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老康?”宿舍里的其他人不明白了。
“奶奶的!俺要回家!俺要大棒子抡起来,俺要把俺哥给打残了,俺要把那娘们给打回娘家去,俺要……”愤怒的老康一边嚷嚷着,一边冲了出去。
他要去找中队长,他要去找指导员,他要回家,他要让他们批准他回家,他要去收拾那两个该被打残该被赶出家门的东西。
十五、
我们跟着他身后去了中队部,因为我们发现事态的发展好像超过了我们的想像。
我们来到窗外,蹲在那偷听。
“这怎么可能呢,老康?你春节时刚探过家,现在才六月。”指导员说。
“你看看,俺们家里要出人命了!”老康把那封信拍在了指导员面前。
指导员看了那信,感觉是有问题。
“这也太不像话了!你哥哥嫂子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指导员也来了气。
“不对啊,大雪天还让老人家去挑水?现在可是夏天啊。”指导员就是指导员,他还真看出问题了,许宏军光想着苦大仇深了,没在意季节。
“那一定是他们憋了好久不敢告诉俺,所以才……。”老康的解释也能说得过去。
“这样吧老康,你先别急。一年探两次家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事我们也不会不管。你放心,我们会向团政治部反映一下这个事,让他们发函给你们家乡的政府部门,让他们严肃处理这件事。”
老康被指导员给劝走了,指导员找来了中队长,中队长一看也火了。
“这也太不象话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军属呢?这让我们的战士怎么安心在部队待啊?!”中队长嚷道,“你快,这就去政治部,让他们尽快发函……。”
我们几个傻了,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事可闹大了!
“全怪你,你看你出的这损招!”许宏军说严伟。
“我只是想气气他,谁让你写得这么狠。”严伟怪许宏军。
“别在这狗咬狗了,现在怎么办?”我急了,眼看指导员就要去团部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赶紧地拦住就要出门的指导员。
“什么?你们伪造的?”指导员大惊,“这,这怎么伪造?”
“可不,这浆糊还没干呢!”中队长研究了一下信封,确认了我们坦白的是事实。
“你们……,你们为什么……,你们怎么可以……?”指导员基本被我们气晕了。
“谁出的主意?”中队长还算冷静,因为他了解我们,他知道我们在新兵连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严伟。”许宏军说。
“又是你?!谁写的信?”
“许宏军。”我赶紧说,因为中队长已经盯着我了。
“许宏军?这点小聪明你全用这了?你可以去写小说了,还真会用词。这些老农民的词你哪学来的?贾小兵,你又做什么了?”
“伪造信封。”严伟嘟嚷着替我回答了。
“哈哈,伪造信封?贾小兵!刚要给你个嘉奖你就又出事了?你,你们,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农村兵的心事?你们知不知道他们的家是什么样的?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是很不容易的?!”
中队长火了。
十六、
“你们做这事,你们缺不缺德啊?啊?!”中队长越说火越大,“你们以为这世界上的人全都不愁吃不愁喝啊?你们以为所有人没事就可以去景山去颐和园啊?你们还没长大啊?你们还是十五岁啊?啊?!你们缺德带冒烟啊,你们!通信员,去,把他们的分队长都给我叫来,把那个康什么也给我叫来。”
我们的分队长和严伟的分队长还有那个悲愤欲绝的老康全都被叫来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们两个分队要针对这件事……。”习惯说套话的指导员卡壳了,这事算是个什么事呢?这事该定个什么性呢?针对这事该做什么呢?
“行了!”中队长说话了,“老康,你是老兵了,遇事要冷静。看在他们主动坦白错误的分上,原谅他们吧。”他将矛头又指向了我们,“今天幸亏你们及时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否则这事可就闹大了。”
“是啊,”指导员终于想起该说什么了,“如果这事真闹到政治部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这是一件严重影响军民关系的大事。你们两个分队要认真组织学习,要认真对他们进行教育,你们平时也太只专不红了,太不注重政治学习了。”
“是!”两个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的中队长齐声回答。
“回去吧,这事就这样了,怎么处理他们由你们分队决定。”中队长的这句话总算是把事情给定了性了。
我们出了中队部,就听到身后传来炸雷般的吼声:“狗日的,俺要打死你们!”
哎呀妈呀,那个憋了半天没吭声的老康终于发作了,他如同一头雄狮,挥舞着他不知何时解下来的皮带,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们三个一见这阵势,撒丫子就跑啊。
原指望在场的两个分队长能制止他,没曾想却听到如下的助威声:
“对,揍他们这些个小狗日的!”
