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孔雀把了把脉,竟是被龙君一掌震伤了心脉,若非孔雀功力深厚,此时早已气绝了。我慌忙讨了点药物救醒孔雀。他见是我,惨笑一下,抓住我的袖子,示意我凑近他些。
“毕方在龙渊城……营救凤君……尽量……拖……拖延时间。”
我惊讶极了:“凤君不是不在龙渊城吗?”
孔雀却支持不住了,又反复说了几遍要我拖延时间,便晕了过去。
我稍稍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孔雀的用心。他和毕方一个跟随龙君出行,一个留在龙渊城里,他之前曲意逢迎讨好龙君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方便毕方在龙渊城布置行动。
怪不得龙君为了我提前折返,孔雀一会儿说要看塞外风光,一会儿说要赏珍珠湖夜景,为的就是不让龙君那么快返回龙渊城啊!
此时想必毕方已经发动,龙君收到消息要走,孔雀本可以装作不知情,却故意触龙君的霉头,想的是拖的一时是一时。若论忠心耿耿,羽族之中毕方与孔雀可当翘楚。真是难为孔雀本性高傲,还能如此忍辱负重。
我想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虽说还不明白为何凤君在龙渊城里,却不由对孔雀肃然起敬。他这次受伤不轻,之后恐怕不能再率军在沙场上厮杀,就是这条命,等龙君回过神来,也很有可能要交代在龙君手中。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叫人敬佩。
现下不可能将孔雀送走,我只好尽量用药护住他的心脉,命人将他搬到我的马车里。至于拖延时间,孔雀也太看得起我了,龙君已经发觉事情有异,我又怎么可能拖得住他的脚步?
御驾半夜启程,我本以为要在马车上待到龙渊城,哪知道才坐了片刻就有人来传令,龙君让我去他的御辇。我又给孔雀把了把脉。他的脉象还算平和,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稍稍安心,这才下马车跟来人去龙君那里。
龙君脸上看不出喜怒,周身的气息却比往常更让人心惊胆战。
“墨宵见过龙君。”
“你过来。”
我赶紧跪行到龙君跟前。
龙君轻抚我的头顶,我却觉得他随时随地可能一掌毙了我。
“毕方真是好算计啊!你真以为怀了龙种我就不会杀你?说!你被人带出宫是不是也是其中一环?”
我一呆:“龙君说甚么?墨宵不懂龙君的意思。被锦王爷带出宫一事,前因后果墨宵都已经禀明过龙君,龙君难道觉得墨宵有这份能耐,让锦王爷听我的号令,某年某月某日来找我的麻烦?”
龙君沉吟片刻,缓缓放下手掌:“也是,毕方心思再细也不能事先算到此事,本君为了救你提前折返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么说来你还是本君的福星呢!回去之后,若是凤儿没事,本君大大赏你。”
龙君嘴上这么说,我却听不出丝毫高兴的意思。
龙君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只好低着头跪在那里。
过了半响,龙君突然道:“你救了孔雀?”
我急忙答道:“孔雀是墨宵的同族,无论他如何惹恼龙君,都不是他的本意,墨宵做不出来见死不救的事。”
龙君冷笑道:“哼哼!不是他的本意?好一句不是他的本意。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他要受多少活罪,就看凤儿是否安好了。”
我听得背脊发凉,却也知道再为孔雀开脱就要引起龙君的疑心了。
隔了许久,忍不住问道:“龙君,听底下人说龙渊城出了事,严重吗?”
龙君冷笑:“你想问是否事关凤君?”
我垂下视线:“凤君是羽族之王,墨宵自然关心他的安危,但龙君是墨宵的主人,若是鳞族有事,墨宵心中更是难安。”
龙君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冰练寒潭的水倒灌进了龙渊城,此时龙渊城里恐怕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了。”
“冰练寒潭?”
