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颜尘狠狠的确认著,双手相合,烦躁的纠缠。
“呵,还不是吗?我听说了,简希童为了你,买了那套新房子,为了你,成了专用司机,甚至可能会为了你,和家人出柜!”苏天涵说著说著,漂亮的脸已经开始露出异样之态,是讥讽,是嘲笑,是惊讶,更透著股子酸酸的味道。
颜尘却真的耐不住了,情急的站起身子对了依旧正襟危坐的苏天涵质问:“怎麽会?不是你说的那样!”
苏天涵根本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话题,“你真是做了件天大的事情!你知道曾经的简希童是个什麽样的人吗?”
话到此,苏天涵稍微顿了顿,她知道颜尘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我恨过简希童,恨不得杀了他。我爱过简希童,爱得几乎杀了自己和他!”
本该是悸动之语,苏天涵说得出奇平静,这样的平静附加其中,平添了数倍的穿透力,直指颜尘的心,令其几乎原地冰冻。
“天涵,你……”此刻的颜尘想说点什麽,只是咽於喉中不知该如何表达,“我不会和锦程分开的,你提出抚养权的问题只是因为我和希童……”
苏天涵立即抢了话,“哈哈,你该听得出来吧,那只是个借口!你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唯独他不行!唯独简希童不行!”
“为什麽?”颜尘喝斥著,强迫苏天涵与他正视。
苏天涵抬头看著他,那双眼睛中满是无助的哀怜,这样的苏天涵也是颜尘鲜少见到的。
於是,颜尘也愣了。
接下来是苏天涵近乎失态的呐喊,“你问我为什麽?好!好!我就告诉你一切,一切!为什麽我会和你结婚,为什麽我会和你离婚,为什麽我成为了现在的我!一切都是他!他亲手毁掉了一切,他也亲手成就了一切!”
苏天涵稍微稳定了下激动的情绪,换了个座位,自茶几下拿出了香烟和火机,啪的一声,随了一丝火苗,香烟开始冒出几缕嫋嫋青烟,将那张苍白的脸衬得更加苍白。
苏天涵紧吸了几口烟,端著香烟的手拖著下巴,麽指点在双唇上以尽可能快的停止嘴唇的颤抖。
这样的前妻,颜尘还是第一次见,他忐忑的坐下,看著这样的苏天涵就觉得心里疼……这种疼带了曾经的回忆,更掺杂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苏家本来没有这麽富,我父亲只是个基金管理人,算是个小富家庭吧。”苏天涵没有打招呼便开始了讲述,不停的说话,仿佛只身一人。
“父亲,母亲,我和弟弟,一家四口过著平常人的生活。我父亲是个好人,更是个好男人,很疼我们兄妹两个。听妈妈说,他出身不好,一个人出来读书才算是有了出路,好像上一辈人都那样吧,只为了老婆孩子而活。”
很快苏天涵就开始了第二支烟,她的表情也逐渐平静,或许是进入了那些回忆之中吧。
“十年前,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夏末,因为爸爸说下个月要带著我们去秋游。那个时候,我十六岁,弟弟不到十岁。郊外更修建好一座F1赛车跑道,是国内第一,国际第三的弯路跑道。呵呵,我为什麽会记得这麽清楚……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爸爸是受了一个客户的邀请去观赛,十年前能看到顶级跑车都觉得很新奇了,更不用说是顶级的F1赛车了。因为爸爸是基金管理人,很多应酬是不能推拖的,对方说赛後会有个家庭晚宴,要爸爸带著家人一起,所以我们一家人就都去了。”
“仔细想想,我和简希童的第一面应该就是在开赛前十分锺吧。我正好走到座位前,只是抬眼一望,便被一个从赛车里出来的身影吸引住了。很高大健硕,一身纯黑的赛手服,侧身一条鲜豔的红色拉链,他抬手向操作车打招呼,几个漂亮的模特便一拥而上。我才是个16岁的小女孩呢,看到这麽帅的男人当然会多看两眼了。只是……我没有料到那一眼,却唯一的好印象了。”
说到此,苏天涵掐灭了手中的香烟,依靠在沙发背上一声长叹,“哎……那一天之後的记忆除了那辆车冲过来的一团亮光和耳边的惨叫声便所剩无几了。”
听到这些简单的描述,颜尘不寒而栗,快速的回忆中翻找了相关的信息,简希童的医生弟弟曾经和他说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发生在苏天涵的身上!
