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头上长大角的公鹿猛抬起头,警觉地向鹿群发出报警声音。但为时已晚,惊慌失措的鹿群还没来得及跑,随着一阵锣响,四周骤雨一样的箭矢射向鹿群。可怜的野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纷纷中箭倒地。
文武朝臣跟在士兵们身后向包围圈里的野鹿射箭。
天祚帝却坐在马上一箭没发。
萧莺起初看到朝臣们争先恐后地向包围圈里的野鹿射箭,也跃跃欲试从箭兜儿里掏出箭来。但当她看到天祚帝一箭未发时,也把刚抓到手里的箭重新放进箭兜儿里。她驱马走到天祚帝身边奇怪地问:“皇上,为何一箭不发?”
天祚帝鄙视地说:“发这样的箭有意思吗?”
这时,天祚帝发现,骑一匹白马站在人群之外的耶律大石漠然地看着争先恐后向包围圈*箭的文武朝臣,也是一箭未发。
天祚帝神情复杂地看着耶律大石,扭头对萧莺说:“莺儿,你知道世上最可怕的人什么样吗?”
萧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祚帝斜眼瞄着耶律大石说:“头脑冷静的人!”
天祚帝说完拨回马头,向远处一片大草甸子跑去。萧莺骑马紧跟在后边。
突然,从草丛间惊起一只黄羊在天祚帝的马前拼命奔跑,天祚帝纵马急追。大食国马素来强壮、擅跑天下有名,果然名不虚传,只几个跨跃,便与黄羊并头齐跑。天祚帝搭箭挽弓,瞄准黄羊射箭,连射三箭不中。其实,天祚帝离黄羊近在咫尺,慌乱中黄羊的头几乎与马头相撞,但却连射不中。焦急中,天祚帝举起弓背打黄羊,黄羊躲开狂跑,眼看就要逃脱天祚帝的追赶。情急之下,萧莺从箭兜儿里掏出一只羽箭,用她精巧的雕花弓瞄准奔跑得黄羊,一箭射去,竟然射中黄羊的眼睛。黄羊中箭摔倒在地。
天祚帝与萧莺在受伤倒地的黄羊前停下马。
天祚帝丧气地说:“朕有大半年没这么开心纵马弯弓了,手脚都笨拙了。”
萧莺笑说:“其实,这只黄羊应该算皇上射中的,是您惊扰了它,在它六神无主之际,臣妾才捡个便宜!”
天祚帝瞅着萧莺说:“莺儿,你越是这样安慰朕,其实朕心里更难受!”
远处,文武臣僚在大草甸子上尽情射猎。包围圈里的鹿、野猪等野兽纷纷中箭中枪倒地。
这时,两个小太监骑马过来送水送果品,天祚帝挑了一只最大的苹果递给萧莺说:“莺儿,你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一年四季在外边行走,不愿意回上京、中京皇宫吗?”
萧莺摇头说:“也许,皇上从小在宫里呆腻了,所以愿意出来走动。”
天祚帝说:“莺儿,你答对一半。皇宫,这个在你眼中也许神圣也许神秘的庞然大物,在朕眼里其实是座人间地狱!”
萧莺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天祚帝说:“皇上,怎么会是这样?”
天祚帝又从小太监高举着的盘子里拿出一只苹果咬上一口,然后挥手示意让小太监离开,小太监躬身施礼后催马远去。天祚帝看着远处围猎正欢的文武朝臣以及被追赶的惊慌失措、四处乱逃,却总也逃不出围猎圈的兽群说:“在皇宫里,朕曾经就如这些被追杀的野兽。你看,尽管它们四散奔逃、争相逃命,但却难逃被射杀的命运。”
萧莺不敢相信地看着天祚帝。
天祚帝说:“你想想,自从建了上京宫、中京宫,有多少人在皇宫中生,在皇宫中死。生的人中有多少命运坎坷,死的人中有多少冤魂?”
