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子抬头一看,发现白色的人影正走在丸安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难道是淳子吗?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那里是丸安木料厂的土地,所以应该是丸安木料厂的人才对。而在丸安家的成员当中。淳子是律子第一个想到的名字。
停下脚步的律子细细打量,发现对方是个年轻女子。正当她疑惑于淳子怎么会在这种时间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并不是淳子。淳子蓄短发。眼前的人影却是长发。
人影穿过木材堆积场,朝着医院的方向前进,正打算绕进医院的后门。大概是尾崎恭子吧,律子心想。
律子歪着脑袋端详人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不是院长夫人,而是……)
而是奈绪。浮现答案的同时,律子突然觉得不对劲。这时人影已经绕进医院的后门,消失于黑暗之中。
(可是……安森家的奈绪……)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奈绪已经……)
律子感到双腿无力,两只膝盖颤抖不已。不可能。一定只是长像相似的人而已。
可是律子却站在原地不肯往前走。尾崎医院的玄关灯就在不远处,律子很想一口气从玄关跑进医院,可是玄关门却上锁了。律子身上只有后门的钥匙。从这里走到后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穿过停车场、从建筑物跟花墙之间的空隙一路绕到医院的后门,要不就是经过阴暗狭窄的堤顶小径,就像刚刚那个长得跟奈绪很像的人走的路线一样。
举棋不定的律子再度停下脚步。
不行,我不敢过去。
她实在没有勇气走上堤顶小径。将纸袋换到左手,然后又换到右手,律子终于慢慢的退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律子一路逃到木料厂的路灯之下,回头望着堤顶小径,一个转身就跑下山坡。(可是……)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在这种时间出门。
7
静信突然醒了过来。一时之间不知身处何处的他环顾四周。白色墙壁的小房间,静信看到敏夫坐镇在对面。背向着大开的门口。坐在椅子上的敏夫发出微微鼾声,想必十分疲倦。静信不忍心叫醒他,同时也发现疲倦不已的自己刚刚才从假寐当中惊醒。
不行。一定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就在静信勉强打起精神的时候,他发现恢复室的门被打开了。静信记得刚刚敏夫去探望节子的时候,特别将恢复室的门打开。只要里面有个风吹草动,守在外面的两人就会马上发现。黑暗的恢复室里面只以一片薄薄的布幕区隔。
一切正常。
静信竖起耳朵,好像听到规律的脉搏音以及氧气帮浦的声音,不过他立刻想到那种声音是不可能传到护士站的。或许自己还在梦境吧?得想办法清醒过来才行。
静信以双手撑住前额,朝着咖啡机看去。
(喝杯咖啡醒醒脑吧。)
抬起沉重的身体,静信站了起来。他将咖啡豆塞进去,然后装满了水。这样子总该清醒了吧?静信心想。他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身体就像水泥一般沉重。重得他差点站不住。
不行。非醒来不可。然而静信却难抵睡魔的召唤。就在他勉强自己打起精神的同时,突然感到一阵风从身旁吹过。
微风从恢复室的黑暗之中静静的流过,在护士站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后,消类得无影无踪。
第四章
静信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钟正指在清晨五点的位置。屈指一数,静信发现自己睡了三个小时左右。
被布幕隔开的恢复室里面依旧一片黑暗,静信却感到说不出来的异样。
距离黎明时分还有段时间,恢复室内当然一片漆黑。桌上的台灯是敏夫熄掉的。他在凌晨两点进去探视节子的情况之后,就顺手关起台灯。然后将恢复室的房门打开。当时节子睡得很沉,情况一切正常。
照理说应该不会让静信感到异样才对。
僵硬的关节让静信皱起眉头。从椅子上挣扎起来之后,才发现今天早上似乎特别冷。朝着恢复室的方向走去,静信感觉到一股冷风从房内吹出来,同时也清楚的听见窗外的声响。树木摇曳的沙沙声。以及若有似无的风声。
阵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静信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急急忙忙的跑进恢复室,大开的气窗顿时映八眼帘。
(窗户打开了……怎么会?)
不是敏夫打开的,静信心想。环视房内的他突然发现节子不在病床上。
“节子?”
除了通往护士站的房门之外,恢复室里面还有一个直接通往走廊的出口,如今那扇门也是打开的。门户洞开的恢复室里面空无一人,冷风静静的吹过。
不该睡着的。悔恨不已的静信伸手将敏夫摇醒。
“敏夫,节子不见了。”
睡死在椅子上的敏夫赫然惊醒,以怀疑的眼神看着静信。
“……不见了?”
