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泉吟辰解释道,“你放心,客栈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可以住到孩子彻底康复为止。”
忝启从旁边赶过来,伏在泉吟辰耳边道,“大人,将军说该走了。”
泉吟辰看了一眼母子俩,欠了欠身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有人跪下的声音。
女人把孩子放在一边,自己将头靠在地上,眼泪还在不断流下。她的手指甲里嵌入沙土,嘶喊道。
“敢问大人为谁!”
泉吟辰并没有停下来,倒是忝启停了下来。看着女人已经哭花的脸,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我家主子乃当朝文阁学士,属三品,泉吟辰泉大人。”
泉吟辰已经走得很远了,再也听不见那女人充满感激的痛哭声。进轿子前泉吟辰身子晃了晃,忝启赶忙扶住了他,将他轻轻地扶到了轿子里面。
“主子你没事吧?”忝启见泉吟辰脸色不是很好很是担心,“要不我叫将军晚些再出发,您再歇会。”
泉吟辰闭着眼也是一副疲样,“没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我在轿子里睡会就好。”
忝启半信半疑,见泉吟辰不再说话也不好意思打扰,把帘子放了下来。因为在眭城呆的时间过多,之后路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连续几日高温队伍也没有停下休息,泉吟辰经常是只在路边的凉茶店喝了几口水就要出发了。等他们到达云城之外的大运河之时已经距离他们出发半个多月了,大队终于在这里安营扎寨了。没有做过多休整,施工已经正式开始了。
泉吟辰跟着首批人员到达了运河,在他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泉吟辰则拿着地图沿着河岸做比较。一切如事先计划好的,只要能横穿云城,水源就能到达西部几个地区。好在它们之间有天然的河渠,不然这工程浩大若是一年下来也不一定能完成,
泉吟辰正在观察河岸,忝启拿着一把伞从后面跑了过来,撑伞打在泉吟辰头上。板着一张脸颇有责怪意思。
“主子,这么热你不打把伞万一也暑热了怎么?”
泉吟辰回过神来,低头看忝启的表情很像季君琰府里的李叔训人时的表情。唯一不足的是忝启比他矮一个半的头,帮他打伞的时候不踮着脚就够不着,这样子看起很不和谐。
泉吟辰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身体内在却还是少年,固执着想把伞摆在最好的位置上,伞的大部分都打在泉吟辰上面,自己则大半个身体在外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留下来,又流入到发髻里,可是忝启也没有空出手抹一下。
泉吟辰放下将地图夹在腋下,自己伸手将伞拿了过来。
“我自己打,你先回去吧,这里热。”
忝启睁大眼睛死命地摇头,“这点苦都受不了我怎么好意思说我是四王府的人?”
泉吟辰轻笑,走过去将忝启拉到伞下。低头笑着问他,“那这样可好?”
忝启涨红着脸不说话,心里想这么好的主子给自己遇见了真是祖上积德。于是就变成了这样一幅景象,泉吟辰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地图在河岸边走,而伞底下还跟着一个少年,泉吟辰走哪儿他就跟那儿。
太阳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的,对面的码头还有不少大船停泊在那里。忝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船一下子就双眼放光,倏然泉吟辰停了下来忝启没有注意就这样撞了上去。
“主子没事吧?”忝启捂着额头还不忘询问泉吟辰,泉吟辰盯着前面不说话。忝启顺着泉吟辰的视线望过去也愣在了那里。
顺着水流方向漂来了断裂的树干,河底的泥土被翻了上来浑浊了河水,河水的高度也比河岸旁边多年留下来的水痕高出一大截。在这么热又一滴雨都不下的天里水怎么会无缘无故涨起来?
泉吟辰脸一沉,“忝启,沿着这条河到上游看一下,是不是河坝塌了?”
