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婴大军很快就开到了上郡地区,右贤王正准备同灌婴大战一场的时候,突然,他们的探马来报,汉朝又有一支大军从东面侧翼迂回了过来,右贤王情知不妙,赶紧率部撤出河南,退回到他们的大草原上去了。
匈奴退兵之后,刘恒并没有接着就赶回京城,他在晋阳住了下来。
晋阳是代国首府,刘恒在此居住过十五年,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的熟悉,听到当地父老乡亲们的方言俗语也使他感到格外的亲切。他一批批地召见了当地的官员、绅士,老农和富商大贾,询问他们的生活情况,聆听他们对当朝国事的看法和建议,当然,他们谈论最多的还是边疆的老百姓如何才能安安定定地过日子的问题。
“皇上,我们这里土地广沃,人烟稀少,匈奴一经突破防线,便可长驱直入威胁晋阳。”一位官员如是说道。
“皇上,这里土地虽多,但是大部分都没有得到开垦,原因一是缺农机具和耕牛,二就是缺人口啊。”一位老农这样说。
“皇上,我们边疆乃是国家的屏障,朝廷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应该多多的照顾我们啊。”一位绅士小心翼翼地说道。
经过几天的谈话,对于如何加强边关防御,刘恒渐渐地理出了一些思路,这为他后来制定的那些边关防御政策无不益处。
几年后,朝廷便开始迁移大量的内地人口到边疆各地,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则可以充实当地的经济力量,二则为边疆的兵力补充提供了保证。这些移民享受着朝廷的诸多政策优惠(比如减免赋税等等),他们开垦荒地,屯粮养马,边疆的防御力量由此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就在刘恒逗留晋阳期间,济北王刘兴居起兵造反了。
济北王刘兴居乃已故齐悼惠王刘肥之幼子。刘肥,刘邦的庶生子,是刘邦未发迹之前与邻村的一个相好曹氏女所生的儿子。刘邦顾念旧情,在册封诸皇子时,把齐国封给了刘肥,齐国七十余城,富庶强大。当年刘肥之子刘襄率齐国兵马声讨吕氏,令吕产、吕禄心惊胆颤,由此足见齐国势力之强盛。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总结了周朝灭亡的经验教训,接受了时为廷尉李斯(李斯后来做了丞相)的建议,“周朝开国,封建同姓子弟,不可胜计,后嗣疏远,互相攻击,视若仇敌,周天子无法禁止,坐致衰亡。今赖陛下神威,海内一统,何不析置郡县,设官分治?所有诸子功臣,但宜将公家赋税量为赏给,不令专权。内重外轻,天下自无异志,惟此,国运便可长治久安矣。”李斯的建议深得秦始皇的赞许,“天下久苦兵革,正因列侯互峙,争斗不休。现天下初定,若再延旧制封王立国,岂非复开兵祸?廷尉所议甚是。”他听从了李斯的建议,没有给他嬴家的子弟或功臣裂土封王。
刘邦建朝后,认为秦朝灭亡的原因除了暴政之外,没有给自己的子弟封王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天下一旦有变,皇室凸显势单力薄,江山很容易的就会落入他人之手。基于这种考虑,刘邦对他们老刘家的子弟是能封就封,非王即候,正所谓盘根交错,遥相互应。事实求是的讲,这一做法短期内确实非常有效,吕氏集团当年何等的猖獗,但面对这错综复杂的皇室宗亲网络时,她们的势力就显得渺小的多了。
