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障眼法麽?秦时月凄然一笑,你从一开始,就把我作为诓骗的对象?
看到秦时月发笑,与他对峙良久的黑衣人禁不住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你小子肯定在忙著寻死,没想到活得挺好,还有闲心傻笑。秦公子,倒真是一怪。”
秦时月并不觉得害怕,可听到对方的话音後,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个人的声音实在太怪异了。看身量又联系到白疏影的遭遇,这人理应是男子,但他的嗓音却是娇细绵长的女声,甜腻得令人毛骨悚然。他……究竟是男是女?!
许是秦时月的惊愕写在了脸上,黑衣人露出一丝像是笑音的吐气。“秦公子何必如此惊讶?你跟奴家可是见过面的哦,莫非你忘了?”
说出更令秦时月惊惧外加一头雾水的话语,黑衣人引人头皮发麻地“咯咯”笑著,伸手摘下斗笠。
秦时月立时瞪圆了眼睛。面纱除下後露出的,是一张几乎可以用沈鱼落雁来形容的脸。同白疏影俊美却不失刚毅的容颜相异,这张脸柔嫩、娇豔,是彻彻底底的女性面孔。只是,这样一张脸生在一个七尺有余的身躯上,实在是怪异非常。
看到秦时月如同见鬼一般向自己投来的诡异眼光,黑衣人脸上并无不豫之色,嘴上却道:
“哎呀,秦公子,干什麽直盯著奴家瞧啊?这可是很失礼的哦。”
秦时月忙收回目光,定了定神,顺著对方的话答道:“阁下教训的是。不过,躺著与阁下见礼,似乎更不合礼数。可否请阁下将在下的穴道解开,这样说起话来也省力些。”
“呵呵,”黑衣人尖著嗓子笑了两声,“好吧,就如你所愿。”他走上前,替秦时月翻了个身,似随意地在他的大椎和左右神堂穴上拍下,秦时月立刻感到身上仿佛有无形的金绳被解开了。气血阻滞太久,身子又软又麻,秦时月试探地活动著手脚,心念转动却不闲著:从他解穴的手法来看,这人在江湖上当为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当今的高人中,有这麽一个怪异的人吗……?他迟疑地抬头,对方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那表情,让人无端想起紫色的罂粟。
秦时月困难地坐起身,略一思索,向黑衣人一拱手。
“想来,昨夜在余氏祠堂,是阁下出手阻止在下自裁。在下虽感无地自容,还是要谢谢阁下的好生之德。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黑衣人又笑了,“秦公子真的是贵人多忘事啊。那奴家就提醒你一下,那日你到‘怜香榭’来会见余姑娘,可是奴家带的路啊。”
“什麽?”秦时月立刻成了丈二金刚。他给带路?那天给我引见的明明是……突然,秦时月明白过来,“你是那个鸨儿?”
黑衣人悠然一笑,“秦公子终於想起奴家了?”
秦时月顿时瞠目结舌。那天接到余奉珠的信,秦时月火急火燎地赶到名为“怜香榭”的花船上,由出来接待他的鸨母带著进了船舱。那时他急著与余奉珠相见,并未留意为他带路的鸨母,更没发觉她的身量和形体就一个女人来说著实有些可疑;更何况,那时鸨母脸上化了浓妆,与眼前的黑衣怪人判若两人,即使秦时月对那鸨母还有印象,现在也不太可能认得出来。
怪不得先前觉得这屋子里的布局陈设有些熟悉,一定就是“怜香榭”之内了。
他呆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张口:“这……在下此前未认出阁下,请阁下见谅。但……”
似乎明白秦时月欲言又止的内容,黑衣人不以为意地一笑,豔丽的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秦公子是想问我,到底是男是女?”对方径自猜测,不知不觉改变了自称的方式,“这倒是不太好回答,我生为男儿身,但现在究竟算是男人还是女人,我自己也说不清。”
秦时月听了这话更加茫然,“阁下究竟……?”
“你想知道,我为什麽会变成这副像是阉人的样子,对麽?”
秦时月想问的虽然没有这麽难听,但也差不多,他不自然地低下头。对方叹息般地笑了一声。
“……这是我自作孽的结果。我违背天道,妄图逆阳为阴,最後招致这种不男不女的下场。这叫自作自受。”
他话语隐晦,秦时月却听出了个中玄机,他不禁愕然。
“难道……是‘玄牝神功’?”
