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刘太后也真能豁的出去,不愧先皇这么多年给宠出来说一不二的脾气,皇帝请完安就被晾到那儿,丝毫缓和的意思都没有。
给台阶也不下,示好也不接。
真真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啊。
沈如意眼观鼻鼻观心,顶着一张妖姬的脸行的是贤妃的范儿。
她跟在皇帝身边总不会吃到亏,可她也不愿真当导火索,众目睽睽之下就让刘太后撕破脸当炮仗给点了。
只是想象总是很美好,现实实在太骨感,刘太后阴沉的眼神始终在她身上转悠,尽管沈如意面上不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整个后背都湿了。这就是八月中,衣裳多少厚了些,否则七月盛夏,非得透了衣裳露了丑不可。
“萧小玉。”刘太后微微扬高了声音。
沈如意只觉得心脏扑通的一声巨响,耳根子几乎没震聋了。
太后这是当面锣对面鼓,想来个面对面撕破脸?
沈如意微微垂着头,不等她有所回应,便听与太后同坐在上位的皇帝清冷的声音道:
“母后唤错名了,皇贵妃楚氏,闺名青青。所谓西梁细作不过是人云亦云,有心人故意颠倒黑白,母后历来耳聪目明,万不可被小人蒙蔽。”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为免此等诛心言论再起,朕已请皇贵妃兄长即日进京。正巧今日宫宴,朕便邀了他们进宫与皇贵妃相见。如此,也就没人再敢在皇贵妃身上编排抹黑了。”
萧衍目光冷凝,扫视下面正襟危坐的一众妃嫔。
“朕知后宫有人以讹传讹,数人已被押入慎行司,按律自治。你们这些人不修德行,成日家无所事事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论人是非。若再有人犯,你们的妃嫔也不用做了,直接去浣衣局给太监洗衣裳——”
“朕今天说了,就当你们懂了,别让朕再跟你们废话。”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吓尿了一众妃嫔,扑通通全跪到地上,连刘太后那脸色都不好了,白里带着青,青里透着紫,跟块混到一处颜色不明的调色板一样。
皇帝这话说是给妃嫔们听的,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半点儿没搂着,敲的就是太后。
沈如意舔舔唇,这些个妃嫔都跟下饺子似的全跪地上,就她一个明晃晃地和皇帝、太后坐在椅子上,倒显得她好生突兀。
跪,还是不跪,这是个问题。
正想着,便听刘太后声音冷硬地道:“皇贵妃的兄长即日进京?正巧,左督御史似乎为赶在中秋节回来与家人团聚,也紧赶慢赶地赶回来了。听说,今天早上就进了城了。”
特么,左都御史个老奸贼把他都给算计里头了。
萧衍一听,心口窝就好比挨了太后一万个窝心脚。
左督御史这是拿他当羊肉片涮了,奏折上说了个日子,反手就将他一军,提前了不只十天就回了京。
他安排的皇亲前脚进京,左督御史后脚紧随其后就跟上来,说是巧命打死他也不信。分明是京师里有人和左督御史沆瀣一气,早就联起手来要坑他啊!
特么的,他也不怕脑袋上被扣上欺君的罪名!
“哀家也邀了左督御史进宫,正巧,咱们一会儿就见见吧。”刘太后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皇贵妃的身份真真假假,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若堂堂正正验上一验。”
萧衍怒极反笑,脸都青了。
“朕竟不知,何时后宫竟可干政,甚至连朕都越过去,可以邀大臣进宫了?”
刘太后端着茶盏往桌案上一推,脸子也撂了下来。
“皇上此言差矣,不过是个宫宴,先皇在时邀个把臣子进宫同庆,再是平常不过。怎么,小时候的事,皇上这么快就都忘了?”