“嗯。恢复室的气窗被打开,通往走廊的房门也是。”
敏夫闻言,立刻冲进恢复室。病床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敏夫塞给节子的念珠孤零零的躺在上面。气窗和通往走廊的出口大大的开启,却看不到节子的身影。敏夫跑到走廊上四处张望,但还是找不到节子。
“敏夫。”
听到静信在呼唤自己,敏夫连忙回头一看,却发现表情僵硬的静信正指着床边的小桌子。桌子上面应该摆着敏夫从家里带出来的佛像、花瓶以及香炉才对,如今却空空如也。敏夫走回小桌子旁边四处翻找,依然一无所获。
“对不起……我不该睡着的。”
静信低声致歉,然而敏夫也没有责怪静信的资格。
“上二楼看看。”
静信点点头,朝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去。离开恢复室的敏夫先到手术室看了看。然后回到护土站略事搜索,最后到通往后门的楼梯往下看了一眼。清晨的冷风顺着阶梯一路吹上来,后门没关,敏夫发现一个穿着睡衣的妇人倒在地上。
快步走下楼梯一看,果然是节子没错。节子的下半身还在门内,上半身却倒在门外,看来似乎是正想离开医院。敏夫伸手碰触节子的颈部,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
脚步声从身后晌起,敏夫回头一看,发现面无血色的静信正呆立当场。
“节子她……”
敏夫摇摇头。
(不可能。)
节子的病情一直持续康复。生命迹象十分稳定,贫血的情况大为改善,就连意识都十分清楚。再怎么样都不应该在一夜之间突然猝死。
敏夫拿起鞋箱上面的手电筒检视四周察看着。从后门延伸出去的小径上面铺着碎石,如今看起来十分凌乱,似乎被好几个人同时踩过。除此之外,通往山坡小径的泥地上好像也有被人踩过的痕迹。敏夫将手电筒的灯光往外移动,在灯光的反射之下,他看到了一个发亮的物体。
敏夫走出门外,以手电筒的灯光照亮四周。发光的物体是一尊金色的佛像,距离佛像不远的地方。敏夫还发现了香炉以及花瓶。转过身往上看去,开启的气窗映入眼帘。那里就是恢复室的窗户。
“居然在这里?”
静信讶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敏夫点点头。从这个位置看来。这些佛具是被人从气窗扔下来的。香炉的香灰洒落一地,上面还看得到几个脚印。
“对方不只一个人……”
敏夫用手电筒照亮地土杂乱的足迹,然后转头看着静信。三种不同纹路的鞋印留在地上,每一个鞋印都是直接踩在香灰上面。看来对方应该是在黎明时分来访的。
“有人在黎明时分闯进来,而且还不只一人。”
敏夫回头看着倒在后门出入口的节子。节子的病情在这几天内持续地改善,500CC的出血还不至于让她丧命,至少不会在短时间之内猝死。
“一定是好几个人同时下手。”
“敏夫?”
无视于静信的讶异,敏夫的语气十分平静。
“先把节子抬进去再说。”
静信呆呆的看着敏夫检查节子的遗体。
“没有内出血的症状,也看不到外伤的痕迹,更找不出重大器官衰竭的现象。”
敏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棉被盖在节子的身上。
“死因不明,不过我想应该跟失血过多脱不了关系。”
敏夫指着节子的手臂,左腕靠手肘的内侧有好几处淤血化脓的疤痕。
静信颓然的坐倒在床边的椅子上,心中十分后悔自己不该打瞌睡。疲倦并不能构成藉口,自己跟敏夫早在节子住院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份相当吃力的苦差事。静信觉得他跟敏夫两人应该轮班守夜,应该坐镇在节子的床边,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若真打算列出两人疏忽的地方。恐怕一时三刻之间也说不完。
叮的一声传来,原来是敏夫弹了花瓶一下。
“到底是谁把这玩意丢下去的?”敏夫自言自语。“窗子是从里面上锁的。靠走廊的房门也是。除非从护士站进入房间,否则根本不可能从内侧将窗户和房门打开,要不然就是节子自己打开的。”
静信点点头。不过他很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从护士站进入病房。虽然静信不敢保证只要有人经过护士站,他就会立刻惊醒,然而对方是否真的有那种胆识,穿过两个睡不安稳的大男人之间走进恢复室,老实说静信也持相当保留的态度。当然,这种推测必须建立在入侵者还依然保有人类心理特质的前提之上。
“后门也应该从里面上锁了才对。最后一个离开医院的人,照理说都会检查门窗是否上锁。”
“这很难说,毕竟不是你亲自去上锁的。搞不好昨晚律子回家的时候忘了上锁也说不定,或者是她回家之前遇见我,所以只把后门带上,以方便我随时离开,这也不无可能。”
“或许吧。不过打开恢复室门窗的人,应该就是节子没错。恢复室的气窗开得不大,这里又是二楼。即使从后院架起梯子,也不可能让大人爬进爬出。”
敏夫靠在墙上低头沉思。
“……如果我猜得没错,节子八成是被叫出去的。搞不好她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节子的意识不是很清醒吗?”
