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还是认真地看向陈跃,“谢谢。”
陈跃看他一眼,这才起身走去浴室。
宁冉躺下的时候想着,明天出门前千万记得把表取下来收好,他不想每次去工地还冒着被人剁手的危险。
(七十六)
本城的餐饮业总是让人瞠目的火爆,宁冉工作室那一代方圆几里,各种档次的餐馆,中的西的,半中半西的,不中不西的,到了晚餐时间都是客满盈门,生意最好的几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一路找地吃饭,等红灯时,陈跃干脆打开车窗,点一支烟放手里,盯着路边广告牌上的男模特看了一会,突然问,“喜欢他吗?”
从昨天晚上之后,陈跃对他像是时冷时热,宁冉不敢敷衍半点,顺着陈跃的目光认真看过去,是某个男装品牌的夏季新品平面广告,画上的人是个看起来很眼熟的演员,但他叫不出名字,帅是帅,可能是照片修的太过,反而有种男性版搔首弄姿的做作,他摇下头,“不是我的菜。”
陈跃冷冷笑声,凑过去一只手揽住他的肩,“我还以为只要是姓严的,你都当神,到底哪种类型才是你的菜,混血?”
片刻才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宁冉顿时头像是突然遭到重击似的眩晕,心中愕然却也了然,他怔愣地看着陈跃目光深沉的双眼,很快又垂下眼帘。
或许他应该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陈跃又笑了声,手臂离开他的肩膀重重垂落在身侧,狠狠抽一口烟,随即烟头猛地掷到车外,看着马路边上挤了满堂的川菜馆子,“操的,这年头安生吃个饭都难。”
车开出去,而宁冉一直没说话,逼仄的车厢里像是死寂一般的沉闷,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疾驰到临近市郊的植物园边上,又放慢速度沿着一条林荫小路七兜八转,最后在一个浓荫苍翠拥簇着的独院门口停下。
院落的主体建筑是栋三层的小楼,陈跃停好车,默不作声地走进去,宁冉一直跟在他身后。小院果真内如其外一般的清静,不用说也知道这是陈跃找的能安生吃饭的地,他这才意识到,这里的客人怕也就是他们这一群,并不对外营业。
女侍毕恭毕敬上前招呼,很快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款款而来。女人不到三十岁,穿着剪裁合身的手工旗袍,极为白皙的肤色把丝缎的藕荷色衬得尤其漂亮。
“来了。”女人对陈跃笑了笑,他们看起来很熟络,眼光又在宁冉面上淡淡扫过,笑着点了一下头。
杏面桃腮,明眸皓齿,是个精致的美人。
陈跃这时大概是不愿意在熟人面前失态,一改刚才的不搭不理,眼神环顾一周,又看向宁冉,“用你的行家眼光,看看这儿怎么样?”
女人也对他笑了下,眼神几分期待,宁冉不知道这女人的身份,但跟陈跃关系近的人自然不会太简单,女人看起来出身不俗,陈跃这样是让他帮着示好撑场面?
为了缓和一路上的尴尬,宁冉自然没悠着,反正这些专业的东西他张口就来,何况这小楼内装的改良中式做得的确有些意思。不繁复,很大气,不仅是几个明清式家具的拼凑,圆通的气场是真得了中式风格含蓄典雅的神髓。
他一席话说完,女人笑颜如花地对他伸出手,“我叫盛夏,盛开的盛,夏天的夏。这里装修是请设计师做的,我不过自己挑选和摆设这些家具和装饰品。”
宁冉匆匆握一下她的手,“后期装饰的时候在哪里点缀,哪里留白,正是中式装饰风格真正出彩的地方,您品味不俗。”
三人一行朝着包间走去,盛夏被宁冉说得心花怒放,陈跃没再说话,只是时不时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他不知道陈跃满意了没。
包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刘禹锡《秋词》,宁冉只瞟一眼左下钤的印就发现是熟人的手笔,这诗和字都是寻常,但搭在一处就不寻常了。题字人是美院国画系的一位老师,宁冉跟他很熟,那个人喜欢是《山中与幽人对酌》的那个调调。他习惯把顺手写的字,画的画外售,但从不刻意迎合任何人写自己不喜欢的,宁冉指着题跋处“赠盛夏”几个字,问她怎么做到的。
盛夏笑了笑,“我只是跟他下了一盘棋,险险胜了而已。”
如果刚才还有五分,因为她是陈跃的朋友而刻意迎合,这下宁冉对这女人是彻底拜服了。
不用点菜,这的规矩是主人做什么他们吃什么,盛夏出去后,还持续这刚才交谈时的愉悦,宁冉转头对陈跃赞叹,“她真不是简单,姓徐的那位可是赢过业余六段的。”
陈跃眼神顷刻变得凌厉,“你对女人还硬的起来?知道她是谁,你就随便殷勤?”
