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选择。
“四哥，你没遵守约定哦！”远处传来少年的呼喝。两人闻声望去，花海的另一边，少年拉着温雅青年的胳膊，大步向这边跑来。
“站住！”
无爱很想捂住耳朵，身边季无双愤怒的咆哮令他耳中一阵阵嗡鸣。
远方的少年顿时停住脚步，想要后退，但偷偷瞄到季无双仿佛要杀人的眼神，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嘟嘟囔囔的小声抱怨：“四哥你偏心，明明无爱就可以走在里面，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哼。”季无双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开出的小路通向的石桌。习乐风笑着点点头，拉着不忿的凌谷蓝小心的迈步走出花丛，走上小路，向石桌走去。
季无双盯着他们走上小路，这才换上笑脸，低头看向无爱。却见少年看着脚下的花丛，一副惊讶和苦恼的模样。
季无双笑笑，拉起他的手，“无爱，我们过去吧。”
无爱看着自己脚下躺着一片茉莉的尸体，早就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的良心突然冒了出来，扯了扯季无双的手，抬头看向他，止步不前。
季无双笑着道：“无爱难道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远在它们之上吗？”
无爱听完这话，突然笑了，那笑意满满的似是要溢出眼睛。可是季无双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因为，那笑容，怎么也不像是因为被他的话语感动的。
的确，无爱听完季无双的话后，直接想到的就是：原来六哥和七哥他们，在无双大哥心中的地位还不如这些茉莉。
他能够想象，他们心中的哀叹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所以他笑了。然后转了这么大一圈之后，他才想到，无双大哥这句话还有那么一层感人的意思在。抬头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很感动，却看到一张黑下来的俊脸。脸上感动的表情有些僵硬，无爱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季无双看到无爱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抚额叹息，有时候，他真想打开这个小鬼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爱这个样子，他也稍稍放心了。
无爱攥着季无双的手，跟着季无双向早就坐在石桌旁的两人走去，刚被拾起来的良心又被丢回了角落。躺倒在地上的茉莉似在哀号悲泣，季无双却视而不见。
“过来，让我看看。”凌谷蓝拉过无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好打量了一番，“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安静了。”然后叉着腰对季无双叫嚣，“四哥，你还我那捣蛋调皮无恶不作的无爱来。”
“他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七弟你去了一趟塞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眼睛不好使了？”季无双一副无辜的样子，无赖的倒打一耙。
“我才没受伤，我好的很。我看是你上了年纪健忘了吧，当时你说的话都忘了吗？”凌谷蓝忿忿的说。
“当然记得，我说当满园茉莉花开的时候，和归来的你们把酒言欢。”季无双抱臂而立，挑眉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和杯子，“呐，你看，我早就准备了好酒，茉莉也都开了。”
“四哥你！”凌谷蓝火冒三丈，“哼，我说的是另一句，你的保证！”
“嗯，什么？”季无双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你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保准无爱活蹦乱跳的。”凌谷蓝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耐的提醒道。
“难道无爱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季无双疑惑的看着凌谷蓝。
“他那副‘伊人独憔悴‘的模样，哪叫活，蹦，乱，跳，啊？四哥？！”
“嗯？我看着他和以前一样啊。”季无双不解的看看凌谷蓝，再向他身后看去。
“哪里一样啦！你看……”凌谷蓝气愤的转身，伸手指着无爱，却哑口失言。
只见无爱坐在如和风般笑着的习乐风身边，一手捧着热茶，一手撑着额头，那慵懒的模样要多优雅有多优雅，只是，他和习乐风说的话却是：“六哥，你是不是没看好七哥啊？他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小猴子了？”
“嗯？我有好好看着他啊。”习乐风一副不是我的错的样子，用带着丝丝忧愁的表情感叹道，“四哥还是一副浪子的样子啊。”
“嗯，本性难移嘛。”无爱说着转头看向季无双，眼里的笑意淡淡的，仿佛被清风一吹，就会散去一般。
季无双上前，坐到无爱身边，拂落沾在他墨发上的洁白的花瓣，“你们在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没什么，只是觉得，无双大哥和七哥探讨问题时的样子很有个人风格。”无爱云淡风轻的回道。
……
