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孔子特别喜爱《尚书》的缘故,儒家弟子们自然就把《尚书》奉为了他们的经书,并称之为《书经》。如此以来,秦始皇焚书坑儒时当然也就把《尚书》列入了焚烧的范畴。
话说晁错到了齐国的济南,辗转找到了伏胜的府宅。
这是一户殷实人家,院落不是很大,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花草,院中有一棵参天古树,其树阴几乎遮盖了整个的大院。
晁错走进了幽静的院子以后,看到一位银须白发的老者正坐在树下纳凉,晁错走上前去,轻轻问道,“敢问老丈可是伏老前辈?”
老人看了看晁错,摇了摇头。晁错心想,莫非此家还有一位老者?正在这时,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位稳重端庄的中年女子,晁错立即上前问道,“请问大姐,伏老前辈可在家?”
中年女子指着坐在树下的那位白发老者说道,“这位就是。”
晁错愣了一下,小声对中年女子说道,“可是在下刚才问他老人家的时候,他却摇头否认,不知……”
中年女子微笑道,“家父的耳朵有些背,他可能没听清你说的话。”
晁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
“年轻人,请问你找家父有何贵干啊?”中年女子看着晁错问道。
“小生晁错,来自京城,目前在奉常府当差。小生受朝廷派遣来向伏老前辈请教《尚书》,望大姐代为转达。”晁错说完,便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了十贯铜钱呈给了中年女子,这是奉常府给他出的束脩(束脩就是学费)。
中年女子走过去把晁错的来历对她父亲说了一遍,她说话的时候是直接对着老人的耳朵说的,而且声音还相当的大。
伏胜听完了他女儿的介绍后,对晁错点了点头,晁错立即上前跪下说道,“晚生晁错拜见伏老前辈。”
第二天一早,晁错如约又来到了伏胜家。伏胜的女儿把晁错领进了堂屋,进门一看,老伏胜早已坐在席上等着晁错了。
等到晁错请完了安以后,伏胜指着案几上的一捆捆书籍对晁错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遗憾的是这位伏胜的年岁太大,说话已经很不利索了,所以直到他说完,晁错一句也没听懂,晁错只好无奈地看着伏胜的女儿,希望她能给解释一下老人的意思。
伏胜女儿看出了晁错的心思,她微笑着对晁错说道,“家父说,这些就是你所要看的《尚书》,他让你先誊抄一份。然后他再给你解释疑问。”
听到此话,晁错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能得到渴望已久的《尚书》了,忧的是伏老前辈的口齿如此不清,听他解释疑问这个难度也太大了。但不管怎么说,能誊抄一部已实属不易了,有疑问的话,等回到奉常府大家再一起参酌吧。
看到伏胜父女已给他准备好了笔墨竹简,晁错便立即坐在案几旁开始了抄写。自此,他每天清晨早早就来到了伏家,直到傍晚掌灯时分才回到自己在附近租下的一个简陋的住所。三天以后,世界上又多了一部新的《尚书》。
伏胜的女儿一直在关注着晁错抄写的进度,她端着一碗水来到堂屋的时候,正好晁错也抄写完了,“你抄写的真快啊,只短短的三天就完成了。”
晁错喝了一口水,微笑着说道,“主要是你们的这部书字迹工整清晰,况且又是用今文隶书写的,特别好认,因而我抄写起来就快得多了。”
“这部书也是家父十几年前重新整理的,要是原来的那部旧书,恐怕你抄写时就没有这么快了。”伏胜女儿说道。
“大姐,那部旧书可否拿来让小生一观?”晁错的好奇心陡然升起。
“好,你稍等。”不一会儿,伏胜女儿提来了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捆捆的竹简,只见这些竹简色泽乌黑,处处斑斑腐迹,字迹模糊不清。“这是秦焚书之时,家父冒着生命危险埋藏起来的他老人家最喜爱的一部完整的《尚书》,可惜很多竹简已腐烂得不成样子,家父只从其中整理出三成左右。”
“真是太遗憾了。”晁错边看竹简边叹气,过了一会儿,晁错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对伏胜女儿说道,“大姐,伏老前辈年事已高,方言又太重,小生实在是听不懂他老人家的表述,要是您也懂《尚书》就好了。”
“实不相满,我曾经帮家父整理过这部书,这期间自然也得到过他老人家的悉心指点,书中的一些人物、典故大概也略知一二。”伏胜女儿微笑道。
晁错一听伏胜女儿如此说,顿时大喜过望,即刻纳头便拜,“学生拜见伏女先生。”
由于有了伏胜女儿的指点,书中的所有疑难晁错基本上都弄清楚了。
伏胜的女儿名叫羲娥,实是当时少有的一位才女。老伏胜膝下无儿,只此一女,羲娥聪慧好学,故而老人就把他毕生的学识悉数都传授给了女儿。老人虽是儒生,但他屏弃重男轻女之传统习俗,晁错才得以受惠,社会才得以受惠。善哉,伏胜。
