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会待在垃圾桶旁?没道理啊,不应该的。
谁都有可能,但唯独不可能是他。
我甩甩头,带着阿呆去洗澡。
等洗干净了,再帮它把毛都吹干梳理好,阿呆这才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钻进被窝。
我自己也洗了个澡,之后去厨房里找了点吃的端到客厅。从阳台吹进来的风带动了窗帘,掀起一股凉意,所谓春寒料峭,倒是不假。
我过去拉上客厅和阳台之间的玻璃门,无意间瞥到的楼下身影是我定住了脚步。
我住在二楼,一点也不高,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楼下的一切。
刚刚在巷子里遇到的跟了过来,就在楼下仰头看着我,单薄破烂的衣服在黑夜中衬得他更加瘦削。
怎么会跟来了这里,颤着手,我用力地关上门拉了窗帘。
不要看,不要想,也许明天醒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进房把阿呆往旁边挪了挪,钻进暖暖的被窝睡了。
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雨下得很急很大,风刮着雨滴用力敲打玻璃啪啪作响,我和阿呆都被吵醒了。下床去关窗,窗外早已一片水蒙蒙,所有的都被笼罩在了大雨中,什么也看不清。
阿呆对着窗外叫了起来,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还在外面吧。
在就在吧,不躲偏要淋雨的话,我也没办法,关了窗,我俯身摸阿呆的耳朵让它安静下来【睡吧~】。
它蹭了蹭,慢慢闭眼。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人知道你知道。
没有人知道的事就等于没有发生。
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现在的生活。
然而,窗外雨声噼里啪啦下的更起劲,猛烈地砸在窗户上存心不让我睡觉。
翻来覆去我怎么也无法入眠,一定是晚饭没吃饱,所以我脑子现在能量不足短路了,我居然还是起身拿伞,开门下了楼。
虽撑着伞,但出来没走几步,身上都被打湿了。
风夹杂着雨从四面八方落下,显然撑伞根本不顶用。
走近点,才看到了雨帘中缩成团的黑影,雨太密,我几乎要看不见他了。
刚上前,他就一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弯腰,把伞柄递到他手上,转身要走,他却抓着我不松手。
无论我怎么掰他的手指,他就是不松手。
挣了两下我有些烦躁,用力甩开,他猝不及防被甩得扑在地上,溅起一阵水花,伞也飞了出去。
他连忙起身死死搂住我膝盖,就是不让我走,我想弯腰去捡起地上的伞,双腿被他圈住我动惮不得。
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要被大雨吞噬。
尽管他身体由于颤抖得厉害,但是打定主意死不松手,倔得跟头牛似的。
无奈,我只好让步,无奈闭眼【和我回屋吧。】
他惊喜地抬头看我,脸上模糊不清全是雨水。
我伸手拉他,他颤巍巍地把手伸了过来,抓住我,握紧。
他的手,很凉,不,应该说温度跟冰块似的。
虽然之前我对他浑身脏兮兮头发一团糟,身上衣服又破又烂的样子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可是当进屋打开灯时,我却懵了。
他全身湿透冰凉,嘴唇冻得发紫,脸上到处是污垢他却浑然不觉,对着我一个劲地笑,傻笑。
这是哪出跟哪出?!!!
我盯着他看。
他看着我看着他,继续傻笑。
【凌苍,你要再装就给我出去。】我无来由地上火。很好玩么这样?当演电视剧还是当我白痴?把自己搞得这么悲惨的出场干什么?为什么还要来缠着我不放!