“没错。”敏夫叹了口气。“说不定对方早在节子的脑海中下了某种暗示。也说不定节子的意识就是太过清醒,所以一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反而无法置之不理。不管怎么说,节子打开了房门,也打开了后门。她的身体已经接近康复阶段,这点小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被丢出窗外的佛具又该如何解释?”
“这就不知道了。对方不只一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节子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除非受到他们的操纵。否则绝对不可能自己扣开门让好几个陌生人进来。再说如果有好几个外人同时进入恢复室,就算我们睡得再死,也应该有所感觉才对。”
静信不怎么赞同敏夫的推测,却也提不出任何反证。毕竟就常理来判断,恢复室里面一旦多出好几个陌生人,静信和敏夫突然惊醒能可能性还是不小。
“对方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用意就在于快刀斩乱麻。节子住院之后,他们想要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自然无法跟其他人一样慢惯来。不过他们也不可能好几个人一涌而上,所以应该是一个接一个惯慢溜进去,要不就是想办法把节子叫出去。”
敏夫低头略事思索。
“将佛具丢出窗外的人到底是节子呢。还是入侵者?说不定是其中一人潜入病房之后发现了那些佛具,才命令节子丢弃的吧?不管怎样。都可以确定他们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佛具。”
静信没有回答。可能性太多了,他不想妄加猜测。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他们对佛具有所忌讳,这种可能性非常高。
再加上送虫祭和道祖神,说不定法术真的可以用来对付他们。”
“或许吧。”
“还有。他们的行动能力跟人类没什么两样,既无法攀越高墙,也不能化成烟雾潜入室内。一旦将患者隔离在医院里面,然后找几个人守夜的话,他们就会开始沉不住气。这点倒是跟人类的行为模式相差不远。不过这些推测都是无限可能的其中之一而已,尚未获得证实。”
静信点点头。
“……先跟德次郎连络吧。”
“嗯……”敏夫的声音十分无力,仿佛虚脱了一般。“看来还是得去挖掘奈绪的坟墓。”
静信不再坚持反对的意见。
“什么时候有空?”
“等一下得去安森家 唁,之后还有好几场法亭要办。除了节子的告别式之外。我想其他的法事就交给鹤见或是池边去处理好了。”
“最好不要白天,我怕会碰到先去探勘墓地的人。”
“晚上吗?”
敏夫目不转睛的盯着静信。默默的点点头。
“……节子过两天就要下葬,今晚去掘坟的话,我怕到时村民会发现墓地有被挖掘的痕迹。”
“那也只好认了,我可不想等到节子下葬之后。”说到这里,敏夫露出苦笑。“内视镜倒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手段,不过我不想用在这种事情上面。再说使用内视镜必须让棺材出土才行,这跟直接掘坟也差不了多少。”
静信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2
“听说安森太太过世了?”
清美才刚踏进休息室,就忙不迭的开口发问。休息室里面只有律子、总子以及安代三人。武藤正在跟敏夫商量节子的处置,看来清美是从小雪那里听来的消息。
“她看起来挺健康的呢。想不到就这样走了。”
清美叹了口气,正在擦桌子的安代也点点头。
“对啊,之前我还以为她快要痊愈了呢。看来得了那种怪病的人,到最后都难逃一劫。”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最靠近电话的律子拿起话筒。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十和田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含糊不清。而且还十分无力。这时律子才猛然想起,今天在医院里面还没碰到十和田。
“呃……对不起,我要辞职。”
“什么?”律子反问。
“请帮我跟院长说一声。我好害怕。我不想再待在村子里了。”
律子的心跳了一下。十和田的“害怕”让律子想起昨晚看见的白色人影,不过她马上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影像。
“真的很不好意思,请大家体谅我吧。”
律子无言以对。她不忍心苛责十和田的胆怯。因为他跟大家一样都站在第一线。律子跟其他的护士至少还受过专业的医疗训练。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必须尽量避免。因此这种原因不明的疾病对她们来说,还不至于像洪水猛兽一般的可怕。然而负责行政事务的十和田并没有这样的专业知识。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请你直接跟院长说一声,如果说不出口的话,写封信表明辞意也行。”
十和田表示他会照办之后,就挂上电话了。律子放下话筒之后,发现其他三人正在打量着自己。
“十和田要辞职。”
清美叹了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
“唉,这下子武藤先生可就辛苦了。自从老婆来医院帮忙之后,他才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呢。”
“就是说啊。”安代也点点头。“不过也不能勉强把他留下来。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是要负责任的呢。”
自言自语说了一堆之后,莫名的倦怠感突然袭上心头。安代不由得将手中的抹布往桌上一扔。
“传染病真是可怕。”清美以双手柱着脸颊。“其实家里的人也一直叫我辞职。”
“不会吧?”
“就是我老公啦。这阵子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爆发传染病,我老公就问我啦。我虽然没把真相告诉他。却也不好否定他的疑虑,结果他从此一天到晚问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