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是今个就走还是明日再走?”赶车的马夫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忙活了一天了,又累又饿,他不过是个马夫,现在却在做些跟班小厮做的活计,好在这位爷出手阔绰,就算累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跟着走了这么一遭,回来就能够在乡下买块地儿了,再讨个媳妇,耕田织布的,就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的,只是这天,快黑了,这会儿赶路,不说自己累了一天的身体吃不消,到了城外荒郊野外的,就怕这些个公子哥儿受不了,是以,马夫只有小心翼翼地问着应陌路。
应陌路看着日暮西山的天色,烦躁地回了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的。”
没有一个确切的回答,马夫还想再问什么,却看到应陌路黑着的一张脸,不敢再问。
等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应陌路背负双手,“明天就明天吧,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好了,这里有些碎银,你去买些被褥,这个院子里的屋子除了主屋,随便你住,好多年没人打扫了,你自己将就将就。”
为了怕“打草惊蛇”,应陌路将马车停在了茶馆后门对面的宅院里,那个院子荒废了好多年了,一直没人住,应陌路花了些功夫才找到了房主,用了些银子,将那院子买了下来,也就这两天的事儿,本来是打算以后夜昀要是把他赶出茶馆自己也有个去处,没想到这会儿却派上了大用场。在还没将夜昀坑蒙拐骗出来之前,马车停在那里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等了半天,看那马夫愣在原地,应陌路皱着眉头问,“听不懂人话?”因为心里烦闷,所以语气难免有些冲,好在这次雇的马夫的脾气还算好,没有不满,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
应陌路看着马夫,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想要说什么安慰人心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最后,只用了平平淡淡的声音问了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风天。”车夫立即回到,怕应陌路嫌他碍眼,说了这两个字后,就撒腿跑了出去。
应陌路看着风天消失的方向,回头,是一辆装满行礼的马车,便不住地摇头,带上院门,头也不回地往茶馆方向走去。
夜昀的门闩被应陌路震碎后就一直没有找人修过,门虚虚的掩着,应陌路敲了敲门,里面如前几天一样没有人应,叹息着将门推开,却发现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
蹙着眉头,应陌路向书房走去,推开书房的房门,里面依旧空空如也。
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风天抱着被褥慌慌张张地从茶馆的后门跑了进来,“爷,不好了,爷……”
“好好说话,”应陌路有些后悔今次所雇的人竟然是个这么个性子的人,“爷好得很呢,哪里不好了?”
风天停在了应陌路的面前,等平复了喘息后说话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已比方才好多了,“俺买了被褥回到那个院子就看到马车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不知道是飞贼还是大盗,好像还在马车里,俺怕他杀人灭口,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想到爷和俺说的茶馆,见后门没有合上,就寻了进来,没想,真让俺见着爷了……”
“你就没有掀开车帘看看?”应陌路皱着眉头打断风天的话,这风天,做体力活倒是个好帮手,可一要用到脑子,怎么就……
“俺……俺……”
“别俺俺俺的,以后要用‘我’。”白眼一翻,应陌路吐出一口浊气,向马车停放的院子行去,脚下生风,竟用上了轻功。
如果猜想得没有错,还是惊动了夜昀了,而此时,马车里坐着的八成就是夜昀了,夜昀在马车里做什么,难道因为不想和他一起出游要把马车给毁了?
☆。拾捌。夜
放轻了脚步,应陌路接近马车,屏息凝神地想听听车里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
“再不出发,天都要黑了。”里面的声音和缓,但却淡淡地,听不出情绪。
应陌路泄了气一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马车旁,抬起手来正要掀开车帘,车帘便被人从里面掀了开来。
“很久没出去了,散散心,挺好!”眼睛弯弯,嘴巴弯弯,夜昀笑得人畜无害。
看着这样的夜昀,应陌路的脸上飞过了两抹可疑的红云,别过脸去,对着终于跑到院子门口的风天吼到,“怎么那么慢?”
夜昀看着应陌路的神情,眼睛里掠过复杂的情绪。
应陌路没有坐到车厢里,以车厢里空气闷为由,与风天两个人坐在马车的车辕上,一辆不大不小的马车就这样趁着落日的余晖行出了疆池城。
“要去哪儿?”应陌路怕夜昀坐在车厢里听不到声音,声音拔高了不少,听得风天都皱起了眉头。
“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给出的答案就像没给一样。
“说了与没说有什么区别?”
“你以前是怎么过的呢?一叶小舟顺水而下?或者是任由马儿自己择路?不都很好么?”
被夜昀提起那些个“以前”,应陌路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是啊,才不过多久的时光,以前自己的潇洒、洒脱,都不见了呵!
