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陈跃回答,陈飞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你说你做事多多余,以为人家没别的靠山?什么人走茶凉,几个月前,我带你二嫂和琳琳去石峰温泉,你猜我碰见了谁?”
陈跃本来看着窗外,但听到这句话突然眼光转向陈飞,“谁,说话别绕弯。”
“你的新玩伴和他的恩师,大清早,在酒店碰到的。”
陈跃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他知道陈飞不会信口胡诌,也依稀记得陈飞带妻儿去温泉的那个周末,他刚从外地回来。
而宁冉,的确去了石峰。
(五十九)
陈跃坐在那,点一支烟狠狠吸一口,又看向陈飞,“你一次说清楚,多早,哪个酒店,什么情况?”
“温泉那家酒店琳琳不喜欢,我们在石峰的那一晚是住在山下,周日大清早,大概不会晚过九点,我在大厅等你嫂子和琳琳,看见Ryan和一个男人从住客层的电梯出来,他们没看见我,我也没上前招呼,但那男人是宁冉我还是看得明白,好像额头上贴着白纱布,还有伤。以前你说Ryan也喜欢男人,男人和男人这回事我不清楚,要是换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个时间从客房出来,还有一个头发是湿着的,他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还有,一个身高一米八的人穿着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人的衬衣,我总看得出来。”
陈跃冷冷笑了下,视线转向窗口,狭长的双眼中有深不见底的阴沉,就是那天晚上,宁冉还抱住他一刻也不肯不放开,在他身下一口一声地叫他的名字,宁冉的郁悒究竟是为谁,他的失落究竟是因为谁来了又走,而他自己也真是个傻逼,他其实一直明白宁冉和Ryan纠缠不清的关系,但至少在当时,他是怎么心疼他怜惜他恨不得把所有他能给的都给他的。
操的,他究竟是个多大的笑话,那时候,每一个伤过宁冉的人他都恨不得让他们去死。
而现在他只想让宁冉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隔着一道玻璃幕墙,天空好像蒙着一层终年不散的尘螨,听见陈飞再次开口,“他们俩要真是我想的这种关系,没理由跟严戈因为一个男人结怨,就算不是,我记得那年严戈介绍他给我认识的时候,当着这孩子的面说是助理,后来说是他唯一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玩人家孩子,人家能不跟你着急吗?”
“玩玩的话,不用找宁冉这样的麻烦,我看论性情论模样,他都不算顶好。严戈未必会为一个男人跟咱们直接对上,但是因为这点小事与他们坏了关系并不值。”
陈飞看看他阴厉的脸色,“当然,咱们家也没怕过谁,姓严的又算什么,要是你对宁冉的心思跟当年对童唯一样,我今天就是枉做小人了。”
陈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手撑着写字桌低头闭上眼睛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突然猛地一挥手,桌面上的摆件和办公用具被打翻一地,雪白的纸张哗哗散落在空中。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是怒极的血红,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过了很久,也不能恢复平静……
晚上,宁冉回家不久,突然接到陈跃的电话,“换身衣服下来,带你去个地方。”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说完,电话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宁冉放下电话,陈跃的说话的声音很沉,语气强势的不容商量。
下楼的时候,陈跃坐在车里,车窗全开着,他夹着烟的手垂落到窗外,看见宁冉,烟放到嘴里猛抽一口,烟头扔的老远。
或许是夜色下的错觉,宁冉觉得他脸色很沉,他坐进车里,陈跃上下打量他一阵,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幽暗中陈跃的眼睛很亮,但一抹车灯晃过去,他看见陈跃的眼神很冷。
车一路往东开出市区,终于忍不住转头看着陈跃,“去哪?”
车开的很快,陈跃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答非所问,“咱俩凑到一处,多久了?”