我知道有传言说龙渊城下有水道直通冰练寒潭,那是龙君闭关潜修的地方。据说龙君有那么高的修为,就是因为那个地方对鳞族来说得天独厚。却不知寒潭里的水怎么会倒灌上来,这件事又怎么能和凤君有关。
“你不用问了,等到了龙渊城自有分晓。”龙君转过头,对帐外扬声道,“前将军呢?为何还没回来?”
“禀龙君,前将军即刻就到!”
“让他直接过来见驾。”
龙君的御辇缓缓停下,只见一人疾驰而来,在约莫十丈外勒住马,下马走到御辇前面跪了下来。
龙君直接问道:“现下情形如何?”
隔着帐子依稀见那人头生两角,像是两只蟹钳的模样,我这才知道这一位不是“前将军”而是“钳将军”。
那将军答道:“水已经淹了大半个龙渊城,我依照君上的吩咐,命人封锁了四门,不许放任何人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寒潭之水非比寻常,就算我族熟识水性也不能幸免,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有人伤亡。是不是开一面城门,让将士们细细盘问,再放灾民出来?”
龙君冷笑道:“哼哼,开了门就凭那些个虾兵蟹将拦得住毕方?”
那将军急道:“君上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族精兵天下第一,区区一个毕方怎么能和四将军八侍将相比?”
龙君思量一会儿,摇头道:“毕方诡计多端,不需要跟你们交手也能混出城来,只有不放过一个才能关得住他。”
那将军像是性子有些爽直,听了这话不由嘟囔:“君上早知道那毕方不是甚么好鸟,何必千里迢迢把他引来?”
龙君恨恨道:“把毕方留在归云城终是我族心腹大患,不如放在眼前看着比较稳妥。本君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自己的亲生骨肉竟会为了个外人背叛本君!本君早该看出,他身上流着那贱人的血,怎么可能和本君一条心!”
那将军听到事关王爷,顿时不敢吱声了。
龙君又道:“你去转告几位将军,紧闭城门,就算龙渊城里的人死绝了,也不许放半个鬼出来!”
那将军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抱拳道:“末将这就走。末将在龙渊城下恭候君上,还望君上怜惜我族百姓,走得快一些。”
龙君挥手:“你去罢!”
那将军走后,龙君下令精简车马,把走得慢的全都留下,只带五百轻骑,护着御辇朝龙渊城的方向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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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龙渊城下便已经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意。一路上龙君催了三遍马,抬御辇的车奴累死了两个,若不是顾虑自身安全,恐怕他都想要单人一骑独自去了。
眼看着龙渊城在望,龙君命人将御辇上的纱帐揭开,双眉紧锁,死死盯着鳞族那座巍峨的都城。
龙渊城筑在高坡上,地势较周围突出一截,再加上城墙高耸,便更显得气势非凡。
此刻进城的道路上全都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城墙以及城墙外的地面也都是晶莹一片。远远看着城池上方寒气缭绕,似乎涌动着什么东西。我虽见过龙渊城冬日的景象,却却还是因为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只听龙君低声说了一句“贱人”,身形微动,人便不见了。
我一愕,急忙拢了拢衣襟挡住刺骨的寒风。
龙渊城上却突然响起一声霹雳,一团东西被从天上打了下来。龙君收起真身,又坐回御辇上。我见他脸上寒霜笼罩便不敢多问了。
车马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恰好经过刚刚掉下来的那团东西,白乎乎的竟是一条小龙。不过这东西足上只有四爪,和龙略微有些不同。
龙君看也不看地上的物事,命令城门守将前来接驾。
那“钳将军”早等得不耐烦了,迈步上前道,城中的积水已经没过胸口,若非城池坚固,城门纹丝合缝,此时恐怕早已冲破龙渊城,倾泻而出了。不过若真是那样,城池虽毁,城中的百姓倒是安全了。此时,因为冰练寒潭倒灌,有数百万人被困在城内,再不放他们出来,恐怕其中一大半都要冻死在里头。
龙君沉吟片刻,缓缓道:“那贱人的法术已经被本君破解,冰练寒潭的水很快就会冻结,等一个时辰,然后先开西门,引一队精兵进城抓人。”
那“钳将军”闻言大急,拜倒在地道:“君上,真的不能再等了!君上既然已经到了,要抓什么人末将这就点兵去抓,有君上坐镇,那人绝对不可能走脱。”
龙君冷笑道:“寒潭水不凝,城门一开便会汹涌而出,莫说是你挡不住,便是本君也自问没有那个能力在混乱中抓住浑水摸鱼之人。此事已经决定,你不必多言了。”
那“钳将军”哭丧着一张脸,跪在地上又对龙君叩了三个响头:“君上,请再听我一言!君上要捉毕方而已,毕方一条命如何能和我族数百万黎民百姓相比?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无论毕方那鸟人在城中弄了什么古怪,盗走了我族什么宝贝,末将就是肝脑涂地也要将他抓回来献到君上面前!”
