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跃从男孩身上下来,宁冉笑着,“择日不如撞日。”
说完,还是带着那样的笑,他一步步向他们走过去。一只手慢悠悠地把衬衣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
陈跃的神色还是那样意外的茫然,衬衣的前襟大敞的时候,宁冉一条腿跪在床上,手抚上男孩脖子,手指下突突的血脉跳动他都感觉的很清楚,他可以,划开它吗?
但转瞬,手掌游移到男孩的下颌,看着陈跃表情怔愣的不明所以,宁冉托起男孩的下巴,对他们俩笑下,“3P吧,很久没玩了。”
(一零二)
捉奸的这天晚上,宁冉走后,陈跃彻夜未眠,从他们相识的最初,到现在,无数个片段在他脑子里像旧片重播一样个个掠过。
宁冉刚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他顷刻间清醒后的惶恐,心中的无法排解的压抑,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宁冉,宁冉回来了是真的,而下午的欺骗也是真的,在一切都来不及摊开澄清的时候,宁冉的反应让他又一次通体彻寒。
宁冉离开以后,他坐在床边烟抽完几支,郁积的越来越深的愤懑,最初,他强词夺理地为自己今晚的行为找借口,如果他跟别人上床的时候都想着宁冉,宁冉在他床上的时候想的又是谁,谁也没特别把他当成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慰藉,宁冉对他浑不在意,他需要为谁守节吗?
冷静之后,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操蛋的东西。
然后,他开始质疑宁冉是真的要3P,即使拿他当慰藉,他们之间几个月的亲密不是假的,他不相信宁冉会对他不在意到这个程度,陈跃从来没有这样的矛盾过,如果宁冉是真不在意他,这无疑是让他最伤痛的事,要是宁冉对他有那么一些在意,即使没把他当做全部,亲眼目睹这样的场面,对宁冉来说,无疑是一次雪上加霜。
他不想伤害他的,即使宁冉有任何一点伤心他也舍不得,清晨,第一缕霞光从窗口洒落,陈跃把自己收拾清楚了。
他要跟宁冉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他没把他当成床伴,昨天的行为说到底就是出轨,喝多也好,心里不痛快也好,这都掩盖不了这事他做的多混账。
不管爱着谁,宁冉应该做出选择了,如果宁冉没想过再和那个人继续,陈跃知道出轨这事不可原谅,轮到谁都会膈应,但他至少会尽力补偿和挽回,即便最后的结果是宁冉坚持分手,他至少应该给一个让宁冉打他脸,拒绝他的机会。
七点过后,确定宁冉已经起床,他打给宁冉约他一起早茶,宁冉在电话里依然笑意如常,陈跃再次陷入矛盾和混乱中,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一笑一言,现在,真的,牵动了他心神的全部。
但他,把事情搞砸了。
这天宁冉早晨有个客户要见,最后他们约在晚餐时候见面。
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陈跃到宁冉楼下等他,正是黄昏,看着天边落出西山的夕阳,陈跃拿不准这究竟是终结还是开始。
宁冉下来的时候,神色如往常一般的冷峻别无二致,陈跃更加拿不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宁冉看见陈跃的时候,他是极力抑制才让自己不要有任何失常。陈跃站在大楼前的花圃边上,穿着一件深蓝灰色衬衣,黑色西裤,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尺码和款式。
他是修长健硕的身材,穿上衣服却不会显得过于健壮,但行动间,衣袖隐隐勾勒出手臂肌肉流畅有力的线条,肆意散发的男性荷尔蒙,深邃俊挺恰如希腊雕像一般没有瑕疵的五官,能让任何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对他迷恋。
他身上衬衣是丝绸的质地,这是他最喜欢的质料,也穿得最多,丝绸浮华的光泽很适合他,陈跃对自己的魅力张扬且招摇,从不掩藏,像是随时随地像人昭示着求偶的本能。他走上前去的这一会,只是半分钟,街边来往的行人回头看陈跃的不是一个两个,宁冉自嘲地笑了声,他是犯了哪门子抽,才以为这男人会对他们的关系忠诚。
如果放任他的情绪,他真恨不得把陈跃揍个半死,但是他为什么要让陈跃这么得意,他该有多在乎他吗?这个背叛他的男人。
走到陈跃面前,没等陈跃开口,他微微笑下,“去哪吃?”
