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见小儿子第一次对自己绽放笑容,甚至还软语相求,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连忙道:“月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是娘能做到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娘也一定为你做!”
“嘻嘻,没有那么夸张啦~”宛皓月莞尔一笑,“其实很简单的,你跟爹说说,让他命令筱哥哥赶紧回来……再怎么说,从名义上讲,祭司也得听教主的号令吧……我叫筱哥哥回来他都不理我,老是找各种借口说再过一段时间,真是气死我了!!他不是爱上我大哥了吧?!”
楚瑶微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怎么会呢?你的筱哥哥要是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那就真不值得你那么爱了……好,娘这就去跟你爹说!”
“等等!”宛皓月却拉住了母亲的袖子,笑道,“还是我先去打头阵吧……娘你先在门口等着,当我搞不定的时候,娘你再恰到好处地冲进来帮着煽风点火,好不好?对付爹,咱们是要有战略战术的……”
楚瑶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略带些嗔怪地道,“真是的,还战略战术?你爹又不是敌人。”
“嘻嘻,这种时候啊,咱们就得把他当成敌人……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现在就去……根据我的研究和多年来的经验,这个时间呢,爹也应该忙完了,正在房里准备歇息,但又还没有就寝。所以,这时候啊,就是搞定他的最佳时间!娘,咱们走吧!”宛皓月说着,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转身出门去找父亲了。
楚瑶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爱怜,便也远远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此时此刻,宛寰雄果然已经处理完了教务,正
在房中练字。
“爹~~”宛皓月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快步走到了父亲旁边,然后一声惊呼,“哇!爹的字真是写得越来越好了!孩儿可真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啊!”
宛寰雄抬头白了一眼儿子。“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要求我?”所谓“知子莫若父”,宛寰雄对他这个从小自己一手又当爹又当娘带大的宝贝儿子的脾气可真是太了解了。平日冷傲狠辣的他,对这古灵精怪的心肝宝贝却常常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偶尔板起脸来训斥他几句或者象征性地打两下,多数时间还是只有纵着他胡闹的份儿。
“没有没有,爹爹你说哪儿去了?”宛皓月满脸的笑容,“我只是想爹爹了,所以来看看爹爹嘛,不要说得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样~”
宛寰雄明知道他这话纯属一派胡言,还是忍不住充满慈爱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你看看你,这几天瘦了那么多……以后得给我天天好好吃饭,不然我就揍你,听到没有?!”
宛皓月心里知道,父亲后半句的语气虽然严厉了起来,但其实却是饱含着关怀。“嘻嘻,人家知道啦~就知道爹爹你最关心我了~~不过,人家瘦是因为心病,还要心药才能医啊~~”
“哼!”宛寰雄一声冷笑,“你终于忍不住要说明来意了?是为了那个嫪筱,是不是?!”
“哎呀,爹爹你真聪明!”宛皓月仍旧是笑容满面,“既然我不说爹爹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用多浪费口舌啦~爹爹,算我求你了,你就依了人家嘛~~你就把筱哥哥叫回来好不好~~”
宛寰雄冷笑着甩开儿子正摇晃着他胳膊的手。“我叫他回来?你以为他会听我的?他说要去凌云剑派的时候,我如果叫他不去,你觉得他会不会听?祭司何时会把教主放在眼里?”
“但是,历代的祭司,也没人敢跟教主彻底翻脸的呀!要不然,他们怎么混饭吃?”
宛寰雄“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他们不是能跟神灵沟通吗?还怕不能混口饭吃?”
“他们才不……唔……”宛皓月本来想说“他们才不会和神灵沟通呢”,又忽然意识到这个秘密可不能让父亲知道,只得改口道,“他们才不稀罕给别人做事来混饭吃呢,筱哥哥对天灵教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够了!!”宛寰雄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一声怒吼,“不要再跟我提起那个男人的事!!”
“……呜呜……爹爹你干嘛那么凶嘛……”宛皓月一边装哭,一边回头看门,意思当然是告诉门外的母亲,现在该她上场的时候了。
r》 楚瑶会意,立刻推门而入。“寰雄,你听我一句话吧。历代教主和祭司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咱们的月儿很喜欢那嫪筱,你如果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会伤心的。”
宛寰雄无奈地摇了摇头。“瑶儿,你不要也跟着月儿胡闹……我什么时候不准他们在一起了?这次是嫪筱自己要走,又不是我非要他走的。他一去不回,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宛皓月急切地打断父亲:“谁说他一去不回啊?!他只是想晚些时候回来而已!!”
“好了好了,月儿你别着急,他一定会回来的。”楚瑶柔声安抚了儿子几句,又把目光转回丈夫身上,叹了口气,道,“哎,寰雄,我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心头是巴不得嫪筱从此便不要再回来,就让那白莲使谢桓一直假装着他的样子作法……是不是?”
