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恐惧的昏暗。
光明是小路少爷赖以支撑心口摇摇欲坠的那一丝勇气的最后一支浮木,而此时即将驾临的黑暗,对他来说可真是暴雪加霜,火海添柴。
他能够感觉得到,胯//下骑的那一头凯门鳄,喘气吐泡声越来越沉重,连挣扎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因为惊恐失措的小海盗,那两条越并越紧的大腿,已经快把自己的水上坐骑给掐死了!
浪潮褪去,四周的河水再一次恢复静谧。
路天琢磨着要不要跟屁股底下这一只鳄鱼伙伴尝试交流一下。这厮没有功劳也很有苦劳,彼此也算是患难之交,路天很想与它在互不侵犯的原则之下和平分手,各回各窝,各找各妈。
这时眼前一闪,“砰”得一声响,脑门和鼻梁猛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丛林中传出某人“嗷”得一声痛叫,脖颈被一根横在河面上方的树枝拦住了去路,铺天盖地的藤蔓缠住了手脚,直接将人兜在网中。
胯/下的坐骑没有缰绳和刹车,游得像鱼雷一样,迅速蹿了出去,而坐骑上的路天已经被兜起在半空,两条空荡荡的腿径自在水面上徒劳地挣扎。
路天:鳄鱼乖,你给我回来,回来……= =||
他在半空中稳了稳身躯,倚仗自己多年以来练就的绝技——从双桅帆船其中一根桅杆的顶端,直接跃起,空中迈步跨跃上另一只桅杆的轻巧和平衡力——这时抖了抖两条僵腿,荡上了横枝。
手脚并用,像一只警觉的猫,小心翼翼地在树枝上攀爬,揪住藤蔓,向着不远处看起来很憨实的一棵大树爬去。
一手扒住长满青苔的树干,一手拉住从树冠上垂落而下的一根粗壮藤条,小海盗正待发力要爬树,掌心突然感觉不对。
手中抓住的那一根藤条,圆不溜溜,湿滑粘手,细细触摸下去,分明通体还长满了细小的鳞片!
路天想要把那一只惹祸触雷的手缩回来,却已经来不及,手指之下的“巨藤”已经活了过来,面前的整棵树都随之活动起来。栖息缠绕在树干上的庞然大物猛然抽动身躯,蹿下树枝,迎面扫来一张血口,口中布满细致锋利的獠牙!
2、蚺鳄争食【图】 。。。
小海盗仓惶之下躲过了第一口。巨蛇的尾巴随即横扫而来,他猝不及防,被这一条鞭子一样有力的尾巴卷上了半空。
树林中再一次传出某一只高级灵长类动物划破夜空、惨绝人寰的尖叫。
这是一条巨大的森蚺,足足有十五米长。
巨蚺弄死猎物的方式一向都是用尾巴卷起,身躯紧紧裹住,将猎物勒到窒息,全身骨骼碎裂,然后再合法化地慢慢吞噬享用。
路天在巨蚺的身躯卷裹上来之前,奋力抽出腰间匕首,锋利的刀刃戳进蟒蛇的鳞皮。第一戳还没怎么戳动,鳞片又湿又硬;路天使出了搏命吃奶的气力,刀锋斜刺,第二戳终于戳疼了大蛇。
这次轮到森蚺“嗷”得一声,疼得抽搐,迅速抽回身躯。怀中裹着的小人儿顿时失去了支撑,自由落体,坠入水中。
森蚺:Shit,老子浑身长鳞,你他妈的浑身长刺么?!你敢毁老子的云纹细鳞黄金甲?!
路天重新掉落水中,双脚灵活地踩水,迅速浮上河面。
小海盗竭力地慰藉胸口残存的最后一丝自信,路家赖以称霸南洋的骄傲和好胜:爷还是在水里更加逍遥自在,树上作战本来就不是本少爷的特长!
这时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巨蚺并不发达的视觉感应之下溜走,眼前的河面突然闪出一对绿莹莹的鬼火。鬼火一亮一闭,一开一合,由远而进,迅速游动到路天跟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路天:我靠,小爷方才已经跟你farewell(再见)了,从此海水不犯河水,老死不再往来,你丫怎么又回来了?!
