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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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鬼-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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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子的哀号传入登美子的耳中。一定要快点带孙女回家换衣服,让她背着书包上学去才行。只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元子想把志保梨追回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她抓着一旁的加奈美打算站起来,却发现两只手臂连半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狠狠地看着婆婆渐渐离去的身影。
  ——每个人都想夺走元子的孩子。
  (不是只有外地人而已。)
  原来大家都是敌人,元子终于领悟到了这一点。
  3
  敏夫在手术室中待了整整一天,观察妻子的各种变化。恭子的脑波开始出现连续性的起伏,描绘出细微却又清晰的波形。过了中午之后,愈来愈明显的脑波甚至出现类似做梦的反应,不过恭子仍然没有心跳、没有血压,连呼吸也没有。
  自从移到手术室之后,恭子脸上的伤痕逐渐愈合。红斑慢慢消失,结痂的表皮开始剥离,下面长出一层薄薄的新皮。直到日落时分,恭子的皮肤大致恢复往昔的柔嫩,蜡黄干燥的表皮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生前更加水嫩透明的脸颊。任何人看到现在的恭子,都不会觉得她是个没有生命的死人。虽然白皙的肌肤依然透露着些许的青色,恭子看起来真的像是好梦正酣。
  敏夫不知道已经抽了几次血了。一开始敏夫试图将导管留在动脉里面,想不到导管却被挤了出来,只好以注射针筒一一搜寻动脉的所在,却发现针头刺过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当敏夫将血液制成涂抹标本,放在显微镜之下观察的时候,伤口就已经完全愈合,弄得敏夫根本找不到之前下针的位置。
  恭子的血液与正常人不同。原本呈现暗红色的动脉血逐渐变威鲜红色的液体。暗红色的部份看得到红血球分解之后的残骸,鲜红色的部份却看不到任何血球,显微镜之下的抹片标本只有细小的红色颗粒密集分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组织。红色颗粒遍及全身,甚至连静脉血都呈现鲜红色。
  即使静置一段时间,恭子的血液标本也不会凝固,更不会分解,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转变为暗红色。敏夫试着将自己的鲜血滴进试管,血液标本非但不会凝结,甚至还从暗红色恢复成原有的鲜红。滴入血清的效果也一样。敏夫将试管加盖之后,发现变成暗红色的时间缩短了许多。接着将暗红色的血液长时间放置——例如半天到一天的时间,组织就会沉淀分离。这是再滴入血清,恭子的血液样本就不会恢复原先的鲜红了。
  恭子的血液显然起了非常大的变化,这种变化超出敏夫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后敏夫又试着滴入各种化学药剂,却看不出任何变化,看来恭子的血液只对人类的血清有反应。
  这是恭子的身体依然是一具死尸,除了脑波之外,没有其他的生命征象。敏夫试着以工具进行人工呼吸,并未出现自主呼吸的迹象。之后又尝试了心脏按摩、注射阿托品,并且施以电击,依然无法使恭子恢复心跳。即使注射肾上腺素、将电流开至最大,结果还是一样。
  恭子的变化是快是慢,敏夫无从比较起,只能说进入第五天之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察点。只要观察脑波的变化,就可以断定这具尸体到底会不会复活;即使无法测量脑波,也可以藉由血液采样来判别复活的可能性。若以恭子的案例当作基准,只要观察牺牲者死亡之后第五天的脸色,就可以略知一二了。
  (五天的观察期……)
  敏夫陷入沉思。判别尸鬼的方法固然不难,实际执行起来却有其困难度,习惯土葬的村民总是希望死者早日入土为安,原则上死亡当天晚上举行守灵,往往第二天早上就将死者下葬。死于尸鬼之手的牺牲者大多在半夜时分断气,也就是说大约三十六小时之后,尸体就会被埋入土中,敏夫实在不知道如何让死者延后两天下葬。而且恭子很有可能是进展较快的个案,未必所有成为尸鬼的死者都会在死后第五天产生决定性的变化,因此根本不可能从外表来判断死者是否会重新复苏。也就是说从死亡到家属将遗体领回的这段期间,敏夫虽然掌握了死者的尸体,却无从判别这具尸体到底是会回归自然、抑或是化为尸鬼。
  如果能够延后下葬的时间,说不定死者就会在众人的面前复活。到时就算是再铁齿的人,也不得不正视这个惊人的事实。
  (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就算真有办法说服村民将下葬的时间延后两天。也必须替死者的遗体做好防腐措施才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遗体周围放置干冰,可是死者的体温一旦降低。连带的就有减缓变化速度的可能。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就得将下葬的时间再度延后,到时势必会落人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想办法让所有的尸体都不会复活。)
  该如何阻止尸体的复苏呢?打倒尸鬼到底需要哪些工具?
  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尸鬼的血液与人类不同,如果能够破坏血液,说不定就可以阻止尸鬼的复苏。可是敏夫已经把所有想像得到的化学药剂都用上了,恭子的血液样本却连半点变化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敏夫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喘息。
  心中一凛的敏夫缓缓的转过身子,时钟正指在午后七点的位置。太阳早已下山,手术室中的敏夫却浑然不知。
  恭子睁开了双眼。敏夫看着床边的萤幕,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然而恭子却拼命摇晃被绑在床上的身体。当她发现自己失去行动自由之后,转动颈子看着不远处的敏夫。
  敏夫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感觉如何?”
