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雅坐着,忽然想到,从见到这个任远开始,似乎局面一直受他的言行引导而进行。
方雅微微有些气恼,这可是自己从前几乎没有过的事,想到这,方雅嘴角翘起,看来,赶到这,竟有意外收获。。
片刻,任远返回,手端着一套“茶具”。方雅看了一眼,却不是紫砂壶,心里正想这任远原来不懂,任远脸上恰好自然流露一丝尴尬,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搬进来,秦伯的茶具放在哪不知道,就拿这套东西了。”
任远把所谓的“茶壶”与“茶杯”一一放好。
方强见这些茶壶、茶杯一个个体积庞大,根本不搭,笑出声来,道:“用这个喝茶?”
任远摆放的这些的确不是茶具,壶子身材硕大,而茶杯与其说杯子不如说碗。
方强见到人家出丑的状况自然忍不住想奚落一方,但眼睛一扫姐姐,却发现姐姐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
方强说得不错,这不是茶具,方雅算是看清楚了,茶壶实际上是折枝花卉执壶,高颈、溜肩、直腹、圈足,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永乐青花。
因为爷爷方嘉诚最喜青花,方雅也跟着有所涉略,自信还是有点眼力的,当然没看款识,还不能确定,如果是真东西,品相保存这么好却上百万的东西;再看杯子,应该都是定窑,一套黑釉鹧鸪斑碗,这些若都是真的,价值同样不菲。
方雅心疑眼花,但心头已然清楚,这个任远叫自己进来实在是故意让自己难堪。方雅内心虽然吃惊,但脸上依然没什么神色变化。
方雅如此镇定,任远倒是有些佩服了。修道之人最讲心境,眼前这位小姐倒是有些基础。
秦伯家的东西,自然是真东西。任远虽不懂收藏,但眼睛一扫,老东西的气息任远还是分得出来的,美感也是能感觉出来的。
任远口中道:“小杯有小杯和的情趣,这大碗茶却是最解渴的。”一边说着,任远一边把茶末放到碗中,然后冲泡水。做完这些,任远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强此刻心焦,自然没这个心情。方雅却是盈盈一笑,端起一杯,轻轻吹了一口,然后吸了一口气。就这一吸,方雅的眉头就舒展开。实际上,方雅的眉头一直处在微蹙状态的,因为她考虑到眼前情形显然不是自己所预料的那么简单。但是,这口茶一入口鼻子,方雅就好象忘了她时刻在计较的心思,眉头仿佛被强迫式地捋开,就感觉到一股沁人的清香直从鼻子冲进五脏六腑,身体无数毛孔似乎都一齐打开。
竟是这般级别的好茶!老爷子方嘉诚也是好茶之人,方雅却从未喝过这等好茶,心中的诧异再控制不住,浮现在脸上。
“这样茶,配方总这样的人。”任远淡然说道。
方雅轻轻品了一口,动作无比的优雅,片刻,她放下杯,长叹一口,赞道:“好茶!”
任远笑了笑,道:“好茶还要好心情,若是好心情,这茶更妙。”
方雅有瞬间的失神,望着眼前这个长相分明很普通的人,心中想道,这个任远,在人群中,自己绝不会多看一眼。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轻声细语,他的风淡云清,竟有一派天然的风流。方雅心中禁不住暗责,自己分明看走眼了!
任远放下茶杯,斜看院西角一眼,道:“若是夏日来,那盆中的睡莲更是美丽娇艳。”
方雅知道这个任远说话绝不是无的放失,顺着任远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大缸竟然有些元青花的趋势,再压抑不住脸上惊愕,立刻站起身来,对任远说道:“今天的事,是我们打扰了。”说着,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方强不明就里,说的好好的,等下就可以干活,怎么说走就走了?方强连忙跟过去,看了一眼,却见老姐脸色铁青。方强这下不敢说话了。
出了大门,方雅再忍不住,道:“这个任远,在耍我们!”