於是,颜尘颤栗而起,对著沈默的苏天涵情急追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麽?天涵!”
苏天涵也转而看向颜尘,眼神死灰,嘴角轻微一动:“那辆赛车冲入看台,撞上人群,两死五伤……”
颜尘脸色刷的一下也变白了。
“我父亲和弟弟……当场死亡,我母亲重伤,高位截瘫……只有我好好的活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我父亲最後将我推了出去吧,而他却……他却……”
苏天涵的情绪愈发紧张,为了抑制颤抖的身子,连忙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拿起火机啪啪几声擦响,才点燃了香烟,狠狠的吸了两口,又狠狠的吐了出来。
这烟化成帐幕,稀疏的笼在苏天涵身上,似是隔绝了时空,又将她带回了现实,稍感觉到安全了,才放松了神经继续话题。
“是简希童开的那辆车,因为他擅自取消了那一圈的换胎作业,只为了0。5秒,只是0。5秒啊!他认为他可以,他认为不会出事,他认为即使出了事也可以摆平!”
瞬间,苏天涵忽然大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那笑声狂邪得渐渐变了调子,不一会儿竟渡成了低泣,抱膝而坐,“所以老天才会惩罚他!惩罚他!”
颜尘蹲在女人身前,轻拍著她蜷起的背,“为什麽,为什麽你一直都不告诉我?天涵……”
“父亲和弟弟都是当场死亡的,最惨的是父亲,是迎面撞上的……四分五裂!而罪魁祸首简希童却只是受了轻伤。一个幸福的家啊!灰飞烟灭了!呵呵,以简家的社会地位和财富,摆平我们实在太容易了,但毕竟是出在公共赛场上重大伤亡事故,想完全平息也不太可能,简希童被取消了赛车执照,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我也是在半年後才在母亲住的医院看到他的,呵呵,还是那样帅气,只是深情恍惚,他跪在我母亲的病床前道歉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那时恨不得立即杀了他!一个肇事者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受害者家庭面前,就算他再虔诚,再懊悔,又有什麽用呢?”
苏天涵说著,甩开颜尘安慰自己的手,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虽然简家承担了我们所有的费用,但一个16岁的女孩子要照顾一个完全不能动弹的母亲,维系残缺的家。母亲有好几次都想自杀拒绝进水进食,我知道她是不想成为我的负担。”
“简希童渐渐成了母亲病房的常客,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想弥补些什麽,老天似乎用我家的惨剧唤醒了他的良知吧。过了几年,我才知道,当年的简希童过著何等奢靡的浪子生活。”
“一个贵公子瞬间变得安静而踏实,加上他本就英俊的外表和富有的家世,我和母亲的那些恨也被逐渐融化了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照顾了苏家孤寡整整三年。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再或许是错觉,一种情感的补缺?颜尘……就像你现在一样,是不是很爱他?”
苏天涵换以轻蔑一笑,却迎上了颜尘惊异的表情。
“哈,他会谨慎的安排你所有的生活,让你衣食无忧,应有尽有,就像是无所不能的神那般,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颜尘的眼睛随著话音,寒意蹿上了脊梁,瞳孔也开始扩大,脑中飞出了无数的片段,那些发生在自己和男人之间的片段……如此的相似!