  恭子掀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呼吸指数有了反应,紧接着又恢复平静。
  躺在床上的恭子不停地扭动,看着身旁的敏夫频频眨眼,仪器却测不出半点心跳。是的,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敏夫施以人工呼吸,还是没有自主呼吸的迹象。他安慰面露惧色的恭子,试着进行心脏按摩,恭子虽然痛得叫出声来,却没有恢复心跳。看来这具不平常的尸体不需要呼吸,也没有心跳。
  恭子的喉间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似乎想说些什么。每当发声的时候,胸腔就会跟着上下起伏,不过恭子并未吸气,当然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马上让你长眠。”
  恭子脸上的惧色十分明显,她的嘴巴像金鱼般一张一闭,似乎想说些什么。随着胸腔的来回震动,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敏夫将面罩戴在恭子的脸上,打开麻醉气体的开关。
  恭子的意识十分清醒。丝毫没有被麻醉的迹象。敏夫改采静脉麻醉,还是没有效果。这时恭子似乎忆起了发声的方法,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她的哀号,敏夫只得将她的嘴巴塞住。
  笑气瓦斯没用,戊硫代巴比妥(thiopentone)以及K他命(ketamine)无效,速赐康(Pentazocine,又名潘他挫新)、吗啡(Morphine)似乎也起不了作用。除了麻药无效之外,恭子也不接受止痛剂,就算注射大量的吗啡,恐怕也是无关痛痒。
  既然无法麻醉,就代表了敏夫无法以人道的方法了结尸鬼的生命。
  嘴巴被塞住的恭子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看来尸鬼不具惊人的怪力,也不会化成一阵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会变成一只蝙蝠逃之夭夭。
  “马上让你解脱,再忍耐一下。”
  敏夫拿起一旁的佛像晃了两圈,恭子立刻露出畏惧的神色;接着抓了一把盐巴撒了下去,没有特殊的反应。香灰和檀香的气味让恭子露出厌恶的表情,普通的芳香剂或是香料却没什么影响,关键应该在于两者的成分不同,这点还能理解。最让敏夫百思不解的,还是在于恭子为什么会害怕佛像。即使将佛像贴在恭子身上,也不会像小说或是电影描述的那样出现皮肤溃烂的情况,看来尸鬼纯粹只是畏惧佛像的造型。或许是异变的大脑让尸鬼对某种图形产生特别强烈的恐惧反映吧,敏夫心想。除此之外,恭子也不太喜欢铃铛的声音,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似乎会唤起她内心的恐惧。
  法术似乎有效。从恭子异常的厌恶反应看来,即使法术无法杀死尸鬼,至少也能收到自卫的效果。
  (问题是……)
  该如何阻止尸鬼复活?敏夫希望找到一个防患于未然的方法,如果替死者打上一针就可以阻止尸鬼复活,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敏夫试着注射巴比妥(barbiturate),结果还是没用。注射除草用的农药巴拉松,没什么变化。消毒药水无效,注射大量的空气依然没有效果。
  无计可施的敏夫只好切开大腿静脉,试图让恭子失血而死;结果伤口在短时间之内愈合,失血量不足以致死。刺穿外颈静脉,再从伤口抽取血液,结果血管的缺口堵塞,抽不到半滴鲜血。切开前肘部、将外露的大静脉切断,结果还是一样,切口的两侧立刻塞住。敏夫叹了口气,抱头苦思其他的方法,被切开的伤口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逐渐愈合。
  看来尸鬼的自体再生能力非常发达,平常的方法根本无法让他们受伤。
  塞住口鼻也没有用,尸鬼本来就不需要呼吸。密封在试管里面的血液到最后变成暗红色,而且还产生分离的状况,从这点看来,要不是尸鬼的血液本身具有气体交换的功能,就是他们是靠皮肤来呼吸的生物。只要不让全身的皮肤接触空气——比如说浸在水中,自然就可以证明这个推论,可惜手术室里面没有合用的设备。
  敏夫将视线移至脑波仪。既然大脑是第一个复活的器官,破坏大脑说不定可以剥夺尸鬼的行动能力。于是敏夫使用穿刺针和导管,分别从鼻腔和内耳两个地方刺入大脑,试图破坏脑部的组织。效果似乎十分有限。
  (遭到破坏的地方又再生了吧?)