“………………”这话,宛寰雄倒也不能否认。他早就觉得嫪筱行事嚣张,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更加恼恨嫪筱居然敢染指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次嫪筱自请去凌云剑派,宛寰雄其实是高兴得不得了——要是他真有本事灭了凌云剑派,那自然好;要是他被凌云剑派给灭了,那对自己来说仍然很好。反正,天灵教有个会作法的人就够了。再说那白莲使谢桓性情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向来十分服顺,再说他又已经和把他吃得死死的金莲使潘橙成亲了,绝不敢再去打自己儿子的主意,总之,比起嫪筱不知道讨自己喜欢了多少倍。
“哎,寰雄……”楚瑶又岂能不了解丈夫的心思,“没错,对天灵教来说,谁当祭司都一样。可对咱们的月儿来说,嫪筱只有一个啊。你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只要月儿喜欢他……”
宛寰雄淡淡打断了妻子的话:“我看月儿也不过是年龄小,一时被他迷惑了而已。等日子长了,月儿自然会忘掉他,和别的男人或女人在一起……”
“不会的!我才不会忘掉筱哥哥呢!!”宛皓月却斩钉截铁地嚷嚷起来,“还有!!我都20岁了,都成年了!爹爹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
“哼,你的一言一行,哪里不像小孩子?你说,刚刚是谁在跟我撒娇来着?”宛寰雄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笑容,看着眼前自己这个一点都不像20岁成年人的小儿子。
“……我……那个是……”宛皓月脸一红,“是偶尔嘛……”
楚瑶也笑了笑,道:“依我看,月儿虽然喜欢撒娇,但心智其实已经算是很成熟了。寰雄,你刚才说,你叫嫪筱回来,他也未必听,这话我倒是相信。可你至少可以试着劝劝他,是不是?你连试都不试一下
,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听呢?”
“就是就是!”宛皓月连声附和。
“…………”宛寰雄被他们母子夹击得实在无可奈何。“好了好了,那我就姑且试试吧。”
“太好了!!爹爹万岁!!!”宛皓月高兴得跳了起来,然后在父亲脸上狠狠地吻了一口。
☆、5
嫪筱这几个月,其实在凌云剑派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和一向不习惯与人过于亲近的秦沉璧一天比一天熟悉了而已。至于下一步的打算,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这天,他仍旧在那个凉亭里,看到了正在看书的秦沉璧。
秦沉璧每天和其他弟子一样,也会花上一些时辰来练剑,偶尔也会奉命下山去消灭天灵教教徒,但这些事情他内心深处却并不愿意做,闲暇之余,最喜欢做的事还是看书。
“二师兄今天也在看书啊?”嫪筱快步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秦沉璧的旁边。
“是啊。”秦沉璧放下书本,“霄师弟今天也在这里散步?”他现在对嫪筱的戒心已经轻了许多,所以也愿意主动和他多攀谈几句了。
嫪筱笑着答道:“是啊,我今天也在这里偷懒……二师兄,你很喜欢看书是不是?”
秦沉璧点了点头。“我从小身子就不大好,也不能修习什么高深的武功,所以爹爹只教了我一些凌云剑派的基础剑法和内功吐纳之法……既然武学之道难以精进,我也就只好多看些书了。”
“…………”嫪筱忍不住眉头一皱。他心里知道,秦懿不肯教他高深武功,只怕并不是因为他的身子状况,而是因为对他体内“魔性”的戒心。“那二师兄的病可有找大夫治过?”
“爹爹说,他从我一生下来就为我找遍了名医,他们都说,我的病是治不好的……所以,偶尔吃点燕窝之类的补补身子,也就罢了。”
“……真是一派胡言!!”嫪筱忍不住骂出声来。他只觉得心头一阵愤怒——就为了能有这个不让秦沉璧修炼高深武学的借口,这些所谓的仁义之士居然就放着秦沉璧的病不管?!“二师兄,你听我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自己不努力地找些大夫来治一治,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我决定了!我过几日就带你去找大夫!!”
“……这……”秦沉璧面露难色,“多谢霄师弟的关心……只是,若不是为了和众师弟一起斩杀魔教之人,爹爹向来都不准我随便出门……”
“……什么?!”嫪筱闻言更是愤怒,“他把你软禁在这里?!”
“不是不是!你怎么会用‘软禁’这么严重的词呢?”秦沉璧连连摇头,“爹爹只是担心我的身子,怕我在外面吹了凉风,病情更加严重……”
“这种鬼话你也信?!”嫪筱忍不住重重一拳打在凉亭的柱子上,直打得整个凉亭都摇了一下。
“……霄师弟,你冷静点……”秦沉璧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抱歉。”嫪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是我太激动了……”
“霄师弟……”秦沉璧有几分感动地看着嫪筱,“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真的谢谢你。”
嫪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事都为你做不了,你谢我又有何用?……对了,你刚才看的是什么书?”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这本吗?”秦沉璧把书递到了嫪筱的手上,“是写天象的书呢。”
“……天象?!”嫪筱微微吃了一惊,“师兄你也懂这个?!”
