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觉得好可怕,以后别再跟我提起这件事。”
“小薰!”小昭不由得提高音量。小薰摇摇头,忙不迭的跑回家。仿佛急着逃离这里。
3
“咦?又有人搬家了。”
夏野停下脚步。
“嗯?”出来买香烟的阿彻也跟着停了下来。“还真的呢。”
田里的稻子才刚收割完毕。光秃秃的稻田对面散落着几间农舍,一辆卡车就大喇喇的停在其中一户人家的前面,距离武藤家没多远。夏野下意识的看看手表。
放学之后,夏野跟小保搭同一班公车回家,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待在武藤家鬼混,叨扰了一顿晚餐之后,现在才准备回家。阿彻的父亲直到夏野觉得该告辞的时候才回来,这阵子医院里的工作似乎特别忙碌。武藤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还会把工作带回来做。阿彻的母亲静子就经常帮他处理医院里的工作。感叹阿彻的父亲那么晚了还要工作之余,夏野看看手表上的时间都已经快要十一点了,这么晚了还在搬家实在有点不太寻常。
“又是高砂运输。”
听到夏野的自言自语之后,阿彻回过头来看着地。
“又是?”
“前阵子不是也有一户人家在这种时间搬家的吗?那时的搬家公司也是高砂运输。”
“有这回事吗?我没什么印象。”
“记忆力开始衰退,欧吉桑。”
夏野故意大声叹气,这个动作立刻换来阿彻的一记飞拳。笑着闪过攻击之后,夏野跟阿彻道别,走在回家路上的他只感到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一连死了好几个人的夏天。好不容易夏天结束了,却又变成到处都有人在搬家。而且说不定夏天的结束并不代表死亡的终结,这点从武藤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还晚就看得出来。这阵子“忙死了”似乎成为武藤的口头禅,医院的忙碌就代表身体不适的的病患愈来愈多,就连夏野都曾经看过好几户人家在办丧事。虽然不知道死者的死因为何,可以确定的是死亡并未稍歇。
或许这就是人口外流的村子所背负的宿命吧?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人搬走。不过夏野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挑深夜的时间搬家,而且全都是找同一家搬家公司。
带着满腹的疑惑,夏野回到家里。脱下鞋子走上玄关之后,正好跟刚洗完澡的母亲撞个正着。母亲的脸色不太好看。
“回来啦?又跑去武藤家了?”
“嗯。”
“每次都跑去麻烦人家……回家吃个晚饭再去就好了嘛,又不是距离多远。”
“嗯。”夏野随口答应两声。
“放学之后至少先回家一趟吧?真不知道你是哪一家的孩子。”
哪一家都不是,夏野在心里呐喊。这里不是“家”。当初排斥婚姻制度、拒绝被家庭套牢的人不就是你们吗?这里只是一对男女和一个小孩栖息的“地方”罢了。夏野不想批判父母的生活方式,然而父母排斥社会制度的约束,同时又试图享受社会制度的便利这种做法,让夏野感到不以为然。
就在他无视于母亲的说教打算回房的时候,母亲叫住了他。
“你有一张明信片。”
母亲指着玄关的鞋柜。
“我的?”夏野拿起鞋柜上的明信片。“谁寄来的啊?”
扫过上面的内容之后,将明信片翻了过来的夏野立刻皱起眉头。
“现在都已经几月了,还寄夏季问候的明信片过来。这个姓清水的人是谁啊?”
“不要偷看我的信。”
“明信片谁都看得到,可不是我爱看。”
瞪了母亲一眼之后,夏野将目光拉回手中的明信片。
——清水惠。
“是不是清水家的女儿啊?”
“……好像是。”
“怎么会现在才寄到呢?真是有点恐怖。”
“大概是有人在恶作剧吧。”
夏野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打开房间的日光灯,夏野仔细的打量这张明信片。
错不了,就是那个。清水惠”寄来的。可是小惠已经在八月中旬的时候死了。已经去世的人不可能寄明信片过来,现在问候夏季也嫌太晚了一点。这是小惠死前写的吗?还是只是单纯的邮务疏失。直到现在才寄到自己的手中?
夏野无法替这封迟来的明信片做出合理的解释,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他打算将明信片丢进垃圾桶,却又将手缩了回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夏野不打算将这张明信片珍藏起来。只是觉得不必急着在今天就把它丢掉。
阿彻蹲在贩卖机前面把香烟拿出来,然后将找零放进口袋,吹着晚风一路走回家去。走着走着,心中突然浮现出异样的感觉。
前阵子才死了一堆人,现在又有村民不断搬走,而且还不在少数。在阿彻的印象中,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虽然不曾发生并不等于绝对不会发生,阿彻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最近村子的气氛怪怪的,有点脱序的感觉,就好像密合的齿轮突然松脱了一样,逐渐脱离常轨。
边走边思考的阿彻无意识的抛弄手中的烟盒,结果一个没接好,烟盒在掌心弹了一下掉到地下,然后以不规则的弹跳方式一路往前滚去,直到一名男子的脚边才停了下来。男子弯下腰捡起烟盒。
“谢谢,真不好意思。”
“哪里。不必客气。”
阿彻没见过这名将烟盒递给自己的男子,对方看起来似乎比自己大上几岁。阿彻虽然不敢说自己认识全村的人。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村民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既然没见过这名男子,想来就是兼正家的人了。
“恕我冒昧,请问你是兼正的人吗?”