忝启立刻跑了出去,泉吟辰看了运河的地势与地图大抵没有多大出处就先回到休息的地方等忝启的消息。晚饭之前忝启匆忙地赶了回来,和泉吟辰猜想一样,上游附近的人想私自引水到自己家里结果方法不当将河坝弄塌了。由于年久失修,河坝很轻易就被破坏了,好在现在不是雨季否则下游的人民损失必定惨重。
泉吟辰立即找到了娄卫惕想告诉他将工程暂停,当前最重要的是修补河坝。娄卫惕并没有听从泉吟辰的意见,“皇上只是派我来监管修渠,你也只是来指导,其余的事情不要管。”
泉吟辰又找到了云城的县令,结果县令用人手不够搪塞他还把他赶走。回到营地,泉吟辰气得连饭都没吃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以前在朝廷的时候虽然也有很多人不把自己的意见放在心上,但面对至关重要的问题的时候还是会有人听听他的意见。当年父亲送自己进宫之前的一晚上曾经带他出去看月亮,并且告诉他自己一定要有野心。若是没有野心一定成为不了一个能辅佐皇帝的臣子。
泉吟辰突然莫名开始思念季君琰,思念他的怀抱,他的体温,他的低语。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又跑去找他以前在军营的故友呢还是在院子里练武呢?泉吟辰将锦盒打开,里面的那只毛笔是之前季君琰送给自己。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是出门前他犹豫了很久才将这支笔收进了行李里,这件事大概季君琰到现在都没发现吧。
磨好墨,笔尖在信纸上挥舞着。泉吟辰将自己的心意都写入了信中,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窗外的月亮,皎洁明亮。
季君琰看着月亮望的刺眼,终于不舍地将视线移开。他还在为没有收到泉吟辰的信闷闷不乐,若是知道队伍现在的位置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写信过去。要是自己不知道对方的情况,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好。
李叔在府邸里找了好久,终于在泉大人平日里最喜欢呆的后楼那里找到了季君琰。李叔气喘喘地跑过去将今早送来的信交给他。
季君琰接过信,信封上只写了“四王爷亲启”,但无论是字体还是着笔力度都是季君琰看了多少年的。季君琰有些生气地看着管家,“下次早点给我。”
李叔乖乖地退了下去。
季君琰赶忙接着月光拆开信,信中告诉季君琰他们已经快到云城了,路上一切安好。季君琰心中的石头这时才放了下来,直到把信看完,他还有些不太相信这是泉吟辰亲笔写的。
平日里的泉吟辰,尽管他们两个已经认定了对方但他从来不会主动想自己表达心意。而就在刚才那封信的最后,一行字这样写道。
吾与尔,一言以蔽之,念。
季君琰看着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就像泉吟辰真的在自己旁边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深墨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脸。月色倾斜,泉吟辰沐浴在里面,浑身熠熠发光。他伸出手,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唇贝上下动了动,发出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君琰。”
第五章
史记记载,大焱朝季君闵执政期间只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与番邦开战,二是运河决堤险些将一座城池毁掉。两件事相隔不过一年,被后人称为“两大劫”,从此之后焱国再也没有发生过大灾大难。
大焱朝闵代五年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旱灾,西部地区连续几个月一滴雨未下。皇上派文阁学士去督查,由于这个决定险些令当朝失去一位尽忠无私的好官。
泉吟辰无数次在堤坝附近徘徊,忝启拿着伞跟在后面不知所措,只知道主子一直眉头紧锁。泉吟辰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忧心忡忡,现在距离皇上的三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工程也在顺利的进行中。但是泉吟辰心中一直隐隐有种不安压抑着他,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消瘦了不少。
码头那边的船只数量明显减少了不少,因为旱灾很多生意都无法做起来,百姓们连连叫苦。泉吟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泉吟辰一个回头,瞥见身后的忝启举着伞悄悄地在抹自己额头上的汗,方才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午后了。自己不吃中饭也罢,竟然拉着忝启也不吃饭!
泉吟辰眼含歉意道,“我们回去吧。”
忝启不知道情况,以为是泉吟辰饿了,兴冲冲地跟着主子回了休息的地方。一回去泉吟辰就回到屋子里,也不吃饭只是在那里看书。忝启看主子身上的衣服只是框在身上,显得空旷旷的,心里一酸。这衣服是泉吟辰从京城带出来的,才一个多月下来竟瘦了这么多。心一狠,瞒着别人去酒馆里买了很多菜带了回来。
泉吟辰正在看书,就见忝启拿着篮子冲了进来。抢过手中的书放到了一边,腾空桌子将买来的饭菜拿了出来。他看着满桌的鱼肉哭笑不得,忝启还一脸严肃颇有要看着他吃完的样子。
“我不怎么饿。”泉吟辰无奈道,忝启却一直摇头。
“我不管。主子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回去以后王爷看见了还不扒了我皮?”忝启耍起无赖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泉吟辰,泉吟辰闹不过他只好挑了几道清淡的菜吃了起来。忝启眼见全是素菜哪够?拿起筷子拣了好多肉给他。
泉吟辰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但是忝启的好意他也不好意思辜负只能将碗中的饭菜全部吃掉。忝启心满意足地将碗筷收走,泉吟辰却捂着胃部脸色不太好地坐在桌子前。
可能是太久没吃这么多,胃部一直在隐隐作痛,甚至还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泉吟辰足足在桌子前呆了一个时辰才缓过来,见外面已经不再艳阳高照便决定出去走走,顺便消食。
这次泉吟辰没有喊上忝启,这段时间忝启一直跟着自己跑老跑去着实辛苦,刚好给他一个下午休息一下。独自一人走在不怎么热闹的街头,泉吟辰实在对周遭的事物提不起兴趣。也许是习惯了身边无时无刻有人在说话,偶尔一个人居然各种不适应。前头转角口聚集了很多人,大家围成一圈站在那里,一根旗杆从中间立出来,写着一个“药”字。
想必也是那种江湖骗子出来骗钱,泉吟辰想都没想就从旁边绕过去,没想到被一人拦住去路。泉吟辰疑惑抬头,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孔,唯独那双眼睛尤其熟悉。
“……吟辰?”来着似乎也不太确定,试探性问道。
泉吟辰确信自己一定见过这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身着一般平民服装,唯独发髻是由纯银的簪子固定住的。虽然与路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却能感觉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泉吟辰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这一眯眼突然让泉吟辰反应过来,不顾周围人奇怪的视线大喊道。
“太子?!”