宁冉伸出去端杯的手僵在那,不是,他一个纯GAY,盛夏是个女人,陈跃这是抽哪门子的风,他这是吃力不讨好了是吗?
陈跃声音冷冽让人发颤,“知道什么是如夫人吗?她倒是看重结果的人,所以并不介意走捷径傍着人往上爬。一个做小的,这辈子都不能被扶正,最大的指望就是她那位点头许她生一个,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挑她扎堆正好。”
像是压抑后的爆发,陈跃话说的极其刻薄,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往深里说,很可能什么也不是。但这并不代表,宁冉可以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表现出他对另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的好感。
而且宁冉和Ryan那回事,他计较归计较,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说不清楚理由的,对于宁冉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他恨铁不成钢。
再贱点说,他是真的心疼他。
而宁冉脸上早已血色褪尽,搭在桌面上的手紧握成拳到指节发白,像是极力忍耐抑制着某种情绪。
过了很久,抽回手时一个不小心打翻了乘着热茶的杯子,茶水顺着桌面淌下,淅淅沥沥地溅落在裤子上。
像是本能,陈跃立刻顺手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手刚伸到一半,便被他很快地夺过去。陈跃愣了半晌才明白宁冉这是不愿意他碰他了,去他妈,果然正中十环戳到痛处了是吗?
宁冉一边清理身上的水渍,一边说:“陈跃,你无聊透顶。”
他再次抬起来的时候,陈跃才发现他眼圈都微微泛红,明显,伤心多过于愤怒。
他颤着声说,“我让你不快活,你要怎么都冲我来,扯上别人干什么?还东扯西拉地说那些有的没的。”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赵延一脸贱笑地探出个头来,视线在屋子里逡巡一周,又落在陈跃身上,“有些日子没见了,陈跃。”看向宁冉时,眼睛亮了亮,“哟,还有一位。”
宁冉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很快把头转到一边。
陈跃也没什么心情应付他,反正从小一块长大的哥们,在各自面前出丑也没少出,不讲那几个虚礼。
但也没等他招呼,赵延这没眼色的自说自话地走进来,身后还牵着一人,“来,咱今天跟着你陈哥蹭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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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写到这里,本文的情节之纠结,可能郁闷到很多妹纸了,这文剧情狗血无数,但是从感情发展上来说,至少我认为,还是跟现实非常相符的。
第一,陈跃知道这些为什么很多次没有当场发作,在他对宁的感情不那么深的时候,他是没有发作的必要的,何必呢,一个床伴,在他真的爱上宁之后,他是不会轻易发作的,无论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相信一点,因爱而生怖,他的隐忍为什么?如果他当时就依着自己脾气大闹一通,直接的结果是宁跟他从当时就继续不下去,他怎么办?