他听到我的话,先是睁圆了眼睛,然后眉角一弯,哭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就在一旁静站。
他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伤心,两手不停地揉着眼睛,像个三岁小孩。
【我数三下,再哭就给我出去!】本来白天就累得要死,晚上又被吵醒,现下淋了一身雨心情糟糕透了,还要面对一个装聋作哑的人,我没那心情。
【一!】
他没反应,仍在哭。
【二!】他还哭。
【三!】他根本停不下来。
我快步走去打开门,尽量压制自己的火气说话,指着门外道【请你,滚出去。】
他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往外走,眼睛里的豆大的泪一颗一颗掉在地上,委屈至极。
带他刚迈出步子,“砰”的一声,我把门关了,回屋睡觉。
外面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第二天早上我本以为他会在门口拦我,可结果什么也没有,看来我是多想了。
到了花店,照常开始忙碌。
小晴是个很勤快的女孩儿,所以好多事情都省了我操心。
阿呆也是很喜欢她,没事就爱在她面前摇尾卖乖。貌似比起我这个主人,阿呆总是更喜欢在别人面前讨巧,真是白养了它。
眨眼到了要下班,想到一会儿要回家,没准又会看见不想见的人,心里就不舒服。
【老板,有心事?】小晴一边插着花儿一边问。
【没。】我抓了抓头发【那个,小晴?】
【恩?】
【你这两天能不能帮我看看你那边还有没有要租的房子?】原先小晴就说过她那边有很多要出租的屋儿建议我换一个地儿住,说我那边太偏,离市中心的花店太远。但我因为现在住的地方靠近河边环境好也清静,所以就一直没搬。现在想来,换个地方是很是有必要了。
这样,他就找不到我了。
【好,回去我问问。怎么突然又决定要换了?】小晴凑过来问道。
【当初不是你提的建议么?】我没好气道。
【行行行,老板你永远是对的,行了吧。】小晴一用力,手上的花捏了个粉碎。
【小晴,女孩子不能这么火暴脾气,不然没人敢要你。】我好心教导。
【知道了~老板!】
算了,我还是不说她为好。没见识过小晴生气到底什么模样,但是我想一定很可怕,还是保护我店里的花要紧。
回去的时候,我走得很慢,牵着阿呆,一路心不在焉。
走到了楼下附近望了望,没看到人,我长吐了口气上楼。
阿呆却冲到一楼的楼梯间下方,那里原本是堆放些废弃的沙发家具之类的。
阿呆汪了一声,我朝它招手,示意它快跟上楼。
阿呆不肯,对着那里一叫。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立刻上楼。
算了,它要呆在下面就呆着吧。我上拿出钥匙开门。
阿呆却上来咬住我衣服下摆,拖住我不让我进。
【阿呆!】
它死死咬住有要将我拖下去的趋势,一点也不听我的话,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帮一个外人。
你愿意你去,反正我不愿意,我愤愤地看着他。
一人一狗僵持了很久,路过上楼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一刻钟后,我只好妥协,跟着它下楼,就看到了在破沙发上蜷着的身影。他手脚发紫,嘴唇白得没有了血色,全身哆嗦的厉害双目紧闭,牙齿上下打颤嘴里默念着什么。
我不情愿地叫一声【喂,起来上去吧。】
他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等了几分钟,还是没反应,我道【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上去了。】
转身要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昨天,他都还是会哭会笑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我回身扶住沙发一角稳住快要站不住的身形,慢慢蹲下,耳朵凑到跟前听他嘴上说的什么。他声音很微弱,一直重复默念两个字,【夏安…夏…安……夏。。。。。。】
虚弱无力,弱似无声。心脏猛地被重重敲击了下,震撼后只留下一种感觉,叫做心痛。
我连忙颤手扶他坐起,蹲下背他。
他全身冰凉至极,没了生气,如果不是他嘴里的无意识呢喃,我会以为,他死了。
死了?不,我没想过要他死。
内心的惊恐驱使我不顾一起地背上他,冲了出去。
一直以为我原先已经够倒霉的,小半辈子都花在一个根本不睁眼看我的人身上,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可现在,我手里的这份检验报告却告诉我我的霉运也许才拉上帷幕,刚刚开始。
拿着报告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是失忆。
倒过来再看,还是失忆。
想把它扔掉,医生的话却还留在我的脑海里,病人是失忆了。
从没想过,我们会这么戏剧性地相逢。
回到病房,坐下,我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来,暖暖的洒在他脸上,双眼紧闭,他还昏迷不醒,整整过去三天了。
☆、失忆的凌苍
作者有话要说:
从送他过来,医生就一直对着我骂,骂了个狗血喷头还不够,一见着就要想骂。
检查完后,他特地把我叫去他办公室进行漫长的教育。
医生说现在病人病得很严重,你知不知道!
我说知道。
医生说你知道还不好好照顾他。
我说我也只是恰巧碰到。
医生说哪有这么巧的事,看我就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
我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病人这样需要住院多久?
医生说至少一个月。
我说好,住院的钱我会交了,病人就拜托医院照顾了。
医生一听火来了,病人智商连个八岁孩子都不如,你打算就这样把他丢在医院?
