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府前的一刻,韦知白跟张家兄弟说∶「虽然你我情谊不深,但是知白已再无人可托,只希望两位兄弟能为知白找回杜康,告诉他,知白即使死了都会来找他的。」
这话听起来让那群太监听起来有点诡异,他们深在禁宫,自然不知道谁是杜康,还以为这杜康是不是欠了韦知白一大笔债,令到韦知白死了都要缠住他。
而明白内情的张家兄弟立刻点头,「难得公子称我们作兄弟,我们必为公子找出杜康。」
韦知白听到他们的承诺,便放心下来跟他们走,才打开门,便看到门外的确是喧闹嘈杂。人们看到一群太监把韦知白带走,不禁窃窃私语,後来就变成群众相讨。
有人说,肯定是韦知白抗旨不从,虽说那骄横女人是难以忍受,但这是圣上赐婚啊!
这句话马上让人们漠视,剩下的是有女子更加仰慕韦知白∶「韦知白是个真男人,宁愿一死都不愿意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又有人掀起旧了的绯闻添上新的意见∶「韦知白肯定是为了不负杜康,他倒算个君子。」
「还君子呢?昨夜有人见他传了美人馆的花魁进府……」说话的人一直妒忌韦知白,而这句话当然立刻给人淹没,韦知白生性风流,他流连美人间都不是新鲜的事,这人提来都是废话。
这些人中有一个穿著黑衣的俊美男子,他听著人们的议论纷纷,又想起刚才韦知白一脸不悔的样子,他便挤开人群,跟著韦知白的步伐过去。
韦知白,也许当日是我太过低估你的感情,难得我现在想当一次好人。
说回杜康,他跟九扬回到妖界後休养了几天才回来找他的乾爹,九扬的父王,也即是这妖界的主--九云。那个时候,这只老孤狸正在钓鱼,旁边有一只出生不久的火狐,当杜康跟九扬出现的时候这只火狐高兴的走到九扬旁边。
九扬看著这小不点,他又想回当日看到的小九扬,难得黑线的九扬再次黑线。
「这是什麽东西?」九扬不客气地问,并没有兴趣跟这只火狐交流,但是杜康抱起了它,一语中的说∶「哥哥,你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我看来像吗?」
一旁的九云终於钓起一条鱼,立刻抛给火狐,然後呵呵的笑著∶「九秋和九扬是两兄弟,当然像。」
什麽?!九扬和杜康一致看著那个吃鱼吃得津津有味的火狐,他何时多了一个弟弟?还是这个全身红色的小不点?
九秋像是感觉到九扬和杜康的目光,看了他们两眼,犹豫地举起鱼问他们是不是想要,这个举动令九云又高兴的笑著∶「但九秋的性子可不像九扬,比较乖。」
九扬白了那东西一眼,想来是火狐都对,连血缘这点都比较贴近九云,而杜康似乎很喜欢他,一直逗著他来玩,这样也令九扬的担心放下不少。
「父王,我想我们该谈谈。」
九云点头,然後跟杜康说∶「那麽小蛇你自替我照顾九秋,待会我们再聊。」
这一老一嫩的狐狸走回他们的屋里,虽说他们是这妖界里的主,但是建什麽宫殿还比不上自然界好。
前脚踏进屋里,九扬就立刻问道∶「母后呢?别说那狐狸是你的私生子。」
「这话让你母后听到的话小心她不放过你,她刚生了九秋就说要四处走走。」九云看著九扬,正经的说∶「你跟凡人的事我跟你母后都不打算管,但你知道我们总要找个後代……」
「嗯,九扬明白。」
「这就好,父王还以为你会妒忌弟弟抢了你的父母爱。」
九扬开始同意刚才九云说九秋不像他,因为九秋那样子分明就是完全遗传了这老狐狸!九扬也不想跟他在这话题上周旋,说转回到杜康身上∶「小蛇和韦知白出点一些问题,是我不好,没有留住小蛇在人间。」
「哪对情人间不会出现问题,反正我都想小蛇了,给点时间他们是件好事。」
「可是……」九扬蹙眉说,这老狐狸都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麽事,还在这悠閒的说话。
「顺其自然吧,既然这缘是红娘亲订下的,结局是他们会在一起怎样都变不了。」
听到九云的话,九扬很想告诉他,明明他们千年前就该在一起,是你这一只狐狸令到他们错过的!还好意思说结局!
