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崎宣眯起眼看着对面的男孩,看他从泰然自若到局促不安。
“我不知道……”
“你知道!”
冈崎宣抬头看着他,深黑的眼眸望进他的淡褐,竟然让他无从逃避。
“你只要他,或者说,你只有修司。”
“……”
秦思远没有回答,只能移开视线。
“你唯一需要知道的,是我为了成为圣妻接受过许多训练。而现在的你无法做到其中任何一样。修司需要的并不局限于男人或者女人,而是他所爱的人。但组里需要的,是对修司有利的存在,在修司不在的时候能够保卫全组的存在,现在的你做不到。但修司依然只要你。”
冈崎宣依然说着,不顾他逃避的态度。
“冈崎小姐,我并没有想过要成为你们组中什么样的角色……我并不喜欢黑社会组织……”
“你当然不喜欢,但你喜欢修司,所以你会做的。”
冈崎宣微笑着,唇脚勾起迷人的风情,却是带了不容拒绝的压迫力,让秦思远顺着她的话去思索。
喜欢……修司吗……?
因为喜欢所以会做,那又究竟是做什么呢……?
“你,和我一样,一生告诉我你是什么情况下被修司见到的时候我就知道。“
冈崎宣伸出手,她身边的穿黑衣的下属递上一个细小的纸包。她将那纸包放到他的手中。
“修司说你是一株百合,带血的百合。你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着修司,只是你自己并不清楚。就好象你看着我,并不知道我是会杀人的女人。这个东西给你,你想想你看着它的时候会想到什么,你就该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冈崎宣站起身来,她的下属接过她的手,引着她向门口走去。
“宣小姐……”
秦思远唤着她,冈崎宣停了停,没有立刻回头。
“你……有喜欢的人吗?”
冈崎宣听到他的话后侧过脸,让他看到她脸上的微笑。
“有,而且,我很爱他。”
冈崎宣的笑容很美丽,如同朝阳跳出云层的瞬间一样亮丽。
手中金粉甩边的和纸所包裹着的东西在一层层解开之后现出真面目——那竟然是日本忍者所使用的飞镖。一枚细小而泛着幽幽蓝光的三点火样式的飞镖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中,锋利而冰冷。
他没有想到冈崎宣给他的会是这样的东西。望着手中的飞镖,那样式应该是火龙组专属的用品。
身后有口哨响起,回头所见之处,美堂一生半躺在沙发上笑着看着他。
“你看着这种东西想到了什么?宣小姐要你想的应该是这样的问题吧!”
“是的……”
皱眉看看手里的东西,他开始思考冈崎宣所遗留下来的问题。这样的,细小而菲薄的东西,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制作精巧如同工艺品一般的东西……仿佛蝴蝶,却可以轻易地要人性命。蓝色的刃口表示那上面上了毒。
“你要小心,那上面是箭毒蛙的毒,一旦见血瞬间就能置人于死地。”
美堂一生起身走过来,拿下他手中的飞镖。
“你和这东西很相似,不觉得吗?看起来好象美丽而无害,但事实上酝酿着无限的杀机。”
一生拿着飞镖对着窗外的阳光,赞叹着。
“为什么你和她都这么说?”
“你会知道的!”
依然笑容灿烂,美堂一生今天的笑容却让他觉得内里有着更深层的含义。
今天今泉修司回来得很晚,大约半夜才听到院子中响起车辆的刹车声。而当他走下二楼,看到的是惊慌失措的仆人们、站在大厅中神色凝重的一干火龙组的干部……在他们中间的,是胸口上带着斑驳血迹的今泉修司。
男人的头发凌乱着,胸前白色衬衣上点点殷红让他的心抽搐着,而男人却在这个时候对着他轻轻地笑。
“远……过来……”
连说一句话都疼痛得要勉力压抑面上痛苦的表情,今泉修司还是保持着微笑,招手让他过去。
“你们,要记住……”费力地说着话,将来到身边的他一把拉到怀中,今泉修司扫视周围一干人等,“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他,就是你们舍命也要保护的对象。”
“是的,组长!”
虽然整齐地应答着并对他行礼,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那群人眼中的不屑……甚至是挑战。
圣妻——他何德何能担负得起如此重大的责任?而他真的要他做又究竟为什么?
搀扶着今泉修司到他们的房间,医生过来紧急处理伤口。原来今泉修司伤到的只是肩胛部分,还好没有打伤骨头。而这次来袭击的……是关东的组织,为了报复上次火龙组与关东组织的地盘之争。
这男人……每天究竟活在怎样的危机之中?
“你……何必如此!”
拉上被子覆盖住下面肩上缠着密密纱布的身躯,秦思远皱了眉头,端来一杯清水给他润润喉咙。
医生和仆人已经离开了,其他人更不会留在这里,而未来三天是危险期,也许会并发一些炎症,医生嘱咐他要小心看护。
“你是说圣妻的事?一生已经告诉你了吗?”