“姐,你说什么?!管那么多,叫几个人,把他拉开,然后推土机一推,万事大吉。他一个房客,大不了塞点钱给他,难道他还会为自己不相干的事拼命?!”
方雅瞪了弟弟一眼,说道:“推,还推什么?你没看他给我们喝茶用的壶和杯子。”
“看了啊,那里面有文章?”方强瞪大了一双十分不解释的眼,然后突然说道:“姐,不是他给你下了迷魂药了吧?”
“下个鬼,他那个茶壶,分明是永乐青花,那是上百万的东西,还有他故意要我看那几个大缸,那个我也说不准,搞不好是元青花,我再一扫眼,这院里随便用的花盆竟然都是钧窑的,你想想,院子里随便摆的都这样,房子里面的东西还不知道宝贝成什么样?”说到这,方雅连连摇头,声音忍不住有些大了起来,道:“难怪我们许什么条件人家都不答应。我们看起来的天价,人家可能拿出两三件东西就抵得上,这秦伯的情报工作,算是彻底失败!”说到后面,方雅的语气就透着三分杀气出来。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叫你的人马上撤了,先回去,这事回去跟爷爷商量。这个秦伯,和爷爷差不多大年纪,应该知道一些什么。”
第二卷 最牛钉子户 第十二章 红楼的风水
方强并不知道他的姐姐此刻心中有多愤恨。
当一切揭示之后,任远那种淡淡的微笑,从容的言语,温和的态度立刻就变成一种居心叵测的讥诮。
方雅的自信满满,第一次在这个小小的院落碰了钉子。
这就叫有眼无珠。
那个叫任远,此刻心中正是这样得意着吧。方雅甚至有一种把人玩弄在掌股之中的感觉。她经常这样玩别人,很有快感与成就感,但是被别人这样玩,那就十分得不爽。现在,方雅后悔死了脸上出现刹那惊愕之感,笑话了,毫无争议地被人笑话,而且可能是一个一名不闻的人笑话,浦江之花,名门贵媛居然在见识方面吃了这么一大憋屈?!若是方雅知道任远此时还有送瘟神的心态,更是要气得“花枝乱颤”不可。
上车,方雅马上联系爷爷,听得他在一品轩喝茶,随即向司机吩咐一声。司机听话听音,速度立刻提上去,也亏了方雅这好车,倏地一下冲了出去。
方强赶紧上车,随后跟上,一转眼,红楼周围热闹场面撤得一干二净。
半个小时不到,方雅出现在一品轩二楼的靠东头的包厢。
一品轩下面正是豫园,正是一派江南好秋色。
方雅蹬蹬上楼,并不掩饰自己的烦躁。
“来!来!方雅快过来,陪爷爷一起喝茶。”方嘉诚看到方雅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上楼,连忙招呼道。
方雅坐下来,显示难得的小儿女姿态,也是,在爷爷面前,自然不同旁人。
方雅端起茶杯,茗了一口,眉头微皱。
“怎么样?”方嘉诚问道。在方氏家族,方嘉诚如今是半退休状态。他也没有立谁是掌门人。他说现在不兴这个了。立这个,容易窝里斗,不如各自去发展。方雅这个孙子辈最聪明的,于是掌舵天放房地产集团。这几年做下来,非常不错。方嘉诚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虽然是老狐狸,看得远,思虑周全,但是没年轻人那样精力与体力。他们是激情的一代,更有现代顶尖的商业知识,干起来,比他们这些老家伙更加厉害。所以,方嘉诚乐得放自己假,平时搞搞收藏,品品茶,这个人生,到晚年才有些滋味。当然,这是方嘉诚对外面的说法。有几分道理,但是熟悉他的人,却没多少相信。
方雅这时放下茶杯,说道:“还不错,但是和我刚刚喝得没法比!”