还在湖边的杜康,他看著九秋仍然一脸不满足的时候就把鱼竿投向湖里,想来他这个乾弟弟最喜欢就是吃鱼了。九秋也高兴的在杜康身边转圈,等到杜康钓来新鲜的鱼。
钓鱼这回事要有耐性,杜康也只好慢慢的等,思绪又不禁涌起。
当他回来妖界後,嗅著家乡清爽的味道心情的确平复了不了,每天有九扬陪他四处走还算好过,但是他知道九扬也是满怀心事,所以在人间的事情他们都不多提起,然而每逢入夜,他躺在床上时总是很容易的想起韦知白,宁静的环境总是容易勾起心中事,就像现在,很容易的就想起他狠心离开韦知白的情景。
韦知白要他过得好,他如何过得好?他的脑袋早就被韦知白占满了,偏偏他们二人都不知道该怎样走下去。不知道知白现在过得好吗,他走了,韦知白是否放下心事轻松了?
忽然,鱼竿不断地晃动,九秋在杜康的身边叫著,使他的心神晃回才立刻把鱼钓起,然後抛给九秋。九秋满心欢喜的把鱼接著,看见他这麽满足,杜康不禁对九秋说∶「像你这样无忧无虑是一件好事。」
九秋偏头看著杜康,最後灿烂的笑起来,彷佛告诉杜康,你都笑笑吧。
可是杜康笑不出来,当脑子都是韦知白的时候都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心里好痛,从前他都好像九秋一样无忧无虑,但现在已经不能了,原来当嚐过情爱,忧虑都成了必然的事。
平静的湖在无风的环境下无故地翻起一阵涟漪,杜康的眼皮跳了跳,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涌出,他连忙走到湖边看著里头的景色。
清澈的绿湖本是映照著天上的浮云,但是突然间变成了一座瑰丽宫殿,有一个男子穿著黄袍坐在书案前整理奏摺。蓦地,有个太监冲进来跟那个男子说∶「参见圣上。」
那个男子眼都没有抬起,只是问∶「何事?」
「韦知白对圣上的赐婚抗旨了。」那个太监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等不怕死的人,战战兢兢的说。
而杜康看著这一幕,里头所说的话又清晰的传到耳里,他便打起精神来看。赐婚?那即是韦知白要娶妻子了吗?但是那人又说韦知白抗旨了,即是不娶了吗?
终於,那个黄衣男子抬起头来,对太监笑说∶「朕赐的姻缘他不要,他可知道抗旨是要死的……」
死?一个死字从杜康的脑海炸开,这个时候湖里的景色又没了,杜康生气的把鱼竿扔在地上,吓得九秋被鱼骨刺到了,然後九秋听到杜康哭著。
杜康什麽都想不到了,他没想过自己离开才几天,韦知白就在人间遭遇这麽多事情。该怎麽办、该怎麽办?他只是要韦知白活得好,但是怎麽现在就要死了。
九秋看到杜康的失常,虽是年幼,但他都懂得要快点让他父王跟哥哥到来,他便马上跑到那间屋子里。他在屋门前嚎叫著,九扬便打开门来,看到九秋指著湖边,他看到杜康在地上哭著,他慌忙冲回过。
「小蛇……」九扬弯下腰,抚著杜康∶「到底怎麽了?」
但是杜康脑海只有韦知白要死的消息,似是听不到九扬的叫唤。
九扬摇著杜康的身子,著急的问∶「告诉哥哥怎麽了!」
「哥哥……」杜康流著泪看著九扬,说「知白要死了,那个男人要处死知白。」