“三个多月,”宁冉看到远处夜色下横卧起伏的山峦,他说不知道多好。
不是他矫情,就是不用脑子,他也知道“凑到一处”和“在一起”的区别。
“今晚有个朋友的Party。”陈跃说完这句不再开口。
宁冉也没说话,车里一时静默的让人窒息,只听到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
(六十)
一段不算短的盘山公路,车开进一个别墅区,一路往里,最后又驶进铁花大门。
这是依山建的一幢独栋别墅,几面黑铁雕花围栏内密植着龙柏,一人多高,如一堵密实的绿墙,是法式的园林的造园风格,修剪的非常整齐。
花园的面积不小,草坪上坪灯全亮着,高低错落的浓荫苍翠间,别墅灯火通明。
车停下,迎出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中等身材,衣着闲适,衬衣扣子在胸前随意地散开几颗,一脸笑意走到陈跃身边,捶一下他的肩,“这不还是来了吗,他们早到了。”
男人应该是主人,但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只有一瞬间掠过宁冉的方向,很快又转向陈跃。
陈跃也没有看宁冉,揽住男人的肩,“从市区过来,晚了点。”
三个人一起往别墅大门走去,陈跃和男人走在前面,只是略微侧头示意宁冉跟上,宁冉不是个多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人,但是,如果他也算是Party上的客人,为什么连一句简单的介绍也没有。
即使不那么舒服,也没有骄矜到转头就走的程度,别墅偌大的上空客厅里客人来的其实不多,草草看来也就不超过二十来人,女人只有三个。
他们走进去,立刻有个男孩凑上前胳膊挂到别墅主人肩上,眼风刷刷对陈跃飞过来,然后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宁冉,陈跃了然地看男孩一眼,别墅主人哈哈笑了几声,对于他的同伴,同样没有介绍。
立刻有人上来跟陈跃招呼,不是寻常的客套,更像是同类凑到一处扎堆觅食前的开场白。而落在宁冉身上的目光,不屑的,或者赤裸的看着猎物的眼神。
旁边有个女人正好开口跟谁说话,粗重的嗓音,宁冉不禁多看她几眼,靠,他转头就看到喉结,这他妈哪是女人,异装癖者或者人妖还差不多。
分明他谁也不认识,陈跃没有半点顾及他的意思,宁冉干脆去拿杯酒,但是餐台上除了酒水,他怔了下,一个盘满满盛着安全套,脊背由下而上一股彻凉,再转头看看客厅里有意无意用植物或者家具造成的半隐蔽空间,本来以为只是一群相熟的性向一致的二世祖各自带着玩伴聚会,他没想到,会玩的这么出格。
说话的间隙,陈跃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到他身上,笑意是嘲讽或者挑衅他分不清楚,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宁冉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稍微平静,他自己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坐下。
而陈跃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最初的如坐针毡此刻反而平静了,宁冉冷冷地看着陈跃,今晚大不了就一个死,他要看看这混账王八蛋到底打算把他玩到什么地步。
客厅的灯暗下一半,渐渐有人开始当众接吻,气氛情色而yin靡,不久,有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突然朝着宁冉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以前没见过你。”男人说话的时候,胳膊已经搭上他的肩膀。
宁冉冷笑一下,一直到男人握住他上臂的手指收紧,他看向陈跃,有个皮肤白皙,头发半长,高挑漂亮的男孩朝着陈跃走过去。
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中年男人,他分明记得这男人跟男孩是结伴来的。
男人笑了下,“看看陈跃怎么说,”两人的目光一齐转向陈跃的方向,男孩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一只手臂挂上他的肩。
陈跃也看着他们,虽然在笑着,但他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片刻,宁冉看见他伸手搂住男孩的肩,对男人扬一下杯,仰头一下将杯中酒一气喝尽。
男人笑了声,把宁冉搂的更紧,“陈跃准了,今晚你是我的了。”
是同意交换性伴的示意,甚至没问他愿意不愿意,远远看着陈跃美人在怀,宁冉倚在身边男人怀里突然笑出声来。
岂止笑出声,他觉得他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陈跃。
就是这个男人,不久前才搂着他,亲口对他说,以后有我护着你,鬼神不近。
从他自以为的被珍视,到猜测中的被轻贱,最后到笃定,原来,只是三个月。
也难怪,陈跃来的路上问他,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原来,这就是陈跃想到的结束方式。
身边的男人突然有些不耐烦,压低的声音有几分威吓的意思,“乖乖听话,陈跃以前可能宠着你,但他既然答应了就由不得你了,你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今晚上你不依可是走不出去的。”
一直笑完,宁冉转头笑着看向男人,一手搭上他的大腿,“谁说我不依?”
