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
“好像是晚上睡不着的样子,看来阿彻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啊……”小梓愣了一下,旋即点头赞同。“说的也是,他跟阿彻的感情那么好。”
“嗯。我想应该没什么大碍,他自己也说今晚再睡不着的话,赫要去看医生。”
“那就好。”小梓松了口气。
夫妻俩回到走廊之后,发现那两个孩子还站在玄关,脸上难掩不安的神情。结城没看到两人带来的那只狗,却听到门外传来小狗细纽的撒娇声,大概是绑在外面吧。
“谢谢你们。真不好意思。”
“结城还好吧?”
“好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对了,请进来坐一下吧。”
两个孩子对看两眼,向邀请他们的结城点头示意之后。一前一后的走上玄关。
“你刚刚说你姓田中是吗?”
“是的。我叫做田中薰,这位是我的弟弟小昭。”
“夏野的同班同学吗?”
“不是,我比他小一岁。小惠——清水惠才是他的同班同学,我是小惠的儿时玩件。”
“你认识清水?”
“嗯,我母亲和小惠的母亲是好朋友。清水家跟我们住得近,教跟小惠年纪又差不多,从小就玩在一起。”
“原来如此……小惠发生了那种事,真是令人遗憾。”
少女不由得低下头。
“总而言之。还是要谢谢两位。”
结城招待这对姐弟吃点东西之后。就请他们回去了。闲聊之际,两人表示他们是在遛狗的时候巧遇夏野,聊天的时候发现夏野的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决定送他回家,想不到夏野居然倒在半路上。言谈之间,小薰显得跟夏野十分熟稔,小昭更是称呼夏野为“老大”,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夏野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融入村子的打算,结城却发现儿子在不知不觉当中还是在村子里面找到自己的归属。
才刚走出结城家的玄关。小薰和小昭同时吁了一口气。别看小昭平常喜欢说大话,其实他是个怕生的孩子,面对大人的时候更是孤儡得紧,所以小薰只好将客套交际的工作一肩扛下。对于一个中学三年级的女孩子来说,这可是一份十分吃力的工作。
小薰拾起拉布的狗链。带着弟弟准备回家。
“小薰。”低头不语的小昭突然出声。“你觉得老大会不会有事?”
“当然不会,你没听结城伯父说吗?”
“嗯……伯父说老大只是睡不着而已。”
“他在跟我们见面之前,精神就已经不太好了,伯父说是因为好朋友过世的关系。小惠刚走的时候,我也是一样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呢。”
“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阵子村子里的每个人好像都有类似的遭遇。亲朋好友之中,总有几个不幸过世。”
话才刚说完,小薰顿时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越原先的想像。
她不明白村子里的大人为什么都不愿意正视这个异常的现象。
“结城伯父一定不知道小惠的事情……还有我们那天碰到的神秘男子……”
小薰回想起夏野惨白的脸庞。
“……就这样而已吗?”
听到小昭的这句话,小薰顿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是指什么?”
“老大昨天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为什么要问我们有没有访客?你不是说那代表了老大的家里有客人吗?”
“嗯。”
“会不会是小惠又出现了?”
小薰露出惊恐的眼神。
“……别说了。”
“老大的身体不舒服。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不是小惠,就是那个在墓地攻击我们的人”
“不要说了!”
小昭抬起头看着姊姊。
“你去找老大的爸爸时,我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
“老大的脖子。”小昭指着自己的颈部。“老大蹲在地上的时候,我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被蚊子盯到的痕迹。老大的脖子上面有两个伤口。”
小薰呆立当场。
“……你骗人。”
“一定是有人来找老大报仇,所以老大才会打电话要我们提高警觉。小薰,我们该怎么办?”