「到底是怎麽事?」他看向湖边,这座湖可以看到五界的事情,相信刚才杜康就是看到了关於韦知白的事。
「哥哥,我要回人间救知白……」
杜康提出想回妖界九扬可以同意,因为他知道该让杜康静心一下。但现在杜康提出要回到人间,九扬却万万不能同意,他是想杜康在人间与韦知白和好,而不是要初愈的身体去救韦知白。
他按著发疼的眉心,然後说∶「没事的小蛇,你身体刚好就别要奔波,待哥哥为你走一趟,必定保你一个完整的韦知白……」
杜康靠在九扬的身上哭著,九云抱著九秋在他们身後看著,然後低声跟九秋说∶「小秋,经得起生离死别的感情才是真的,我们这些妖都活得太久,不似人类,所以我们要的感情自要更真。」
第十五章
「传韦知白!」
站在门外的韦知白用力的吸一口气,如果这一次他注定真的要死,他将要告诉那个皇帝,从来韦知白都不是只懂流连花丛的公子哥儿,他更加没有把韦氏一门的冤案忘记过。
这一次他没有再表现得懦弱,他昂首阔步的走进御书房内,跪在地上,却不卑不亢地向里头的黄衣男子说∶「臣参见圣上。」
「知白对於朕的赐婚很不满意?」皇帝凌厉的问著韦知白,看著他一脸从容的样子,这些年来伪装在後头的东西似乎要绽破而出。
「请圣上收回成命,知白不敢对夏小姐心存妄想。」
「向来佳人配才子,知白何必妄自菲薄。」皇帝坐在椅上高高的俯视韦知白聪慧的容颜,语气坚决的让人不敢反驳∶「这婚是朕赐的,自然是天作之合。」
「臣与夏小姐并无感情,怕辜负夏小姐一番情意。」韦知白依然不愿顺从,旁边的太监都为他滑下一把汗。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天朕为知白身兼父母和媒妁,知白怎能不从?」
「臣不是不从,而是不得从!」韦知白抬起头,神色骄傲地看著这个令他一直装得卑躬屈膝的帝皇∶「请圣上收回成命!」
来到这一天,皇帝才赫然发现自己一直看错了韦知白,韦知白果真不只是一个风流之徒。
有几度他看著韦知白思考的模样与韦将军的神情如出一辙,他几乎都想杀了韦知白。但是总有一群多事的蛇来护著韦知白,加上韦知白又表明对政事以及当年韦氏一案没有太大想法,才令他放过他。
但今天看来,原来真的是他看漏了眼。
「为何不得从?」皇帝收起和蔼的样子,太监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更可能已对韦知白起了杀机。
「臣已与杜康私订终生,决不会当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
「放肆!」皇帝厉声说∶「虽然我朝民风向来开放,但还不到你们两个男子於朕面前说什麽私订终生,更以此作为拒婚理由!既然朕金口一开,知白以为这道圣旨还能收?」
此例一开,今後他的圣旨还有谁从?而且韦知白以为他是谁,他这个帝皇何需为他而收回圣旨。
可是韦知白依然是一脸淡然,对於皇帝的动气不以为然,刚才圣上说他身兼父母职来为他赐婚,就凭这一点韦知白已经不会接受这个旨意,害死他父母的人,何以还能悠然地说出这句话?