可是从长远来看,刘邦的这种做法未必比秦始皇和李斯高明,靠裂土分王来稳定江山社稷只能求得一时之平安,无法保证其久远。况且每一朝皇帝分封一批诸侯,久而久之,势必会把王朝国土瓜分殆尽。且年代一长,后世子孙自然亲情疏远,争斗残杀之事也就不可避免,秦始皇所顾虑的“复开兵祸”即会再现。唐朝人柳宗元认为,周朝的灭亡是亡在制度上,而非政治。秦朝的灭亡正好相反,是亡在政治上而非制度。
当初刘恒给刘兴居兄弟俩封王时也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他没有再重新开辟疆土给这兄弟俩,而是把原齐国的城池一分为三,由他自家兄弟分而王之。
野心勃勃的刘兴居对这种分封方式自然是大为不满的,不仅如此,他还天真地认为同是刘氏子孙凭什么你刘恒做得了皇帝,他刘兴居就做不得皇帝呢?因而他到了封国以后便开始招兵买马,网罗死士,准备以他一国之力取刘恒而代之。
匈奴右贤王进攻河南,朝廷的重兵开赴边关,皇上御驾亲征。这个天赐的良机刘兴居岂能错过,他即刻倾济北国的所有兵马,一路浩浩荡荡地向京城杀来。
刘兴居原本以为,朝廷和匈奴之间定有一场恶战,即便是朝廷最后获胜,也必大伤元气,到那时已无力对付他了。可是他哪里知道匈奴右贤王不战自退,朝廷兵马毫发无损啊?刘兴居在潼关遭到阻击的时候他尚且不太在意,以为只要打过潼关便可长驱直入,几天后就能坐殿未央宫,君临天下已指日可待了。就在刘兴居做着美梦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有一支人马杀了过来。
原来是刘恒接到奏章后,就近命令柴武将军率十万大军火速赶往潼关增援守军。柴武大军一到,刘兴居立即遭到了前后夹击,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济北兵马,顿时军心大乱,一触即溃。刘兴居无路可逃,又不愿做俘虏,只好饮刀自刎了事。
第十三回 贾太傅论政尖锐 张廷尉审狱宽平
刘兴居是汉朝第一位谋反叛乱的皇室宗亲成员,他死后被以庶民的身份安葬,封国自然也被除去。几年之后,又出现了第二位叛乱者。
这第二位就是淮南王刘长。
刘长驱赶走了丞相公孙庆之后,又私自任命了一位名叫孟春的丞相。
大将军柴武有个儿子名叫柴奇。柴奇此人诡计多端,喜欢谈兵,且野心极大,他平素最喜欢结交的人就是那些卤莽武夫和江湖术士。刘长结识了柴奇之后,对其极为赏识和信任,任命其为淮南国中尉。刘长与柴奇二人从此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他们大肆收买天下亡命之徒,但凡是有些文才武功的人,只要来投奔,均能得到他们的高官厚禄或者良田美宅的赏赐。
刘长图谋不轨之心已昭然若揭,几乎天天都有弹劾刘长的奏章送到刘恒的手里,对刘长的所作所为满朝文武均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严惩刘长。尽管如此,刘恒仍然不想处治刘长。
一天,刘恒对舅舅薄昭说道,“最近一段日子以来,淮南王刘长的行为有所不端,舅父可曾听说?”
“回皇上,此事老臣早已听说过了,只是不知皇上打算如何的处治他啊?”薄昭轻声问道。
刘恒叹气道,“老子曰:‘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刘长的所作所为如果是缘于他对朕的不信任,那就说明朕对他所表示出来的诚信还是有所不足的,若如此,试问朕还能狠下心来处治他吗?”
“难道就任其胡作非为?”薄昭问道。
刘恒说道,“前些时候朕给他写过一封书信,希望他注意自己的品行,免得被朝中大臣们议论。可是他并不理解朕的苦衷,他在给朕的回信中说道情愿辞去王位为布衣,去真定守他母亲的墓,这不是说明他对朕还是不信任吗?”
“他这分明又是在试探皇上啊。”薄昭冷笑道。
“既然他来试探朕,那么朕就更应该再耐心一些啊。”刘恒微笑道。
薄昭问,“皇上您到底要对他忍让到什么程度啊?”
