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看向卫博远,后者点点头,墨雨回头继续看着隆儿,咬着牙,点点头,淡淡道:“就坚持到父皇和我回来,很快,我们都不放心你自己在这里……”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隆儿的眼中滑落,他抽噎道:“父妃,你早点回来……”
墨雨轻轻叹了一口气,抹去隆儿脸颊的泪水,严肃道:“隆儿,这是性命攸关的事,父妃向你保证,一定,一定会早日回来,好不好?所以,你要守护住这里,这里是你父皇的江山,是他用生命换来的!”
隆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吸吸鼻子,眼中尽是依依不舍,期期艾艾道:“孩儿会乖,父妃……”
卫博远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墨雨,淡淡道:“我不拦着你,去吧!一定要平安抵达皇上身边。”
墨雨接过药,狠心闭上眼,轻轻吻了吻隆儿的额头,放下隆儿拽他衣袖的小手,起身便走,他决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门被关上的瞬间,隆儿“哇~~”一声哭了出来,他一行一泣道:“怎么都走了?我怎么办啊?”
卫博远俯□子,摸着隆儿的头,感叹道:“你就让你父妃去吧,不然他一定会发疯。”
隆儿眼泪汪汪,气不平道:“平时父妃就对爹爹那么好,这回又丢下隆儿自己,呜呜……”
卫博远摸着隆儿的背,轻声哄道:“素日里,皇上和父妃不都最最喜欢你吗?你放心,少傅向你保证,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不超过五日,所以受委屈你也忍着点好吗?”
隆儿用脏手揉了揉眼睛,顿时变成了大花脸,惹得卫博远笑道:“这是谁家的大花猫?又掉金豆豆了~~~我要赶紧接着。”
丁宁止在一边淡淡道:“太子爷,你只要不说话,让人看不透你在想什么,方可平安无事。”
卫博远沾湿了手绢,给隆儿擦脸,他赞同道:“宁止说的对,你明日开始在朝堂之上,无论下面人说什么皆不言语就好。”随即他看了看宁止,轻轻地皱眉,宁止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精明,太有城府了。这种人忠心耿耿还好,若是外一用不好的话……
隆儿摇了摇卫博远的衣袖,轻声道:“少傅,你今晚还回府吗?”
卫博远摇摇头,道:“这几日,少傅都陪着你好不好?”
隆儿破涕而笑,点点头,这回他终于不用自己面对那些吵来吵去的烦心事了,真好。
墨雨赶回泰和殿,连夜召集禁军,层层守护皇宫,又调了十名禁军,跟随他连夜赶路。明月给他收拾了许多行李,他看见便道:“能减就减,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皇上身侧。”
墨雨交代完诸多事宜,又写了几道圣旨,换了一身耐磨的衣装,命人牵来一匹快马,最后担忧地望了一眼东宫方向,命令道:“走吧!”
十多匹快马,连夜出城,所到之处,身后皆是尘土飞扬。墨雨已经许多年没有骑过马,小时候倒是学过,但是他骑得并不是非常好,很快他就觉得大腿处很磨,但是为了皇上,他咬牙忍住,没时间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玄熠身边。
李卿琦带着皇上走走停停,他每日都焦急地等待那三人发来的信息,行路到野外,居然收到了沈巍的回信,清秀的柳体字,寥寥数笔:吾已出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维哲过来就好多了,但是!他要带着皇上更快的赶路了,这回沈巍出来代表着大周走了大半江山,他们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弃江山与不顾,在刀尖上跳舞!