我当场惊得像喉咙里生吞了大鸭蛋。
医生说病人状况这么糟糕就想甩手走人,没那么容易,医院绝对不会帮我照顾人的!说着他还拿出手机对着我咔擦咔擦拍了几张照片,半是威胁道,现在这个社会像你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遇到麻烦事钱一丢就人没影,现在手上已经有了我的照片,要是我敢逃跑撒手不管的话,他就报警让我上头条。
又是上头条,我还真是稀罕呢,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该怎么解释清楚?把我和那个人的十几年故事都一一说来?那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虽然医生说我敢走就登报纸,其实我也不怕。只是这样的话,凌苍也会跟着暴露在公众的眼中,这样,就麻烦了。
凌苍现在突然平白无故地成了这副摸样流落在这座城市,没有任何征兆。
再怎么想他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任务,如今这副模样被外人看了去,对他以后的前程,一定极不好。
想来想去,我只好跟医生承认道,好吧,那就我来照顾吧。
医生一副不出他所料的神情,叹息道,年强人,知道就好,现在病人后脑勺有严重淤血,压迫了神经情况不容乐观,记忆等于空白的,他现在的世界,跟张白纸差不多。
他现在昏迷着脆弱得不堪一击。双眉紧蹙,梦中还有不快乐的事。
凌苍啊凌苍,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可以任性。现下你世界空白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管。连陌生人都在替你说话反而说我冷血,我只不过想要清净,怎么就这么难。
他现在昏迷着,所以他也听不到我的心声。
他没有忧愁,因为他的世界可以重新书写。
因为医院不准动物进入,所以这两天我都是把阿呆放在家里。
天色还早,我便回去了趟给阿呆准备晚饭,给它洗完澡后送进被窝,又做了些易进食的饭菜和汤带去医院。
花店这几天就全权交给小晴了,我没那个时间过去,估计她一个人是要累坏了。
医院到了晚上都是静悄悄的,走廊里只有我自己脚步的回声。
我还是不习惯这里浓浓的消毒水味道,所以干脆买了个口罩带上。
推开门,就看到凌苍趴在床边呕吐,我把东西一放,连忙过去,按响了床边的铃。
地上到处都是他吐的东西,因为昏迷吃得不多,吐得除了营养流质和早上喂得一点粥,实在没有东西可吐,就开始吐胆汁,痛的他脸都快扭曲了。
我不住地给他拍背,拿纸擦掉他吐在身上的东西,他抓住我的手【好难受…】
【再忍忍,医生快来了。】我安慰道。
他无意识地直摇头【不要…吐了,好痛……】
看着他这般模样,我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好在医生过来及时,快速检查完打开药箱给他治疗。
他推搡开医生,不肯配合,嘴里开始不停叫唤【夏…安,夏……安!】
我在一旁闭上眼,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犹如魔鬼的召唤,我不想听到。
最后护士给他打了镇定剂,他才安静下来进入了睡眠。
待他们离开,我扫完地上的东西,又去给他换了身病服。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看来今晚煲的汤,就只能给自己喝了。
还好,汤是热的,不然,这颗冰凉的心,恐怕要会一夜都没了温度。
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脸,长长的睫毛忽眨忽眨的,一脸好奇。
我又闭了眼,他把我的眼睛打开【你醒了,不能再睡。】
我把头扭向一边,他又把我转了过来。
动作间被子从他身上落下,我让他躺好,重新帮他把被子又盖了回去。
在床边趴坐睡了一晚上,手脚全身都又酸又麻。
摸了摸他额头,温度正常。
我起身要去外面打水。
他看我要走,也跟着连忙起身。
【你坐着别动。】
【你要走。】
【我不走,我只是去打水。】
【你出了门,就会走。】
【我不会。】
【你会,所以你不让我跟着。】
【我说了不会。】
【你就会!】他一脸认真地跟着我争辩。
哎,凌苍就是凌苍,你看他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和我争辩。
好吧,他赢了。
【好,我不走。】我回到床边,他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你是谁?】他拉起我的手。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其他人都不管我,只有你会拿东西给我吃关心我,你是好人。】
好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好人。】他凑前了些,苍白的脸和干枯的嘴唇下满是开心,唯美得像个折翼掉入人间天使。【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忙?】我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凌苍。
【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夏安。】
我一个没坐稳,险些从床上掉下去。
【你坐好,小心点别掉下去了。】他拉住我【对我来说,夏安是个很重要的人,可他不见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所以,你帮帮我一起找。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外面,不安全。】
我抬头盯着他眼睛看,希望能看出一丝破绽,一丝做作,反正任何蛛丝马迹,都行。
可我失望。他眼里除了关心,担忧,焦虑就只剩下不带丝毫杂质的纯真。
我这样盯着他一直看反倒成了别有用心。
【你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干脆别找了。】
【不行。】他急忙抓住我胳膊【我一定要找到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无法拒绝这样的恳求,只能应他好,真是太戏剧性了。
【对了,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就算了。】
【你告诉我名字我就知道了。】他的嗓音很好听,只是没了从前凌苍的温柔,没了从前凌苍的气势。
【我没有名字。】我想了想【你以后就叫我无关。】
【无…关?】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怎么写?】
我握住他修长的右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