男人咧开嘴,似笑非笑的样子。
“为什么?”
“从看到你开始,我就这么决定了。”
抬起没有受伤的那边手臂,今泉修司拉住他的手,温暖的手心与他的相对。
“最近很危险,关东的组织联合起来与我们对抗,至少……我要保证你的安全。”喘息一下,今泉修司接着说,“圣妻只是名号,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只希望大家能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你。”
“为什么要保护我?”
他望进今泉修司的眼眸,那疲惫的双眼开始逃避他的目光。
“不要问我,我给不起你答案。”
侧过头闭上眼睛,今泉修司不看秦思远追问的眼。之所以突兀地提出要他成为自己的圣妻,除却私心外,更重要的是最近的局势不容乐观。自从上次与关东组织产生矛盾以来,关东各个大大小小的组织都将他这个火龙组第三代组长视为心头大患。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开始对远有了企图。
虽然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了解到藏得好好的远的的存在,更不知道对方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远的重要性。但最近光是在静园外包括今天的事件在内已经有三次关东组织派遣来的杀手被拦截。目标不仅是身为组长的自己,还有远!
自己受伤没有所谓,而远被拖进来似乎已经不能改变。所以,至少要策动全组的力量来保护远……虽然他并不会了解到他对这个火龙组组长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的远……他的百合,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和损坏,为此要他付出一切都可以。
但他不能说他的感情。虽然从一开始对远就不清不楚是一种不公平,但如果现在远还没有对自己投入情感,那就最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当自己不在的时候,才不会对自己心爱的那个中国男孩产生多大的影响。
给不起……他也未必肯要吧……这个用钱获取他身体的男人的爱情。
当秦思远在他身边躺下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今泉修司翻身看着身边清秀的中国男孩的睡颜,叹息着抚摩那精致柔软的面庞。
“我希望如果我死去,你还能偶尔记得我!”
吻着他的额头,今泉修司慢慢躺回去。而在他身边的秦思远微微动了动那浓密卷曲的睫毛,眼角的地方湿润着,最后聚集起一滴晶莹的泪……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样的枪法?”
看着站在靶前开枪的美堂一生,秦思远问。
“你毕竟还是来了。当然我早就知道你会来。静园的地下靶场很好找不是吗?”美堂一生摘下护耳,人形标靶移动到他面前,枪枪都命中要害。
包着飞镖的和纸上有静园不为人所知的地下构造,而靶场是其中之一。秦思远在今泉修司熟睡的时候按照上面的地图来到这里,美堂一生已经在里面等他。
“你们都认为我会来。”
“是的,我们都这么认为。因为你不会让修司为了你的事情而分心,更不会容许因为这个缘故而让他的下属对他心怀不满。”
将手上的枪支放进秦思远手心,那看似冰冷的银白武器上有着人温暖的体温,握在他手中是奇异的感受。
“有点重是吧!但这是最容易上手和控制的枪——只要你习惯它强大的后座力就好。这是我改的枪。”
美堂一生把护耳调整到适合他的大小,帮他戴上,然后拿起旁边的麦克风。
“举起它,你可以用双手。但以后你要适应用单手。”
听着美堂一生的话,他把枪用双手举到眼前,瞄准对面的人形标靶。
“对准那些你认为是要害的地方,心脏,头,手肘,膝盖。不要打肚子手臂以及腿,那些地方不能制止对方向你开枪。”美堂一生点点头,示意他已经可以开始射击。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他向后跌倒,正跌入在他身后的美堂一生的怀中。
“我说过要你小心它的后坐力!”
美堂一生温柔地望着他,但就好象之前那次一样,他似乎看到一生的眼中酝酿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再次开枪,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不向后倒去。而一轮六发子弹射完,靶子移回的时候,美堂一生对他的枪法天分大加赞赏。
“我与宣一向看人都很准,但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有才能。”
靶子散发着硝烟的味道,在所有的致命部位都有圆圆的枪眼,那是他第一次射击的成绩。
“我实在觉得你没有什么必要练习下去,你只要有一把枪就可以解决掉所有的人。”美堂一生笑着要他过来,帮他摘下护耳。他把枪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放心地让美堂一生帮他解下那东西。但正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颈后被重重地一击,然后面前一片黑暗……
“我原本并不想这么做,远。我很抱歉。”
被绑在椅子上,眼上蒙着布条,秦思远只能根据声音来判断是谁,而这个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在地下靶场教他射击的美堂一生。
刷地一下被拉开眼上蒙着的黑布,乍见光明的瞬间,他的眼睛感到灼热的刺痛。
“但如果不这么做就来不及了!最少我要你在最后能保护修司,如果你能做到,那你和他就能得到一切。”
美堂一生一如他所见过的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在笑,但这次的笑容却非常悲伤,悲伤得让他无法正视。
“为什么要绑住我?”
