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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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难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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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趁无人之时偷偷溜入祠堂。垫起脚尖手刚要触及剑柄,却听见父亲一声怒
喝:「这剑也是你能碰的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父亲的手掌就已狠狠地掴在他脸上。左颊高高的隆起
红色的指印,他却感觉不到痛。父亲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只想远远的
跑开,跑到母亲身边。

    在母亲的坟边坐了整夜,天亮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想明白了
一件事情,他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再过八年,他会让父亲刮目相看。

    然而上天仿佛存心作弄,当他以为就快看到希望的火时,黑暗再次无情地
降临。

    父亲输了,重伤而归。他说苑致臻答应了五年后再同他比过,不过他提了
个无情的条件。父亲倘若再输,就要把一个儿子送去苑家为奴。

    释然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在赴约前的欢送宴上当著家中众人的面说:「释
然,如果为父此番落败,你可愿意去苑家?」

    「孩儿愿意。」释然轻轻地笑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再不能伤他分毫,因为
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麻木不知痛滋味。早已想到的结果,他在父亲心目中就只有
这点用处了吧。为什么父亲不肯留给他机会,不愿再多给他三年时间?

    不过父亲没有别的选择吧。大哥明然长他十岁,年初刚刚娶妻,现在嫂嫂
有了身孕,父亲怎能让他抛妻弃子去苑家为奴?二哥逸然长他六岁,乃大夫人所
出,又是兄弟中习武天分最高的,尽得父亲真传,想必是要继承家业的,父亲当
然舍不得。三哥安然长他五岁,攻于心计,笼络了家中大半人心,在外也结交了
不少侠士名流。父亲显然知道今后巩固应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少了安然可不行。
弟弟思然才八岁,只会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从未离开过家人,又怎能去苑家?不
用想也知道他释然这个从小没娘疼,又不得父亲欢心的孩子是最合适不过的。

    他笑,笑自己的傻,笑母亲的痴。

    那晚他第一次喝醉,醉倒在母亲的坟前,恍惚间似是梦到母亲温柔地抱著
他,她说父亲会赢的,他不会抛弃释然。他还想起了不懂事时,住在荒废的院落
里那许多快乐的日子,母亲为他炒的美味菜肴,母亲为他缝制的漂亮新衣,母亲
哄他睡觉时唱的动听歌谣……可是为什么嘴角却尝到咸咸的泪滴?

    次日清晨,他被冷水泼醒。宿醉的头痛中,他听见父亲威严的声音:「释
然,虽然这次为父有九分胜算,却也不能不顾及万一。倘若不幸你去了苑家,需
找机会把苑家最近几年新创的剑法记住。」释然机械地点点头。

    比试结束后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也要好好的活著,别辜负为父
的苦心。」就是提醒他不要忘记父亲先前交待的任务吧。父亲这也算物尽其用,
他又怎能让父亲对他仅存的这一点点期望落空呢?

    bbs ……net bbs ……net bbs ……net 苑家居于塞北,依山傍水兴建
宅第。初时规模不大,三进院落只图和乐安康。随著苑致臻名声鹊起,仰慕投奔
者逐年增加,有意拉拢结交的权贵或是名流侠士过往频繁,不得不逐渐扩建府第,
才有了如今这番庭院,深深不知几许亭台楼阁,巍峨丛立的豪门景象。

    便是应家在江南鼎盛时期恐怕也没有此等兴旺。

    释然跟著仆从走角门进了相对朴实的下人居住的院落。领了两套仆人的衣
饰和一床薄被,释然被管家苑忠带到一处看似荒废已久的偏院。苑忠指著那屋顶
长满野草的房子说道:「你先住这里吧,赶紧收拾一下换了衣服,去拜见老夫人。」