“哦,还有这样好喝的茶,快跟我说说。”方嘉诚连忙问道。这茶已是让人飘飘欲仙,竟然还有更好的,且是“没法比”的程度。方嘉诚问归问,以他老狐狸的性格,自然知道方雅的不高兴肯定与这茶有关系。
老爷子问起,方雅自然顺便把在红楼院中喝茶的感受描述了一番。
方嘉诚听得悠然神往,喃喃道:“还有这种极品?”
“是啊!”方雅嗓门大了起来。
这个时候,蹬蹬,又有人上楼。方雅头也不回,说道:“是方强,等下由他说。”
“哦?!”方嘉诚来了兴趣,自己这个孙女那是相当了解,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方强终于赶到,见老爷子在,赶紧过来请安。
方嘉诚就问道:“方强,说说吧,今天发生什么事呢?”
方强看了姐姐一眼,心想以方雅的姿态,不会告状这么低级吧,老爷子问起来,自然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方嘉诚眯起眼听完,然后对方雅道:“真是那样?”
方雅点点头。
方嘉诚思量一会,语气责备道:“你们两个,太过轻视了。我们老祖宗的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千古名言,我们从商的,一定要牢记!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跑过去拆人家房子,这不,闹了个笑话。不过,方雅,你说的这个秦伯,我还真没怎么听说过。”
方强在旁道:“对啊,就是震旦大学一退休教授,教的也是历史偏门,往来也没什么有背景的人。”
方嘉诚摇了摇头,道:“方雅,方强,你们两个要记住,在我们中国,永远有这样一批人,他们不是活在人们视线之内的,平时看他们就一小老百姓,但是,他们能调动起来的能量往往是巨大的,不能小看啊。”
方雅连忙道:“记住了!”
方强心道,还是姐姐会讨爷爷欢心,也连忙很受教地点头道:“知道了。”
“这个秦伯,我还真有些好奇了,年纪跟我差不多大,上海这么多年,风云变幻,这样一个家中富可敌国的人,我居然不知道,上海这个江湖,大啊!”说到后面,方嘉诚颇有些感叹。
“爷爷,那我们怎么办?”方强在旁说道:“高人不是说……”
方嘉诚打断方强的话,道:“高人是说过,红楼的风水之好,连他也看不透,只要我们方家宅院能落在那,至少能保十代的富贵平安。高人的话我一向信,更何况高人说完这话就中风了。要知道,高人精通术理,知道自己泄露天机太多,因此一直有化解之法,不想那一次喝酒随意和我说起,之后就发生这样的事,因此,我坚信高人所说的那块地,价值远超过他所说的。”
“可是,我们不能去抢,实在太难做了。”方强说道。
方嘉诚点点头,道:“是啊,难就难在这。这房子是别人的,也就是说,风水与运道都是别人的,若是抢,反受其害,高人也是说过的。这些秘密,我原本不跟你们说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方强眼睛瞪大,当然不明所以。方雅却在琢磨,想了一会,道:“爷爷是在教我们!”
方嘉诚点了点头,道:“就是在教你们。天放集团是搞房地产开发,什么最重要?不是什么理念,也不是拿到好地皮,请最有名的建筑师,最好的管理模式,这些你有别人也有,在中国这个地方,搞房地产开发就一定要明白风水。风水是我们祖宗留下来无与伦比的好东西。我们方家这几十年来为什么这么飞速发展,你们不知道吧,与那位高人有很大关系的!所谓的关键决策,其实都有高人指点。为什么高人这么帮我们,因为高人本身也是我们方家人。他才是方家的天才,爷爷我啊,什么都不是。”
听到这家族秘闻,方雅与方强姐弟两个都禁不住吃惊,但是,他们两个经过这么多年西方教育,特别是方雅从小就到英国、美国读书,对这些骨子里还是有些不信。但不信归不信,老爷子的指示两个还是忠心执行,要不然,工地都已全面开工,怎还会容忍红楼的存在?!