伏胜生于公元前二百六十年,卒于公元前一百六十一年,享年九十九岁。著有《尚书大传》一书。伏胜墓位于山东省邹平县魏桥镇口子村西南,墓前立有“徽君伏生墓”和“伏胜墓序”两座石碑。
据说原《尚书》有文章三千多篇,孔子据己所好仅保留了一百篇整,其他一概被其删除。伏胜所传《尚书》便是那一百篇之中的二十八篇,因用隶书所写,人称“今文尚书”。几十年后的武帝刘彻时期,鲁恭王刘余拆曲阜孔家旧宅,在一墙壁之中发现有蝌蚪文所写的《尚书》四十四篇,其中不仅有伏胜《尚书》的那二十八篇,另外还多出十六篇,该书被人称为“古文尚书”。不知为何“古文尚书”问世之后,虽经孔子后人孔安国(第十一世孙)精心整理,但是它却普遭世人冷遇,终致失传。现流行于世的是“今文尚书”。
晁错回到京城之后,刘恒召见了他,经过一席长谈,晁错的才学得到了刘恒的赏识,他很快就被聘为了博士。
在任博士期间,他给刘恒上了一道叫做《言太子宜知术数疏》的奏章,晁错说道,“一个君王的成功,就在于他精通治国的‘术数’。太子乃未来的君王,因而必须要早早地学会这些‘术数’。当今太子虽聪慧好学,书也读得很多,但是他却不懂得治国的基本‘术数’,若是等他将来即位之后再学,恐怕为时已晚,到那时国家可能就会出现混乱。圣人的治国‘术数’甚多,应选一些切实可用的令太子研读,朝中的一些大事也要让太子陈述意见。”
晁错的这条建议很快就被刘恒采纳了,并且他也因此被聘为了太子家令。太子家令相当于太子府的总管,主管府中的日常事物。由于晁错的学识出众,才智过人,因而他在太子府中的威望极高,太子刘启称他为“智囊”。
晁错任太子家令之时,又给刘恒上了一道关于粮食问题的奏章《论贵粟疏》,这篇奏章上的正是时候。
前元十二年,公元前一百六十八年,这一年,朝廷的田租税率定为了三十税一,农民所交的田租赋税已经相当的少了,但农民的生活依然没有多少改观,仍旧在贫困线上挣扎,这是什么原因呢?
自从刘恒实行重农勤农的政策之后,天公也助了他一臂之力,连年的风调雨顺,促成了粮食连续几年的大丰收。于是乎,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那就是粮食的价格一落千丈(刘邦建朝初期,粮食最贵时曾有“米石至万”之说,此时已降到每石“粟至十余钱”),农民手里的粮食不能以合理的价格卖出去,粮食似乎又变成了一种很不值钱的物资了。
这时候的田租税的税率虽然已经很低了,但是农民还要承担另一种叫做“人口税”的赋税,尽管这个赋税也被调低了不少,可毕竟还是要上缴的。粮价太低,农民辛辛苦苦的在地里忙活了一年,所剩余粮全部卖出去也不够上缴这个“人口税”,只好卖掉一部分口粮。不少有钱人趁机大量的囤积,相当多的农民却在忍饥挨饿,农民种地的积极性被严重挫伤,正所谓“谷贵伤民,谷贱伤农”也。
这就是晁错所上奏章《论贵粟疏》时的社会背景。
晁错是这样描述农民的,“……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闲,无日休息……”
晁错又说道,“……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为此,晁错提出了他的“开资财之道”,也就是“……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粮食的流通),所谓损有余补不足……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晁错的这项利国利民的建议立刻被刘恒所采纳,“卖爵令”也就顺势而出了。
“卖爵令”规定,凡捐献粮食到边疆达六百石者封爵位上造,达到四千石的人封爵位五大夫,一万两千石以上的封为大庶长,达四千石的还可免除家中一人的徭役。交纳粮食的人须先将粮食运到长城沿线的边塞,等边塞的粮食积累到可供五年食用之后,再交纳到内地各郡县的粮库。
西汉实行的二十级爵位等级中,上造为二级,五大夫为五级,大庶长为十八级。爵位最低的是一级公士,最高的是二十级列侯(周勃、陈平等人便是列侯)。
此令一下,有钱人纷纷出动,大量的购买粮食运往边塞,粮价顷刻间便涨了起来,农民得到了极大的实惠。
结果是,有钱的富人有了爵位,有粮的农民有了钱。朝廷则是钱粮双收,国家财政得到了根本的好转。在此基础上,为了进一步鼓励农民种地的积极性,第二年,刘恒便彻底取消了田租赋税。
需要一提的是,刘恒时期的单纯“卖爵”和满清时期的“卖官粥爵”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只是卖爵,买卖双方是国家对个人,有钱人主要得到的是荣誉,因为爵位并非官职。而后者却是官场严重腐败的产物,买卖双方是个人对个人,有钱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买个官来做,钱少的买的官小,钱多的买的官就大,特大富翁甚至能买上个巡抚、道台(相当于现在的省部级官员)之类的官职。