“为了催眠你!远,你有过人的才能,但现在的你还太不成熟。所以我要让你拥有如同在黑道中打滚数十年的老黑道的经验,只有用这样的办法。”
坐在他对面,点燃一只香烟,袅袅的蓝色烟雾在黑暗中上升着,渐渐上升到虚无之中。
“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我可以告诉你,但当你入睡再次醒来之后,你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愿意听吗?”
这时候一生悲惨到凄凉的笑容,在他点头之后深深地刻入他的脑海,一直到一生不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才再次回想起来……而一切事件如同滚轮一般开始运转,宿命在这时候终于成为现实……
(二十年前)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那里,在这个非常和式的花园里,火龙组第二代当家——今泉龙一站在那里,高大而严肃。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在母亲从他出生开始就强烈要求之后第一次得到允许进入火龙组本家,第一次见到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挂在母亲嘴上的男人。
他的父亲吗?这个站在他面前穿着龟鹤纹样和服的男人!
而那男人只是看了看他,然后就把头转向院门的方向。在那里,有个孩子走了进来。那孩子面上的表情与面前的男人如出一辙,比自己大,大约十多岁的样子。
“修司,你回来了!”
“是的,父亲,我回来了。”
身后跟着戴黑眼镜的护卫,今泉修司发觉在自己父亲身后有一个小小身影。
“这是谁?”
面对身为组长的父亲,泰然自若如同在和一般人说话,非凡镇定的态度表示他与其他孩子的不同,小小的他立刻开始崇拜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孩子——当然,他应该就是母亲天天在嘴上说的由父亲的圣妻所生下的兄长吧!
“你的弟弟一生,不过放心,他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今泉家的姓氏,他永远只能是你的附庸。一生,过来见过你哥哥。这是修司。”
“修司……”
颤抖着声音呼唤着,下一秒脸上火辣一片。眼中冒着星星,小小的一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被扇耳光。
“不明白么?”打了自己的应该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冷笑着,“你认为你可以叫修司的名字吗?不,你只是修司的手下,你应该叫他少爷,一辈子你都不能叫他哥哥或者修司,即使你们的父亲都是我!”
“少……少爷……”
“对,少爷,未来的组长!”
男人对与他有同一血缘却不同姓名的孩子张开手,那个孩子就投入到男人的怀抱中去。他的脸依然滚烫着,被打过的地方疼痛不已。
但叫做修司的男孩却很快地推开男人,来到他面前,掏出一块湿纸巾擦拭着他肿胀的面颊。
“你说过他是我的手下,那没有任何人能打他。父亲,你没有任何权利干涉我和一生的事情。即使他叫了我的名字,能打他的也只有我。”
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弟弟拉到自己身后,今泉修司对自己的父亲用依然稚嫩的声音充满敌意地对抗着。
“呵呵呵呵 ̄ ̄ ̄ ̄你说得对,修司,他是你的东西。”
大笑着,男人与其他组员一路出去,而修司则拉着他跑到房间里。
“菊,菊——把治伤的药拿来,一生受伤了。”
“一生?”端着药的女子是修司的保姆,温柔地坐到他面前,拿下他捂着湿纸巾的手,心疼地呵着气。
“一生,就是父亲和那个法国女人所生的孩子,我的弟弟。”修司笑着,这是一生第一次看他笑,他原本以为修司和父亲一样会一直冷冷地对着他。毕竟母亲说过,自己是不被欢迎的孩子,是她和父亲某一夜欢爱以后的意外。除了母亲期望他能够为她带来那个男人的注意之外,没有人期待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父亲的圣妻自然不希望见到这个自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而他的哥哥也不会愿意见到他……但那是母亲一直告诉他的,那个可怜的金发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而付出了全部青春,却在死去之后才满足了心愿——让自己的儿子进入火龙组,到他的父亲身边。
没有爱情的痴缠会有什么结果可言,不过是付出一切心力也得不到任何回报。自己的确是回到了父亲身边,但却无法得到父亲的关怀!甚至是一个与他一样的姓氏……
美堂一生,这个姓是菊——修司的保姆的姓氏,那个母性深重的温柔女子在看到他脸上的伤以后便不舍地把他拥在怀里为他上药,更因为听到他母亲去世的消息以后为他落泪。
父亲的圣妻在半年以前去世,父亲原本顾忌着她而一直不肯让自己进入本家,在母亲去世的时候终于松了口,在这以前,没有人会在他挨打时候送上一张纸巾,不会有人为他和母亲哭泣。因为他是不被希望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你的头发好漂亮。”
抚摩着他金色的头发,他这个今天才见面的哥哥对他笑着,找出自己以前的小和服给他换上。
“一生和我长得很像,对不对。菊!他的眉毛和鼻子那里。”
被这样优待而受宠若惊的一生穿着修司以前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