马车一晃,李卿琦浑身一震又死咬住唇,这几日没有好好休养,他的腿差点重新断开,他每日都要忍着巨大的疼痛。但是单单看着皇上,心里十分愤怒,骂道:“皇上,你赶紧睁开眼睛,不然臣可没那么好心陪你演苦肉计。”又落井下石道:“皇上,你最好在沈巍来之前起身,不然臣一定在他耳边说皇上的坏话,让沈巍收拾你。”
只是无论他说什么,玄熠依旧紧闭双眸,气息微弱。李卿琦坐在轮椅上,寻思片刻,刚要喊赵君如,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李卿琦费劲地划着轮椅,掀起门帘,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赵君如策马前来,低声道:“云州官员听说皇上经过,全城出动夹道欢迎。云州大官小官皆要仰慕圣驾。”
李卿琦差点气得骂娘,他咬牙切齿道:“云州尚书给我叫来。”
赵君如匆匆跑出去,很快带来一个一袭官服的人,李卿琦和那人一对视,皆一怔,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这个云州尚书大有来头,他叫裴柯,是与李卿琦一年中科的进士,两人名次不差上下,勉强算是同窗,可惜,后来李卿琦被太子派去做卧底,茫茫间,两个人再无交集。
李卿琦虽见到裴柯很惊异,却没功夫叙旧,他当机立断道:“你们让我们大军先过去~~”
裴柯向李卿琦行个礼,细细打量他一下,见他双腿已断,原本不快的酸意中多了一丝幸灾乐祸,他小声笑道:“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罢!”
李卿琦淡淡一笑,简单道:“裴兄,我们着急赶路,可否先让行。”
裴柯听闻抬起头,眯眼笑道:“李兄这话就不对了,皇上已到此处,我们云州百姓等候多时,怎么也得让我们见见吧?”
李卿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微一笑道:“裴兄说的不错,所以赶紧去摆酒筵,为大军洗尘吧!”
裴柯听完两眼放光,以为自己这一次必定升官发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就听李卿琦对赵君如冷冷道:“你带着兵在这里对付他,我跟修云带皇上继续赶路。”
赵君如一怔,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军师不可,你贸然带皇上离去,唯恐军心不稳啊!再说此行凶险,外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的~~~”
李卿琦沉着脸,字字珠玑道:“那就一起去地狱吧!”
赵君如被李卿琦身上浓浓的黑暗弄得一愣,他从未看过军师这般,觉得很不像那个羽扇纶巾的军师。当即担忧道:“军师没有我在身侧,会不会……”随即看了看李卿琦的腿。
李卿琦咬牙道:“要断就断吧!皇上更重要~~~你把苏太医给我搬上这个马车,而后把裴柯堵在这里,随即你马上给我回都城,不许停留太久。”
赵君如中气十足道:“是,属下明白。”随即他轻声道:“军师有个北凉人,说认识你,你要不要就地诛杀他?”
李卿琦眯起眼眸道:“你不是要给我寻一个伺候我的人嘛!就让那个小孩来吧~这回你可放心了?”
小兵余无熏被拽来的时候,还愤恨地踹着腿,当他看见李卿琦淡然的脸色,他凑过去高兴道:“呀,你看起来好多了。”
李卿琦淡淡一笑道:“你会驾马车吗?”
余无熏挠挠头,眨眼道:“会啊~~~而且还能架得很开。”
李卿琦示意他拿起缰绳,轻轻道:“既然这样,你就能驾多快,驾多快,去吧!”说罢,滑着轮椅回了车内。
余无熏不明不白地拿起缰绳,跟着十多位骑马的影卫,绕城快速离开……
月光下,几匹马快速跑过,掀起的尘土飞扬。墨雨已经换了第十匹马,他们连夜赶路,已有几个人受不了,留在了驿站。他在半路遇上了前来取药的影卫,他带着枫鸣从未停歇下来,大腿内侧早已磨得血肉模糊,他只草草止血上药,继续赶路。
唯一有改变的就是枫鸣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得友好了许多。好像是发现不光是能做男妓吧!墨雨看见枫鸣有时候不敢他看的眼神,暗暗觉得好笑,甩甩头,继续努力赶路。