“打得好!往死里打!奶奶滴!”
我们边跑边纳闷,那助威声咋起来越响了呢?这两中队长吃错药了,哪来这么大的嗓音。
天啊,不光是他们俩人在喊,好像是全中队的人都在喊。
好在他们都是君子,只是动口给老康以道义上的支持,而没有加入追打我们的行例,否则我们三个可就死定了。
十七、
其实老康一下也没有真正打到我们,他只是在吓我们,并跟着我们跑了几圈。
等到他跑不动了,他的气也消了。
我们这几个北京兵确实是让人头痛,在老康他们眼里我们基本是怪物。
首先,我们比他们小,别看小的不多,可那却是一个男孩和一个男人的分水岭。
其次,我们还真是不知什么叫愁之味。我们是真正的那种生在红旗下长在温室里的孩子,我们和那时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兵们是不一样的,在那种计划经济的环境下,城市和乡村有着太多的区别。
但是我们来到了部队,在部队这个大家庭里,不管你过去生活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现在你必须要溶进一个集体,这个集体是不管个体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的。
你要跟上大家的脚步,你要跟上大家的思维。就如同让许多不一样的人上了同一辆火车,朝着同一个方向以同一个速度奔跑。
我们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上了这趟火车,而在我们上来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已经在这个车上了,已经有很多人虽然和我们同时上的车,但他们比我们懂得多,甚至是多的多。
73年,我们已经是老兵了,可是我们毕竟只有十八岁。由于我们不知道生活有多么的艰辛,所以我们才会做出拿别人最担心的事去和别人开玩笑,所以我们才不知道那事其实是个非常严肃的事。
这一年是让我们真正成熟的一年,这一年让我们经历了生死,让我们懂得了人原来可以为了生活而抛弃生命。
告诉我这个事实的是刘安康,是那个让我至今无法忘怀的好人。
73年七月,我们分队集体去了一个地方――师部的农场。
我们是去收割种在那的油菜的,因为那个地方种了不少油菜。
农场由场站负责,那地方的种菜就是往地上洒种子,基本不用管,所以种菜不需要很多的人,但是收菜却不同。所以每年夏天各单位会轮流去农场负责收一下春天种下去的果实。
那一次轮到我们分队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们的飞行员们去疗养去了,所以一个月内没有飞行计划。另一个原因是我们的分队长主动要求。
现任的分队长我已经介绍过了,那也是和我们差不多的主,唯一不同的是人家没有生活在首都。
他之所以主动要求来这个农场,是因为他听说这里很好玩,这里有雪山。
他一直生活在西安,所以他没有见过雪山。
我们也都没有见过雪山,所以我们一听都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我们上了一辆卡车,在上面晃悠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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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那是在一个峡谷,两面全是高山,山顶上全有终年的积雪。
山的中间是茂密的森林,那种群体的绿和我们见过的个体的绿树不是一个概念。
山下是大片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鲜花,五颜六色的漂亮极了。
那里几乎见不到人,只有我们驻守农场的一个班。
我们在进农场的大门前要经过一个特殊的检查,检查我们的是一条我们从未见过的生物。
说它是狗吧,它太大,而且那个脑袋还有点象狮子,那三角眼不大但却有着吓人的红色。
它是不怕任何人的,因为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它就站在大门口,就在路中央很威武地站着。
“什么东西?”我们不敢朝前走了,这家伙让人糁得慌。
“别怕,它叫胜利,是我们农场的一员,是我们的专职哨兵。”来接我们的班长告诉我们。
“它是狗?”
“是藏獒”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这东西是个很珍贵的东西。
“你们必须经过它的检查,你们别怕,在它面前站一下,如果它在你的前面你就不要动,当它转到你身后就说明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
“它要记住你们每个人的气味,以后就不会伤害你们。”
我们按班长的话做了,它好像是漫不经心地完成了对我们的检查,然后独自去了门外,找了个它认为舒服的地趴下了。
“就这么简单?就这样它就记住我们了?”许宏军对它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是的,它记住了,而且会记一辈子。”班长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九、
第二天我们就开始收割工作了,因为我们想快点干完,因为分队长说了,干完活后我们就可以去爬雪山了。
那的油菜长的特矮,油茶仔却特大,一个个和我们见过的小辣椒一样大。
那的土地是黑色的,很松软很肥沃。
农场的兵们告诉我们。每年春天他们就去放把火,烧出一块空地就可以种东西了。
书上见过的刀耕火种原来就是这样的。
我们的动作很快,安排让我们一周完成的工作我们三天就完成了。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我们可以尽情的玩了。
那天早晨,许宏军透过我们宿舍的窗户看见一个东西。
“快来看,那是什么?”