  这个推论不是全无可能。既然尸鬼的再生能力如此惊人,破坏组织根本没有半点意义。看来切断血液的循环、让尸鬼失去氧气的供给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原来如此,还是先人流传下来的方法好用。砍下尸鬼的脑袋、刺穿尸鬼的心脏以及肝脏,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无疑就是破坏大动脉与大静脉汇集的地方。而且伤口不能太小,否则以尸鬼的再生速度来看,一下子就会痊愈。最好是像木桩那种又大又粗的武器,既不必担心伤口自动愈合。也不用害怕尸鬼将木桩挤出体外。
  钉上木桩,或是彻底地破坏头部。如果这两种方法也没用的话,就真的是打不死的怪物了。
  敏夫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木桩。
  4
  反复思量之后,静信终于走出办公室。时钟上的日期往前翻了一格,现在已经十二十一日的清晨了。
  穿越墓地的静信来到丸安家的木材堆积场。尾崎医院就在眼前,二楼的灯光仿佛黎明前的灯塔,指引着静信一路前来。
  静信依然对猎杀尸鬼的行动有所排斥,然而在整件事即将失控的现在,势必得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协方案。
  尸鬼的生命和人类的生命到底孰轻孰重?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容静信存疑,当然是人类的生命比较重要。静信是人类,不是尸鬼,将尸鬼的生命与人类划上等号无疑逾越了人类的分际。尸鬼和人类孰轻孰重,这个问题只有凌驾于人类之上、同时也凌驾于尸鬼之上的神才能定夺;然而静信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神,应该以人类的角度来面对问题。就人类的立场而言,尸鬼无疑是不容忽视的威胁,同时也是必须立即歼灭的敌人。唯有消灭尸鬼,才能保障自己的生命。
  朝着尾崎医院一路前进的静信拼命的在内心说服自己。医院的出入口上锁了,不过二楼的护士站看得到灯光,敏夫应该还在里面照顾恭子。于是静信按下了门铃。好一阵子之后,才听到有人拿起对讲机的声音。还来不及开口说话,门铃另一端的敏夫就叫出静信的名字,似乎早就料到儿时好友的造访。
  “嗯,是我。”静信回答。仔细想想,村子里大概也只有自己会在这钟时间突然来访吧?
  “来的好,正需要人手呢。我房间的窗户没锁。从那里绕进来吧。到手术室来找我。”
  静信带着不解的神情绕到后门,进入敏夫的房间,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过尾崎家的长廊来到医院。从候诊室一旁的楼梯走上二楼。通过病房的门口时,护士站的灯光映入眼帘。恢复室一片漆黑。门口之后的屏风挡住静信的视线:不过里面似乎没人的样子。大概被送进手术室了吧,静信心想。看来恭子的病请比想象中的严重。
  静信想从护士站直接进入手术室,却发现门打不开,恢复室通往手术室的门也上锁了。于是静信只好前往走廊的另一头,推开玻璃门走进准备室。
  凌乱的床单和衣物散落一地,身穿白衣的敏夫正蹲在手术台前面回头看着静信。银白色的手术灯之下躺着一具白皙的女体,静信不由得别过了脸。
  “看是要脱掉上衣、或是换上手术服都可以。清洗室就在隔壁,顺便帮我把准备室里面的床单和睡衣塞进洗衣机。”
  “嗯,可是……”
  “动作快。”
  丢下这句话之后,敏夫再度回头看着手术台上的恭子。恭子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恭子她……”
  “她死了。”
  静信点点头。当他发现敏夫身上的白衣,就已经猜到儿时好友并不是在替自己的妻子急救。
  沉默不语的静信回到准备室。拾起地上的被单和衣物进入清洗室。还没看到洗衣机,眼前的景象就让静信倒抽了一口冷气。清洗室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试管,里面装着暗红色的不明液体。绝大多数都已经沉淀了。显微镜的载玻片上面看得到红褐色的检体,有如凶案现场的斑斑血痕。
  “敏夫。”
  站在清洗室的静信打量着手术室的情形。换个角度之后,他看见敏夫正在缝合恭子的胸口,沾满鲜血的黑褐色木桩就放在恭子的身边。
  静信咽了一口气,忙着缝合的敏夫抬头看了他一眼。
  “恭子死了,死得很彻底。”
  “……她复活了?”
  敏夫点点头,剪断缝合线的线头。
  “今天——不,应该说是昨天傍晚复活的,直到刚刚才再度长眠。”
  静信觉得“再度长眠”这四个字用得很妙。复苏的尸体等于是被吵醒的死者,必须让他们再次沉睡,从此不再清醒。同样是夺走尸鬼的生命,“再度长眠”却比“猎杀”显得人道了许多,静信不得不感叹语言的奥妙。
  “别过来,小心弄脏衣服。”
  敏夫的白衣到处都是斑斑血迹,袖口甚至被染成红褐色。
  “换上手术服,记得戴上手套。直接接触可能会有危险。”
  说到这里,敏夫脱下身上的白衣扔给静信。
  “顺便帮我丢进洗衣机。”
  静信点点头,捡起地上的白衣走进清洗室。敏夫跟在静信的身后走了进来,脱下沾满血迹的手套,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根烟。
  “敏夫……”静信从洗衣机的旁边翻出洗衣粉,随便倒了一点进去之后,打开洗衣机的开关。“试管里面是什么?”
  “恭子的血。”敏夫眯着双眼看着眼前的试管。“全都死了。”
  “死了?”
  “这才是那些家伙的本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反正尸鬼的血液会自行再生就是了,不过倒不会跟阿米巴原虫一样袭击猎物。”
  疲惫不堪的敏夫倒在椅子上,朝着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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