目光环视客厅里正在上演的荒诞yin靡,又看一眼窗外的长廊,凑到男人耳边轻吹一口气,他缓缓地开口,“这里人多我不喜欢,要不,咱俩找个清静的地。”
(六十一)
一直看着宁冉和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向走廊的门口,陈跃脸上的笑容倏忽便湮灭无踪,突然一下握住男孩挂在他肩上的手腕,猛地把他推到一边,手伸向茶几,但杯子已经空了,男孩小心地又递一杯酒到他面前,陈跃接过来一口喝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直灼烧到心底。
客厅中的人已经开始各自的声色纵情,陈跃手撑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大面玻璃窗外茂密丛植的青翠,冷厉的眼神中像是隐藏着属于野兽的危险。
树丛后面将要上演的又是怎样的一出男男活春宫。
衬衣领口扣子已经松开一颗,但此时依然迫得他像是透不过气,伸手一下烦躁地扯开领口,衣扣瞬间迸落出去,领口大大的敞开,但烦躁还是有增无减,陈跃自嘲地重重笑了声。
忽地一下站起来,顾不得在场被他惊扰到侧目的几个人,几步跨出客厅径直向着刚才宁冉出去的门口走出。
拉开沉重的玻璃铁花大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浑身上下炽烈似火的焦躁没有纾解分毫,因为暴怒而充血的双眼有种噬血的危险,扫视着庭院中的每一个视线可及的角落。
就着廊灯,忽而看见前方右边有一处树丛茂密的枝叶微微颤动,又像是听到有人说话的低语声,陈跃脚步更快,拳头在身侧紧握的咯咯作响。
只走到半路便听见树丛后传来一声男人的痛呼,接着又是叫骂声,枝叶剧烈抖动起来,声音他分不清谁是谁的,陈跃怔了一瞬,突然加大脚步一下冲进茂密的树丛。
出乎他意料的,眼前分明是一场缠斗,陈跃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但刚才满涨的怒气像是瞬间就卸下了一大半,后院的灯光昏暗,但他还是看的清楚,不大的一块空地上,男人手捂着下半身弓着腰站在那,表情是毫无隐藏的痛楚,但是宁冉揪着男人的衣领一拳对着男人的脸颊猛力挥过去,男人再次哀叫出声,宁冉一言不发拳头猝不及防地挥向男人的脸,男人大声痛呼,血一下从他口鼻中涌出,宁冉一把将他搡倒在地上。
男人抬手本能地护着头,身子抖的像筛糠,视线越过宁冉突然落在陈跃身上,两手立刻撑起身体,对着陈跃叫嚣出声,“看看你带来的贱货,没调教好就敢拿出来现,跟这装什么贞洁烈妇!”