“呵,谈不上很懂,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偶尔闲来无事研究研究罢了……你看,现在天上有很厚的乌云,云的边缘又都是卷起来的,一会儿大概就要下大雨了。”
“哦~二师兄能预知什么时候能下雨,那又是否知道什么时候会刮风呢?”
秦沉璧摇了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怎么?这也能看出来吗?”他有些好奇地问。
“当然能了。”嫪筱淡淡一笑,“有句话是这么讲的:‘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晕’呢,说的就是太阳和月亮周围的七彩光圈……”
“啊!”秦沉璧忽然一声惊呼,打断了嫪筱的话,“我明白了!上次的风,并不是你真的能唤来,而是你从前一天晚上的月晕就能看出那天中午会刮风,是不是?!”
“……!!”嫪筱猛的一惊。秦沉璧竟然能敏锐到这个程度!这个困扰了宛皓月很久很久、也迷惑了天灵教以及各大派之人千万代人的秘密,居然能被秦沉璧一语道破!原来,所谓的呼风唤雨之术,只不过是嫪家之人历来都善于洞察天象,能恰好选在快起风下雨的时候“和神灵沟通”罢了。一个如此聪颖的可人儿,嫪筱岂止舍不得杀了他,也舍不得眼睁睁地看他受苦啊!“二师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你不能出门去找大夫,我就把大夫找过来,这总成了吧?”嫪筱此刻头一次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治好了秦沉璧的病,那宛皓月也再也不会被他的疼痛牵连,这样既不用杀秦沉璧,又解决了恋人的烦恼,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秦沉璧沉吟了半晌,终于道,“若是霄师弟坚持如此,那就姑且一试吧。”
“那好!”
嫪筱一向是个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人。没过几天,他果然就请了个大夫来给秦沉璧看病。大夫把完脉后,把嫪筱交到了一旁,道:“他这是先天心脏的毛病,若是从小就及早治疗调理,也许到现在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可是,他都长到二十岁了,现在只怕是……”
嫪筱急切地打
断大夫的话:“你是说,他现在治不好了?!”
“倒也不是一定治不好,但只怕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就会很艰难……这样吧,老夫给他开一道方子,让他慢慢调养着吧……至于能调养到什么程度,老夫也实在不敢保证……抱歉,是老夫医术有限。”
“……好,我知道了,麻烦您了。”嫪筱长叹一口气。自己找来的已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神医了,若是连他都不敢保证效果,那这中原的大夫只怕是都无能为力了。他心头不由得对凌云剑派的人更加恼恨,当下再也忍无可忍,便直接对秦沉璧转述了大夫的话。
秦沉璧听了这话,倒也并不怎么愤怒或是伤心,只是淡淡道:“这些想来爹也是不知道的,又或者,在我小时候,医术并没有发展都这个地步。总之,这都是我的命罢了。”
“……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恨你爹娘?!”嫪筱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按理说,就连在相对幸福许多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宛皓月,都会对母亲心怀颇多怨言,更何况秦沉璧的处境如此凄惨,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可他竟然能够如此善良大度?!
“霄师弟说笑了,我怎会恨我爹娘?你知道吗?娘是这个世界上从前对我最好最好的人,她总是温柔地对我笑着,对我嘘寒问暖,甚至从来不骂我一句……”秦沉璧说到母亲,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幸福的神色,“至于爹,他虽然表面严厉,其实也是很疼我的。”
“……那么,你大哥和其他师弟师妹呢?他们对你如此冷漠,你也不怪他们?”
秦沉璧摇了摇头。“他们也只是怕惹祸上身而已,我也可以理解。谁让我的生辰八字不吉利,会给人带来灾难呢?”
“………………”嫪筱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来应该对这个世界满怀着恨意的秦沉璧,竟可以去爱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是怎样的环境,竟然能教育出这样一个人?难道,凌云剑派,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难道,那些所谓的正道之士,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他的猜想,立马就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证实。
因为他们正在说着话,秦懿就朝他们走了过来。“璧儿,你看,这次爹从北方回来,给你带了礼物。”只见他身后是个大箱子,箱子里有两大块冰,冰的中间,则夹着几朵小小的雪花。
“啊!!”秦沉璧凑过去一看,便惊喜地叫了出来,“这就是雪?!”他将雪花小心翼翼地取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好漂亮,好晶莹剔透啊!”
雪花当然很快就被他的体温给融化了
。秦沉璧却还痴痴地看着手中的一小摊水,沉浸在刚才所看到的美妙情景之中。
嫪筱这时才明白,秦沉璧上次说想看雪并不是随口一句戏言,而是因为,在这四季温暖的凌云剑派,是从来不会下雪的。而他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他长途跋涉到北方苦寒之地。
他也是这时才明白,秦懿对养子的确也有慈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