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半闭着眼,耳边听到有些沉郁的哼声,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她说、说要请客,以前那些事就都一笔勾销了。”
口中随意解答着,严律并没太将发小的问题放在心里。他和岳修婷之前确实什么都说开了,今天之后,彼此只有朋友的情分,过往那些个纠葛,通通一笔勾销。
杨岑风听到这个答案后却是双目发直,似乎没反应过来般喃喃:“一笔勾销?”
严律动了动身体:“恩啊,以后再见面……就像以前一样,呵呵,那丫头在这里还要呆两年,照顾着点吧!”
“……”
说完那句话,半天没见杨岑风出声,严律撑开快粘到一起的眼皮,口中叫着“桃桃”向上看去,却见发小怔怔的坐在那里,双目发直的盯着前方,双唇微张,眼中湿润——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桃桃?”
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严律勉强返身爬起来,仔细看了看他,后者依旧是那副模样,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看唇形竟是一遍一遍的在重复着“照顾”“以前”“一笔勾销”这几个词。
而后,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就掉了下来,一先一后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湿漉漉的水痕。
再迷糊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严律有些迟钝的看着发小默默掉泪的神情,半晌才反应过来,惊讶且迟疑的伸手去擦:“桃桃?你怎么啦?怎么哭了?”
手掌的触感似乎惊醒了对方,杨岑风缓缓转过头,双目中没有焦距,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只是眼泪不停的掉,嗡动着嘴唇,问:
“……我呢?”
“嗯?”
“律和她在一起了,我呢?”
严律有些茫然的和杨岑风对视着,他觉得他有些不能理解自己此刻所听到的话——他是第一次听到杨岑风叫他“律”,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这样透着空茫的悲伤的桃桃,他以前从来没见过。
而且,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的眼中并没有他,茫然的如同自语。
“桃桃?”
耳边隐约是熟悉的呼喊,杨岑风只觉一切都像梦境中一样。他迟钝的动着脖子看向声源,可惜眼镜丢失,泪水迷蒙,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忍不住就想,果然是梦境吧!
焦急的呼唤是假的,拭去泪水的手指是假的,就连眼前的人影也是假的……
手臂抬起来,落在对面的人脸上,对方反射性后移一下,手指没能触到肌肤,落在对方的胸口,勾上了衣襟。
——躲?你躲什么?!
近乎于空茫的悲伤中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怒气,手指拥有自我意识一般自主动作,勾起对方衣襟握住,用力一扯,对方身体不稳的被拉扯过来。
“桃桃?”
那个人还在喊他,带着些诧异的无辜。
一直都是这样……
“别叫……”
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的喜欢着,看着,等着……
“桃——你究竟怎么啦?”
不断的期冀,失望,一步步后退,妥协,看着对方另觅良伴,只留下他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桃桃?”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双唇嗡动着,牙关颤动着咬紧,黑暗的念头跟着蜂拥而上,怒气成功的激发了这个念头,他扯着对方衣襟的手忽地用力:“别叫我桃桃!明明一直都是你在逃,一直是你!”
吼着这番话的人骤然翻过身,将对方整个掀翻在身下,耳边恍惚听到“霹雳嗙啷”的声响以及对方的惨叫,通通听而不闻,只是用全身的力量压制住对方的身体,籍着本能撕扯对方的衣服,随着布帛撕裂声响起,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破裂了。
为什么要一再忍让呢?
为什么一直是他在后退,在等待着?
为什么他宁可选择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人也不肯看看他?
为什么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他的想法?
严律!
严律!!
怒气转化为莫可言状的悲伤,手上的动作宛如野兽般疯狂——杨岑风已然失了理智,这么多年的压抑与悲伤,似乎想要籍着这个机会完全宣泄出来,丝毫不剩下!
凭着本能撕掉彼此之间的遮掩,凭着本能疯狂的噬咬对方,凭着本能想要将一直渴望的占为己有——完全被本能所役使的人,没有半点平素的理智,只剩下疯狂。
压制住对方的行动,隐藏的悲哀化作獠牙,手指胡乱摸索到对方前面,握住,毫无技巧的揉动,身体蛮横的抵在对方腿间。
蓄势待发之际,身下忽然传来大力推拒,他猝不及防的被推开,头撞上沙发,晕眩感袭来,隐约看到先前被他压制的人几乎是用跳的起身,抓起衣物胡乱套上,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门!
痛——
头上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呆滞了,脑中嗡嗡作响,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这些行动,完全做不出丝毫反应。
“律……”
半晌,梦呓般喃喃出一个字,他眼中疯狂的神彩慢慢黯淡下来,最终灵气全失。
……
骗人的吧?
骗人的吧?
