不想再隐瞒他爱著他的事实,於是他什麽都不顾的说了出来,就因为内心实在太不平、不服!
「呵…您果然是好无情!好狠心的一个人,只是狠狠地用一句话就将我不肯放弃的一切粉碎!!只是一句话……很残忍的一句话。」他的脸上只有绝然空洞,心正痛著。
也许…你从未对我有情,因为…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替代品,我心想何事…你并不会费心思去猜想,你具有的敏锐心思,深思谋虑,只会去猜想…祺的一切。
我傻…是我太傻、太愚笨……才会死心的等你、以为你会爱我而不肯放弃。
现在,你给我的痛与无情,让我是该看清『你不会爱我』的事实了…。。。
反正…心也死了。
我是你的朋友或是什麽不值得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要逃?
是的!真该离你这无情的人,远远的…直到我能不在爱恋你……
这份无望的爱……已经…绝望。
绝望了。
「少爷,实若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不合礼节,恕实先行退下……」阖上眼收拾著那被伤的残破不堪的表情,冷冷地…杜实以著完全陌生的口气,卑微说道。
「你──」突如其来的一切告白,早就骇的聂习弈无从反应所有。
而实也不等他回答,便推开那温暖的怀抱,即使身子发麻又酸痛无比,实还是咬紧牙根自行走下床,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眷恋那不会是他的温暖怀抱。
「你要去哪?」聂习弈开始反应却不解他突然的反应,想出手将他带回怀里,这才发觉手沉重的无法动弹。
怎麽回事??这是怎麽一回事??
「琴阁…我该待著的地方。」语气,就跟自开启的门中灌进的风雪……一样寒冷!!
「站住!我问你──你…你真爱我!?」聂习弈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深怕…他给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听到杜实亲口否决这件事。
清楚听见他的问话,杜实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双手紧揪著激痛已久的心口,以著癫跛的脚步伐一步又一步走出门…走出这充满他觉得刺目的喜色空间……
对那伤透自己真心的无情人,是已失去该有的留恋……
大寒之冬,即使天晴露阳,那风雪仍旧不停过。
这日…琴音忽又响起,凄哀忧愁,其中掺著悲、掺著怨,柔弱无力却一回又一回地响过整个聂府…一清早。
「这麽久没有踏进这里…这儿反倒是越来越像闹鬼的地儿呢!」
一早踏进聂府的白衣贵客,正悠走在雕柱竖立的华廊上,嘴上说著他今次造访的感想。
「 嗯!?原来潇以前来过这里呀?」在一旁牵著他手同走一块的语轫,漾著好奇的大眼看著他问道。
「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这次若不是因为想带小奴到南方走走,航线沿途会经过此地的『风行港』得已做个短暂的停留,也许…我还不知道
什麽时候会再踏进这里呢!」看著昔日熟悉现今却已陌生的一草一木中,白潇话中有著怀念。「聂家的大少爷…是我年少轻狂时的好夥伴,只
是先前忙於拓展海上事业…失去联络一阵子,就不知他是不是还是那一副冷死人的样子呵!」
欲见往日故友,怀念之情化成笑意浮上白潇的俊脸,看在另一旁语轫的眼里也不禁感染他的喜悦笑开著,「潇很快乐!聂家的大少爷,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潇能见到他才这麽快乐。对不对呢?」
「是啊!小奴说对了,聂习奕这家伙只是个性孤僻了点,人算是不错啦!小奴真聪明呢!潇果然没有白疼你呵!」抱起身子娇小的人儿轻松地置於臂上,白潇开心的逗弄他因为寒冷而红通的小鼻尖。
「呵呵……因为小奴的功课都是潇亲自教的呀!小奴聪明是因为潇教的好嘛!」抱著白潇的脖子,语轫甜甜地回褒他。
「如果不是小奴天资聪颖,潇怎麽会教的好呢?」
「才没有呢!潇才是最厉害的,因为潇知道很多事又教给小奴很多的事,小奴就是因为有潇…所以才不笨嘛!」
「呵!小奴真是嘴甜唷!亲一个!」
「啊啊!有人呀!这样太羞人了啦!」
语轫害羞的红著脸,双手努力的推开那张轻薄人的双唇,可是最後还是躲不过此劫,嫩滑的脸颊惨遭偷袭。
这冬日有著寒风袭的猛,哀伤令人发愁的琴音,似乎都未打扰到这一对走在回廊上笑闹的恋人!
〔太过甜蜜滴两人………=’’=〕
★ ★ ★ ★ ★
「喂!聂大少爷,本公子难得来看你了。」
一脚踹开聂习奕专用的书房门,白潇口气狂妄的宣布自己的到来,身後还牵著大眼正好奇环顾四方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