“小时候也是父皇作主邀约,母后所邀不过大臣亲眷。”萧衍寸步不让。
“好,果然是先皇的好儿子。”刘太后笑,只是那笑容里掺杂的情绪太过复杂,让人一时间看不出是在表扬还是讽刺。“哀家以后会注意,此事便不在讨论范畴之内。”
呸你个不在讨论范畴之内,是还要讨论什么,讨论多久?!
沈如意还没在心里骂开,跪地上的一众妃嫔就先腹诽上了。
特么,她们进宫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上个神经病皇帝不说,看上谁克谁。她们一个个老姑独处,寂寞难耐也就算了——太后和皇帝这俩货爱讨论什么就讨论什么,前提是就不能让她们起来再讨论?
让她们起身,这俩货是能死是不是?!
你一言我一语,是要把她们这脆弱的小膝盖全都跪碎了,才会放过她们是不是?
连皇帝一根儿毛都没摸过,肉汤都没喝过,就成片成片地变成了残疾妃嫔,不仅在大晋历史上,估计千百年后她们也成了名了,丢了份儿了。
众妃嫔热血澎湃,却完全没入了皇帝和太后的眼里。
刘太后意味深长地道:“哀家知道,皇上得个可心人儿不容易,捧在手里跟个宝儿似的。你是哀家的儿子,你高兴,哀家看着难道会不高兴吗?只是,大晋百余年的基业,萧家老祖宗舍命打下来的江山,传到皇上这一辈……不容易,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若皇贵妃清者自清,见上一见左督御史,安了众朝臣的心,又有什么不好呢?皇上?”(未完待续。。)
188 身份危机
刘太后这是存心是要坑死她不偿命啊。
眼瞅着硬的不行,立马转脸就软乎上,情理法轮法上阵,又是大晋百年来的江山重担,又是打感情牌忆起先皇的教导,可算得使了全身的解数。
沈如意默默地在心里给太后挑起了个大拇指,总算在碰了无数次壁之后,太后也明白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再不与皇帝硬碰硬,换了新的招式了。
只是目前这场面轮不到她出面说三道四,全凭皇帝冲陷现阵在最前沿了。
她垂眸,依然不动如山,倒叫其他偷看她的妃嫔们暗暗诧舌,还道皇贵妃此人稳若泰山,心智如此坚强。
只道人果然至贱无敌,刘太后话题挑明到这儿份上了,不说哭天抢地认错求饶,正常人起码要有个虔诚认罪的态度吧?
要不说皇帝能看上这主儿呢,就是与众不同,非一般的反响啊。
众妃眼瞅着皇帝与太后掐到正关键处,天上难寻地上难觅的这么一个盛大场面,也顾不得膝盖都要跪碎了,心都堵到嗓子眼儿了。只恨眼睛不够灵,耳朵不够奸。
“母后。”
半晌,才听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沈如意甚至不用看他的脸,都能听出来他这是气大发了,生生把怒气给压了下去。
“皇贵妃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不是色令智昏,眼睛里只有女色而罔顾江山社稷的人。朕带皇贵妃进宫之前,就已经将她的身家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这在内务府也有记载可查,现在连皇贵妃的兄长都进得京来,事实摆在眼前。”
萧衍凤目微沉:“有心人存心污蔑皇贵妃。朕不可能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将皇贵妃带出去像是犯人一样让他们看,让他们认。若开了这个头,是不是后宫再有任何传言,朕都要大敞宫门让那些大臣来辨认评判?”
“朕的后宫不是牢狱,妃嫔也不是随他们提审验查的犯人!”
皇帝的声音始终淡淡的,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喊震怒。可是声音语气里的威压还是不由自主地散了出来,殿内四五十妃嫔加宫人,愣是做到了宛若鬼城的效果。阴森森渗叨叨。
冷啊,众妃嫔双目含泪。
这特么哪是过中秋,分明就是过清明啊,有今天没明天。太渗人了!