小薰紧握着手中的狗链。小昭的恐惧不难理解,问题是小薰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3
敏夫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静信还是没有消息。昨天在树林中分手之后。敏夫就一直没见到静信。
昨晚静信要敏夫给他一点时间,还说他要好好的想一想。每思及此。敏夫就难忍心中的不耐。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而且现在村子里只有敏夫和静信两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他们不赶紧采取行动,还能指望谁来阻止这场惨祸?今天下午,门前的田茂广也被送进医院。他是田茂定市的孙子,还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敏夫一看就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之一,连检查都免了。感染范围不断的扩大,静信的优柔寡断着实让敏夫为之气结。
如果对村子的处境视而不见,甚至不将村民的死当成一回事,那倒也无话可说;然而静信一心一意想要拯救村民,临到行动之前却又为之退缩,真是叫敏夫急得直跺脚。他能体会静信内心的抗拒,然而这很明显的是二选一的问题,实在没有第三种选项。
敏夫不时抬起头看着时钟,心想今天干脆休息一天算了。疲劳感遍布全身,举手投足之间总是件随着难忍的酸痛。自从入夏以来,自己就一直不眠不休的坚守岗位。偶而休息一天也是应该的。敏夫之所以会有这种消极的想法,一方面是静信的态度让他感到十分气馁,另一方面也是束手无策的旁徨使他想要逃避一切。敏夫十分焦虑。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对策。现在敏夫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挖掘继秀司之后不幸死亡的牺牲者清水惠的坟墓,然而他却不知道谈么做有什么意义,先从节子下手,或许还比较实际一点。唯有斩断异变的源头,才能遏止感染的扩大,因此必须事先在节子的遗体钉上木桩。以防止她死而复生。可是节子才刚过世没多久,而且生前还跟敏夫在医院里面相处一段时间,一想到要在交情颇深的患者身上——即使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钉上木桩,敏夫十分怀疑自己是否下得了手。
(他们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如果能够解开这个疑点,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对付他们的方法。敏夫衷心盼望只要在遗体注射药物、抑或是毒物。就能阻止他们死而复生。如果注射药物没用,也要找出一种让敏夫在验尸的时候能够悄悄执行的方法。钉木桩绝对不可行。村民习惯在人殓之前由近亲替死者擦拭遗体,而且死者下葬的时候都会换上白色蓑衣,一旦在遗体上面留下伤口,绝对会被丧家发现。
(看来不是小惠。就是节子了。)
敏夫透过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色。外头一片漆黑。即使不会跟那些人狭路相逢,这种时间独自出门也实在危险了点。
吁了一口气之后,敏夫站了起来。他决定先到节子的坟前瞧个究竟。即使疲倦的肉体早已发出想要休息的讯号。内心的焦虑却迫使敏夫忽视生理的渴望。
套上运动夹克后,敏夫走出房间。朝着医院的方向前进。深夜外出需要一些工具,那些东西都放在医院的准备室。就在敏夫打算推开通往回廊的大门时,孝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你要出去?”
敏夫含糊的点点头。
“这阵子你几乎天天往外跑,到底都跑到哪去了?”
“我……我去出诊。”
“不全都是为了出诊吧?”
敏夫干笑了两声,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去,孝江却以严厉的眼神示意他走回来。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妈……”敏夫原本想说他在赶时间,等到回来再说,孝江却劈头打断他说话。
“叫你过来,就给我过来。”
敏夫不由得在内心暗叫不妙。这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恭子从寝室走了下来。睡眼惺忪的她看看孝江。又看看敏夫,似乎在责怪两人不该打扰她的清梦。
“敏夫,你先进来再说。”
敏夫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朝着一脸疑惑的恭子看了一眼,乖乖的跟在孝江的身后走进客厅。
客厅后面的书斋就是孝江的房间。父亲还没过世之前。孝江就独自一个人住在这里。
“坐下。”孝江指着榻榻米上的和式椅。一脸无奈的敏夫只得依言坐了下来。孝江一边泡茶,一边以审问犯人的语气开口问话。“你刚刚想去哪里?”
“……佛寺。”
“昨晚呢?”
“也是佛寺。昨晚刚好是三巨头的会议。”
“你少骗我,昨晚田茂先生才打电话过来。”
敏夫暗叫不好。孝江将盛满热茶的杯子推到敏夫面前。
“你该不会瞒着我在村子里面乱来吧?”
“妈。”
敏夫为之哑然。“在村子里面乱来”是孝江自创的暗喻,意思是在质问敏夫是不是跟村子里面的女人发生关系。这似乎是孝江不可碰触的禁忌。打从敏夫上高中的那一天开始,孝江就不厌其烦的耳提面命。
“没那回事,我真的是去找静信谈事情。这阵子可能有召开三巨头会议的必要。不过还没知会田茂先生。”
“田茂先生在电话中提到下外场新开了一问诊所,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原来是这件事。敏夫不由得叹了口气。
“嗯。知道。”
“兼正的家庭医师有来打招呼吗?”
“目前还没有,过一阵子可能会来吧。”
“你打算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又不能不准他开业。”
“医师公会知道这件事吗?”