第二,关于两个人之间很多话都不说明白,我不知道妹子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恋爱在进行中的时候,会偶尔跟自己的闺蜜讨论,我的什么事要不要让他知道,该让他知道多少,真的,别以为在爱人面前,男人比女人就会干脆点,事实上,男人对于自己的过去和情感,比女人更加讳莫如深。现实中,你可能会遇到那种愿意跟别人说他以前的男人,我要说的事实是,这种男人可能说了很多,但大部分情况下,他没说的,更多。
第三,关于陈跃这一次爆发的毒舌,他是确实绷不住了,现实中的恋爱经常会出现这种剧情,某天你的爱人噼里啪啦跟你说了一堆伤害你了话,当时你最直接的感受是,你受伤害了,结果过个好几年,可能这一段都过去很久了,回想起来才突然明白,啊,原来他当时是在吃醋。
咳,我接着乱入。
事实上,有很多人一边说着不相信永远,即使知道是乌托邦,还是期待得到纯粹的,永恒的,爱情。
事实上,很多人一边在期待长久,但他爱的方式却是毁灭式的或者消耗式的,现在到这里,至少能看到宁就是这样,他想得到,非常想成为陈跃这个浪子生命中的不同,但他不懂得经营,我能说他在歪打正着吗?认真说,对于陈跃这个浪子,真的,从一开始什么都被他吃定了,他未必有那么长的兴致跟宁一直耗。
欲擒故纵固然可以诱敌深入,但是,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办法,最后能维持一段爱情还是要敞开心扉,宁因为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越是想得到的越不能说出口,但是,总会有个什么契机让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没办法隐藏的。
还有陈跃,浪子先生对宁一不痛快,就在别人身上找痛快,总会把他教训到服的。
最后感谢喜欢这文的所有妹子,这文像一场缠绵不停的阴雨,不好意思地说,真正的虐还在后面。
(七十七)
这一顿饭食不知味,之前的争吵,宁冉郁悒的连装都装不出个好脸色,陈跃憋着一肚子的气,更是话少。
宁冉不知赵延到底是真傻,还是刻意插科打诨缓和气氛,劲头却用错了地,整顿饭只有赵延一个人不停地说,本来他低着头缓慢地吃,过了一会才发现,赵延带来的另外一个人也同样悄无声息。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年纪看起来二十上下,眉目清秀,美的雌雄莫辩,水嫩青葱的年纪,打扮却很入潮,其实打从进门看见他起,男孩就怔了一下,不过那时候宁冉没心思注意他。
现在才觉得这男孩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他们坐的是个不算大的圆桌,男孩正好在他对面,微微抬起眼帘就能看见男孩的动作,吃饭的时候,男孩垂着头,手握着筷子无精打采地拨弄着碗里的菜,不时意思着吃一口,随着赵延的说话声,偶尔抬头勉强笑下。
一两月前,陈跃带着他跟赵延吃过一顿饭,那时候跟在赵延身边的,还不是眼前这位。
赵延的烟和打火机放在他右手边的桌面上,男孩微微抬起眼帘像是不经意地看一眼陈跃的方向,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向打火机,却忽而僵了一瞬,很快便收回去,又瞥一眼赵延,像是在观察他有没有看见这个细小的,下意识的动作。
与此同时,听见身边啪地一声,宁冉转过头,陈跃伸长腿,仰靠着椅背,正好点燃一支烟。
他突然就想起这个男孩是谁,他和陈跃真正在一起之前,曾经在他一个餐厅工地所在的购物广场,他看见这男孩和陈跃出双入对,当时中庭人不多,还有男孩在陈跃脸侧的一个亲吻。
要不是亲眼见过男孩的神采飞扬,仅仅今天这一顿饭的印象,宁冉会觉得他是天生内敛。
宁冉最后头晕晕沉沉,他突然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人晚餐,陈跃,赵延,眼前这个像是对陈跃有情的男孩,还有一个不明所以的他自己。
陈跃也是有气没处撒,赵延喜欢肖然,正好他早没了兴致,前一阵就索性成全了他们,反正肖然也只是要傍着一个人寻好处,傍他和傍赵延没多大区别。