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都笑僵了,但他至少维持了平和的表象。
陈跃狭长的双眼凝视他的眼睛,目光深邃如潭,片刻后才开口,“听你的。”
最后,车行驶在车流如织的路面,陈跃没主动开口说一句话,车里静默的让人窒息,宁冉仰靠在副驾座上,虚假的笑容再也支持不住,很久,他突然开口,“最近出了件不太好的事。”
“什么事?”陈跃侧头看他一眼。
宁冉微微叹口气,“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叫林川的同学吗?他失踪了。”
他是真的再演不下去了,陈跃就在他身边,蓄积已久的怨怼,他濒临失控,却不能让陈跃知道他为他失控,所以不得不说些什么不好的事,来配合他真实沉郁的表情。
天边晚霞如锦,但没有人明白从昨天晚上起,他的世界就全部蜕变成黑白,再没有其他色彩,像是乌云摧城似的压抑,到今天还是,或许还将一直持续。
陈跃一直沉默,终于宁冉的声音也怅然得真实,“林川很有才气,但是这么多年只在个没什么名气的小设计院,实在委屈。”
陈跃还是没说话,宁冉目光转向窗外,“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人看见经常有辆迈巴赫来接他,我们毕业设计是大作业,几个人分一组没日没夜地对付,为了方便配合,当时我们组一起在校外租了个三室,大家都住那,林川把他狗给带来了,能配得上迈巴赫的总应该是条名犬,但是,他养的,真是条土狗,据说只是从路边捡来的,学名中华田园犬。”
说完这些,宁冉不再开口,其实,他当时一直疑惑林川为什么养条土狗,虽然那时候狗还小,毛团似的挺可爱,长大后那样总不能当宠物养着。每逢他们同学出去吃饭,林川总是收拾剩菜给狗吃。如果遇上外出采风,走得远一点,他总是记挂着没人给狗喂食。
“留点狗粮不行吗?”宁冉问过他。以林川当时的经济状况,他也不会支付不起。
林川看着他,俊美面容上露出一个极友善的笑,那笑里,带着些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它是只没人要的狗,我给他吃的,只是让它活着。要给它吃好的,用好的,食不厌精,那个才叫宠物,可惜它不是。你是不是觉得,宠物狗的待遇,一定比他好?”
对于这种明显留着圈套的问话,宁冉选择沉默。
当时,他们正坐在人潮涌动的步行街边,对着殖民风格的欧式旧建画速写。林川流畅地勾出爱奥尼柱的柱头涡卷,在阴影处扁着笔,将线条画得又粗又重。
“因为不是宠物,不过是贱养,我有吃的它就有,就算有一天我顾不上它了,它当个野狗捡些剩食,也不见得有多大落差。”
林川停下笔,“宠物又有什么好,人家高兴的时候宠着捧着,不高兴的时候爱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被宠惯的性子,要是有一天当主人的心思不再了,光是落差就能把它折腾个半死。”
现在想起来,林川是在告诉他一个人的喜乐不该全数维系在另一个人身上,过度的依赖是种危险,多简单的道理。
而到今天,他才彻底地明白。
(一零三)
又是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郁燥的情绪转化成真实的生理不适,今天一整天,明明他饿得胃疼,但是饭吃下去的时候总有种饱胀之后咽之欲吐的错觉,宁冉恨自己没出息,是不是别人不把他当个东西,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即使咽不下,他几乎是逼着自己吃的,坐在包间里,两个人少见的食不言饭不语,放下筷子的时候,陈跃终于开口,“昨天,你是从哪回来的?”