感应到马车外的人突然的沉默,夜昀掀开车帘,一手搭在应陌路的肩上,认真地与应陌路对视着,“以前,我也是如你那样四处漂泊的呵,我记得我有说过的。如今,两人同游,有什么不好?”顿了顿,夜昀看着将擦黑的天色,“所有的人的前路都是黑的,不是么?幸运的是在黑暗的旅途中能碰见几个与自己一样手里拿着灯笼的人,不一定走一生,能走多久便多久,不仅自己不孤单,脚下的路也因为灯笼的变多而更加地明亮了,这就是人多而生出来的勇气吧!当然,不断的有新的灯笼与你相聚,自然就有人离开,离开之后,是永远的离别还是下一次相聚的开始,谁也不知道,呵……早该明白的啊,既然答应与你一同出来散心,自然是想通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知道我是抱着如此想法后,是否还会邀我与你共游山水?”
应陌路挥着马鞭的手早在夜昀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顿住了,这时夜昀话毕,应陌路轻松一笑,手覆在夜昀的手背上,“为什么不?”心里面,应陌路不无感慨地接着道:“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呵……”
再赶了一会儿路,天便全黑了下来,既然事情想通了,自然便也不急着赶路了。
夜昀架起了火堆,风天将马车拴好,便拿着一个火把去溪边打水去了,应陌路则搭起帐篷来,三人并不多话,默契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儿。
不久后,风天不仅装了满满的一桶水回来,还抓了两尾鱼,用草绳穿着,已经简单地处理了内脏,只要用火烤一烤便能吃了。
马车里的食盒有不少各式各样的糕点,牛肉干也带了不少,还没忘了连枝酒,虽然东西不少,可毕竟是冷的,是以,等风天将鱼烤熟了后,就被应陌路抢了去,分了一尾鱼给夜昀后,自己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风天刚吐出一个“俺”字就被应陌路给瞪了回去,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个人分食着他的劳动成果。
夜昀看风天那委屈的样儿,温和地笑了笑,便将食盒里的素心卷递给风天,“织梦阁的点心,织梦阁是整个云浮都有名的点心铺子,味道不比你烤的鱼差。”
风天心里嘀咕,但肚子饿了,终究抵不过食物的诱惑,气鼓鼓地接过夜昀递过来的素心卷,一边抱怨着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巧手烤的鱼,一边不抱任何希望地咬了一口素心卷,一口下去,风天便不再计较无良的东家抢了他鱼的事儿了。
那晚,夜风微凉,但火堆旁的三个人都是难得的心情舒爽,虽不敢说能让大家记得一辈子,但短期内,只要一提到那一夜,每个人都会很自然地微微一笑的。
☆。拾玖。玉
在荒郊将就了一晚,第二日,二人还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顺着小路直走,走着走着,发现周围也不少赶路的人,而且赶路的方向赫然是同一个方向,顺着人流,夜昀发现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熟悉,直到看到天上以云而写的“云海”字样,夜昀才莞尔道:“没想到竟然到了云海了。”
他们到云海的时候,因为云海的客店不多,所有的客店都住满了人,后到的人都在忙碌着搭着帐篷,看样子是要在云海小住上些时日了,只是不知这云海究竟有什么盛会。
应陌路拉住一个路过的人,问了才知道云海主人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左右无事,他们三人便留了下来。
在云海的日子很清闲,白天穿梭于浮琼之间,看云海翻腾,听泉水叮咚,夜里,所有参加盛宴的人聚集在火堆旁,不知道云海主人什么来头,让人抬来数不尽的连枝酒,美酒佳肴,天上星辰闪烁,间或有烟花盛开。
直到离开之前,他们才知道云海主人就是有间客栈的老板,云浮的第一富商子亦。
子亦一袭紫衣,看到他们的时候笑了笑,没有多话,开门见山地问了应陌路愿不愿意永远地留在云浮。
应陌路看了看夜昀,见夜昀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想也没有想地点头。
“那么……”子亦从他的袖子里拿出一块橙黄色的玉佩,嘴角挂笑地将玉佩递给应陌路,“这块玉佩好生保管吧!”
等子亦走后,应陌路还是一片迷惘。
看着应陌路迷惑的眼神,夜昀接过玉佩看了看,嘴角笑意不减,“这个啊,就是能够在有间客栈领到连枝酒的凭证呵!看来,你以后要想离开云浮也不可能了!”
“是么?”应陌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区区连枝酒也困不住我吧!”
夜昀摇头浅笑,“你不是想开书铺么?”点到即止,夜昀没有再解释下去。
“你是说……”应陌路眼睛一亮,“这个玉佩……”
“我也有同样的玉佩。”夜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一摸一样的橙黄色的玉佩,“当初茶馆开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子亦为什么要给我这么一块玉佩呢,后来才知道,只有得了这么一个玉佩才能有自己的铺子,当然,这里所说的铺子不是普通的街头小铺。”
应陌路眼睛越来越亮,再望向子亦离去的方向,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子亦……到底是什么人?”