萧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天祚帝说:“朕小时候,每到夜间,朕从不敢一个人在宫中走动。因为朕听到和看到的太多了,那时在朕眼里,每一座宫殿,都有一本血泪账。尤其当朕父母被耶律乙辛害死后,朕无时无刻不处在危机之中。每到夜深人静,朕都能听到大殿里那些冤死的、横死的人们在悄悄对话。这些人中,包括朕的父母!”
萧莺面带惊忧之色点头。
天祚帝说:“曾经有一个夜晚,朕一个人孤伶伶地睡在一座大殿里,睡到半夜时,朕突然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推醒。他说:‘孩子,别在这里睡,这里危险!’朕说:‘我应该到哪去睡?’他说:‘到外面去,远离这里,离得越远越好。’第二天,朕把这个梦告诉朕的奶娘,她说,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形象,就是传说中的太祖啊!”
萧莺惊愕说:“还有这样的事儿?”
天祚帝说:“还有一夜,朕父亲满身是血地来到朕面前,他叫着朕的小名说:‘阿果,爸爸死得惨啊!’朕说:‘谁害了你,告诉我,长大后我替你报仇!’父亲惨然一笑说:‘报仇?记住,你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你能找谁报仇?你根本找不到。害死爸爸的人,是你的仇人,可是,他们也是被别人害的啊!’ 朕说:‘那我该怎么办?’父亲说:‘没办法,谁让你生在皇宫中,生在帝王家。其实,这皇宫才是万恶之源啊!’朕说:‘那我就一把火烧掉这混账皇宫!’父亲凄惨一笑,转身离朕而去。”
萧莺张嘴要说点什么,天祚帝摆手制止,继续说:“还有朕的妈妈,某天夜里,她也找到朕,她站在朕头上,看着躺在睡床上的朕。朕说:‘你是谁?’她说:‘阿果,我是你妈妈呀!’朕说:‘不对,妈妈病死了!’她说:‘孩子,记住,妈是被人害死的!’朕说:‘妈妈,谁害了你?’她凄然一笑,说:‘是你爸爸!’朕愕然,说:‘爸爸怎么会害你?’她说:‘因为你爸爸,妈才来到这深宫大院里。而来到这里的女人,很少会有好结果!’”
天祚帝说完,眼圈红润了,萧莺把一只手帕递给他。
天祚帝擦干眼泪,把手帕还给萧莺说:“莺儿,这些话一直装在朕心里,从没对人说过。但是,朕愿意对你说。”
萧莺既感动又感激地说:“为什么?皇上。”
天祚帝调拨马头,挥鞭催马说:“朕也不知道!”
萧莺收起手帕,催马追赶天祚帝而去。
第3节
萧府,萧奉先坐在书房里,夫人坐在他的对面。
夫人说:“让仆人给阿娇送几件衣裳吧,天越来越凉了!”
萧奉先说:“正好让她清醒,不能送。”
夫人说:“咱可就这么个宝贝女儿,有什么事过不去,值得这般逼她!”
萧奉先说:“这事儿你不懂,也别多问!”
夫人站起身,擦着眼泪往外走,说:“就像你不是她亲爹似的!”走出书屋,传来夫人低泣的声音,萧奉先的眼睛也一阵湿润。
萧昂探头探脑走进书房,说:“父亲,你叫我?”
萧奉先阴着脸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整天赖在媳妇房里不出来,没出息!”
萧昂不敢看萧奉先说:“没,没有啊!就是晚上睡觉时到她屋里。”
萧奉先厌烦地摆手说:“别说这个了,说这个我就有气,咱说点正事。看来,阿骨打铁了心要夺大辽江山。这种时候,咱再直劲求他也没用,除非咱们的军队能在东北打个大胜仗,到那时咱再找他更好说话些。”
萧昂点头说:“不能再去了,去也没用。”
萧奉先:“逼皇上立秦王的事儿要加快!东北战事这样糟,萧兀纳、耶律大石、耶律余睹这些人害我们父子之心不死,咱不能坐以待毙!”
萧昂说:“父亲,有什么事儿您就吩咐,儿子去办!”