凯门鳄狂追不舍,嘎嘣嘎嘣地嚼着大嘴巴,志在必得,今日不把这只肥美的“白豚”吃到嘴,誓不罢休。
某鳄:他奶奶的,小白豚你骑老子骑了半日,骑痛快骑舒服啦?!这一回该换老子来骑你了!
路天急惶惶地淌水往河岸上逃,后腰上抽出手枪,还没来得及回头开火,岸边倒挂下来的巨蚺,鞭尾已经横扫面前!
某蚺:小样儿的,别跑了,老实乖乖地躺倒,老子拧你的意式螺旋通心粉!
未来的船王在那一刻觉得,他恐怕这辈子永远也实现不了继承父业的志向了。
更糟糕的是,他的爸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挂的,在哪里挂的,他就要这样人神不知地消失在这片热带雨林之中,就好像自己从来不曾到过这个失落在世人视线之外的丛林世界。
连一片渣子都不会剩下,因为自己这副小身躯,显然都不够这俩大家伙分的。
他那时只希望这两只能动作快一些,频率步调整齐一致,数一二三,一只往左,一只往右,对半平分,干脆利索,给他一个痛快;可千万不要讨价还价,撕来扯去
2、蚺鳄争食【图】 。。。
,锯齿型拉锯……
巨蚺抬起精明窄小的一颗头颅,弓起的脖颈做出攻击的架势,庞大的身躯骤然袭来!
路天在绝望之中以进为退,俩眼一闭,身子猛然往前一蹿,向着岸边密织的一丛灌木扎了进去。这一次毫无往日驾舰横行大洋的潇洒与风度,脑袋一头扎进树丛,屁股可还翘在外边!
森蚺从他的头顶一跃而过,疾风骤雨。
身后的河水再次掀起巨浪,河底的浑浊腐质、小鱼小虾被搅动成一锅稠粥。两坨彪悍的身躯瞬间缠绕纠结在了一处!
路天惊恐地从灌木丛中拔/出脑袋,回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粗憨庞大的森蚺狂飙甩尾,缠上了凯门鳄,将两米来长的大鳄紧紧裹在钢筋铁骨之中,一寸一寸地勒实,箍紧。
凯门鳄奋力扭动挣扎,企图挣脱蛇缠,满口尖利的牙齿咬上了大蛇的身躯,嘎嘣一口就滋出浓热的血水。
大蛇也许是被路天挑逗起了好食欲,这时已经等不及了,还没有勒碎凯门鳄的脊梁骨,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大嘴,吞掉了鳄鱼的头颅,一吸一吸,一抽一抽,蛇颈上的每一只关节和谐地寸进移动,转瞬就吞掉了大鳄的身躯,只剩下一只鳄鱼尾巴,仍然耷拉在蛇口之外,活蹦乱跳地打滚。
路天被眼前巨蚺生吞大鳄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身的汗水在雨林薰腾的热浪中迅速蒸发。气温明明燥热不堪,他脊背上的汗毛却不寒而栗,肌肉瑟瑟发抖。
几十公里之外,马瓦赫的祭坛上,泥鼓砰砰敲响,巨大的手掌和脚掌有节奏地拍击大地。
几百公里之外,印第安达崆嘉部落的人马席卷了库鲁博人的村庄,掠走对方最英俊强壮的男人,进行交/配仪式。
几千公里之外,隐匿在秘鲁丛林最深处的古印加人后代,坚韧地捍卫他们最后一寸失落的文明。
森蚺恶斗凯门鳄的巨大声响,惊走了河水中的皮拉鲁库鱼,惊飞了枝桠间的双角犀鸟,也惊动了林间一双警醒的眼,两只灵动的耳。
黢黑不见五指的密林中,一只四肢着地的兽影,脚掌悄无声息地在林间藤条上漫步,身躯灵巧地攀上高枝,长臂猿猴一般,单掌挂在木棉树顶,远远眺望蚺与鳄在水中翻腾。
“猿猴”的一双眼像黑夜中烨烨流彩的宝石,两道锐利视线最终缓缓地落在躲到灌木丛中疯狂发抖的小海盗身上。
那究竟是什么?
一只黑发白猿?