“似乎没什么改变，还是那样装模作样和坏心眼，也算是‘活蹦乱跳’了。可是……”凌谷蓝自言自语的道，皱眉看着变得沉静的无爱，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跑上前去，“喂，无爱，不要说那么文邹邹的话，真不适合你！”
无爱看看坐在对面的凌谷蓝，皱眉道：“是么？七哥真的这样认为？”无爱抿紧唇，眉头锁的更紧了，一副苦恼万分的样子，眼睛里的忧伤就像流水一般绵绵不绝。
“不，没有的事，无爱这样子很好。”凌谷蓝小心肝颤啊颤，不自觉的就说出了违心的话。然后看着无爱唇角漾起清浅的笑容，懊恼的伸手抓过酒坛，拍开封泥，起身摆好酒杯，斟满酒，闷闷的喝酒不再言语。时不时瞥瞥听着季无双和习乐风说话的无爱，在心里下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好吧，我承认，在我和六哥不在的这三个多月里，你装可怜的杀伤力更强了。实在可喜可贺，哼！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无爱抬头冲他笑笑，凌谷蓝做贼心虚，不小心被一口酒呛到……
“四哥，这次的任务至关重要，只能劳你走一趟了。”会议堂中，葛海对季无双道。
“五弟哪里的话，一切都是为了墨龙山庄。”季无双回道。
“四弟，这次行动，多加小心。”司徒鹤叮嘱，“就算失败，也一定要平安归来，我们，都不能够失去你。切记。”
徐尔槐将几个药瓶递给季无双，“四弟，这几瓶药你好好带在身上，一定要回来。”
“大哥，二哥，”季无双看看同样担心的看着他，眉头紧皱的潘麟，“三哥，你们放心，无双从来不是莽夫。”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潘麟眼里终于出现了释然的笑意，只是眉头仍旧微微皱着。这个计谋多端，城府深沉，聪明绝顶的三哥，季无双从来都摸不清他心中的丘壑。但他知道，他的关心是真诚的，一如他们七兄弟之间的兄弟之情。
“四哥，”习乐风伸手，将手中的薄薄的面具递到季无双身前，“虽然知道你从来不用面具遮掩，但我还是希望你拿着这张人皮面具，以备不时之需。”
“好。”季无双十分干脆的接过面具。习乐风和众人都很惊讶，季无双笑着道：“因为有人告诉我，做坏事的时候，最好带上面具。”
……
“四哥，你一定要回来，”凌谷蓝看着他，“不要忘记，你还有无爱。”
季无双自信而肯定的点点头，“好了，你们不要弄得生离死别似的，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季无双不负责任的笑着说道：“我量力而为。不过，这次可能会成为我无双公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狼狈逃命呢，到时候你们不要嫌弃我就好了。”
“四哥……”凌谷蓝一脸黑线的看着他。其他人摇头无奈的笑笑。
“好了，我还要回去陪陪小鬼，走了。”季无双挥挥手，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
“哦？无双大哥要出去一段时间吗？”无爱坐在水榭中乘凉，季无双坐在他身边的栏杆上。
水榭外，荷花开的正盛，一片片粉色的花瓣尽情的绽放，一望无际。碧绿的团叶，十分开心的为它们做陪衬。蜻蜓轻点水面，欢快的鱼儿在水中自由的嬉戏……
“嗯，我会尽快回来。无爱想我的话就写几首情诗吧，等我回来，当做礼物送我好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为什么说出口了？李无爱，那天马上就要到了，你不是一直希望那时他不要在身边吗？无爱懊恼的责怪着自己。
“这次不行。”听到季无双如是说，无爱暗暗松了口气。“你乖乖在家呆着，无聊的话，我已经告诉小蓝过来陪你，有他供你消遣，日子过得会很快。”
“那，好吧，不过，没有下次。”无爱妥协道，然后，看向季无双：“下次，无论到什么地方，无双大哥都要带上我。”
季无双移回望向湖面的目光，笑着道，“好。”
两天之后，季无双走了，在无爱还在睡着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话，飘荡在晨风中：
“无爱，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35
35、第三十五章 礼物 。。。
“到了，就是这里。”凌谷蓝放开无爱的手，站在一栋建筑前。
无爱看着这里布满的守卫，“七哥，你确定，我们要进去？”
凌谷蓝回头笑看着无爱，“怎么，无爱害怕了？没事，跟着我进去就行了。”
无爱半抬眼眸，“七哥，你从哪里看出，无爱害怕了？”
“那还啰嗦什么，走吧。”凌谷蓝率先登上石阶，无爱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
“见过七庄主，李公子。”站立在石阶两旁的守卫们一一向二人问候。
凌谷蓝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无爱看着偌大的殿堂中，整齐的摆满各种兵器，一阵沉默。
神兵殿——江湖上以拥有各种神兵利器而闻名的墨龙山庄，最为神秘同时也是守卫最为严密的地方。无爱虽然早就知道它的所在，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踏足其中。没想到今日却被凌谷蓝拉了过来。
“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应该被放在这里的，奇怪，怎么找不到呢？”凌谷蓝十分苦恼的翻找着什么东西，“无爱，你先随便看看吧，我去那边找一下。”
“嗯。”无爱应了一声，信步游荡在江湖中人费尽心思想要进入的地方。