“他啊……”夜昀的眼神变得悠长起来,“他有很多种身份,有间老板、苍穹殿主、云浮第一富商,就在刚才,我才知道他还是云海主人,不过,总觉得他的身份远远不止这些。”
应陌路微微皱眉,接过夜昀手里那属于自己的玉佩,仔细地端详着,也正是这个时候,夜昀悠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管何种身份,子亦是整个云浮公认的守护者。”
“国主么……”应陌路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是,”夜昀也细细地看着手里的橙黄色的玉佩,“云浮,是没有国主的。”
☆。贰拾。吻
云海的盛宴结束了,整个云海便清静了下来,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云海,应陌路不无感慨。
想来夜昀也有同样清冷的感觉,山峰之巅,风是极冷的,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入了秋,天气急速转凉,几日前,被这山风一吹,觉得如沐春风,而现下,夜昀竟冷得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牙齿打着颤儿,咯咯地响着,扯了扯嘴角,夜昀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天,凉得可真是快啊……”
应陌路没有接话,只是用手握住了夜昀的手,夜昀诧异地侧头看着身边的应陌路,却发现应陌路根本没有看他,双目直视着脚下的浮琼,如果不是脸上有可疑的红晕,夜昀会觉得这一幕温馨如画,不知为什么,看到应陌路的这副模样,夜昀便忍不住想笑,憋了一阵子,终是笑出了声音。
应陌路蹙着眉头,板着一张脸,侧过头来准备用凶狠的目光制止夜昀,却在看到夜昀的笑颜时愣住了,再想板起一张严肃的脸,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索性将手里握着的手握得更紧。
感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夜昀略微失神,等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何时,应陌路已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风天远远地看着山顶的两人,衣袂翻飞,青丝飞扬,两人十指相扣,肩膀靠着肩膀欣赏着这云海风光,正看得惊呆了的时候,却看到应陌路快速地吻了夜昀的脸颊,如蜻蜓点水,不留痕迹,却在夜昀的脸颊上留下红云一片。
☆。贰拾壹。斗
估摸着回程的时间,近在眼前的中秋是不可能回到茶馆里过了,两人便干脆决定再多去些地方转转,至于风天,一个人单身惯了,疆池城内的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一间屋子,中秋于他而言更是可有可无的,看着别人家里团团圆圆,反倒会生出许多悲凉,何况,在此时此地,根本就没有他说“不”的权利,夜昀与应陌路说定了的,那便定了,拿人钱财,自然要忠人之事。
走走停停,他们三人便来到了野火森林,四季如春的野火森林刮着温暖的风,与秋天的苍凉完全不一样,入目是火红的树叶,夜昀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却依旧看得痴了。
野火森林又名火树林,之所以称为火树林有两大原因,一是因为野火森林的树叶都是火红色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火树林是决斗的圣地,大家在这片树林里挥洒着鲜血与汗水,鲜血如火,而那壮志豪情同样如火。
从马上下来,夜昀侧身等着应陌路下车,并不意外地看到应陌路眼里的惊艳,说出来的话儿隐隐透着得意,“很漂亮,是吧!”
应陌路点头,也说出了一句让夜昀诧异的话,“看多少遍都不觉得厌烦。”
“你来过?”
应陌路点头,“这么热闹的地方,自然不会错过了。不过,看这模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里决斗了。”
应陌路向林子深处走去,夜昀自然跟在他的后头,却不接话,空旷的火树林只剩下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和马儿时不时地打着响鼻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刚到云浮不久,辰极主人与虚皇主人在此比试,远远地看过一眼,两人都戴了面具,但气度却是不凡,现在还记得呢,如今想来原来我在很早的时候就见过了子亦了,当然,还有你……”
“哦!”夜昀眼角带笑,“你说的是和辰极主人的那场比斗啊……那时确实请了子亦做中间人,说起那场比斗,我就想起前不久辰极主人又约了我呢……”
“我怎么不知道?”
“你回来之前,那个时候心里烦乱的很,应下了便把这事抛一边了。”
“应下了?”
夜昀微微苦笑,“是啊,不会拒绝似乎也是我的毛病呢!”
应陌路冷笑,“你的毛病还会少么?”
夜昀也不反驳,反而顺着话接到,“所以啊,多一个不多不是么?”
“总有一天,你的这些毛病会害死你的。”应陌路说得笃定。
夜昀不可置否,他自己明白,可明白和行动,差距远远不止一两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夜昀轻巧地将话题转移,“你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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