竟然有白色的猿……
作者有话要说:首日三章,待续待续~~~
凯门鳄:美味小白猿,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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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访的偷窥者【图】 。。。
3。夜访的偷窥者
小海盗径自在羊齿蕨灌木丛中惊惧发抖。
巨大的厥叶伸出密密麻麻的触角,撩拨着他的脸颊,很痒,很湿,很麻。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呵气、惊喘、尖叫、哈欠、放屁之类的各种声响,都会惊动陷入恶斗的巨蚺与大鳄。
森蚺的庞大躯体就横在面前不远处,身体里胃的部位肿胀得如同怀胎八个月的孕妇,内里竟然还在微微地蠕动。路天简直无法想象,那样一颗窄小的头颅,一具修长的脖颈,是怎样伸缩扩张到吞噬掉整条凯门鳄的。
脑海中瞬间掠过某个画面,凯门鳄的落魄身影换成了自己,那一条尚自耷拉在蛇嘴外的鳄鱼尾巴分明就是自己的一双脚丫……
路天少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平生头一遭感到如此地恐惧!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哆嗦很久,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
森蚺突然抽搐,身躯蜷缩,在沼泽地上痛苦地滚动起来,泥水四溅。鼓胀成气球状的胃部剧烈蠕动,蛇嘴痉挛式抽缩,似乎想要将胃里的肉球吐出来。
巨蛇胃中的凯门鳄分明是在做濒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路天眼瞧着大蛇的鞭尾痛苦地拍击水面,腹部一阵阵地鼓凸滚动,终于,一股蛇血喷射出来,斑斑点点,染红了四周羊齿厥的巨大叶片。
森蚺的肚子裂开了。
垂死顽抗的凯门鳄,用两只利爪抓破了巨蛇的胃。
一阵血雨腥风式的撕缠和滚动,沼泽变成一口泥潭,泥水涂满大榕树的气根林,随着两只巨兽的逐渐瘫软,密林再一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惊恐万状的一只小海盗,与横在他眼前的两具庞大尸身作伴。
十五米长的森蚺,皮开肚破,血流如注,瘫死在水面。凯门鳄的半条身躯从它破裂的肚子里横着伸出,尖利的四爪仍然做出挣扎的动作,只是在大蛇肚子里熬了太久,已经窒息身亡……
转瞬之间,路天的两只死敌,经历一场恶斗,双双在眼前毙命。
少年船王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从未感觉如此地落魄,沮丧,从内心的最深处感到恐惧和无助。
幽深静谧的亚马逊雨林,收缴和吞噬起鲜活跳动的生命,竟然是这样轻而易举。
在两头庞然巨兽面前,自己渺小得如同老榕树上碌碌无为的红蚂蚁,羊齿厥上食露小憩的花斑凤蝶。巨蚺和大鳄根本就没有看上他,完全不屑于拿这块小肉渣填充牙缝。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太阳尚未落山时,路天还是那个手持猎刀,踩着鳄鱼的尸首,洋洋自得地欣赏战利品的小海盗。
半天之前,卧在“水麒麟号”的甲板上,路天架着“巴雷特”,十分嚣张地将“黑天鹅”的舱板打成了筛
3、夜访的偷窥者【图】 。。。
子,打到对方的油箱爆炸,海水开锅沸腾。
而七天之前,少年船王那时正悠闲惬意地在巴拿马海港中徜徉,享用着加勒比海上的热带风情,白沙椰林,碧海蓝天。坐在自己新买的“水钻石号”游艇上,翘起二郎腿,品尝朗姆鸡尾酒;对着穿抹胸和长筒裙的漂亮美洲姑娘吹一声口哨,姑娘就笑眯眯地贴上身来,用丰腴的胸围讨好似的磨蹭他的手臂。
路天活动了活动僵硬的手脚,慢慢地爬上陆地。密林中黑漆漆一片,如此低劣的能见度,恐怕与野兽脑门贴着脑门,鼻尖碰着鼻尖,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形。
小海盗在藤蔓缠绕、密不透风的老榕树旁胡乱捡了一块稍微干燥的地方,坐下来察看自己的救命“宝囊”。如今身边就只剩下了腰间一根牛皮带上系着的家伙,其余的所有财产,都已经在海啸和潮涌中被洗劫得一干二净。
路天很懊悔,自己今天早上起床之时,怎么没有随身多系几条皮带,多装一些家伙!