“当我看到他和洛凡在一起的样子时,一切关於王子和灰姑娘的美梦都幻灭了。我开始质问他,骂他,我问他爱没爱过我?他说他爱我,希望我能够幸福的生活!我要他娶我!但他却默不作声……”
“那之後,洛凡暂转告诉我,简希童患了严重的失眠,我当时不过淡淡一笑,这就是惩罚,他总要还罪!而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补偿和还罪!”
“当我知道他对我的真实用意後,真是哭笑不得,哭自己情感的落空,笑自己被如此温柔的欺骗。我开始放肆的挥霍,挥霍他的钱,挥霍他的赎罪。”
这已经是苏天涵的第六支烟了,快速的点上,继续吞云吐雾,“後来变得更极端,竟然找了一个男人一夜情,怀孕,结婚……”
说著,苏天涵看向已经坐在身边的旁边,她该是料到了这话会给对方带来的冲击,笑了,“颜尘,如果我说,我一直向和你道歉,你会相信吗?”
“为什麽和我结婚?”颜尘面部微微一颤,强忍著即将爆发的情愫,冷冷发问。
“为了向简希童示威……告诉他,我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幸福。”
“为什麽和我离婚?”
“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只想得到他的真爱。”
“他真的爱你?”
“不,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27 转身离开,有话说不出来
颜尘呆呆的站在沙发前,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努力将苏天涵所说和自己的所感所悟拼凑在一起,在寻求肯定或完全否定的答案。那个真实的答案,难道他再一次又被利用了?
“你要不要看看我母亲?就连锦程和绣前也没有见过外婆呢。”苏天涵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静,说著已经起身向颜尘平和的询问。
颜尘虽有些看不懂这位曾经亲近,曾经无比陌生的女人,但不得不承认,当他从她口中知道了那些往事时,内心升起了对前妻的爱怜和同情。他本身就是个心软的男人,或许可以说是软弱吧,只要不触动他的情感底线,很容易被外物影响而动摇。
没有做过多的思考,颜尘便点头答应了。
苏天涵笑了下,吸了几口香烟後将其捻灭在烟缸中,向颜尘简单示意後,走入了别墅後院。
颜尘紧随其後,走出别墅十几米後步入灌木嶙峋的院子,这里修建的看似粗糙实为细致,其间藏了一扇拱门。
走到拱门中,苏天涵稍稍停了下,对身後的颜尘说,“我母亲看著我结婚,看著我怀孕,看著孩子们出生和长大,在一个她可以看得到别人,而别人看不到她的地方。”
颜尘听了,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颤,他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苏天涵带路进入一个套间,看似是个独立的房间,其实和是别墅的一层相连,就像一个U字形盘踞於院子里。
这里的光线、温度和湿度都相当舒服,并未看到病人,就已经可以感受到建筑者独具匠心的设计用意了,那就是为了某人营造一个绝对舒适的环境。
步行的大理石地板上到处可见规则的滑道,纵横於整个套间。沿著滑道向里面走了几步後,苏天涵便再一次开口打破了颜尘的静思观看,“妈,睡了没?”
里面的房间传来一声温柔却显得病态的颤音:“没有,天涵啊,是希童来看我了?”
这话著实又重重的敲击著颜尘忐忑的心,忽然一团干涩之气堵在颜尘喉咙里,哽咽著,说不出话来。
“不是,妈。这次来看您的是个特别的人哦。”
“谁?难道是我的小锦程?听不起来不像啊,应该是个大人吧。”
不等颜尘发问,苏天涵回头对著其耳语,“孩子们并不是外婆还在,而我妈妈也一直想和他们面对面的接触。这件事,还需要和你再商量。”
颜尘点头默许,并未回答什麽。
“妈,不是锦程。是颜尘。您的前女婿。”走到一扇门後,苏天涵说著,伸手要推开门。没想到门却应声而开。
正对著两个人的空间瞬间变得开阔,透著一片温和的通透。
颜尘的眼神尽数被吸入了距离几米的一张巨大的白色病床。病床的一头是微微抬起,上面躺了一个瘦弱的身体,花白的头发,若隐若现的遮住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
那声音颤抖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吐出话语,“是,是颜,颜尘啊……这,这麽多年了……真是,真是苦了,苦了你了!”