黑衣人似嘉许地一笑,“秦公子果然是少年英才,博闻强识。没错,我正是修炼了玄牝神功,想由男人变为女子。”
秦时月难掩震惊。关於玄牝神功的传说,秦时月早有耳闻。这是一种至阴的武功,据说可在短时间内将修炼者的潜力挖掘出来;而且,其招式套路新奇且威力极强,在武林曾是众人仰慕追逐的绝学。但是,此功法有其特别之处,只可女子修炼,男子若长期修炼此功,很可能阴盛阳衰,导致性别转易;此外,玄牝神功如果修炼不得法,极易走火入魔,相传当年一些人练了此功後心智丧失,成为嗜血魔头。故此,武林正道将此功归为邪门禁术,修炼者越来越少。後来,玄牝神功的秘笈在流传中亡佚了,心法也已不可考,玄牝神功在江湖上渐渐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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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现的XX神功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追本溯源。。。囧rzz
若是真有不开刀就能变性的神功,那世界真是充满HORROR。。。
第八章…02
秦时月望著黑衣人的眼神不觉带上些狐疑。玄牝神功失传这麽久,很多贪慕之人终其一生都遍寻不得,这怪人是如何得到的?抛开这个不说,这人坦白的修炼此功的动机也是要多荒唐有多荒唐:想借助玄牝神功从男人变成女人?秦时月听说过有男子因为忌惮此功这一奇特之处而不敢修炼,却未闻有人为了变性这种荒谬的目的练功。
“我知道你不信,如果这种可笑的事不是我自己做的而是别人说给我听的,我一定也不会相信。”黑衣人又笑了,没有如前一般笑得那麽夸张,而是淡淡的,似夹杂著凄楚。秦时月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失礼,黑衣人此时的神情令他当真动了好奇心,他不由正襟危坐,主动提问:
“在下不明白,阁下为什麽想变成女人呢?”
他对黑衣人得到玄牝神功的方法没兴趣,何况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告诉他;他只想知道,是什麽理由让眼前这人不惜一切地要改变自己的性别。
面对坦然提出这个问题的秦时月,主动引起这个话题的黑衣人反而沈默了。半晌,他轻轻嚅动嘴唇。
“因为我爱的人不喜欢男人。”
秦时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听了黑衣人诉说的原因,秦时月突然觉得这人的行为其实并不难理解。
说出真相的同时,黑衣人似乎有一瞬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跟那个人,不过是偶然──他偶然救了素不相识的我,我也……偶然爱上萍水相逢的他。”
秦时月听著,眼光有些怔愣,他恍惚觉得,这个人,竟像在说自己的故事。他和白疏影,也仅仅是偶然开始的因缘际会……
“我向他坦露心迹,却招致了他的嫌恶躲避;他还发誓,除非我变成女人,否则,他绝不可能再多看我一眼。”
黑衣人的声音幽幽暗暗,竟成功地搅得秦时月心中一酸。接下来发生的事秦时月能猜到,可他还是静静地听对方讲述。
“我信以为真,开始拼命寻找逆阳为阴之方。後来我打探到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玄牝神功或有此功效,四处寻找,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心法。我以为这是上天赐给我跟他在一起的机会,就照著心法修炼;可是,那时我的内力还不够精纯,修炼这种极阴的武功给我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最後终於无法承受,修炼到第四层就不得不放弃,因而也变不成女子,只有容貌和声音变化了,反成了这种半男不女的怪物。”
秦时月望著那黑衣人眼中流露出的与花容月貌不相称的黯然,不由叹息。人生自是有情痴,不假,自己或可算其一,但在这黑衣人面前还是只能自叹弗如。
“我变成了这副怪样子,起初羞耻得不敢见他,後来还是忍不住去找他,却不料,在我闭门练功的两年里,他已经娶了一个女人为妻,甚至有了儿子。”
秦时月听到这里,心头又觉刺痛。为一个人付出了这麽多,到头来,一番辛苦终究付之东流……这黑衣人,竟与我相似到如斯的地步,真是不可思议……
黑衣人眸光一变,脸上出现先前秦时月看到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秦公子,故事听得舒服吗?有没有兴趣继续往下听呢?”
秦时月战栗了一下,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忘了现下的处境,全心听这个神秘莫测的人讲起故事来……事到如今,也无他法可想,秦时月咳了一声,干笑著道:
“阁下若有意相诉,秦某洗耳恭听……”
黑衣人闻言,邪媚地一笑,言带戏谑。
“秦公子对奴家有兴趣,奴家可真是荣幸之至啊。不过也是,这故事最精彩的部分还在後头,不听可惜了。”
说完,黑衣人也不看秦时月的反应,自顾自地讲起所谓精彩的部分。
“我修炼玄牝神功失败後,那人变本加厉,对我避如蛇蝎。我自知配不上他,也不再纠缠,只想远远地守著他就好,可没过多久,他就举家离乡,搬到了别处。我想这样也好,不再相见的话,应该可以斩断情丝。那之後,我便一直在想办法恢复正常的男子之身。後来我想到,将修炼玄牝神功所累积的至阴内力散去,或许可以恢复原貌,但不能强行化功,只可转嫁。於是,我招募了一些女子,从中挑选有资质的,教授她们玄牝神功,输给她们玄牝神功的内力作为基底,如此,她们学了功,我也可散去内力,一箭双雕。”
秦时月听著,忽觉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麽,但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匪夷所思,因而没往深里想;可是,黑衣人接下来的话,却肯定了他的猜想。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锺情的那个人,居然会从背後捅我一刀。”黑衣人说到此处,神色陡变,娇美的脸上透出赤裸裸的杀气。饶是秦时月见识过此人的古怪,看这情景也不禁脊背生寒。
“那人向时任武林盟主供出了我的下落,那老不死的武林盟主一声令下,各大门派联手将我与弟子练功之所包围,杀伤我的女弟子甚重,最後,只剩下我和数名弟子突围……”
黑衣人停下讲述,望著一脸不敢相信的秦时月,娇俏而邪气地一笑:
“如何?秦公子,终於知道奴家是谁了吗?”