刘恒认真地说道,“他只要能改邪归正,朕始终都可以对他有所忍让。朕此次请舅父前来,是想请舅父以长辈的身份再给他写一封书信,信中的言辞要尽量的恳切一些,若是他看到书信之后能有所醒悟,便是舅父您的一大功劳。”
“老臣尽力而为吧。”薄昭答应道。
几天后,刘长收到了薄昭的书信,其书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老臣薄昭谨拜淮南王殿下
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诚信而智,此乃上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今大王所行,不称天资也。皇上待大王甚厚,而大王之言行,却全然有负于皇上之圣德,诚非计也。高帝蒙霜露,冒风雨,赴矢石,野战攻城,身被疮痍,以为子孙成万世之业,艰难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艰苦,意欲弃国为布衣,是谓不孝;父之基业不能守,是谓不贤;不求守长陵,而求守真定,先母后父,是谓不义;数逆天子之令,不顺言节行,是谓不仁;贵布衣,贱王侯,是谓不智;不思学问大道,专乎触情妄行,是谓不详。悲乎,不孝、不贤、不义、不仁、不智、不详,此六者乃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臣恐高帝之神灵,必不护佑于大王也。昔者周公、齐桓公、秦始皇等皆有大义灭亲之先例,此事非当今圣上所不能为,实乃不忍为也,鉴往知来,万望大王察之。若大王改操易行,上书谢罪,则大王昆弟欢欣于上,群臣称寿于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愿大王熟计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祸如箭出,不可追也。薄昭拜上”
如此声情并茂、言辞恳切的劝谏书,对于早就处于利令智昏状态的刘长来说,已经丝毫不起作用了。此时的他已完全把刘恒的宽宏大量当成了优柔寡断,把仁慈不忍当成了软弱可欺。
刘长看完了书信,在哈哈大笑声中把它扔进了火炉。然后他对站在一旁的柴奇说道,“不知这位皇上接下来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教训寡人?”
“很难说,微臣以为大王应该及早行动才是,万一他要是真的动手的话,我们就会功亏一篑的。”柴奇说道。
“寡人也是这样考虑的,前几天的那个日食其实就是上天对寡人的一个暗示,这是上天要寡人去遮盖他的光芒啊。柴爱卿,车马兵器都已备齐了吧?”刘长兴奋地问道。
“回大王,早就备齐了。派往南越和匈奴两处的使者也快回来了。”柴奇回答道。
“好,等使者一到,我们立刻就行动。”刘长说道。
柴奇急忙说道,“大王,我们是不是应该一边等使者的消息,一边开始着手运送兵器到谷口呢?微臣以为匈奴、南越肯定会同意我们开出的条件,而且匈奴距长安比我们还要近一些,我们较远,就自当先行一步,否则我们会很被动的。”
“言之有理,那就有劳中尉为寡人发布命令吧。”刘长微笑道。
“遵旨。”柴奇大声说道。
鉴于刘兴居失败的教训,刘长与柴奇的计划是,让一部分士兵扮做商人,用四五十辆大车把兵器秘密地偷运到长安西北的谷口(今陕西礼泉东北至淳化一带),然后大队人马化整为零,分散去谷口集结,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潼关驻军的检查。谷口距长安城仅百十余里,若要出兵朝发便能夕至。
这件事发生在刘恒前元六年(公元前一百七十四年)。
兵器已经全部运走了,士兵们也已陆陆续续地出发了,派往匈奴的使者也回来了,匈奴已答应出兵策应,但派往南越的使者还未返回。正在这时候,朝廷的使臣却突然来到了淮南国,传旨淮南王刘长即刻进京。原来是南越王赵佗把刘长的使者扣了下来,并火速派人把这一消息告知了朝廷。
