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军的八五式制服,我们终于又变回去了,终于和五十年代后期的军服有些像了。
干部、战士都戴大檐帽,佩戴";八一";五星帽徽和军种肩章、领章,更特别的是增发了长、短袖制式衬衣。
虽然现在看起来那套制服还不怎么样,但是它的出现还是让我们很兴奋。
毕竟延续二十多年的那个式样的军装终于变样了。
我们还听到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那个好消息是我军就要恢复军衔制了。
“贾参谋,你就要成少校了。”董越和我开着玩笑,“贾少校?这个姓真是有问题,就是当到主席还是个假的。”
“少贫,臭小子!”
说真的,对于一个军队来说,军衔是很重要的。
中越自卫反击战时,我军因为没有军衔而造成了很多的问题。
一个部队的指挥员牺牲了,按理就要由级别相当的军官来接替指挥。
可是由于我军当时没有军衔,谁大谁小没人能搞得清,指挥权归谁所有竟然成了问题。
我们都很兴奋,都在算自己该是个什么衔。
那个坏消息是我们军队要大裁军了。
其实这个坏消息对我们这些想走的人来说也是好消息,我们终于看到了回北京的希望。
不知为什么,当知道我们可能就要不穿那身军装的时候,一种失落感在我的心中油然升起。
我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的吗?
我问我自己,越问越难受。
是啊,十四年了,我当兵已经十四年了。
我二十九岁了,十四年是我生命的一半啊!
十四年,部队是我的一切。
天啊!我除了部队我还有什么?我好像是在刹那间明白了这个事实。
1
1985春节过后,命令下达了,我们师要缩编,撤销一个团。
那个被撤销的团就是我们的团。
命令一下,给我的印象是我们的部队一下子就散了。
首先,那些飞行员们全去了别的部队。
他们是国家的宝贝,再裁军也不会裁到他们头上。
他们人虽然不多,可是他们所占的营区面积是最大的,所以他们的消失让我们的营区一下子显得空荡荡了。
孙霆也去了另一个团,他现在是副团长了。
那些天,没有起床号了,不用出操了,甚至可以不用上班了,全团唯一还在正常工作的就是那些炊事班们。
那天,我们几个参谋晃进了办公室,见到了一脸严肃的参谋长。
“几点了?你们还像个军人吗?”他厉声喝道,那声音很大,把我们全吓了一跳。
“嚷什么呀?你不也是秋后的蚂蚱了吗?”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嘟嚷了一句。
是啊,他也真够生不逢时的,那不好去偏要来我们团。这回可好,不是转业就是调动,两年来的努力全成了瞎折腾。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厉声地问。
我们面面相觑,我们谁也不知道。
“今天是交军旗的日子!”他有些声嘶力竭地叫道。
我不知别人怎么样,反正听了这话我的心一下子被抽住了。
军旗――一个部队的魂!
这么重要的事情,师部竟然只来了一个参谋。
我不想多说什么,可是我们国家这几十年来对待许多事情的态度我不理解。
我们是一个战功卓越的部队,我们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航空兵。
我们部队当时在与不可一世的美国空军交战时,我们取得的战绩是13比13。
六十年代中后期,我们从东北来到了西北,我们部队又在西北衍生出另外两个航空兵师。
就算是国家需要,就算是形式所迫,就算是我们必须要被撤销,可是难道一定要采用如此轻视的态度吗?
也是,这种事也不能整成一个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的事,但是举行个隆重的仪式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来个大点的领导说几句好听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实用主义没有错,抓不住耗子的猫不是好猫也不错。
可是人心呢?在这个部队工作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人们的感受呢?这难道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吗?他们的感受就那么的不重要吗?
就一个参谋,我们的军旗就要被收回了,我们的部队就要被取销了,可就只来一个参谋?!
我们的军旗没有被展开,它是放在一个盒子里,它被师部来的参谋拿走了。
参谋长组织我们所有司令部和政治部的人列队,向我们的军旗敬礼。不对,是向那个盒子敬礼,我们送走了我们部队的魂。
前些年我去了一次俄罗斯,在一个很小的城市里有一座无名烈士墓,那里埋着一个二战时期不知姓名的为国捐躯的小战士。
六十年了,他的墓始终有专人管理,那个城里的年轻人们结婚时都会去他的墓前献花。
我们的烈士们呢?他们好吗?还有多少人在记得他们?长征中的,抗日战争中的,解放战争中的,建国以后没有间断过的边境战争中的,他们的墓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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