对方赶紧把泉吟辰拉到人少的地方去,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开泉吟辰,一副有惊无险的样子责怪他。
“果然是你,要是让别人知道本来死掉的前朝太子死掉了这会多荒唐!”
泉吟辰还在惊喜之中,他抓着季君睢的衣袖不肯松手。“居然在这个地方遇到你,要是君琰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开心死的。”
季君睢一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看样子,你跟他是成了。”
泉吟辰脸一红赶紧松开手,季君睢还在数落他那弟弟怎么不争气,明明从小就喜欢结果到自己离开之后才表明心意。还骂泉吟辰后知后觉的太过分了。
泉吟辰不想在讨论这个话题,赶紧岔开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只是路过吗?”
季君睢忽然一笑,眼里尽是宠溺,“我已经决定定居在这里了,我找到我下半辈子的归属了。”
泉吟辰心里一惊赶紧问道,“是哪家的女子这么好福气?”
季君睢干咳了一下,“要是让他知道你说他是女子一定会给你下药让你三天三夜不能自主的……”
泉吟辰有些迟疑,试探道,“难道……也是男子?”
季君睢没有回答,只是叫泉吟辰在这里等他。就见季君睢来到刚才泉吟辰不屑经过的江湖术士那里,挤进人群。写着“药”字的旗子忽然倒了下来,季君睢拉着一个人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回到泉吟辰身边的时候旁边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只是身高略高。回想刚刚季君睢的话,泉吟辰已经猜出几分,只是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尽是男儿身。
那“女子”见泉吟辰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诧异就知道自己又被当做女人,心里一气便开口骂道。
“老子是真正的男人,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毒瞎!”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真的将泉吟辰怔住。季君睢见自己的“弟媳”愣在那里心里觉得好笑,为了给自己的另一半顺毛便把对方抱进了怀里,对方立刻安静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泉吟辰大有用眼睛毒死对方的气势。
泉吟辰只是被对方出其不意的态度吓到,注意到季君睢抱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心里便有底了,看样子他家的那位也只是说说看并不会真的动手。泉吟辰轻咳了一下,歉意道。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长得好是好事,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那人突然就安静下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泉吟辰。季君睢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遭到对方的剧烈反击,“吟辰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哄你开心。”
男子哼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本来就是实话。”他抱臂打量看着泉吟辰,“我叫杨洵祺,你和季君睢什么关系?”
这么单刀直入?泉吟辰还没说话,季君睢就回答道。
“他是我弟媳。”瞬间季君睢就感觉到阵阵杀气,泉吟辰正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杨洵祺眨了眨眼,表情一个大转变满脸笑容,离开季君睢来到泉吟辰身边热情地问这问那。
“那你是君睢的哪个弟弟的人?难道你是六皇子的人,当今皇妃?”
对于杨洵祺莫名其妙的提问泉吟辰各种无语,求助看向季君睢。季君睢望天当做没看见,气的泉吟辰想立刻扭头就走。
“今天我不摆摊了,你们旧相识见面好好聊聊。”杨洵祺热情地拉着泉吟辰往巷口走去。泉吟辰只是出来散步并没有和别人交代去向,他不想一声交代都没有,但又想和季君睢聊天。还没权衡好轻重人就已经被拉进一家酒馆。
杨洵祺说他是一名大夫,几年前出师就出来行医施药,然后遇上季君睢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才在一起。泉吟辰询问当中的详细,杨洵祺红着一张脸猛喝酒,季君睢单手倚在桌上看着杨洵祺一脸温柔。
从某些方面来说,季君睢和季君琰真的是兄弟。泉吟辰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面的杨洵祺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二话不说拉过泉吟辰的手把起脉。
时间越长杨洵祺的表情越难看,季君睢很少看见他家男人把脉会露出这种表情,不禁也认真起来。
松开手,杨洵祺严肃地问泉吟辰是不是有旧疾,还询问他最近身体感觉怎样。
泉吟辰愣了愣,“以前大夫说我肺不太好,不过最近几年已经大有好转了。”
杨洵祺眉头一直没松开,“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你最近有没有喘不上气的症状?”
泉吟辰不说话,杨洵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季君睢也明白其中严重性,赶紧问。
“君琰知道吗?真是的,你身体不好他还让你出来随便跑,他人呢?”
泉吟辰苦笑,“我是奉皇上命令出来监察引水工程的,君琰在京城呢。”
“君闵?”季君睢皱眉,“原来你就是城里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