    释然想苑忠说的老夫人应该就是苑致臻的母亲,现在苑家主持内务之人。
今后他就是苑家的仆人,做事需看老夫人的脸色才好过日子。

    其实四壁斑驳的房间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张床铺,掉了漆的木桌木椅,
简单的日常用具,虽然不是一应俱全,对一个下人来说也是足够了。释然拭去床
上的积尘,放下被褥,换上苑府仆人的服饰,青布粗衣倒也合体。将换下来的那
套玄衣收起,这五年想必他是用不著穿了。他瞥了一眼其他地方的尘土和墙角的
蛛网,等回来时再清扫吧,不能让人家等太久。

    「这院子里没有别人,只你一个人住,倒也清静。」苑忠在外面等著,见
释然出来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每日正午和日落的时候听见敲钟,你就到适才
领被褥的那个院落的大堂里和其他的仆人一起吃饭。早上厨房是不起大灶的,你
可以头天晚上带些吃食回来,早上自己热了吃。」

    「是。」释然低低地应了一声。这荒废的院落无端地让他想起了小时的光
景,残垣断壁之间,四下里包围著他和母亲的,俱是衰草荒凉的香气与声音,忽
然间他悲从中来,却是强抑泪水转为微笑,「谢谢您,这里确实清静,像我在家
里时一样。」他没有说谎,即便是母亲死后他随著父亲搬去正宅,他仍是独居一
处荒僻的院落,没有仆童杂役伺候,挑水洗衣屋里屋外的打扫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随著家中的下人们吃大锅饭,逢年过节的时候父亲或许会叫了他去吃家宴,平时
则不闻不问,似是要他自生自灭,还好大夫人贤良淑德,每年会打发人给他裁几
件新衣,免得让外人见了他,这个应家的四少爷穿得连个下人都不如,说起闲话。

    苑忠哪知释然心里想起这许多,只道是这孩子觉得受了委屈说气话,他也
不宽慰,只是按苑致臻的交待道:「苑家没有人看著你,哪一天你住的不满意了,
大可以一走了之。」

    「我不会走的。」释然坚定地道。

    沿著走道路过几进院落,穿过彩画游廊,绕过砖雕花墙,跨进一扇黑漆大
门,映入释然眼帘的是一座古木森然的宽敞院落。假山堆叠错落,浅池游鱼嬉戏,
青石铺地黄菊飘香,他想这定是老夫人的居所了。

    跪在门廊里望向堂中高坐之人。老夫人年近古稀一头银发满脸岁月沧桑,
但双目中掩不住的精芒,在一身黑底暗金线绣团花福寿字的华服映衬下,有一种
说不出的威严之势。苑老夫人,苑长乐的结发之妻,想当年也是叱吒江湖有名的
侠女,以雷厉风行疾恶如仇的处事手段,堪称女中豪杰。苑长乐辞世后,如果不
是她一手撑起家业,教育子女成才,怎会有苑家如今这番兴旺繁荣?所以对于母
亲,苑致臻十分敬重,言听计从,老夫人在苑家绝对居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堂下是何人?」苑老夫人终于发话了。

    「应释然。」释然谨慎地回答。

    「应家的公子啊。」苑老夫人的话音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既然来
我苑家做了仆人,那姓氏就免了吧。名字还算中听,就不改了。」

    「是,释然明白。」这种言语上的讥讽,释然在家中就早已习惯,丝毫不
为所动,仍平静地维持谦卑的语气。

    苑老夫人盯著释然,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怨恨的神情,就是因为你们应家,
长乐才郁郁而终,如今应天笑又三翻两次挑战致臻,屡战屡败还不知羞耻地扬言
想要夺回「天下第一剑」的金匾,幸好长乐在天有灵保佑致臻得胜而回。致臻早
已厌倦决斗,请母亲帮忙想个办法,把应释然打发回家,这正合她心意。