颜尘僵在门口,对於突如其来的场景、事件和陌生的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还是苏天涵向前拽了他一把,将其拉入现实。
“颜尘,我妈和你说话呢!”
“哦,哦,是,是,伯母好。”颜尘向前挪动了两步,毕恭毕敬的问候。
“呵呵,初次见面,我们就错过了你喊妈妈的时候……颜尘。”床上躺靠的老人,向上奋力的动弹了几下,“天涵,帮我坐起来吧。”
苏天涵听到母亲的吩咐,连忙跑到床头,为老人整理姿态,“妈,医生不是说了吗,坐著对您的腰椎压迫太大,还是少坐为好。”
苏天涵将老人扶起,靠在竖起的床头,绑上了固定的绑带。由此才得以看清老人的面容。
那张脸布满了皱纹,眼眶发红而深陷,颈部的肌肉松软塌陷,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卧病之人,显出了比预计年龄更苍老的安详神态。
连连喘息後,老人花了些时间平息情绪,才缓缓的说:“我是个累赘,拖累了天涵一生,拖累了希童一生,所以我和他们说,不要再让其他亲人看到这样不能动的老婆子了。特别是孩子们……谢谢,因为有你,才赐给了苏家一对那麽可爱的双胞胎。”
她转头望望坐在床边的苏天涵,又看向站在床尾的男人,“我知道,是天涵害了你。是她的任性,她的嫉妒和她的自私断送了你的前半生……你是个好男人……”
颜尘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和眼角,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变得更加脆弱,手扶在床尾的栏杆上,轻声回答,“伯母,我从未怪过任何人。也从未後悔过,就像您说的,只要看到孩子们,一切的过错都可以慢慢忘了吧。只是……为什麽我现在才……”
“我母亲不知道我会将你带过来见她的,这又是我一意孤行的想法,颜尘。”苏天涵插话道,“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和你彻底摊牌,刚才想想,既然说了,为何不彻底说清楚呢?”
颜尘抬头认真的看向苏天涵,“谢谢你,虽然晚了六年,但总算是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不觉得我这麽做是别有用意吗?”苏天涵锐利的回问,为本平静的气氛添了几分紧张与不安。
“就算你是因为还爱著希童,而向我摊牌又如何呢?你毕竟是我孩子的亲生母亲,而且你说出的都是事实,我们都是受害者……”说著,颜尘的双眼散发出淡定与真诚。
“呵,就是你这种眼神,你这种性情,让人会产生错觉,自己在某个时刻或许是会喜欢上你的!”苏天涵握著母亲的手,为其做著按摩,就像是在说著最为寻常的事情,“我或许就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性格吧,我妈最了解我的……”
“天涵……你……”老人哀愁的看向女儿,想说些什麽,却被苏天涵抢先一步。
“妈,请让女儿再最後任性一次!”苏天涵坚定的看看母亲,恳求中更是不容质疑的坚持,而後目光转向颜尘,“颜尘,如果简希童是真的爱你,我会真心真意的祝福你们。但如果还是他该死的责任心作祟……我不想你们在一起,你可以认为是我的嫉妒和自私,不愿看到自己爱的男人与别人在一起,也可以认为我是个疯子,折磨自己,折磨别人的疯子!我也想结束啊!结束这场持续了十年的孽缘,无休止的孽缘。我和母亲活在简希童的保护之下,一切都是那麽的妥当,渐渐就连自己的心也陷入了这场只有责任在支撑的闹剧之中!”
一片死一样的沈寂,空旷的房间,只剩下不同的呼吸声,充盈其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尘如号角般嘶哑的声音划破沈默,“你要我怎麽做?”
“谢谢,颜尘,虽然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