“是的。”对方露出微笑。
“搬到这里这么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敝姓辰巳,请多指教。”
“哪里哪里,我姓武藤。”
“我还以为村子里没有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呢。”
“没那回事。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倒还真的不多,比较不容易碰到就是了。”
阿彻嘴巴上跟对方客套。心里已经猜到对方的来历了。他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兼正家的年轻人”,之前曾经出现在正雄他们家的店里。
“出来散步吗?”
“只是闲着发慌,出来晃晃而已。待在家里没事做,出来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村子里的年轻人平常都怎么打发时间的啊?”
听到辰巳的问题,阿彻不由得笑了出来。
“除了看电视睡觉之外,大概也没什么事情好做,要不就是几个朋友一起闲聊打屁。如果想做些有意义的休闲活动,大概就得离开村子到市区去了。”
辰巳苦笑不已。
“看来只好到沟边町找乐子了。开车吗?”
“是的。”
“可是开车出去的话,不就不能喝两杯了吗?”
“照理说是不能喝酒没错。”
辰巳叹了口气。
“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美中不足的就是没什么休闲娱乐。整天都闲得发慌。”说到这里,辰巳又露出微笑。“白天出门散步的话,又会被村民当成珍禽异兽。”
阿彻也笑了出来。
“在这里没有伴的话,做什么事都很无聊,即使特地跑到沟边町。那里也不见得有可以让一个人消磨时间的地方,尤其是晚上更是倍感孤单。沟边町的夜晚跟这里一样,总是来得特别快,毕竟这里是乡下地方。比不上大都市的灯红酒绿。”
“原来如此。”
“外场一带虽然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走上一圈。”
“真的吗?”
阿彻点点头。
“当然可以。只要在周末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随时都可以出来。对了,我住在中外场,只要说想找在医院工作的武藤家。大概就会知道了。”
“原来你在尾崎医院工作啊?”
“不是我,是家父。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不嫌弃的话,欢迎随时来我家玩。”
“谢谢你的好意。”辰巳露出微笑,看着阿彻的眼神似乎别有含意。
“真的很感激你的邀请,我改天必定登门打扰。到时还请多多指教。”
4
二十八日秋分,好不容易从一连串的法事当中解脱的静信驱车前往中外场。造访人称三安的安森家。三安的媳妇前阵子突然失踪,静信觉得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三安位于中外场的最南边,发源自西山的小溪从屋旁流过。混凝土沟渠上的水流与其说是小溪。不如称之为小水沟还比较恰当,小水沟的另一侧,就是下外场了。
来到中外场的静信直接走向王安家的玄关,这时屋旁紧闭的挡雨板顿时引起他的注意。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早就过了村民的午睡时间,紧闭的挡雨板令人联想起山入的村迫家。静信强掩内心的不安,站在玄关的玻璃门之前。
不出所料,玻璃门果然关得紧紧的。静信按下门铃,却不见有人出来应门。无计可施的他只好绕到屋子的后面,却发现每一扇窗户的挡雨板都放了下来,一副门窗紧闭的模样。
如果只是出门办点事情,一般人都只是将大门带上就出去了,只有在出远门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门窗紧闭。
带着一丝不解的静信回到前门,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人家。三安的四周都是田地,完全没有左邻右舍,距离最近的就是马路对面的田茂家。中外场的田茂家总共有两户。这里的田茂家跟三安一样都是典型的务农人家。面向马路的挡雨板全部开启,从外面就可以看到屋内的人影。
“有人在家吗?”
站在廊绿的静信大声叫门,这时正在屋内看电视的中年女子回过头来看着静信。她就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田茂由起子。
“哎呀,原来是副住持。”
由起子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廊缘。
“这阵子总算没那么热了。副住持找我们有事吗?”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对面的安森家去哪里了吗?”
“三安吗?他们前天搬家了。”
“什么?”静信大为吃惊。
“站着说话不方便。请进来喝杯茶慢慢聊吧。”
由起子如此殷勤,静信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起居室的电视正播放着节目。地上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不过静信倒是没看到小孩子的身影。端着茶回到起居室的由起子一看到地上这么凌乱,连忙弯下腰收拾玩具,嘴里还笑着说是孙子弄的。
“现在他会走路了,我们这些大人可就累了呢。那小子不是把玩具丢了一地。就是一天到晚鬼叫鬼叫的,好不容易等到媳妇和婆婆带他出去买东谣。我才能暂时喘一口气。”
由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婆婆身体还好吧?”