行动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中途再做重大调整已经比较困难了。刘长的方寸有些乱,柴奇给他壮胆道,“大王请放心,我们的行动才刚刚开始,朝廷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微臣觉得大王还是应该去一趟京城,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
“那你说他们此刻要寡人进京干什么呢?”刘长疑虑重重地问柴奇。
“也许还是为了开导教训大王注意君臣礼节吧。”柴奇微笑道。
“但愿如此啊。”刘长自言自语道。
数天后,刘长随使臣一同来到了长安。
傍晚,刘长一行刚进到淮南邸舍,廷尉府的衙役们就蜂拥而至,刘长及其随从尽数被捉。
淮南国叛军没有了主帅,立刻做鸟兽散。匈奴得知了消息,也按兵不动了。
刘长一案审理清楚之后,丞相张苍(灌婴已于两年前辞世,时张苍继任为丞相)、御史大夫冯敬以及廷尉张释之等联合上奏,要求按谋反罪依法严惩刘长。
谋反罪在当时应判弃市(在闹市区斩首,陈尸示众叫做弃市)。
刘恒看到奏章后摇头说道,“朕不忍心依法惩治淮南王,请列候、两千石以上各位爱卿再议。”
张苍遂率列侯、两千石以上官吏四十余人又议了整整一天,大家讨论的最终结果还是依法严惩。
看到这种情况,刘恒不得不动用了他的皇权,“赦免刘长死罪,废除王位。”
之后,有人提议应把刘长发配,刘恒准奏,刘长遂被发配到距淮南数千里之外的蜀郡邛都(今四川省邛崃市),邛都的邛崃山一点儿也不比他们淮南国的八公山逊色,只是此山已非他刘长所有了。
刘恒再一次法外开恩,允许刘长携带子女及宠妃妻妾十多名一同前往邛都,并责令邛都官府为刘长提供房屋和相应的生活物资,刘长喜欢酒肉,故而刘恒专门在供应物资中提到了酒肉的数量,“食长,给肉日五斤,酒二斗。”
在发配的路上,看到娇妻幼儿跟着自己颠簸受苦,刘长渐渐地悔悟了。只听他感叹地对侍者说道,“我太狂妄了,也是你们害了我呀,你们只会说我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但是我的过失却从来没有人真心地告诉过我,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啊。”
刘长在悔恨伤心之中拒绝饮食,几天后终于气绝身亡。他的死也正应验了老子说过的那句话,“强梁者不得其死。”
追随刘长叛乱的人除了柴奇、孟春等少数骨干分子被赐死以外,其普通士兵全部获得了赦免。
十年后,刘恒哀怜刘长的不幸,把淮南国一分为三,重新册封给了刘长的三个儿子。长子刘安为淮南王,次子刘勃为衡山王,幼子刘赐为庐江王。刘长被赐谥为淮南厉王(死后被册封叫做赐谥)。
刘长的王位被废以后,刘恒把当时的淮南国册封给了原城阳王刘喜,此时,刘喜又被徙迁回了城阳继续做他的城阳王。
刘长的长子刘安是一位博学多才的文化巨人,刘安不仅热衷于诸子百家的学说,对自然科学也有很深的研究。以他为主编撰的《淮南子》一书,是集我国汉代以前的思想文化之大成的一部学术名著,《淮南子》内容广泛,包罗百家,在以道家思想为核心的基础上涉及了政治、哲学、文学、天文、地理、以及医学等方面的知识,书中对天地自然、宇宙万物和人类社会都有非常深刻的研究与探讨。只可惜该书问世不久便被汉武帝刘彻和董仲舒“罢黜”了。
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发生了刘兴居和刘长的两次叛乱,这种现象引起了一些有识之士的思考,贾谊就是其中的一位。
贾谊时任梁国太傅,他结合当时的形势,博引旁证,写出了一篇具有相当政治远见的策论呈献给了刘恒,这篇策论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治安策》。
贾谊的这篇策论的核心思想一言以概之,就是居安思危。他认为当时的天下并不象大多数人所说的那样已经安定了,已经治理好了。表面上的安定是假象,假象的背后正隐藏着重大的危机。犹如一个人睡在一堆木柴之上,但是他不知道柴堆之下尚有火苗存在,木柴未燃烧起来之前他是安全的,可这种安全又能持续多久呢?显然贾谊所指的火苗就是那些众多的诸侯国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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