陈跃问这句的时候,语气还算温和,宁冉怔了下,他没料到陈跃会问他这样的话,陈跃这样问就是已经知道他昨天去哪了,也是,林川说冯坤手眼通天,陈跃又何尝不是。双眼和陈跃的眼光在空中对视,陈跃的目光深沉中带着探究,宁冉觉得他又想笑了,这个男人,昨天还压在别人身上寻欢做乐,现在是在向他兴师问罪吗。
他又想起他的后宫论,陈跃这样的男人对忠诚的要求永远放在别人身上,要不,昨天晚上他说3P的时候,陈跃也不会当场把那男孩从房间里赶出去,那时候他清楚看见陈跃老二上套子还没拉下来。
宁冉手在桌布的遮掩下紧紧扣住座椅的边角,唇角保持着僵硬的弧度,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冰水。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他太知道被陈跃亲手粉碎的是什么,那一地狼藉的残渣,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复原的可能,每每想到这些,他真想扑上去揪住陈跃的领口揍得他连亲娘都不认得。
但是,他的鲜血淋漓,为什么要让陈跃看见,让他知道他西装裤又多了一个战利品?
而他自己自说自话的贞操观更是让他觉得嘲讽,多久了,为了这个眼前这个男人,即使Ryan对他有一辈子都偿不完的恩情,他也在尽力避免再跟Ryan扯上关联,等着他的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背叛。
他长久不语,陈跃的目光变得深沉,“是从他那,下午我打你电话的时候,你其实已经离开天津了,是吗?”
宁冉当然知道陈跃说的他是谁,陈跃现在知道什么他都不奇怪,陈跃现在跟他提这个,别说这是他为出轨找的理由,宁冉不相信偶然,他会蠢到以为他亲眼看见的就是唯一一次。
出轨被捉个现行这种事,无非夜路走多碰到鬼。
他一再地默认,陈跃眼光已经转为凌厉,“为什么说谎?”
宁冉这次是真的笑了,太好了,他被弄的遍体鳞伤的时候,也清楚地知道什么能让陈跃不快活,陈跃自己能跟别人搞,却见不得他跟别人搞,其实从昨天晚上他就知道了。
操TMD,混蛋。
见识到陈跃的怒气,他反而不那么失控了,宁冉笑得温和,“我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会拿来要求别人,昨天那事,我质问过你吗?”
陈跃眼中有瞬间的愕然,眼睛死死盯住他的双眼,“你什么意思?”
宁冉没说话,陈跃凄然笑了声,转头看着窗外,宁冉可以看见他咬紧牙关紧绷的咬肌。
片刻,他转头看向宁冉,眼中有努力压抑的怒气,但唇角笑意深沉,“各玩各的,你是这个意思吗?”
到了这个地步,宁冉已经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他同样不知道那句话怎么会被理解成这样,好像也只能理解成这样,他要否定吗?亲手把自己的伤口撕给陈跃看?