刘太后那张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的脸蛋已经透着股子青。扭曲的变了形。
她是能忍都忍了,能吃的亏也都吃了,恨不得俯下身和这小野种说话了,不过就为了老萧家的万里江山——还不是色令智昏,呸他死鬼老娘一脸灰,这货根本除了先皇的智商,没遗传到先皇任何良好基因。他根本就是色迷了心窍,为了个女人恨不得与天下为敌了。
不认娘也就算了。她本来也不是他亲娘。
问题是整个朝廷的大臣们都沸腾了,皇帝几番强压都没压下去。外命妇日日往仁寿宫递牌子找她吹风,想她主持公道。
若只是个女人的问题,其实皇帝宠也就宠了,以前大臣们再闹她也没当回事。
她是看不惯皇帝这薄情寡义的性子,宠一个死一个,还死一个宠一个,平均也就半年的过渡期,但她也知道人家小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她多掺言都不会有用,反而惹人烦。
但是西梁细作这身份绝对不行。
她管小皇帝去死?
她管的不过是大晋的万里江山,让这么个浑货给折腾没了还倒替人数钱。
就他现在这张脸孔,就差把膀子支起来像是个老母鸡似的把皇贵妃给护怀里,摆明谁上来叨谁,谁说皇贵妃不好就是污蔑就是奸臣,见不得他这个皇帝,妥妥的一个被害妄想症,还不听人劝。
“皇上——”
萧衍轻轻摆手,“母后不必多说,当年朝中有多少人菲薄母后,都是父皇一力承担,朕佩服父皇的担当,不管旁人说什么,都要护住心爱的女人。朕亦希望做到父皇那样。”
呸呀!
刘太后不听还好,一听简直没把心头那口老血喷皇帝一脸。
特么,谁和她一样?
她再被说,也没让众臣群起攻之!
不过是先皇就她一个皇后,子嗣凋零,那些个大臣看不惯,若不是因为这样,又哪里来他这么一个小时日日膈应她,长大天天呛着她的浑货?!她的身份可是一清二白,危害不到大晋的江山社稷!
能比吗?!
“今日是中秋宫宴,难得阖家团圆的日子,便不要为这些琐事争执,破坏了大好的节日气氛了。”
萧衍一句话为刘太后的话做了句点,像是终于看见眼皮子底下跪一溜溜的妃嫔,语气冷淡地道:“你们也都起来吧,以后……切记,谨言慎行。”
“时辰也差不多了,准备开宴吧。”
陈槐待在后面好悬没让这里的气气氛压抑至死,颠颠领命出了去。
刘太后攥紧手中的茶盏,恨不得扬手冲皇帝就砸下去。
去他娘的谨言慎行,这是敲打谁呢?
怪不得她多心,皇帝心眼子论斤卖都有富裕,从小她就讨厌那双过分清明的凤眼,好像一切他都看的明净似的,可就是什么也不说。很早她就下意识地品味他的每句话,时间久了,俩人间的沟通也惯是打机锋,含沙射影。简单的一句话也会拐着弯子说。
尤其在皇帝成年后,两人因为刘家撕破脸,交流上更是七弯八拐,聊回天要七八天才能把废掉的脑细胞给养回来。
皇帝说完便起身示意刘太后,要不是身后的左嬷嬷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提醒。指不定她这手一颤就当真往皇帝脸上砸过去了。
刘太后只觉得自己这颗受创的小心脏扑通一声就沉下去了,脑筋也瞬间清明。
“皇上既然拿定主意,那哀家也就不多说什么。毕竟你大了。轻重取舍也应该心里有数,至于大臣那里,哀家只希望不要闹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他们言辞犀利,也不给皇上留情面,可本质上却是为咱们萧家的江山,为大晋的百姓负责。廷杖这种东西侮辱人,以后还是不要的好。”
“母后所言甚是。”
刘太后退了一步。不在沈如意身份上纠缠不清,萧衍也不介意当着众人向太后口头上示好。“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刘太后一噎,她还教诲他调查清楚皇贵妃的身份。他怎么不听?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的出口,她也是服了。