方嘉诚知道他们不完全信,摇了摇头,道:“你们父母过早地把你们送到外国读书,现在看来,很是不妥。方雅,你现在再想,为什么那样一个老人家里,会有那么多连你见了也心惊的宝贝?那只是一个大学老教授,这其实是讲不通的啊。这就只能说风水,从一个人的运道去说,也就是说,在一个特定阶段,那些宝贝,总是会在他面前出现,而且以极低廉的价格获得。我想,事实真相,一定是八九不离十。”
不愧是姜是老的辣,方嘉诚说的很对,秦振华的收藏正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收藏得来的。
方雅眼睛一亮,爷爷从这个角度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一个大学退休教授,怎会有富可敌国的财富?!难道,真的有所谓风水之说。方雅有些意动了,有些相信,至少,她对一个人的运道,以及命运之说,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想到这,方雅问道:“爷爷,那我们怎么办?”
方嘉诚捻着白胡须想了一会,说道:“等,我想我们只有等。”
方强有些急了,道:“只能是等,什么都不做。”
方嘉诚点点头,道:“就是这样,但是,从现在开始,有关这位秦老伯的一切,你们要搞清楚,过去、现在都要找专人好好调查。还是那句话,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方雅与方强都点头称是。
方嘉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受方雅刚才的话影响,刚刚还觉得沁香无比的茶似乎少了一点味道,于是放下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实在不行,就只有我这个老家伙出马,和这个秦老伯谈上一谈。”
方嘉诚如此说,方雅与方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轻松的表情,因为在他们记忆中,还没有过老爷子摆不平的事情。
第二卷 最牛钉子户 第十三章 绑君入梦
秦振华是傍晚时分才回来的。
一进院门,秦振华就看到任远坐在圆凳上,悠然地品着茶。
这个后生,真的是很有意思。
秦振华在周庄转了一遍,心事已了,全身轻松了。死对于他这种孤单老人并不可怕,相反,死后,他可以见到许多亲朋好友,还有可能见到爱人。因此,他的心中几乎有一份跃跃之感。这种感觉,对常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但是,对于一个经历太多太多的老人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
“小任,怎么这么有空在这品茶!”秦振华苍老的声音在院子响起,这个时候,周边的热闹似乎也停止了,因此声音格外清晰。
任远笑了笑,道:“秦伯,你这好茶,藏得可深了,我好不容易找出来的。”
这两个人,才认识一天不到,却感觉彼此之间已非常熟稔。
秦振华大步走过去,坐下。任远马上给秦伯满上一杯茶水。事实上,任远现在对这位老人很是敬佩。老人知道自己将死,心态却是如此潇洒从容。这让任远想起十四年自己患那不治之症时心里那个纠结畏惧,跟老人根本无法比。
秦振华喝了一大口,然后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声,说道:“这是老朋友送的,真正的武夷山的大红袍,中央领导级喝的,当然好啊,小任啊,你很会找啊。”说到这,看到眼前茶具的怪异组合,壶是永乐青花,杯是碗,是定窑的,忍不住好奇道:“小任,你怎么不用我那套茶具,用那感觉更妙啊。”
任远笑了笑,道:“我用它吓走了一批人。”
“哦,说来听听!”秦振华来了兴致。
任远当下就把秦振华走后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秦振华听罢,言道:“这帮家伙,见我走了就上门折腾,还好有你在啊!”
任远说道:“秦伯,可曾吃了?”
秦振华摇摇头,道:“不想吃,小任你呢?”
任远也笑着摇头,道:“也不想吃。”
秦振华哈哈一笑道:“那我们就吃茶,今夜估计有月亮,就当赏月。”
任远眼睛一亮,道:“好啊!”
秦振华目光烁烁,良久叹道:“临老能遇小友,也是人生一幸事!”
月光脚步轻轻迈动,仿佛不愿意打扰这一老一少的谈兴。
两个人古往今来,相谈甚欢。
秦振华这一辈子的学问累积起来,在世人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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