萧奉先说:“估计皇上快从夹山回来了,回来后一定去南京,那儿离东北远。你马上带些珠宝古玩到南京,设法见到皇上身边的太监王华,只要他肯为咱们效力,立你表弟秦王的事儿十分就有了*分。”
萧昂点头说:“儿子这就去准备!”说完欲往外走。
萧奉先说:“西夏国给咱进贡的那颗最大的明珠还在你那?”
萧昂浑身抖动一下,说:“在,在我媳妇手里,她喜欢得不得了。说来这东西也奇了,夜里拿出来往屋里一放,不用点灯,屋内自明!”
萧奉先说:“拿回来,送给王华。”
萧昂面有难色说:“父亲,咱家的珍宝古玩多去了,多挑几样给王华。这颗珠子,我媳妇特别喜欢,白天夜里揣在怀里。我都答应送给她了!”
萧奉先说:“你媳妇喜欢的东西,王华一定喜欢,拿回来,送王华。”
萧昂情绪低落地点头。
萧奉先长声叹息说:“唉!阿娇若能像你一样听话就好了。凭她的智慧,虑事儿比你远十倍。”
萧昂说:“父亲,我去劝劝这黄毛妮子,咋能啥事都胳膊肘儿往外拧啊!”
萧奉先说:“算了,你劝不了她!”
萧昂笑嘻嘻边往外走边说:“父亲,你就瞧好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4节
骄儿一个人在一间空房子里来回走动,长吁短叹。房间里只有一张桌,一张床。桌上放着一个水壶,一只茶碗。
房门外,十几名卫兵刀枪不离手,严阵以待。
萧昂嘻嘻笑着来到房门外,从门上的方孔向房间里张望。
骄儿不理他,在桌旁的木椅上坐下。
萧昂在门外笑说:“妹妹,在里边挺舒服?”
骄儿端起茶碗欲喝水,却没水,拿起茶壶摇,也是空的。骄儿把茶壶随手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萧昂自言自语说:“臭丫头,脾气还挺大的。”他转身训斥卫兵说:“快,喊仆人送水。”
一个卫兵说:“少爷,萧大人吩咐过,一天只供一壶水一餐饭!”
萧昂点点头说:“是这么回事!”他命仆人给他送壶热茶过来,拿把椅子坐在门外喝茶。他故意把喝茶的动静弄得挺大,还不住点头说:“嗯,好茶,好茶!”
骄儿坐在房间里喉咙上下翻动着。
萧昂说:“阿娇,你这是何苦来呢?爹是咱亲爹,我是你亲哥,有什么事儿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骄儿说:“跟你这类人有什么好谈的!”
萧昂说:“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耶律大石那小子。其实,他有什么好,不就一个破翰林承旨嘛!哪天皇上不高兴,一句话就给撸了。”
骄儿说:“你闭嘴,不许说他,他比你强万倍!”
萧昂笑说:“妹妹,你别老跟哥说这些气话,你想想,咱父亲做得任何事,还不都是为咱萧家好,为你我兄妹好?”
骄儿说:“你懂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萧昂耐着性子说:“我当然懂,将来父亲我俩谋划的事儿成功,到那时咱们萧家要什么有什么,你我兄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骄儿说:“痴人说梦!就你那两下子,刀子刚放在脖子上就软了,问什么说什么,最后连没问的都说出来。还能成事?”
萧昂“叭”的一下把手中的茶碗扔在地上,挽起胳膊说:“卫兵快开门,看我不揍死这疯丫头。我不提这事儿倒罢了,你还有脸提!”
卫兵说:“少爷,萧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话,谁也不许开门!”
骄儿恶作剧地笑说:“提怎么了,以后我天天提,见到你就提!真丢人,遇事儿先把老婆推出去。”
萧昂气得用双手砸门说:“阿娇你黄毛丫头,等从南京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骄儿嘲讽地笑说:“你又去南京干什么坏事儿?”
萧昂说:“这你别管,既然你死心跟父亲作对,就等死吧!”
萧昂说完话转身离去。
骄儿走到门前,从门上的方孔处看着萧昂的背影大笑。
第5节
夜,南京析津府,天祚帝行宫。
王华坐在房间里喝茶,萧昂提着个包走进房间,恭恭敬敬向王华行礼说:“萧奉先之子萧昂拜见公公!”