“托副住持的福,她老人家的身体可是比我还硬朗呢。我婆婆她以前总是开玩笑说既然公公那么早死,自己可要活久一点才够本,看来她老人家还真的有长命百岁的可能。”
“那真是可喜可贺。”静信微笑以对,不一会儿就转变话题。“对面的安森家……”
由起子撕开点心的塑胶封套,朝着对面看了两眼。
“嗯。前天搬走了,而且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
“晚上搬家?”
由起子点点头。
“他们没跟副住持打声招呼吗?说起来他们也没跟我们提起要搬家的事,要不是前天晚上听到卡车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三安要搬走了。”
“高砂运输的卡车吗?”
听到静信的问题,由起子立刻朝自己的前额拍了一下。
“经副住持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卡车上面的确漆了一个松树的标志。原来那就是高砂运输的卡车,副住持可真是见多识广。”
静信不置可否。
“当时我看到好几个人不断的把屋里的东西往卡车上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跑过去一问才知道是在搬家。不过说来也奇怪……”
说到这里,由起子刻意压低音量。
“副住持知道三安的媳妇突然失踪了吗?”
“是有听过类似的传言。”
“这不是传言,是真的失踪了,好像是八月底发生的事情。印象中是在傍晚的时候,米子问我有没有看到他们家的媳妇。我仔细一问,才知道三安的媳妇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家人原本以为她出门了,想不到一直到傍晚都没回来。当时我立刻叫米子赶快报警,这阵子村子里一连发生好几件莫名其妙的怪事,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由起子说完之后看着静信,一副“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的神情。静信只是暧昧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原本以为晚上就会回来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依然不见踪影。之后我仔细问过米子当时的情况,才知道日向子的行李箱不见了,衣物也少了好几件。米子说媳妇一定是离家出走了,当时还气得不得了呢。不过真的不是我爱说。米子跟日向子之间一直处不好,大家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
“嗯。”静信跟着附和由起子的说法。
“当初日向子跟弘二在一起的时候,老实说大家都不怎么看好,因为米子总是看日向子不顺眼。其实日向子的本性不坏,只是做起事来太过粗枝大叶,说难听一点就是我行我素,就连跟弘二结婚,都是她自己决定的。等到米子知道他们要结婚的时候,日向子连场地都已经预定好了,还说什么要跟弘二两个人到国外去举行结婚典礼,不需要双方家人在场。这下子别说是米子,连诚一郎都发火了,当场就不允许他们两个结婚。气氛弄得很僵呢。可是那个时候日向子已经怀孕了,两个老的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非让他们两个结婚不可。”
“原来当时已经有小孩了。”
“嗯。不过最后流掉了。知道自己的女儿怀孕之后。日向子的父母当然是气得直跳脚,后来还是有人出面协调,才决定在沟边町举行结婚典礼。好不容易地点敲定了。这次却轮到日向子的父母有话要说。三安的长子不是搬出去住了吗?求学时期的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大学也是念城里的一流学校,最后还在公立银行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偏偏日向子的父母当初会同意这们亲事,就是看在弘二不是长子的份上,后来知道女儿嫁人之后必须跟公婆同住,立刻就当场反悔。再加上弘二婚前跟日向子的父母信口开河。后来却又无法履行承诺,更是加深了两家之间的鸿沟。后来日向子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弘二又是离不开母亲的孩子,小时候只要没看到米子,弘二就会哭着到处找妈妈呢。诚一郎和米子抓住亲家爱面子的弱点。放狠话说如果不跟公婆同住的话,这个媳妇我们也不要了,结果日向子的父母不忍心看女儿成为单亲妈妈。才只好勉强答应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静信点点头。
“还没结婚就闹出那么大的风波。结婚之后当然不可能相安无事,家里面几乎天天上演全武行。诚一郎和米子向来不给日向子好脸色看。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弘二就会站在母亲这边。加上米子将孩子流产的责任怪罪到日向子身上,这件事传进亲家的耳中,更是觉得岂有此理。孩子流产的时候,日向子也差点丢掉一条命,如今婆婆将责任全都推到女儿身上。日向子的父母当然会觉得忿忿难平,立刻就叫日向子东西收一收回娘家。这件事米子真的过分了点,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后来在大家的居中协调之下,米子好不容易肯向亲家道歉,这才解决了事情。谁知道日向子回来之后照样每天吵个不停。”
“嗯……原来如此。”
“如果当先生的肯站出来主持公道。两边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