但是赵延这二缺到底傻逼到什么地步,才不看场合地带着肖然在他面前晃荡。好在宁冉也不认识肖然,不过他现在话里把姓严的那回事都挑明了,宁冉还是不给他个解释,凭什么管他的事。
一顿饭吃完,赵延放下筷子还说个不停,宁冉干脆站起身来,“你们慢慢吃,我晚上有事,先走一步。”
赵延和肖然都愣在那,陈跃面沉如水,用力摁灭烟头,站起来看一眼赵延,“走了,回见。”
说着,大步朝着门口走去,自始至终没看宁冉一眼。
外边天已经黑定,车从停车场开到路口,陈跃从前窗玻璃远远看见宁冉独自走在前边的小道上,夹道两侧用毛石砌裙的山壁上茂盛的连翘枝叶密密麻麻地垂落下来,路灯把他的影子孤零零地投在地上。
陈跃把车慢慢开到宁冉身边,又放缓速度,宁冉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矫情个鸟,陈跃狠狠拍一下车笛,宁冉还是不搭不理。
火一下冒到头顶,去他妈,这荒郊野外方圆十里打不着车的地,他干脆把车略微前行再停稳,开门下车绕过车身几步走上去,一把攥住宁冉的手臂打开车门猛地把他掼进车里。
宁冉被摔在副驾座上刚刚落稳就挣扎着起身,陈跃顿时大吼出声,“坐好!”
像是被他镇住了,宁冉身体僵在那,没再动,但是充血的双眼瞪着陈跃血红的眼睛,陈跃用力摔上车门。
送宁冉回去的路上,陈跃车开的很快,到最后宁冉只能伸手拉住车窗上的把手,陈跃一句话也没说,自从年后他们再次复合,即使知道宁冉对他说放下就能放下,就算猜测宁冉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放不下,他还是一直事事都顺着他,竭尽所能地对他好。
他以为可以打动他,但是,到现在他直说了什么让自己不舒服,宁冉却还是给他一个不清不楚,说他一点不灰心,那是假的。
很快,车停在宁冉家楼下,宁冉利落地开门,下车,没多看他一眼。宁冉的背影向着楼门走过去,陈跃的车在路灯下,绝尘而去。
(七十八)
这是他们第二次翻脸,和前一次一样,两个人对彼此都没有任何交代。
宁冉没有联系陈跃,他很难形容那天晚上四人晚餐时的感受,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陈跃的旧情人,尽管判断不出男孩和陈跃之间的原委,但他最直接的感受是,陈跃这人完全给不了人任何和安全感有关的东西。
陈跃没找宁冉倒不是因为他气性有多长,一晚宿醉,第二天中午起来就想明白了,追弟弟这回事他向来是越挫越勇,百折不挠。虽然心里还有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是,宁冉再念着那谁,姓严的那样的大家族也不会容自家人跟个男人怎么样,他怕个鸟。
本来想着晚上去接宁冉下班,下午突然接了个电话,他发小孙成突然从西部回来了。
比起赵延,陈跃跟孙成关系更铁,毕竟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有的交情,小时候一块犯浑揍人干架,长大一块泡弟弟,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一帮子抱团犯傻13半夜喝酒还敢在公路上把车飚的飞起来。
他们也有两年没见了,陈跃从国外回来就听说孙成去了西部,这人做事没个准,家里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春节都愣是没回。
好的穿同一裤子似的兄弟许久不见,这一晚上自然谁都放不过谁,哥几个身边都没带人,吃饭的时候闲聊叙旧,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很是热闹。
陈跃是海量,但赵延五六两下去就开始犯晕,晃晃悠悠拍一下陈跃的肩,嘴里吐词不清,“我说,陈跃,你现在那伴太他妈不给面子了,大设计师了不起?昨晚上撂下兄弟说走就走,姓宁是吧,这弟弟打眼看就是个能闹腾的样,还真对不起这姓。”
陈跃打了个哈哈,刚准备说宁冉就这脾气,还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