皮套子里装着那把HK45自动手枪,最新的迷你精英版,如今这玩意儿看起来小得简直令人欲哭无泪。枪膛里装的,连同身上揣得备用弹匣,一共也就只有三十多发子弹。
刀鞘中是一把颀长锋利的猎刀,刀刃上的鳄血还没有擦净。
迷彩军装裤的后屁股兜里,竟然还有一枚小打火机没有被洪水冲走。
最后就是自己那一只带了GPS卫星定位系统的手机。
路天还在思考如何节约电池耗电以及何处寻找卫星讯号的问题,却随即骇然发现,手机早已不工作了!在大洪水里洗涮了这么久,机壳进水,里边的电路板根本就已经泡坏了!
惶然和沮丧悄然折磨着神经,而更加迫在眉睫的是眼前的潮湿、阴冷和饥饿,齐齐地困扰疲惫不堪的身体。
在漆黑未知、虫蛇猛兽云集的密林中寻找食物,基本就等同于将自己喂给丛林,做别人的盘中美食。
路天使劲揉了揉咕咕乱叫的肚子,咽了咽口水,唾液似乎都沾染上亚马逊河水中植被腐烂发酵的呛鼻气味。
他伸手用力扯过几条纠缠在榕树上的寄生藤蔓,横七竖八地搭成一张吊在枝杈间的“网”,躺了上去。这睡觉的网还真挺结实,亦或许,是自己的身材、重量在这密林之中,真可以算是微不足道,如同蝼蚁水草。
树网隔绝了沼泽地表的潮湿和虫蛇,身心疲累的小路少爷迅速堕入梦乡。
梦里,那一只凯门鳄从森蚺的肚子里爬出,活蹦乱跳,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要将他做成夜宵……
路天当然并不知晓,就在自己浑身湿冷,牙齿打颤,瑟瑟缩缩地沉浸在人蛇鳄三角车轮大战的梦境时,一只幽灵般的身影缓缓向他靠近。
3、夜访的偷窥者【图】 。。。
幽深寂静的夜,就连蝇虫都已经结束一整天的骚扰活动,转入休憩状态。
吊挂在爪哇木棉枝头的那只“长臂猿”,轻巧地从树冠顶端荡下,鬼魅一般,双足轻点树枝,跃起,跨跳,抓住又一根树枝,“之”字形荡来荡去,在层层堆积的树木枝蔓中娴熟地游走穿梭。
终于落到地面,幽灵的四只肉掌着地,一步,一步,悄然无声,小心翼翼。
近了,更近了。
“猿”的后足一点,攀上老榕的气根丛,一手勾住藤蔓,凑近头颅,呆呆地凝视睡在藤网中的人。
夜幕下偷窥的黑色剪影,胸膛因为压抑的兴奋而微微起伏,喉间因为难耐的惊讶而急速喘息。强忍了好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凑上鼻尖。
轻轻耸动的鼻子,几乎贴上路天的脑门。那一只鼻子,从小海盗的脸颊嗅到龟缩成一团的身体。鼻尖拱上他的下半身,在两腿之间嗅了很久,似乎是在辨认丛林中每一只动物身体散发出的某种独特气味。那气味通常被雄性动物用来划分领地和势力范围,被雌性动物用来吸引和征服同种族的雄性。
黑影的视线将小海盗从头瞄到脚,又从脚瞄到了头,像是在丈量路天的身材,丈量的结果甚为满意。
因为路天的身体,与这一枚四肢着地的鬼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地相似:年轻而略显纤瘦的身材,覆盖了薄薄一层肌肉的肩膀、胸膛,窄小而有力的胯骨,修长的手臂和双腿……
这只“白猿”的头发好绵好软……
黑影的鼻头几乎埋进路天的黑发,贪婪地吸吮发丝间的气息,一口气吸大了,将小海盗的几缕飘逸柔发吸进了自己的鼻子。鼻孔里顿时一阵瘙痒难耐,实在没有憋住,“啊~~~~~~嚏!!!!!”
重重的一声喷嚏,藤网剧烈晃动。
鬼影被自己惊吓得遽然退后,身形“哧溜”迅速缩藏在榕树树干上密织的附生藤蔓之后,从枝桠间闪烁出一双亮晶晶的眼,害羞地窥视树网中的人。
路天做梦正做到凯门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