龙君闻言狂笑起来:“你的命怎能与之相比?便是牺牲龙渊城数百万人的性命,本君今日也绝不会给他一丝机会离开!”
那“钳将军”闻言抬起头,一脸震惊地望着龙君。不一会儿,两眼中涌出热泪。
“君上既然这么说,末将也无话可说。怪就怪末将当年瞎了眼,看错了君上。末将的这双眼睛,还有这条命,留在世上还有何用?”
“钳将军”言罢自剜双目掷在地上,又抽出长刀自刎在了龙君面前。
龙君脸上闪过一丝戚戚,挥手让人收拾好“钳将军”的尸体。余下众将虽也想劝阻,却明白了龙君心意已决,只好低着头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被冻得嘴唇发紫,无奈御辇上也生不起火来,便只好裹了一身裘衣,缩在龙君边上。
龙君不说话,余下的人也不敢说话。好容易等足了一个时辰,守军冲去开门,却发现城门被冻住了,转断了绞盘也拉不开。不得已,城上守军只好垂下竹篓,将城外的精兵一个个拉上城墙,然后再进城抓人。
三千精兵进了龙渊城,却听不到丝毫响动,整座龙渊城就像一座死城,也不知毕方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更重要的是,凤君此刻又在哪里?
过了半响,好容易打开了城门。只见城内结起的冰足有一人高,那些低矮的屋子倒有一多半被冻在冰下。
龙君命人将御辇抬上冰面,缓缓向着凛牙宫的方向前进。
龙渊城中的百姓尽数遭了灾,不少人聚在房顶,母亲抱着孩童,哥哥拉着弟弟,一个个脸上布满霜花,眼见是已经冻死了。还有些两层高的屋子里倒还有些活人,但也颓丧之极,见了龙君的御辇也发不出半分声音了。城中两座高塔之一的祥云塔不知怎么的竟然坍塌了,只留下三四层高的半截残塔矗立在寒风里。
龙君的脸色越走越不好看,直到有两个军士前来报信,说是围住毕方一行人了,这才稍稍缓和了点。
好容易到了凛牙宫。冰练寒潭的水好像就是从凛牙宫里出来的,整座宫殿一片死寂,一眼望去还能看到不少被冻在冰里的太监和宫女。大殿因为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此刻倒还完好。侥幸活下来的宫人们很快收拾好了殿内的摆设,迎龙君进去。只可惜那块水晶壁大约是混乱中倒在了地上,被震出了许多裂纹,竖起来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透光,龙君便让人撤去了。
龙君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军士们终于押了毕方和其他几个羽族过来,身后还拖着一口大箱子,不知道装了何物。
毕方估计是受了伤,神情十分委顿。他见了龙君也不行礼,目光略微一扫,脸上闪过忧色,大约是在担心孔雀。
龙君挥手屏退了众人,只留下心腹在殿里,又命人关起殿门。我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龙君既然没让我走,我就咬咬牙留了下来。
龙君一指那口木箱:“打开!”