王华放下茶碗哈哈笑说:“是萧贤侄儿,快坐,你父亲近来可好?”
萧昂说:“家父还好,整天念叨着想公公您!”
王华笑说:“我也想他啊!昨天皇上还念叨说,萧大人该回来了!”
萧昂说:“家父让侄儿先来见王公公,他老人家过几天来南京。家父在中京偶感风寒,还望王公公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
王华呵呵笑说:“萧大人是皇上最信赖的大臣!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还用别人从中捎话!”
萧昂说:“家父说过,王公公是大辽国的活神仙,大辽朝古往今来的事儿,没有您心里不清楚的。”
王华摆手笑说:“笑谈,贤侄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萧昂拿眼睛看躬身站在门外的小太监。王华向小太监挥手,小太监躬身退下。
萧昂把包放在王公公面前的桌子上,把包打开,里面全是奇珍异宝。王公公只拿眼睛瞄一下包里的东西,不动声色地说:“萧大人客气,带这些玩艺儿干什么?有事儿只管吩咐就是了!”
萧昂又从怀里掏出个紫檀木小盒子说:“请公公吹灭屋里的蜡烛!”
王公公尽管满腹狐疑,还是按萧昂的要求吹灭屋里的四只蜡烛。
萧昂打开紫檀木盒,屋里顿时蓬荜生辉,比蜡烛亮无数倍。
王华双眼放光地看着紫檀木盒子里的夜明珠说:“神品!从哪儿搞到的?”
萧昂说:“家父的一位朋友从大食国带回来的。”
王华说:“传说大食国出产名马、美人、夜明珠,果然不假。”
萧昂说:“这颗珠,传说是大食国宫中之物,家父特意让我带来孝敬您!”
王华双手捧着夜明珠盒爱不释手,连说:“好说,好说。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萧昂欲言又止。
王华责怪地看着萧昂说:“贤侄,这可不是你父亲的性格。什么事儿,快说!”说完又盯着夜明珠看。
萧昂观察王华的脸色说:“家父说,皇上过四十岁了,朝廷也该立皇太子了!”
王华警觉地抬起头看萧昂,想了想,点头说:“哦!立皇太子,秦王?是啊!朝廷是该琢磨着立储君了。”
萧昂坐在那里不再说什么。
王华把手中的紫檀木盒盖上,屋里马上陷入黑暗。他把紫檀木盒子放进包里,连同包里的奇珍异宝一同包好,拉开茶桌下面的一个抽屉,把包放进去。然后大声喊门外的小太监,小太监跑进屋来把蜡烛点燃。王华命小太监给萧昂上茶,坐在那里不再言语。
萧昂知趣地站起来说:“王公公,侄儿告辞!”
王华站起来说:“回去告诉萧大人,我王华是心中有数的人,让他养好病立马来南京,朝廷有许多事儿等着我们老哥俩儿拿主意!”
萧昂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满脸笑容地从行宫中走出来。 。 想看书来
第6节
元旦日,是契丹人的惊鬼节,天祚帝在南京行宫举行惊鬼节仪式。
本来,按契丹民俗,惊鬼节要在宫帐里举行的,但后来皇族居住在宫殿里,官民百姓也多数居住在屋室内,惊鬼节就改在宫殿屋室里举行。
这天一大早,行宫中的人早早起来,御膳房用糯米饭掺白羊髓,做成拳头大的米饼,每座殿里赐四十九枚。五更天,行宫中的太监从每座殿里往外扔糯米饼。后宫居住的院子里传来击打鼓乐的声音,一定是扔出了双数糯米饼,在举行庆贺礼。天祚帝与萧莺的寝宫扔糯米饼时却扔出了单数,这是不吉利的象征。
慧材被天祚帝派人请到寝宫来驱鬼消灾。慧材腰间挂着一串摇铃,手持驱鬼刀,绕着寝宫快速奔跑,口中念着驱鬼咒语。
天祚帝与萧莺的居室里,慧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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