“狼?”这是大家的一致看法。
那狼离我们约一百米,个头不大,比胜利差远了。
“拿枪来!”分队长嚷道。
为了安全,给我们发了两支半自动步枪。
分队长瞄了一会说:“太远,想个什么法让它靠近点。”
“我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宏军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朝那条狼跑去,为了吸引它的注意力,他还发出了几声嚎叫。
狼发现他了,狼过来了。
许宏军站住了。
狼没有站住,它继续朝许宏军跑来,而且越跑越快。
许宏军害怕了,他大叫着跑了回来。
其实那狼离他还远着呢,其实他只离他跳出去的窗不到十米的距离,其实他不跑完全没事,因为我们有两支半自动步枪正对着那条狼呢。
但是许宏军怕了,他说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
“知道吗?它的眼睛,它的眼睛让我害怕。”
“它的眼睛?”我不明白。
“是的,它跑过来了,我看到它的眼睛了,那个眼睛……。”
他始终没有把那个让他害怕的眼睛形容清楚,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是那个东西确实吓着他了,那个东西让他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可怕的东西的,是有他不知道的但是却非常可怕的东西的。
他是个标准的小少爷,他父母全是高级干部,他自幼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他在他的十八岁之前,在他遇到这条狼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十、
狼没打到,许宏军却被吓到了。
但是他的好奇心并没有减退,他开始对动物的眼睛产生了兴趣。
那天,他蹲在胜利面前,研究了半天它的眼睛,得出一个结论。
“胜利不会吃人,因为它的眼睛里有柔情。”
“柔情?”我问。
“是的,那条狼的眼睛里没有。”
“我说你是不是在瞎说?这么远,你怎么看得清它的眼睛。”
“没瞎说,真的!我确实看清了。”
很多年后,我们有一次又谈起那条狼,年过半百的许宏军说,他当时看见的可能不是真实的眼睛,而是感觉到了那条狼对他发出的信息。
第四天,我们上山了。
那山就在我们眼前,看上去不高,山顶有雪,很吸引人。
我们一行人带着两支枪,每人带了一壶水和一些干粮。
我们以为很快就能看到雪,可事实上我们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这次爬山让我明白了另一词――望山跑死马。
“怎么这么高啊?在山下看可一点都不高啊。”分队长连呼哧带喘气地说。
“别上了吧,已经二点了。”刘安康提醒着大家,他比别人都要累,因为所有人的水壶和包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了。
“来都来了,我就不信。”分队长固执地决定继续爬。
又过了两个小时,我们终于可以摸到雪了。
我们开心,为了庆祝胜利,分队长朝天放了一枪。
好玩,反正在这里打多少枪也没事,所以大伙每人都用子弹和老天爷打了个招呼。
刘安康背了大家的东西,所以他走在了最后。
“别打了小祖宗们,”他在下面对我们嚷道,“快跑吧,要雪崩的!”
大伙正高兴着呢,谁也没听他的警告。
事实上我们是错了,我们的枪声确实是会引发雪崩的,但是我们当时不知道。
二十一、
等我们疯够了,我们终于听到由远而近的沉闷的轰鸣声。
我们抬头一看,山顶的雪已经在松动了。
“快跑!”分队长大叫。
我们赶紧慌不择路在往下跑,好在我们只在半山腰,好在我们离顶峰还很远,好在那时是夏天,所以我们竟然躲过了一劫。
但是我们也付出了很多的代价,不少人受伤了。
我基本是半滚半爬地冲了下去,等到我们进了森林,等到我们确信那些雪不会落到我们头上时,我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们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才把气给倒回来,我发现我的左脚很疼,虽然还能走,但是已经肿了,看来是扭伤了。
“有不在的吗?”分队长问。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竟然全在,没有走失。
但是接下来我们发现出问题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慌乱之中我们迷路了。
西北的太阳是落得晚,可我们现在是在茂密的森林里,所以可视条件已经不容乐观了。
“怎么办?”分队长也傻了。
“跟我来,我们沿着水走。”刘安康说,“只要是沿着水就能走下去。”
“是啊,是这么个理啊!”分队长表示赞同。
我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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