骗人的吧?!
三更半夜的街道上,昏黄的日光灯,簌簌摇动的树木,男人摇晃着走上人行横道,漫无目的的前行。
头上剧痛阵阵,先前摔倒的时候磕到了冷硬的地板砖,好在隔着地毯,不至于撞的太狠;左手比较惨,硬生生打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此时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然而此时此刻,身上的伤不及心中的震撼,他晃荡着过了马路,靠在路旁的美化树墙下,睁大双眼失神的看着前方。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衣服虽然穿上身,领口那里却已经在先前的事情中被暴力扯坏。酒意因为意外事故早已清醒大半,现在只剩下惊骇与无法置信。
虽然不愿想,脑海中依旧一遍遍的播放着先前的片段,严律伸手抹了把脸,顾不得地上脏乱,脱力的坐倒。
那个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杨岑风?
还是——他真的认识杨岑风这个人?一向严肃认真的发小,毒舌起来甚至有些可爱的桃桃……怎么会突然做出那样的事情?!
是什么将他逼到这么疯狂的地步?酒精么?还是……
之前酒醉的厉害,隐约记得对方曾说过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对方之前怒红的双眼、疯狂的噬咬、暴戾的举动与屈辱的揉搓。那些举动让他无法接受,最初因为撞到头和手臂,剧痛之下没能反应过来,等到神智恢复后身体自主做出反应,第一时间推开对方逃走了。
逃——他之前也说过这个字,这回还真是逃之夭夭。
杨岑风,你究竟想做什么?若是酒后乱性,未免、未免也太——
远处隐隐传来车鸣声,车灯由远及近,刺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严律下意识抬起左手,剧痛传来,顿时“嘶”了一声,倒抽口冷气,急忙用右手按住,别过脸避开车灯。
车子居然在旁边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门张望了一下,迟疑道: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啦?被抢了?”
严律眯起眼看过去,停在面前的是辆出租车,下车的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他的眼中含着关怀与隐隐的戒备。他苦笑了一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还真像是被抢劫了的人。
头和手臂传来阵阵胀痛,明显之前那一撞伤的不轻,看来得去医院看看。
看他这样子,对方当他默认了,叹口气道:“小伙子,看你一身酒气,肯定是之前喝酒晚归了吧?这年头治安太差,半夜还是尽量不要出门的好——你看起来很糟,上车吧,我送你去旁边的人民医院。”
见对方没给出反应,只当他担心车费的问题,司机豪爽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收你车费的,快上来吧!年纪轻轻的,不及时治疗可别留下后遗症。”
“多谢……”不愿多做解释,严律谢过好心人,挣扎着站起身走向后座。不管怎么说,身体总是要看看,这样丢着也不是个事儿。
再者,这个时候他也确实无处可去,不如到医院里对付一晚上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和大家道个歉,因为刚开始实习的关系,忙不过来,每天都要去医院报到,加上我的第一个科室是放射线科,身体接触放射线,多少有些不良反应:嗜睡,容易饿,还有些腹泻,因此这周一直没腾出时间更新,甚至都没上过网。因为医院的宿舍没有网线,想要上网的话就得步行一段路出去找网吧——就是我现在坐着的地方了。
不过这两天症状已经开始减轻了,下周开始我会尽量保持更新的,不敢说日更,但也不会像这周这样一失踪就是一星期了。
21
21、第二十章: 。。。
第二十章:有心还是无心
齐季再度回国的时候,打了半天电话严律那边才接通。
“你小子搞什么鬼?!”
接通后齐季想也不想的骂了一句,看了眼身边那堆行李,严律那家伙该不会是忘记他今天回国了吧?居然没让公司开车来接?他都在机场等半天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有些沙哑的男声:“齐季?”
这声音一听就不对劲,齐季皱起眉:“你感冒了?”
“没……”那边传来男人深吸气的声音,“抱歉,昨晚出了点事,忘记了。我这就叫EVEN派车去接你。”
“算了,我直接打车回去。”得到回复,齐季不甚在意的哼了一声,目光瞥见一辆出租路过,顺手截了,“倒是你,声音怎么这么哑?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严律清了清嗓子,“你先回公司吧,我马上到。”
“你居然,没在公司?”
齐季惊讶的看了眼出租上的电子表,上午十点,正常人都应该在上班吧?他的严总监莫非翘班睡懒觉了?
“呵呵,没见过翘班的?”对方打趣了一句,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平时阳光灿烂的声调。
听着好友完全不在状态的声音,齐季沉默了一下,道:“我马上到。”说完便挂了电话,翻开通话簿,拨通了严律秘书EVEN的手机。
严律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齐季已经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翻看桌面上的文件了。听见推门声,对方抬起头看了看他,随即皱起眉:
“你被打劫了?”