他坚定的说∶「臣,宁死不从!」
「好!」皇帝鼓掌,为奖励韦知白宁死不屈的高尚情操,但这种情操向来都没有好下场!「知白以为自己的命值多少斤两?朕世民万千,你既敢抗旨不从,朕就当是杀你一人以警天下!」
可是韦知白并没有害怕,他今天到来,本就没想过能够安然离开,只是他既然能为杜康而死,有些事情自是更不能遗忘,必要来个定夺。
「臣当然明白在天子眼底,一条人命只如一根毫毛。」韦知白无惧地盯著皇帝∶「韦知白从出身就被圣上所捆,大丈夫不能有所作为,更不能如父亲般驰骋沙场,到现在圣上又想以圣旨来阻知白所爱,今天一死算得上什麽?我韦氏满门终是全葬於圣上之手,哈哈哈……」
「原来知白一直怪朕,但是朕无意要你死……」他锐眼看著这样张狂的韦知白,姑且看他能说出什麽话来。
「无意?」韦知白不经意地露出讥笑,「对於这十多条毫毛圣上又何须有意?」
「韦知白你别太放肆,当年韦府谋反叛逆,朕还留你一条生命是念在韦将军当年的战功。」
自找死路?在这个帝皇的眼中,只要臣下做出什麽不合意的事就要被处死,谁不是自找死路?谁敢怪责这个帝皇,向天下诉冤呢?这不过是一件寻常的世间事。
他吞声忍气了二十年,让韦府的冤案压在心底就为了父亲一句好好活下去,现在他要死了,最怕的都只是无颜再见父亲。但是他知道他不会後悔,因为他不能再为了活著而负了所有爱他的人。
他要让这个帝皇知道,这世间还有人知道韦氏上下是冤枉的,是被他陷害的!
「知白生,因为父亲的战功;韦氏亡,因为父亲的战功。圣上可知道这战功因忠君爱国而来,但何以会落得谋反叛逆?还不是因为一句功高盖……」还没有说完,就比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住口!」
就像被窥探到秘密,又像被人指出了事实,皇帝的脸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太监吓白了一张脸,只有韦知白依旧从容的跪在地上,全然没有畏怕皇帝的恐惧。
「既然知白一心求死,那朕就如你所愿!」皇帝向周遭站立的侍卫挥手,命令道∶「押下韦知白,明日午时斩首!」
书房内马上传来韦知白的笑声,他伏在地上∶「谢圣上成全,如果偶然圣上想起韦府上下的命……」皇帝没有让韦知白把话说完,勒令侍卫把韦知白立刻拖下,但既然死意已决,韦知白也再管不了自己的嘴巴∶「亏心事者,还能泰然安座,难道不怕半冤魂?即使天下人道我韦家是奸臣,但事实你我心知,只愿圣上下辈子别碰到韦家的人……」
很狠的咀咒,这个皇帝不禁看著自己的手,但他只有无悔二字。向来君主之路皆是沾满血污,今天韦知白一个逆旨,一个诉冤,便注定他是容不得他!
而躲在一旁看著的黑衣男子赞扬地跟著韦知白走,真是想不到这个人有这般勇气。
韦知白被带到天牢,侍卫把他推进牢里,不屑地说∶「自讨苦吃。」说罢便把牢门关上,却没有发现牢里正多了一个黑色男子,只有韦知白看到他的存在。
「什麽人?」韦知白懒洋洋地坐在乾草上。
「我不是人。」黑衣男子坐在韦知白的旁边。
「是妖?」自从杜康以後,韦知白认知到这万千世界并不只有人类,对其他未知的生物自然没有当日的怯意,而且人之将死,即使这东西来害他,他又有何惧?
「我既不是人,更不是妖,而韦公子亦无须懂得我是什麽。」他笑说∶「在下沈墨之。」
「那麽沈公子这趟潜进监狱到底所谓何事?」
「聊天。」
简短的二字令韦知白哭笑不得,但他没有拒绝,反正在这监狱里是闷得发慌,既然无惧,有人和他聊天解闷都是一件好事。
「好,那麽沈公子为何会看中知白呢?」这牢中的人并不少,韦知白心里唯一郁闷的是,他这不知道什麽的东西为何要挑中他来聊天。
「你我不是第一次见面。」沈墨之倒是坦诚的说,韦知白挑起眼眉等待他的发话,结果沈墨之话说完了,韦知白扑到他的身上欲挥他一拳,而沈墨之也没有躲开。
沈墨之说的是∶「打伤杜康,拿走他蛇胆的正是在下。」
但是当拳头快要打到他的脸时,韦知白又强行地把力量转移到旁边的乾草,脑海旋转著杜康对他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知道杜康最痛的不是被人打伤,最痛的是心爱的人的出卖。
若非韦知白的错手陷害,杜康又怎会如此轻易堕入奸人的网?
他既然有错,又怎麽可能把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