话音刚落,陈跃忽而冲上前一脚踹上他的肩膀。
顾不上宁冉的反应,陈跃火冒到头顶,对着男人还要再打,忽而髋骨被猛踢一脚,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陈跃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倒在树丛中,宁冉像一阵疾风似的冲过来,骑在他身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顷刻挥向他的下巴。
陈跃闷哼一声,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在口中弥散开来,宁冉双眼血红,咬牙切齿地对他嘶吼出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宁冉紧握的拳头再次砸向他,陈跃没有反抗,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他甚至违逆本能地强迫自己睁眼看着宁冉,他今天的确是蓄意羞辱他,而宁冉依然血性,认打认罚,他生受。
但是,刷地一阵风声,却只是从耳边擦过,宁冉伏在他身上喘着粗气,拳头却落在他脑侧被身体倾轧伏倒着枝叶的草坪上。
只是瞬间,宁冉甩开他的衣领,像是弃之如敝屐,站起来,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但是在他起身之前,陈跃看到像是有水光在他双眼中闪烁明灭。
强忍着疼痛,陈跃也站起来,宁冉一步步走向中年男人,男人惊惧地看看宁冉,又看看陈跃,撑着身子勉力向后挪动。
宁冉抬腿一脚踩上他的肩,男人哀叫已经痛楚不堪,陈跃踉跄着走到宁冉身后,他听见宁冉冷冷开口,“老子等着你来寻仇,他陈跃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去打听打听,老子到底是谁调教出来的。”
本来抬起的手顿时垂落到身侧,又再次紧握成拳,宁冉从他身边走过时没看他一眼,陈跃低下头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操的,宁冉是被谁调教出来的?
他和Ryan的关系,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拿出来摆在嘴上,去他妈,半个城的人都知道。
屋里的人被打斗和痛呼声惊扰纷纷走出来,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不明就里,有人去搀扶受伤的男人,别墅主人走到陈跃身边,扶住他的手臂,小心地探询着问了声,“陈跃?”
陈跃接到示意,转头看见宁冉走到一半就被人拦在原地,他猛地一下掀开男人的手,暴怒着从喉间一个一个字地嘶吼而出,“让他滚!”
几个保镖让到一边,宁冉的肩膀微微顿了下,但走出去的脚步,没有半点迟疑。
(六十二)
混乱过后,陈跃被别墅主人带到一个房间,别墅里糜烂淫乐仍在继续,他今天本来就不是为这个来的,现在,更是没有玩乐的心情。
坐在沙发上,身上的丝绸衬衣因为颤抖凌乱且脏污不堪,送来的干净衣裤摆在一边,男人倒杯酒送到他手边,陈跃接过来,他脸色很沉,目光看着琥珀色的酒液,“那家伙死透没?”
男人愣一下,在侧边的沙发上坐下,“刚才送医院去了,最多不过几处骨折,死不死的哪至于,医生已经等在外面了,让他们现在就给你看看吗?”
陈跃摇一下头,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嘭地一声摔在茶几上,目光冷厉地看着男人,“你替我警告他,把爪子收严了,我的人自己教训,轮也轮不到他。”
干脆伸手拿起酒瓶仰着头一阵猛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脖子淌下,顺着脖子一直流到袒露在衬衣外的胸口,嘴里的伤口被酒水灼烧的刺痛,放下酒瓶,陈跃重重仰躺在沙发背上,又凄厉地笑了声,去他妈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挂心,说穿了,他就是贱的。
男人叹一口气,“行,我知道怎么说。”
陈跃又很狠灌下一大口酒,不再说话,男人站起来,“你先休息,找个人来陪你?”
陈跃摇一下头,忽而一阵手机铃声,从裤兜里摸出电话,看一眼屏幕,是肖然。
按下接听,男人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关好门,电话接通了,肖然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话说的也直白,“哥,我刚躺下,可想你想得睡不着。”
陈跃冷冷笑了声,笑意中几丝嘲讽,他对肖然报了山庄的名字,“你现在就打个车过来,我让人在门口接你。”
电话挂断,肖然到别墅是一个小时之后,陈跃酒量不错,但已经喝得半醉。
他甚至记不清楚多久没有这样醉过,看着他沾污的衬衣和嘴角的红肿,肖然有丝惊诧,但陈跃的脸色不好,他没敢多问一句。
他们没在别墅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