齐季无法不惊讶,他眼前的严律此刻明显比上次看到的瘦了一大圈,头发微微蓬乱,仪表虽然整理过,但明显透着些憔悴;最重要的是,他的左臂上打了厚厚的绷带,正松垮垮的吊在脖颈上,很显然受了伤。
“没打劫那么惨烈。”严律耸耸单边肩膀,当然知道好友所指为何。
“手臂怎么了?”
“脱臼,没事,马上就能拆了这些东西。”他说着坐到了严律的对面,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完全没有之前电话里听到的那种颓废感。
——如果忽略掉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酒气的话。
很显然,这种万金油的答案无法让齐季满意,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审视着对方:“我之前给EVEN打了电话,他说你这两个星期多次有迟到现象,而后天天加班。公事虽然没松懈,精神却明显不好——受什么打击了?”
严律嘀咕道:“EVEN那个八卦婆……”忘记封口——真失策。
“少拿别人当借口!”齐季不以为然,“你是自己坦白,还是等我去查?”
“真没事儿!”
“公司要倒闭了?”
“怎么可能?!”
“合同没签下来?”
“我像那么没用的人吗?”
“被打劫?”
“这种事根本不会打击人吧!而且这个问题之前不是问过了?”
“那你失恋了?”
“……”
“被□了?”
“擦!”知道好友是担心自己,但这猜测也太——严律苦笑了一下,单手举高:“停!你可别猜了,我坦白,坦白行了吧!”
看到好友一副“早这样不就结了”的表情,严律真是很无语,这家伙还真是……算了,他也确实需要找个人倾诉。这么多好友中,只有齐季这个人不八卦也不多嘴,意见也向来中肯,明显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他便将十几天前那个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包括所有他记得的细节。
……
“这么说,你其实是被□未遂?”听完事情经过,齐季思索数秒下了结论。
严律嘴角抽搐:“你可以说的再难听点!”其实说出这些事情后,他心中轻松了不少,跟着就有些后悔随意拿这种事情出来嚼舌根了——这不是明摆着将自己的弱点往对方手里送么?!
“我只是陈述事实。”一如既往的打趣着,齐季不着痕迹观察好友的神情。说实在话,他从没见过严律像现在这么狼狈,就算当年他们在国外的公司初建,被道上的人追杀,他的精神也没如此萎靡。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打击很大?”
严律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说不上来。”这段时间他一直避着杨岑风,甚至从杨家搬了出来。不过他并没住在自己家里,那里与杨岑风是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搬离和没搬离根本没区别。更何况杨岑风本身就有严家的钥匙。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天印空着的员工宿舍。
“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齐季挑挑眉:“变成这样?你是指哪一点?”
“都有吧。”严律坐在他面前,双手交叉,抵在下颌苦笑:“要是喝醉,岑风从来没发过酒疯。要说……他怎么会动了这样的心思?实在难以猜测。”
“你是指他喜欢上你这件事?”齐季敏锐的点出他刻意忽略掉的语句。
严律似乎被这句话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你知道这不对……”看到好友皱起眉,急忙补充,“抱歉,我不是说喜欢男人不对,个人性向不同么,我理解——可岑风不一样,他——我看着他从小长大,对我来说,他是个弟弟,是个亲人,对于我们之间生出这样的感情,我——我想我无法接受。”
“所以你就避开了?”
“除了避开,我还有什么办法?”严律深深吸了口气,呼出,这些天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够焦虑的了,除了这样还能做出什么来?
齐季看着他眉宇间的郁闷,挑眉道:“就这么避开,真不像你。”
“哈哈,谁知道呢!”严律挠了挠头,站起身单手曲起外展伸了个懒腰,“我严律居然也有鸵鸟的时候,放到以前还真难想象。”臭屁完毕,笑叹一声摊开手,“可是没办法,我不是同性恋,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桃桃他对我……还不如当作酒后乱性好些。”
虽然最终没做过确认,可那天晚上杨岑风那样的情态,话语以及举动,再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严律就真是瞎子或者傻子了。
以前不想是因为他始终将对方当作亲人,从小这样到大,并不觉得那些亲昵有什么不对劲。如今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点醒,说是惊天霹雳也不为过。
可是知道不代表能够回应,最后依然只能缄默。
对这样的答案,齐季挑挑眉,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严律是个直人没错,但他对他那个发小,要说是普通兄弟朋友的关系,未免有些亲昵的过了头。那些体贴的举动与关注的话语,就算是对女朋友,恐怕也有不及,更别说向来的信任和默契的相处。
不过这小子惯常了这种生活模式,有心还是无心,谁知道呢?
看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