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兵- 第22部分

　　车子一直把我送到我们家的楼前，下车时小叶子塞给我一张纸条。

　　“我们家的电话，记得和我联系。”

　　车开走了，我看见了坐在前座的那位高傲的哥哥在反光镜中研究我的眼神。

　　我在北京的家里呆了三天，这三天我始终没有去打那个电话。

　　我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虽然我喜欢小叶子，小叶子是个不让人讨厌的女孩，她很随和，她很可爱。

　　可我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我不想成为让我看不起的万世辉。

４
第三天一早，我去了护城河边。

　　我想再看看我最喜欢的地方，想看看角楼，想看看刚刚发出的鹅黄色的柳树。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我记得上次我在那遇到过小叶子。

　　那里住了许多人民的高级公仆，现在我有点知道三年前为什么小叶子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了。

　　我想小叶子也许就住在附近，虽然我知道我和她不可能有未来，可鬼差神使的我还是去了那。

　　我想见她吗？我是为了见她才去的吗？

　　我在万世辉当年趴过的矮墙边趴了很久，我想起了很多事，可是我没有见到小叶子。

　　小叶子的手没有再拍在我的肩上，小叶子的声音只是回忆了。

　　“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跑啊，继续跑啊！”

　　……

　　我对河水苦苦一笑，叹了口气，打道回府，下午我还要上火车去长春呢。

　　可当我一走进我们家的院子时，我发现小叶子出现在我的前方，就在三天前我下车的地方。

　　“是今天走吗？我没记错吧？”她笑吟吟地对我说，“我能去送你吗？”

　　我回家拿上早就准备好的行李，我们一起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

　　“今天没有专车侍候了？”我想和她开玩笑。

　　“少讽刺人。”她白了我一眼，“为何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知该说什么，无可奈何地笑了。

　　“想知道我们家吗？”她没等我回答就继续说，“我家有很多兄弟姐妹，因为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妈是我父亲现在的夫人，她只生了我一个。上次那个哥哥是在延安保育院长大的，他很有意思。”

５
小叶子继续说着她的哥哥：“前些年不是流行忆苦思甜吗？我这个哥哥也上台去忆苦了一次，结果被他们领导给臭骂了一顿。你猜他说什么了？”

　　“说他小时候怎么受苦呗。”

　　“他说他们当年在延安保育院可苦了，喝不到牛奶只能喝奶粉。”

　　小叶子的回答让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什么呀？这也太过分了。

　　小叶子没笑，她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你的哥哥姐姐们对你不好吗？”

　　“不是，他们都很疼我的，因为我比他们小很多。其实上次那个哥哥是他们中最小的，我在他们眼里就是孩子。我从小没有什么朋友，你知道吗？我很孤独。”

　　“你很可爱的。”我对伤感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想这时候也只能说这句话了。

　　“我可爱吗？”

　　“是啊，真话！”

　　“可是我等了三天也没等到一个电话。”

　　她注视着我，我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为什么骗人呢？为什么说你父亲是中长跑教练？”

　　“如果他真是教练，我是不是就会等到我想等的电话了？”

　　我知道她在注视着我，可是我不敢看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她开心。

　　我不知道我和她是不是还会为同样的一件事开心，因为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叶子了。

　　“会给我写信吗？”在分手的时候她问。

　　我没回答，只是对着她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一定很傻。

６
我放弃了小叶子。

　　这话不对，不是放弃，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得到过她。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没有去争取。

　　如果我是万世辉，如果我是一个有着野心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说我对什么事都是后知后觉的，一直有些糊涂，但是在这件事上我竟然很明白。

　　那是豪门，有句话叫豪门深似海。

　　我知道我只是条小鱼，是最多能在河里游几下的小鱼，我不可能游进大海。

　　我是不是特没用？我是不是一个懦夫？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当我一想起她哥哥透过反光镜看我的眼神我就害怕，要知道那还是她最小的一个哥哥。

　　那是群什么样的哥哥和姐姐们啊？你想啊，小叶子好歹和他们有一半的血亲吧，可是小叶子却是个从小就没有朋友的孤独的孩子。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孩子。”这是小叶子的原话。

　　大人对一个可怜的孩子除了疼爱还能有什么？可他们关爱过小叶子吗？如果他们真的关爱过小叶子，小叶子会感叹自己很孤独吗？

　　你说那些老革命们也真够有能耐的，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还能生出那么多的孩子？！