墙壁上和一方方桌案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种神兵利器，即使如今不想再沾染利刃的无爱，看到这些散发着迷人的，令人心胆俱碎的寒光的神兵，也不禁燃起了少年人喜爱兵器的本性。眼神不自觉的流连在一件件利刃上，兴奋的心情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殿堂中央桌案上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柄宝剑。看到它，无爱顿住了目光。一步步走近，无爱能够听到自己一声声的心跳。当站在宝剑之前，眼神反复在剑身查看过后，无爱的眼神迅速的深沉下去。
那柄宝剑，他知道的。那是……
“找到了。”
凌谷蓝拿着一把华丽精致的弯刀，炫耀的走到无爱面前，“看，这把弯刀很适合你吧？送你的。”说着伸手将弯刀递到了无爱的面前。
看着眼前不过一肘长，黄金刀鞘上镶满宝石的弯刀，无爱摇了摇头，“六哥的好意，无爱心领了。”
他永远忘不了，赤阿刺进青鸟胸腔时的那种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再也不要再经历一次。命运无常，他不能确定，如果今日接下这把弯刀，日后，它又会刺进谁的胸膛。
“怎么，不喜欢吗？”凌谷蓝皱皱眉，悻悻然收起弯刀。见无爱的眼神落在那柄宝剑上，灰暗下去的眼睛立刻燃起了亮色。
“无爱喜欢这把宝剑吗？”凌谷蓝笑着走到宝剑前，伸手轻抚剑身，“眼光不错，这可是我们的镇庄之宝——墨龙宝剑，也是大哥的家传之宝。”
凌谷蓝看着墨龙宝剑，眼里满是憧憬，没有留意到他的话在无爱心中激起轩然大波。无爱的瞳孔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急速的收缩，然后黑眸中一片黑暗和沉寂。
“墨龙宝剑吗？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把，和它很相像的宝剑呢。”无爱声音十分平淡，心中却被揪紧。即使希望渺茫，他还是希望，事实不是他此刻的头脑当中，不断推想的那样。
“嗯？无爱在哪本古书上看到的？介绍它的古籍几乎都已经失传了呢。”凌谷蓝惊讶的看着无爱。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只是很像的宝剑而已。”
“哦？”凌谷蓝想了想，“书上介绍的那把相似的剑，是不是叫做‘渊空’？”
无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皱眉思索一番后，摇头道：“不，那把剑的名字好像是叫做‘溟’。”
“‘溟’？”凌谷蓝想了想，“没听说过。”
“七哥，我有些累了，我们出去吧？”
“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凌谷蓝关切的问。
“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吧，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是不是想四哥了啊？”凌谷蓝戏笑道。
“才没。”无爱否认。
“哼，嘴硬的家伙。”凌谷蓝撇撇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啊，对了，无爱，我还没给你看我和六哥此行的战果呢？”说着便跑到一个架子跟前，取过上面的宝剑。
“无爱你看，这是‘明霄’，是我早已失散的祖传之宝。”
看着那流泻着月华般光芒的宝剑，无爱的心寒了又寒。那两柄早已失传的，连他也是在公输家的书房保留的古籍中才看到过的上古宝剑，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无爱突然希望，自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希望自己的头脑能够立刻停止一切的推测和思索……
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喉头犯甜。无爱向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摇晃的身体，强压下口中的鲜血，眼眸失去了方向。
“无爱，你怎么了？”凌谷蓝连忙慌张的扶住他。
无爱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扶着凌谷蓝的手臂站起身。
“我没事的，七哥，睡一觉就好了。”无爱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凌谷蓝皱眉，他闻到了血腥味。
“七哥？”无爱蹙眉，仰头看着一脸严肃，用力捏起他下巴的凌谷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抿紧了唇。
“张开嘴！”凌谷蓝命令道，眉头紧锁。
无爱抿的更紧了，倔强的瞪着凌谷蓝。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可这次凌谷蓝并没有放过他。无视他眼中的泪光，凌谷蓝用力捏紧无爱的下巴：“无爱，我再说一次，张嘴！”
无爱突然推开他，一口血被吐了出来。
“无爱，你……”凌谷蓝立刻慌了，想要上前扶住无爱，却听无爱大叫道：“不要过来！”
伸出手臂，阻隔开和凌谷蓝之间的距离，无爱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神，凌谷蓝只能看到无爱染血的双唇和近日来越发尖俏的下巴。血染红了下巴，顺势蜿蜒着流淌进无爱的脖颈。
无爱一步步后退着，最终背靠到墙上，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将头埋在膝盖里，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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