他为什么要否定,曾经让他欲罢不能的美好,他已经不再相信他们还能回得去了。
多可笑,明明知道只要跟陈跃继续,自己没有半点出轨的可能,但在这个不安于室的男人面前,各玩各的,似乎这才是他们最后的平等。
宁冉的沉默等同于默认,他能清楚看清陈跃眼中所有的热度在顷刻褪尽,剩下的冰凉和凄然,宁冉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但同时感觉到胸腹时间有种真实的生理疼痛,他几乎疼得气都喘不过来。
损人八百,自伤一千,这是他跟眼前这个男人的关联。
陈跃最后冷笑一声,走出包房的时候没再多看宁冉一眼,门被他从外重重的摔上,宁冉只觉得胃里的东西像是都涌到了喉头,他立刻弹起来几步冲到洗手间的马桶前,弯下腰吐得稀里哗啦,晚上强逼着自己吃下的不到几分钟被吐了个干净。
胃里再次空虚,胸腹之间还是一抽一抽地疼,他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凉水浇在脸上,逐渐的清醒,他刚才,在庆幸陈跃听到那句话没有立刻跟他说分手,明明陈跃才是出轨的那个,他自己究竟,贱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世界上真有洗脑这回事,昨天晚上那一幕干脆给他洗掉吧,所有的事只要他不知道,他们或许还像以前一样。
回不去了,事到如今,真的,回不去了。
或者只是别让他亲眼看到,亲眼见到那样的场面,但凡有点尊严的人,分手大概是唯一的选择。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抬起头时,他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个笑,他看了一张极度扭曲的脸。是了,他为什么要分手,人都不在身边了,他的账要跟谁算。就算损人五百,自伤一千他也跟陈跃耗上了。
想着这个,这一晚,宁冉还是回了瑞城,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能平静对待陈跃了。
(一零四)
陈跃连着几天没回瑞城新居,他知道,宁冉在那。他们分开的第二天晚上,他回去过一趟,人都走了楼下了,看到楼上的灯光,他干脆去了同小区的旧宅。
事情都到了第六天,他还是记得当时的心情。在他满腔热情全部蓄积时给他当头浇下的一桶冰水,彻底的心灰意冷,这就是他现在对宁冉所有的感受,要不是这次的事,他到底还要自己骗自己多久。
宁冉是真的把他当个床伴,可能程度比宁冉自己从前的床伴要深,这和他一直死皮赖脸地缠着也不是没关系,其他的,他期望中的,就半点也没有了。
陈跃还记得当晚的谈话,在表白的话说出口之前,他有必要问清楚那天的欺骗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以前,提到关于严戈的事,宁冉在他面前还有些遮掩,这次,可能是他出轨的真相让宁冉觉得终于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他一句一句的问,而宁冉始终笑着默认。
对,他笑着。
他同样笑着跟他说,“我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会拿来要求别人,昨天那事,我质问过你吗?”
宁冉问得理所当然而且自然而然,陈跃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SB,明明捉奸当晚宁冉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他还是对他抱了期望,认为自己犯过的错,就算宁冉把他生吞活剐他也要让他痛快。当晚人家说3P,后来又丝毫不掩饰地告诉他,这是因为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会对别人有要求,他们是个床伴,各玩各的,谁都别对谁有太多要求。
床伴,他跟他还做得回去吗?陈跃不知道宁冉的心到底有多硬,他以为这么久的朝夕相伴,他总会让他有点触动,到最后还是人家默认他们各玩各的。
在他打算,向他表白的,当晚。
操TM,陈跃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不知道跟宁冉还要怎么走下去,从年后他一直陪着宁冉希望最后能把那个人从他心里头剔除,尽管总有些事让他不那么好受,陈跃自认,这几个月他真的做到了他能做的。
对宁冉好,他半点没后悔,他为宁冉做什么都是他自己愿意,现在,知道宁冉那根筋始终没跟他跑到一条道上,他也没什么可抱怨,他避着见到宁冉,实在是不想自己的情绪再被他掌在手上颠来倒去了。
而且,这些天他烦心的事不只这一桩,感情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饭局的第二天,他得知了盛夏被请去协助调查的事,这个动作,本城甚至本省多少个在位的睡不好觉,几乎每个都跟他大哥有关联,最近风声非常紧张。陈飞回来了,临江的那块地他们砸进去不少,应该到手的钱到今天为止还迟迟不能到账,陈迁不是没有施压,他们是第一次在本省踢到铁板。那边现在是确定已经在拿陈迁开刀了,而且动作还不小,目前最坏的揣测,临江的地本身就是个诱饵,一来断裂他们的资金链,二来抓陈迁的把柄,一举两得。
最后的目的还是直指陈迁上面那位,事情到了这步,他们只能进不能退,上面那位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