秦时月呆若木鸡,似乎还未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好容易,他的目光慢慢有了焦点。他颤抖地抬手指著对方,完全忘了这个举动十分失礼。
“冷驭风……”
看著惊呆的秦时月,黑衣人心情好像不错地笑道,“没错,秦公子,我正是冷驭风。”
石破天惊般的谜底令秦时月一时无法招架。他就是冷驭风!名动江湖的冷驭风原来成了这种样子!十多年来,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今天,自己居然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他!
而更让他惊诧不已的是……
“……你爱的男人,是余员外……?”
吕捕头曾告诉秦时月,向武林盟主告知了冷驭风下落的人正是余员外,许多人都可以作证;而冷驭风说,出卖他的人是他的最爱,他也没必要说假话,事实已经毋庸置疑了。
可是,余员外,忠义慈善的余员外……即使再怎麽厌恶,也不可能把对自己一片真心的对方赶尽杀绝啊!
他刚想开口质疑,就听冷驭风口气冰冷地应道:
“是啊,就是那个假仁假义的余斯尧余员外。他不知何时与武林盟主勾搭成奸,把我巽影教的下落作为献殷勤的道具给了武林盟主。呵呵,他还真是能干,我看他八成是想巴结武林正道,好在江湖上掌握些权势、分到些好处,否则,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别说了!”秦时月大喝,可惜气势上稍嫌不足,“余恩公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生忠良,怎可能做出这等苟且之事?阁下一定是对他有所误解……”
“你直接说我是胡说八道也无所谓,”冷驭风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你受那人蛊惑太深,我本来也没指望你相信。再加上,他跟那帮号称正道的家夥们给我罗织了那麽一大堆罪名,把我描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我的话就更没说服力了。”
他的意思是,他背负的一切恶名全是余员外和其他人诬陷的?秦时月脑中全然混乱,一会儿是余员外慈爱的微笑,一会儿是冷驭风不容置疑的声音。蓦地,秦时月灵光一现,回想起当日吕捕头告诉他的话。
「……曾有三名女子遭到奸淫,受害人画下的贼人画像极似冷驭风……」
他立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正色问道:
“虽然阁下说那些恶名都是子虚乌有,可秦某却听说,阁下曾对三位女子行非礼之事,这又如何解释?”
冷驭风愣了一刹,片刻,他神色恢复如初。
“我是做过那种事。”
听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坦然承认,秦时月反倒有些词穷,可他不甘示弱,又道:
“还不止这些,同样的事,你半月前在俪阳山也干过吧?”
“俪阳山?”冷驭风挑眉,似在搜寻记忆,很快,他呵呵一笑。
“哦,对了,你说的是你的小情人吧,我想起来了。”
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下,且还是被人调侃,秦时月的心还是因“小情人”这个字眼而倏地刺痛了一下。
冷驭风好整以暇地摆摆手,“我又没有对他做什麽,只是送了他点药当见面礼,让他享受一下。毕竟是我看走了眼,把他当成了女人,否则平白无故我干吗一路追踪个男人还费劲掳走他?我又不喜欢他,从他身上也采不了阴气,白费劲,唉……”
第八章…03
“采阴气?”秦时月瞪圆眼珠重复。
“那时巽影教被破,我受了伤,体内玄牝神功的内力反噬,身体开始衰败,迫不得已,我隐匿起来,劫掠过几名过路的女子,以此方法采她们身上的阴气续命。这方法虽不堪,但我别无他法。至於你的小情人,那是个意外。其时我已在服用自己做的药以抵御功力反噬,然那天外出一时疏忽忘了带,所以才盯上你的小情人,不过他也没损失什麽,你用不著怨恨我。”冷驭风无羞无臊地补充,又道:
“对那些女子,我也是心怀愧疚至今,她们是无辜的,就如同当年我门下那些女弟子一样。”
秦时月一时寂然。冷驭风淡然地道:
“我犯下的罪行,自有老天裁断,所以,我不会忏悔。至於那个人,”他漠然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摆出一副慈悲的脸孔,让乡里几乎把他捧上天,还生了三个跟他一样嘴脸的儿女,当官赚钱两不误……真是不亦乐乎啊。”
秦时月听闻此言,不由自主慨叹了一句,“你对余员外,当真是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冷驭风凛声一笑,“我伤势好些就开始寻找他的下落,找了五年,终於发现他在胤县,就在这里隐瞒身份买了条花船安顿下来,开了‘怜香榭’,至今已有十年,你说我对他能不了如指掌吗?”
原来……以为销声匿迹了的冷驭风,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蛰伏了十年……若是吕捕头得知他们要找的人其实就在身边,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是,十年……这个人,是真的很爱余员外啊……
秦时月没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