晁错的文章无一不有极高的思想价值和文学价值,除了这篇《论贵粟疏》之外,还有《言兵事疏》、《募民实塞疏》、《守边劝农疏》、《举贤良对策》、《削藩策》等三十余篇传世佳作。
在《言兵事疏》中,他引用兵法之言证明一支军队中将领是最重要的,“……所以说武器不精良,是把士兵送给敌人;士兵不能作战,是把将领送给敌人;将领不懂用兵,是把君王送给敌人;君王不会选择将领,是把国家送给敌人。……”
在这篇疏中,他还提出了“以夷制夷”的一种全新的战略主张,晁错说道,“……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汉军与降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
在这篇奏章的最后,晁错自歉道,“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臣错(晁错)愚陋,昧死上狂言,唯陛下裁择。”
刘恒看到奏章后立即给晁错做了回复,“上书言兵体三章,闻之。书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今则不然,言者不狂,而择者不明,国之大患,固在于此。使夫不明择于不狂,是以万听而万不当也。”
晁错确实是一位忠心可嘉、敢想敢说的旷世奇才,至于他狂与不狂刘恒根本就不在乎。刘恒注重的是奏章的具体内容,他最讨厌那些歌功颂德的文章,他认为这样的文章即便是说上一万句也是等于个零。而且,如果“言者不狂”(不说真话),“择者不明”(不辨是非),那才是“国之大患”。
晁错的《募民实塞疏》主要论及的还是边疆的防御问题,其文章的大意是,“胡人扰乱边境,如果边塞配备的士兵人数过少,就难以抵挡他们的侵入。如果朝廷不发兵救援,边塞的人民就会因绝望而投降敌人。如果发兵救援,等大军赶到时,他们早已溜之大吉。集结大部队长期驻扎,费用又太大。如果部队驻扎一段时间又撤走,敌人还会再度入侵。长此以往,势必国库空虚,人民痛苦不安。陛下忧心边境,征调士兵防守边塞,这是陛下对百姓最大的恩惠。然而,让远方的士兵守护边塞,每年轮换一次,时间短,不容易了解和熟悉胡人的作战习惯。不如提倡鼓励百姓到边塞定居,先为他们修建好房屋,配置生活器物。百姓中有罪的赦免他们的罪行,无罪的赐给爵位,免除他们全部的赋税、徭役,发给冬天夏天穿的衣服和粮食。这样,边塞的居民就会永久居留。胡人入寇掠夺,如果能截获其掠夺的财物,就把其中的一半赏赐给他们。如此办理,那么乡里邻居就会互相帮助,对胡人的攻击也会冒死以赴。这同征调远方士兵,既不熟悉地理环境,又心怀畏惧的做法比较起来,功效将在万倍以上。”
刘恒采纳了晁错的建议,朝廷便大量的招募百姓到边疆定居,并把这些百姓中的青壮年组织起来,发给他们武器。这些人(类似于现在的民兵)平时从事于生产,战时则同当地驻军一起并肩作战,这一做法无疑就是早期的军民联防。
前元十五年,公元前一百六十五年,刘恒即位已经十五年了。在这十五年里,刘恒礼贤下士,虚心纳谏,关注民生,轻徭薄赋。老百姓安居乐业,社会已进入了良性发展的轨道。尽管如此,刘恒仍然不满足于现状,他总认为自己“不德、不敏、不明、智不能治”。因而在这一年的九月,他下了一道诏书,令朝廷各部门举荐贤良文学士子,就“明于国家大体”“通于人事终始”“直言极谏”“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等问题对这些士子们搞了一次“策问”,他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这次“策问”发现自己的不足,用他的话说就是“以匡朕之不逮”。
太子家令晁错应平阳侯曹窋、隆虑侯周灶、颍阴侯灌何(灌婴之子)等人的推荐也参加了这次的“对策”。此时贾谊已谢世,参加对策的一百多名文人学士之中,数晁错的那篇《举贤良对策》做得最好。
晁错的策论博引旁证,洋洋洒洒数千言,从三皇五帝开始,讲了春秋五霸,又讲战国七雄,一直讲到了秦始皇。文章中凡涉及到的政治、经济、吏治、民情无不切中时弊,刘恒看了以后连连称之为奇才。自此,晁错又被擢升为中大夫。
刘恒去世之后,太子刘启即位,晁错很快就被任命为内史(内史,执掌京师,相当于首都市长)。
此时的形势,对于刘启的“智囊”晁错来说自然是如鱼得水了。内史的级别虽在九卿之外,但由于他和刘启的关系特殊,故而他所得到的宠信已远远超过了九卿。晁错的才气和贾谊不相上下,他的秉性也和贾谊极为接近,也是属于那种清高傲慢,冷啬孤僻之徒。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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