    对应释然言语羞辱欺凌虐待,过不了几天想那少爷受不了这等委屈自会打
道回府,她出了多年的怨气,又让应家没脸再提出挑战,一石二鸟再好不过。

    所以她现下又阴森森地道:「在苑家做仆人可不比你在家中做少爷来的自
在,先要懂得规矩,手脚勤快做得好了自不必说,犯了错就要挨家法。来人把家
法请出来。」

    下面有家丁应了一声,捧出一条包铁头带铜刺的牛皮鞭,腕口粗细的鞭身
散发著幽暗的红光,想是曾经浸了血的缘故。

    「空口白说你想必不知道厉害,今天就先赏你五十鞭留个印象。」苑老夫
人说的轻松,旁边的下人却早已听得冷汗涔涔。

    苑老夫人待家中下人一向宽和,因为处事精明用人果断,不怒自威,下人
们疏忽犯错她都会据理教训,除非是极大的错误,她决不会动用家法。记得四年
前有个家丁醉酒轻薄了镇上的卖花女,那女子的父亲告到府上,老夫人大怒,先
向他父女二人赔礼道歉,再搬出家法狠狠责罚了那个家丁,那时也不过只打了三
十鞭。那家丁练过几年拳脚,挨了三十鞭还是当场昏死过去,都过去四年了,到
现在背上的鞭痕仍然依稀可见。

    有人不禁开始为释然担心,什么错都还没犯就要挨五十鞭,只因他是应天
笑的儿子,这五十鞭挺过去了,今后的日子也决计不好过。

    「你自己数著,不出声可当是没打到。反正才刚来一天,你若受不了,可
以开口相求,我便找人送你回应家。」苑老夫人口上虽这样说,心下也有些犹豫,
听说应释然生俱七阴绝脉,不曾习武,那五十鞭恐怕他挨不下来,不过不罚得重
些,怎能让他断了继续留在苑家的念头呢?

    应释然面不改色,跟著家仆走到院子当中,跪下,脱去上衣,双手撑在地
上,静静地道:「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么?如果没有,释然现在就跪领家法。」

    苑老夫人摆摆手道:「一时也想不起别的,先赐家法吧。」

    「一……二……三……」释然的声音不大,附近的人却也能听清楚。除了
他数数的声音,就只能听见皮鞭打在他背上一声声的闷响,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释然知道若是他运内功护体,虽然能减轻疼痛,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会
武功,让苑家的人有了提防之心,他偷记苑家的剑法时就会大为不便。为了能顺
利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他还是装成不会武功的好。于是他收敛护体真气,生生
地挨下鞭打。

    火辣辣的痛从后背清晰的传来,他撑在地上的双手深深扣进土里,眼前视
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的声音颤抖,却仍坚持数道:「……十……十一……十二…
…」

    忽然想起在家的时候父亲也时常无端的罚他,不过最厉害的也就是手拎水
桶跪搓板一天一夜,还好那种惩罚让他的双手长了不少力气,如今还可以勉强在
地上多撑些时候。

    「……十七……十八……」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又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年,
释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实在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老夫人,释然晕过去了。」苑忠小心地请示老夫人的意思。

    「把他泼醒,继续。」苑老夫人冷冷地道。

    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释然幽幽转醒,他挣扎著从血污中支起身子,声音
虚弱:「可以继续了。」

    那执鞭的家丁不是铁石心肠,见释然背上早已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还有
三十多鞭没打,怕他撑不住,手下便减了分量。鞭身速度加快,却是在打到释然
身上之后立即收回,反正他背上血肉模糊,轻重缓急在四散的血光中很难分辨。
就算这样,释然在挨到第四十鞭的时候再次昏倒。

    一桶冷水泼下去,释然毫无反应。

    「用盐水泼。等他醒了求饶就不用再打了。」老夫人咬牙道。

    盐水渗进伤口里,释然痛得一阵痉挛,稍稍恢复了些意识,挣扎了一下却
无力撑起身体。

    「还要继续么?」苑忠问释然。

    释然微微点头。

    苑老夫人动容,冷笑道:「好,就看他能撑到几时!」

    家丁又在释然背上抽了一鞭,然后停下似乎是等释然的反应。

    然而众人听到的却是释然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出:「四十一。」

    那家丁又打了几鞭,释然的声音虽几不可闻,却仍在继续数数。再看看堂
上高坐的老夫人似是没有喊停的意思,那家丁索性一狠心,霹雳劈拉一口气把最
后几鞭打完。其实打到最后三鞭的时候,释然早已没了知觉。