“不太清楚。已经好一阵子没连络了。”
父亲生前十分注重同业之间的来往。在医师公会里面也拥有丰富的人脉,不过敏夫却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交际。事实上敏夫早已被排除在散居各地的开业医师所组成的网络之外了。现在的他只跟愿意接受转诊病患的医院保持联系,要不就是偶而跟毕业于同一所医学院的学长学弟通个电话,完全不认识其他在地方上开业的医生。
“你打算就此默认?村子里面不需要两家医院,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兼正的家庭医师好歹也该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迳自开业,这未免也太自中无人了。想在尾崎家的地盘上开诊所。就要乖乖的照规矩来。”
敏夫又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老话,这件事与我无关。”
“怎么会没关系?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明知村子里已经有间尾崎医院,却还明目张胆的另开一间诊所,这不是摆明了在讽刺我们力有未逮?”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本来就忙不过来,最近的病患人数早就超过医院的负荷了。江渊医师肯在这里开业。我感谢他都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敏夫不由得一怔。桐敷家应该就是尸鬼的巢穴没错,江渊有可能不是他们的同伴吗?当然不可能,说不定他也是死而复生的尸鬼。一个尸鬼在村子里开起诊所,背后的动机十分耐人寻味。
前往求诊的患者多半会成为他们的牺牲者。走出诊所的时候,恐怕个个都是脸色苍白目光无神吧?敏夫不难想像这种画面。若非如此,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目的?
孝江兀自喋喋不休,敏夫却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们搬来了——入侵了。之前他们一直安安静静的窝在那栋豪宅,如今却开始主动出击,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之前敏夫只知道他们来到了外场,却从未思考过他们为什么要大老远的搬到这个小村子。大费周章的将那栋豪宅移建过来,照理说应该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才对。江渊的开业是否也是其中一环?他所肩负的任务又是什么?
“敏夫!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面对孝江的斥责,敏夫完全不想理会。他很想听听看静信的意见,不过今晚似乎走不出家门了。莫名的焦虑袭上心头,不断增加的死者——牺牲者。说不定整件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越敏夫和静信的想像,如果不及早采取行动,恐怕会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4
夏野独自屏息躲在黑暗之中。枯草的气味从四面八方传来,房间里面昏黄的灯光穿过木莓的枝芽。在黑暗之中不停的摇曳。
山村的夜晚总是特别寒冷,弥漫着晚秋气息的树林,令人感到格外的寂寥。夏野拉紧运动夹克的衣领。手中握着枞木削成的木桩。这根木桩原本要用在本桥鹤子身上。如今却无法达成使命,只能静静的躺在夏野的怀中。
夏野从父亲的工坊偷了一把木槌和一根木桩,这就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蹲在草丛里的他不停的变换姿势。让发麻的双腿略事休息,仔细观察着夜色之中的一举一动。
当手表的指针过了午夜两点的时候,夏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走进后院。一条黑色的人影缓缓的走了进来。人影刻意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近点着台灯的窗边,然后在窗户下方蹲了下来,观察房间里面的动静。过了一陈子之后,人影朝着窗户伸出手臂。
即使四周笼罩在夜色之中,习惯黑暗的双眼依然清楚的辨识出人影的特征。躲在草丛中的夏野看着这条熟悉的人影低着头伸出手臂敲打玻璃窗的模样,内心不由得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慨。
躺在武藤家大厅的阿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空壳,根本不是夏野所熟知的“阿彻”。那只是徒具阿彻的外表、却失去阿彻内涵的“物体”。讽刺的是,如今蹲在自家窗前的人虽然不是真正的阿彻,却与夏野脑海中对“阿彻”的记忆完全吻合。
人影一连轻叩了好几次窗户,然后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呼唤着夏野。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夏野马上站了起来。
“……我在这里。”
阿彻立刻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恐。仿佛遇见了不该见到的人似的。
夏野一边用脚试探四周的地形,一边怯生生的后退。枯萎的杂草在夏野的践踏之下,纷纷传出清脆的断裂声。窗户之下的阿彻动也不动的看着正在往后退的夏野,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
夏野一路往后退去。眼看着他退了两步、三步之后。阿彻才站了起来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脸上挂着毅然决然的神情。眼看着阿彻就要走进树林。夏野立刻拿出口袋中的武器。
“……这对你有没有用?”
阿彻顿时露出畏惧的神情。夏野不知道阿彻的神情代表了他真的惧怕这种宗教的象征、抑或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时所产生的正常反应。夏野继续往后退。阿彻有些犹豫,却还是往前踏出一步。夏野加快了脚步,阿彻也追了上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接近。这时夏野又举起手中的十字架,阿彻立刻停下脚步。同时还露出嫌恶的神情。这种东西的确有用。夏野心想。至少可以让对方感到不快。
夏野爬上山坡。每当阿彻逼近时,他就举起手中的受难十字架,如此一来阿彻就会停下脚步,再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就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夏野发现举起十字架的次数似乎愈来愈频繁了。
前方有一块没有树林的空地。夏野一口气冲上山坡。穿过这块还不够资格称之为广场的空地,一直跑到空地另一头的树林之后,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这里跟自家有一段距离,家人应该听不到声音才对。
靠在树干上喘了几口气。阿彻的身影才在空地的另一端出现。他远远的停下脚步,似乎对夏野手中的十字架有些忌讳。
“这种玩意你也会害怕?”
夏野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的鼓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