熠,你一定要挺住,我很快就到……
作者有话要说:注:1、为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出自《孟子。万章下》但是小年觉得吧,这地方与其是叫万章下,还不如叫万章问,因为是万章问,孟子答,这么互动的一篇。
☆、第70章 蓬多山此去无多路
傍晚;大地被秋雨覆盖,天地间雾雾蒙蒙细雨丝丝;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从柳叶上滑落,滴在地上坑洼积雨水中;溅起了点点涟漪,雨中弥散泥土特有的柔和香味,淡雅绝清尘。路边一个木制的简陋驿站里,隐隐透着橙黄色的灯光,几个穿着蓑衣的人刚到;正在喝水换马。
蒙蒙黑的深蓝色夜幕中;一个身着一袭黑衣的人,低声道:“主上;再往前一点就到了驻扎之地,我们要不要继续赶路。”
墨雨正在包扎腿上的伤,他并未抬起头,把染满血的绷带随意地丢到一边,坚定道:“半刻钟后,我们继续赶路。”
枫鸣看了看,叹了一口气道:“主上,要不然我背着你吧!你再这样下去,等到了地方,又会重新磨破。”随即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十分逾越,脸上一红,低下头。
墨雨别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枫鸣是见他不眠不休有些动容吧!他批上蓑衣,摸了摸怀中的药,示意其他几个人,继续赶路。
枫鸣害羞地跑开,第一个上了马,骑在马背上,还在脸红。
其实一开始他很讨厌为何要把自己分给这个柔柔弱弱的人,而不是带他随皇上去前线,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举刀举枪才算是个英雄,好几日都崔头丧气,差点把火都发在墨雨身上。时间久了,他又发现这个人不仅没有架子,而且还不多事,每日做最多的事情不过是抄佛经、批奏折、教导太子。心里便有一点好奇,这样有才华的人,怎么会甘心做皇上身边的娈童呢?也罢,那种人可能因为长得美,又不能跑商弄枪的,喜欢不劳而获。前几日,他无意问起,抄那么多佛经做什么?墨雨回答他说,为了给皇上和战场上的亡灵祈福。他看着墨雨的眼神,深深地被震撼了,原来,这世道真的有爱情?
无意间地想帮忙、无意间地想关注甚至无意间地想保护这个人,他似乎想要考证,这个人好像真的深深爱着皇上。
墨雨跨上马,用斗笠遮住脸颊,策马急行,他真的离皇上所在地很近了,规定的时间虽然是明日,但是早一点到还是更为安全。
下了雨的道路泥泞,马车的轱辘卡在坑洼里,几个人都没抬出来,李卿琦此时已被搀扶下了马车,指挥着把马车赶出来。下雨天很潮湿,断骨的地方宛如有一万只蚂蚁在撕咬,疼得他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他强撑着身体,让大家有序地进行着赶车。
远远有马蹄声传来,声音渐渐越来越响,李卿琦眯起眼眸,看着远方有几匹飞奔而来的马,心中一喜,许是沈巍来了。待到靠近,发现确实没看错,是沈巍带着人急急赶来。
墨雨看见李卿琦的瞬间,大吃一惊,他只知道卿琦在大狱待过几日,没想到素日里那么温润的一个人,瘦得几乎要倒下,病怏怏地杵着拐棍。
李卿琦看见沈巍也怔住了,只见他大腿处隐隐有血迹,合着雨水顺着裤脚慢慢流淌下来,他此时披头散发,十分狼狈,一看便知匆忙而来。
墨雨对卿琦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焦急道:“你们若不能抬起车,我先上去行么?”
李卿琦让大家停下,对墨雨点点头,淡淡道:“皇上咽不下去,你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一阵轻风徐来,吹断了如线的丝雨。墨雨脱下蓑衣就钻进了车中,昏暗的油灯下,玄熠正平躺在车座上,他紧闭双眸,身上横七竖八地缠着绷带,有些渗血的地方,早已凝固成了暗红色的血块。墨雨一步一步走过去,轻轻摸了摸皇上的手,那么冰冷,跟他在大雨里冻了几个时辰的温度一般。
心下一酸,几乎想要流下泪来,他感觉身后李卿琦走了进来,他从怀中掏出药瓶,低声问道:“卿琦,皇上吃了就会好起来吗?”