　　哎！如果小叶子真的是个教练的女儿，如果小叶子家里没有那种车牌的车，如果小叶子没有那么多的哥哥和姐姐，如果……

　　如果个屁啊！贾小兵！

　　没有如果，小叶子不是教练的女儿，小叶子就是在那种家里生那种家里长大的孩子，小叶子就是有很多哥哥姐姐，而且他们中有的人已经是高级干部了，更不要说小叶子那个显赫父亲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７
那年夏天，我们学校出了次事，是一次比较严重的食物中毒。

　　先是由我们宿舍开始的，我是第四个发病的。

　　那天从上半夜开始，我们楼道内的卫生间就开始爆满，我只知道我根本就没法离开那个蹲坑。

　　我们几个发病早的还算是运气，我们还能躺在学校卫生室打点滴，那些发病晚的最后全在宿舍里就挂上水了。

　　我好像算是比较的重的一位，所以一大早卫生室就说要送我们几个去空军医院。

　　我当时高烧，但是人还清醒，所以我就自己回宿舍去拿脸盆什么的。

　　离开卫生室的时候，卫生员对我，有车等着我们，拿好东西就回来坐车去。

　　我也许是烧糊涂了，所以我忘了人家的话，我自己一个人拿着脸盆，摇摇晃晃地直接去了空军医院。

　　我一进急诊室的门就倒下了，要知道那可是三站地啊，我一个高烧４０度的人自己走去的。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护士一摸我的头就大叫道，“你怎么来的？”

　　“我自己走来的”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一天后我才有些清醒过来，清醒后的我竟然见到小叶子了。

　　那是一个护士，戴着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小叶子的眼睛，是和我心目中小叶子的眼睛一样的眼睛。

　　其实那时我还处在半迷糊中，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小叶子。

　　小叶子在北京，小叶子在空军总院。

　　而这里是长春。

　　“小叶子是谁？你女朋友？”我完全清醒后，那些护士和我开玩笑。

　　原来我一直把她们当成了小叶子。　txt小说上传分享

8
说真的，小叶子是我的初恋。

　　虽然我从未对别人说过，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自己心里都不愿意承认。

　　但是小叶子是从我认识她起就开始进入我梦境的女孩。

　　那时我们都才十九岁，那时我并不知道她的出身。

　　也许是我的起点太高，也许是小叶子太出色，所以在以后的岁月的里我竟然很少对女性产生什么想法，在别人眼里很不错的女人，可放在我面前就是不行，她们好像总是缺少点什么，她们无法提起我的兴趣。

　　有时我甚至我怀疑我自己，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很多年后，准确地说是二十多年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是在境外的一个机场，我意外在遇到了小叶子。

　　她早已经是个外国人了，她告诉我她家的卫生间有一百平米，但她却常想起她当兵时住的小房间，想起和她一起挤在那个小房间里的女孩们。

　　那天正好遇上了恶劣天气，很多航班都晚点了，所以我们在一起聊了很久。

　　她的航班要飞了，她在和我分手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知道吗？贾小兵，你是我的初恋。”

　　在那一刻我被电了，我终于感受到那种摸电门的感觉了，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她接着说：“想想很亏的，你占据了我的心长达五年之久，从我十九岁开始，到我结婚为止。很怪是吗？其实我们连手都没有握过。”

　　我说：“我比你还亏，你只是五年，我是十年。你知道吗？我是二十九岁才结婚，我比你亏多了。”

１、
我们在军校两年中，除了学习了许多专业知识外，最大的收获是让我们睁开了眼睛。

　　首先，我们知道了苏联红军的另一面。

　　那次学校组织我们去长春的一个银行参观，那是当年伪满州国的中央银行。

　　在那我们见识了一个怎么也打不开的门，是一间保险库的门，是很早以前从德国进口的。

　　和那扇门相比现在的保安门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保安门了。它做工精致，功能完备，让人赞叹。

　　据说当年苏联红军占领长春之后，怎么也打不开这扇门。他们就用最野蛮的做法，把这间保险库的墙给炸开了。

　　他们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要把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抢走。

　　“有没有搞错？是苏联红军还是八国联军啊？”

　　“没文化啊？八国联军到过长春吗？八国联军只是打到北京啊。”

　　“是啊。可苏联红军怎么会？”

　　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最后还是得到了证实。

　　炸开这个保险库的就是苏联红军。

　　苏联红军当年在长春真的做过这种事；而且他们在东北还做过比这更缺德的事。

　　苏联红军？这个苏联红军是保尔柯察金参加的那个苏联红军吗？

　　这个苏联红军是那个改变了二战历史的那个苏联红军吗？

　　不错，就是他们。

　　他们即是解放中国东北的人，也是抢走中国东北财富的人。

　　真他妈的怪！真他妈的让人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和八国联军做同样的事呢？

　　我要告诉张杰这件事，因为我知道在张杰的眼睛里，二战时期的苏联红军就是正义之师，是在苏联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人民军队，他们浴血奋战，他们英勇无比，他们没有也不会做任何坏事。