自有人上前撬那箱子,当先那人开了箱盖,“啊”了一声,退开半步。
我不禁狐疑,伸长脖子朝箱子里看。
心口犹如被重锤击中。
木箱里躺着的不是凤君又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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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凤君,我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凤君脸上凝着一层寒霜,眉头微蹙,竟和我梦中的玉像有几分相似。他纹丝不动地躺在一人长的木箱中,双腕上各套一个圆环,上面连着链子,另一头却是断了的。这圆环和链子非金非铁也不知是什么用材料打造而成。
看情形凤君之前显然是被禁在什么地方,却不知怎么的被毕方救了出来,只可惜他们终究没能走出龙渊城。
身旁龙君沉声道:“怎么回事?他身上的真阳元火为何变得这般微弱?”
毕方苦笑道:“龙君既能对结发之人下如此狠手,又怎会想不到结果?我族生来与寒气相冲,便是凤君也不例外。冰练寒潭乃是天下至寒之地,我王的功力又为龙珠所制,除了调用本命元火抵御严寒还能怎样?”
龙君不住摇头,像是不信毕方的话。他将凤君胸前的龙珠取了下来,凤君的脸色登时红润了些,却还是没有醒来。
“不可能,不可能,之前几次我也都让凤儿待在寒潭潭底,他每次都能坚持,为何这一次会这样?不可能……”
我心中一突。为了不让凤君逃走,龙君竟将他囚在了寒潭潭底。怪不得凤君的信鸟找到我的时候身上湿漉漉的,之后很快死了,只怕是因为从寒潭里出来极不容易。以凤君的功力,以往几次俱能平安无事,此番却突然陷入昏迷,大约和他在忘情境里以真阳元火救我替我炼出魂珠之事分不开关系。难怪那之后他身上奇寒无比,却还对我说没事。
毕方大概是一早知道龙君每逢祭天会留凤君在寒潭潭底,所以才做出了周全的安排,让孔雀在龙君身边拖延时间,他自己留在龙渊城里救人。哪知却遇上凤君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好把凤君装在箱子里。龙君命人封锁城池,他们怎么都无法离开,终于功败垂成。否则以凤君的功力,加上毕方几个,如何能逃不出区区一座龙渊城?
我想通这些,心里登时后悔极了。凤君本来极有希望能逃出去,却生生被我坏了事,我真是万死莫辞!
那厢龙君试了几次救不醒凤君,已经和毕方说了好些话,像是要治他的罪。我想起凤君之前的叮嘱,脑子飞转,什么都顾不得了,张口就道:“毕方大哥在宫里,遇到寒潭之水倒灌,心中怀疑前去一探究竟也是常理。如此碰巧看见我王,总不能让我王在潭底等死,将他带了出来原本是好心,何罪之有?”
龙君冷笑道:“好一个何罪之有!本君倒要问问他,冰练寒潭之水为何会倒灌?本君罚那贱人在水底看守寒潭,赑屃在比武大赛上向本君要了腰牌去探视她,这难道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若非有那逆子说动母亲,引寒潭之水上来,他又怎么有机会带走凤儿?他真是好本事,让本君之子来反本君!”
我心中一惊。我早就知道大王爷赑屃是龙后所出,因生来丑陋,不讨龙君欢喜。后来龙后病故,大王爷出宫建府,一直很受鳞族爱戴。只可惜龙君从来没有将他立做太子的意思,因而地位有些尴尬。
那日大王爷在比武大会上和虎君平分秋色的时候我也在场,他不想要美人却向龙君要了面腰牌,说要入宫祭扫亡母。没想到现在听龙君的意思,龙后竟然未死,而是被罚看守寒潭,大王爷要腰牌原来是去地下看望母亲。
那龙后早在凤君入宫前便“病逝”了,也不知她到底犯了龙君什么忌讳,一国之母最终落得如此下场。龙后只有大王爷一个儿子,她枯守寒潭,心中只怕对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