“乖儿子。”刘太后轻轻扫了皇帝微僵的脸上,视线划过沈如意时已是一片冷然。不过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扶着左嬷嬷的手走到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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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在众多宫宴中其余并不算大。尤其是君臣之间持续拉锯战中。皇帝有意无意地就尽量减化办成了家宴。除了在京师的皇亲国戚邀进宫中,大臣不论亲疏一个不请。
勉强算作外人的就是皇帝亲自安排给沈如意的那俩假冒的兄长,不过也在几天前封了伯爵,公告天下正式认了皇亲。
要说皇帝也是做的够绝,刘太后与皇帝坐在最上座,董皇后没有出席宫宴,皇帝就索性将沈如意带在身边,坐在上面俯视下方。
像是生怕这样不够显示皇贵妃的尊荣。还特地将俩假冒的皇亲叫到近前连跪都免了,赐下绣墩坐在下首。聊的才叫一个热火朝天。
沈如意是彻底服了皇帝找来这俩人,她怀疑这俩人是戏子,不要太过逼真,要不是她还没老糊涂记混了自己个儿真实的身份,她还真当这俩人是她家亲戚,从小到大如数家珍,那叫一个亲切。
她家亲戚样貌的确是农民的相貌,带着那地方特有的乡音也就罢了,最难得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淳朴的再也没有的大实话。
可是仔细听进去,那才叫一个滴水不露,别说马脚了,连根儿毛也没露。
把她夸的呀,德智体美劳,温良恭俭让全面发展,遍地开花。
下伺候从小体弱多病,还未等拜堂就死了的小相公,上服侍活蹦乱跳当了一辈子农民,后来一场大病送了俩人性命的公婆,整个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姑娘。
她有如今万人之上的地位,纯粹就是好人有好报,老天开眼,皇帝贤明圣主,强强联合——
如果不是夸的她,沈如意都能把肠子笑折了打成蝴蝶结。
这也就是她,没有办法,便是如此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心同此想,人同此理,自打皇贵妃亲的兄长冗长地赞扬起了自家妹子,上至太后,下到在座妃嫔一个个听着皇贵妃感动大晋好姑娘的故事,那脸色才叫精彩纷呈,若不是当着皇帝的面担心失仪强忍着,昨天的隔夜饭好悬都没吐出来。
“本宫,也没两位哥哥说的那么好。”沈如意出于良心地制止,谁知话音未落,就被她所谓的大表兄给一巴掌给挥散了。
声若洪钟地道:“娘娘谦虚,您在我楚家是有功之人,是我们楚家无福。皇上万岁洪福齐天,慧眼识人,这正是——啊,天作之合!”
刘太后倒似是将刚才偏殿的事给掀了篇,嘴角浅浅地噙着一抹笑,看向皇帝,似乎要把皇帝十八代祖宗都笑上一遍。
沈如意嘴角抽抽,如果不是皇帝交了实底,她当真以为这俩人是左督御史请来反黑她的了,这话说的也太膈应人了。
只是她这么想,却见皇帝怡然自得,边听边点头,像是极为满意此番说辞。
沈如意虽说和皇帝、太后并列坐在上位,但中间还是有不小的距离,她一动下面便看得清清楚楚。否则她真要凑过去提醒皇帝让他们适可而止,好好的宫宴混过去也就罢了,吐的满殿都是可不是节日的风格。况且,宫人收拾起来也是个麻烦。
“朕怜皇贵妃千里随朕进京,身边却连个亲戚相互关照也没有。你们进京后,便好生住下,朕不会亏待你们,有事无事的也叫你们家眷进宫来陪皇贵妃说说话。”
萧衍眼底带着淡淡的笑,像是十分满意周蔷安排的这俩人。
他就是要他们把皇贵妃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好好膈应膈应后宫那帮人,省得不知天高地厚说他小妖怪的坏话。“别在京里惹是生非,朕自会保你们一世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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