李卿琦低头叹气道:“皇上旧疾复发了,虽解了毒,情况却恶化,昨日还模模糊糊有意识叫你名字,今日就这样了,维哲,你听我说……”
墨雨轻轻打断他的话,平静道:“只要把药喂下去就行是吧?”
李卿琦点点头,而后沈巍的做法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墨雨平静地从瓶中倒出一丸药,放进了自己的口中,而后他慢慢蹲□,抱着皇上的头,轻轻吻着他。原来这个傻子,先把药含化,再喂给皇上。
掀开帘子,李卿琦静静地走了出去,他扶着门框,这几日生死存亡之后,他只觉得在这飘零雨中,仿佛是经了沧桑巨变,过了瞬息万年,余下要做的就是等待皇上醒来,这个维哲会照顾他,要赶紧回到国都,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丧失了整个江山。
皇上啊皇上,你真是拉着我们这一群人都在刀尖上跳舞啊!你自幼不肯放弃我们中间任何一人,现在也是那副死德性,所以……赶紧好起来吧!你为这江山创下了汗马功劳,不是吗?
有雨丝扑在李卿琦的脸颊上,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药很苦涩,含化后,墨雨不小心吞了一点,顿时苦得脸都皱在一起,难怪玄熠不喜欢喝药,确实不好喝。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皇上消瘦的脸颊,俯□子,慢慢把头埋在皇上胸膛上,那里还是那样宽阔。
他低声道:“熠,我每日都在想你,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我以为自己会坚强地等着你,结果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思念,想要来找你……你知道吗?我居然把隆儿一个人留在了皇宫,我们都不在孩子身边,隆儿怎么办呢?熠,你起来好吗?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是想要看着隆儿娶妻生子吗?所以,睁开眼睛吧……你若真的那么不喜欢,我以后不逼着你喝药了……只要你能醒过来……”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他静静靠着皇上,想要从玄熠身上寻觅一丝温度,曾属于他的温度。
齐修云原本站在马车一旁听着,到了最后再也听不清楚,他便反身离开,一个人慢慢来到无边的细雨中,这次战争,他也受了重创。他望着苍茫的雨夜,靠在树下,凝望着远方。
永远忘不了,在他晕倒之前,看见的是熵儿的笑颜,那样干净、那样明亮、那样鲜活,像是从乌云透过的万丈光芒。他把剑杵在地上,双手握着剑柄,苦笑地想:熵儿,如果当初我做了其他选择,你会跟我走吗?
雾雨蒙蒙中,余无熏拿着烤鸡腿,兴奋地跑到李卿琦身边,兴高采烈道:“先生,你吃吗?”前几日,他学着赵君如管李卿琦叫先生,君如教他说先生,代表敬重的意思,让他觉得很好玩。
李卿琦含笑轻轻摇摇头,道:“你自己慢慢吃吧!”
余无熏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挠挠头,撅嘴问道:“你怎么把车厢让给那个白衣服的人了?”
他话音刚落,一把冰冷的剑就架在他脖子上,顿时吓得一激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个一袭黑衣,冷冰冰的人,语无伦次道:“你……你……把剑放下,我是自己人。”
枫鸣怒目地看着他,黑着脸道:“什么自己人?”
李卿琦心知枫鸣误会,却也没戳破,只是淡淡道:“枫鸣,他是战俘,并不认识皇上和维哲。”
枫鸣没好气地白了余无熏一眼,收剑后退,转身便走。刚走不远,就听见余无熏摸着脖子,大呼小叫道:“先生,这人简直无怨无悔……”
李卿琦忍着笑,轻轻道:“说错了,那个成语叫莫名其妙。”
枫鸣心想,这人绝对是个傻子吧?也不知道李理寺带这么个玩意回去作什么?还他莫名其妙,若不是刚刚李理寺拦着,此时这个异族人早被自己戳了几个窟窿,连成语都不会说,心下把此人鄙视了半日。
余无熏自己小声嘟囔一会,又恢复兴高采烈的心情,手舞足蹈地给李卿琦讲解着北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