　　可是那个大洞就在我们眼前，虽然现在用水泥给糊上了，可它和原来的墙有很大的区别，颜色不一样，很明显的是一个曾经炸开的洞。

　　原来正义之师也有不正义的时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２
在知道了斯大林领导下的苏联红军也有阴暗面的同时，我们看到了一个正面的美国。

　　当时军校经常组织我们看军教片，有一部让我们震撼的片子是美国人拍的《阿波罗》。

　　在那部片子里，我们第一次看到了一个和我们过去所想像的完全不同的美国。

　　片子里的美国是那样的先进，那样的发达。

　　在那部电影里我们听到一个新的名词，芯片。

　　当时我们的飞机上没有这种东西，我们只见到过晶体，而没有见过什么芯片。

　　那个芯片非常的小，小到可以从一根针的针眼里穿过。

　　那个芯片的容量非常的大，大到我们无法想像。

　　那部片子还让我们知道了世界上有计算机这样的东西，而且那个可以载人登上月球的阿波罗是由计算机控制的。

　　这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计算机是台什么样的机器？它是计算什么的？加减乘除怎么能控制一个飞船？

　　也是，我们只是维护飞机的机械师，那些飞机设计师们一定早就知道什么是计算机了，他们一定能明白那个神秘的计算机是如何去控制飞船的。

　　我们如同看天书一般的在看《阿波罗》，《阿波罗》让当时能看到这部片子的中国人震惊，它让很多中国人发现世界原来是那么的先进。

　　记得*当年去日本，面对日本的汽车流水线曾发出如下的感慨：“我总算是知道什么是现代化了。”

　　是啊，日本的流水钱在七十年代初就可以两分钟生产出一辆丰田车了。

　　而我们呢？我们还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我们还在“其乐无穷”。

　　比起《阿波罗》里说的那些我们闻所未闻的新名词，我们更感兴趣的是片中的美国军人。

　　我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一个片段，当《阿波罗》升空的时候，一排美国军人在星条旗的印衬下，朝着飞船敬礼。

　　他们的军服是那样的漂亮，他们的军姿是那样的雄伟，他们与我们脑海里的美国鬼子是如此不同。　。。

３
这人的思想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没有解放的时候它可以相信一切，可一旦解放了，它又可能怀疑一切。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末期，中国正处在那样一个思想剧烈震荡的时期。

　　因为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发现他们原来所接受的思想和观点是错误的，他们发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咱们国家发生了空前的变化，人们的思想空前的解放，整个民族好像突然苏醒了。

　　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我们国家终于开始将工作的重点从整天的斗争转为了经济建设。

　　那两年我在军校，除了接受了不少新思想之外，还认识了好多新战友。

　　小崔，他是个朝鲜族人，来自济南空军。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我到军校的第一天。

　　我来到我的宿舍门前，看见一个小个男人正盘着腿坐在正对着门的一张床上，他手上拿了个硕大的烟斗，那个烟斗在他的嘴里，构成了一幅很滑稽的景象。

　　他长得特别结实，浑身肌肉，象个小锤子似的。

　　他酷爱足球，而且技术高超。他从球场回来，那球从来不会是抱着回来的，永远是被踢进我们的宿舍的。

　　“小贾，说吧，左边右边？”

　　我们宿舍的门是那种两扇对开的大门，一群大男人基本不关门，所以那门除了睡觉以外基本是大开着的。

　　我说“左边”他的球一定是飞进左边，我说“右边”，他的球就一定是飞进右边。不管飞进那边，都会传来一阵骂声。

　　“要死啊，你们就不能不让这破球乱飞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４
我们的同学来自各大军区，我突然发现我们那鬼地方好像真的是最艰苦的地方。

　　来自南空的兵们感觉长春不够繁华，来自广空的兵们认为长春吃得太差，来自成空的兵们认为长春气候不好，只有我们这些来自兰空的兵们感觉长春真好。

　　这是东北的大城市，当时东北还是不错的，反正比我们那的城市强多了。

　　这里的饮食再差也比我们西北强。

　　这里的气候不比我们更冷，而且这里还很湿润。

　　就这么个好地方，他们还满腹牢骚，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真想让他们去我们那住上几年，让他们走一天也看不到三个人，让他们天天吃西北的饭，让他们感受一下没有水份的气候，看他们还烦不烦？

　　也是啊，西北就是够惨的，难怪那些有门路的人都往北京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