    「把他带下去吧。找个大夫给他上点药,每天送些吃的,不用找人照顾,
只要确保他活著就行。」苑老夫人向苑忠交待完,不觉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没
想到这孩子如此坚强,竟能撑到最后也不求饶,看来要打发他回家还真不是件容
易的事情。

    bbs ……net bbs ……net bbs ……net 节气已是深秋,寒意破墙而入
凄凉彻骨,迷茫冷雨漫天漫地。

    释然昏迷了两天两夜,在一个寒冷的早上悄悄醒来。额头的余热还没有消
退,背上如撕裂般的痛楚,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他闭目运真气行走周天,还
好未伤筋骨。被高烧和伤痛折磨了两天两夜的他腹中空虚,抬眼看见桌上摆了一
碗冷粥,一碟咸菜和一双竹筷,就在他伸手可以摸到的地方。

    他要好好的活著,怎能不吃东西?但是手臂微一用力,牵动背上伤口,痛
得他几欲昏倒。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攒足力气,左手肘拄在床上撑起身子,右手
将那碟咸菜折进粥里,也不用筷子,把碗端到嘴边囫囵吞枣悉数倒进肚里。冷热
咸淡,他来不及在乎,背上的伤痛就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感觉背上的伤口似是被重新包扎过,桌上的
粥冒著热气,咸菜飘在里面,小碟里是一个馒头。释然不禁苦笑,这回可给他出
了个难题,他不晓得自己是否有吃完这「丰盛」的一餐的力气,当然他绝不会奢
望有人会喂他吃。虽然他感觉得到一直有个人透过窗子看著他,想必是被派来监
视他的一举一动的吧,只要他现在开口说:「我要回应家。」立即就会有人进来,
如释重负地把他送走。不过他要让那个人失望了。

    释然闭上眼睛默运内功,一个多时辰之后,他觉得疼痛似是已经麻痹,那
碗粥也应该凉透了吧。一咬牙撑起身子,把碗端到嘴边像昨天那样迅速喝下,抓
过馒头在倒下以前放到床上张嘴就能咬到的地方。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窗外那人发
出一声轻笑。

    让别人嘲笑好了,不饿到自己就行。释然迷迷糊糊又昏睡了一会儿,梦到
了母亲拉著他的手拨开半人高的长草捉到一只漂亮的蟋蟀,满心欢喜的醒来,却
发现嘴边的馒头早已没了踪影。这还是一场梦吧,伤痛让他渐渐丧失思考的能力,
或许他就没有吃那个馒头的命。苑家的人给他上药包扎,每天赏他碗粥喝就已经
仁至义尽了,其实根本就没有过什么馒头,是他饿得发慌出现幻觉而已。

    天快黑的时候,似是有人把昏迷中的他摇醒,睁开眼屋里却不见别人。只
感觉嘴边放著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他没有力气多想,先吃了再说。

    往后的几天,释然时睡时醒,清醒的时候他默默练七绝心法或是一遍遍在
脑海里演练体会曾经看过的精妙剑法。随著伤势的好转,他偶尔也能坐起来仔细
地品品热粥,细嚼慢咽地就著咸菜吃馒头。那送饭的人似乎故意不想让释然看见,
总是趁他睡著的时候把饭菜放进房里迅速离开。

    其实释然身负上乘内功,那人何时进来,就算睡著的时候他也能感知,可
是既然那人不想让他看见,他又何必让那人烦恼。索性等那人来了,释然即使醒
著也马上闭起眼睛装睡。

    挨鞭打之后的第十天早上,释然醒来,等待他的已不再是清粥咸菜,而是
管家苑忠。

    「释然,你想回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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