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斥道:“说点儿好听的。”
“……”沈如意翻了个白眼,皇帝还记得她是病人,她眼睛看不见了,她指不定有今天没明天吧?
要不要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让她哄他啊?
“我说什么,说大晋章和帝对我情深不渝,永矢不忘,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野鸳鸯——”她还说完,嘴唇就被萧衍轻轻咬了一口,然后狠狠亲了她一口。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他在她耳边说。
“……我喜欢你?”
萧衍直哼哼,“确定一点儿。”
“我喜欢你!”
“我允许你喜欢我。”
沈如意打了个哈欠,越发觉得皇帝像个小孩儿。
“陛下,我给你生个孩子吧,以后。我觉得,我们的孩子肯定会很可爱。”
萧衍轻轻握住她的手,“好,生三个男孩三个女孩,朕教咱们儿子习武,你教咱们女儿——你会做什么?”
沈如意表示,这么聊天没朋友啊。
“我教她们生孩子啊,六个呢,这也是门技术……”
萧衍失笑,心里隐隐泛疼。“没正形。别人当娘的教琴棋书画,女工绣艺,你倒是找了个最擅长的。”
这些天沈如意头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越发爱睡觉,一天总要睡上七八个时辰,还动不动就困。她不知道,可他问过张院判,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
他见她又眯上眼睛,轻轻推了推她:“朕陪你在地上走会儿,你再睡,好吗?”
“什么时辰了?”沈如意直打哈欠,“我困了,要睡觉,你去旁的屋子睡吧。”
萧衍皱眉,这些天每晚上她睡觉都要撵人,最后还是拧不过她,他只当她已经放弃了,却不想今天又提起这茬。
他也不管她,上床上抱着她就睡。
“陛下。”沈如意无奈地叹道,“你每天晚上翻来覆去,我都睡不好。”
“你去旁的屋子睡呗,有事儿我叫你?”
“要不,你去外间——”
“我就在这儿睡!”萧衍压抑着怒气,张嘴就狠狠咬了她肩膀一口。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是怕她随时死在床上,再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她和他心知肚明,她不说,他也就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随便你。”沈如意轻轻哼了一声,闭起眼睛。感觉越来越困,脑袋越来越晕,整个身体飘飘忽忽似的。
模糊间,听到他在她身后,声音却显得十分遥远,闷闷的,又有种气不过还要硬着头皮和她搭讪的感觉。“我一定会在小树林等你的,每个月初一十五——不,还是初三,初五,初七,十三十五十七,然后——”
到底是初几?
谁能告诉她!?
沈如意算是服了,小皇帝这碎嘴子就没个准谱,他堂堂一个皇帝,总不好天天守在小树林吧?(未完待续。。)
158 贵妃薨
萧衍发现沈如意死了的时候,是在鼓打三更之后。
为了讨个好意头,整个后宫唯有永乐宫整宿整宿的点着宫灯。也是这天风大些,将一个宫灯给刮掉到地上,那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听起来很是巨大。
他蓦地惊醒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屋子里四个边角处也点着宫灯,只不过灯罩是用的深色,使光看起来昏暗而不刺眼。
沈如意背对着他躺在床里边,他支起身,心里隐隐有些发怵,总觉得又看不到她呼吸时身体些微的起伏。
这些天,他每天晚上都要醒上好多次,有时他甚至感觉到她没了呼吸,总是确认再三。
今晚他也像往常一样,可是,却又不像往常那样,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他感觉不到。
顿时,萧衍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出一切都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
“青青?”犹豫再三,他还是轻轻推了推她。
等了半晌,仍不见她回答,他才伸手将她整个身体轻轻扳过来,此时根本意识不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平躺到床上,俏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眉眼依旧,只是无论他再怎么摇动她,她再不会像从前被他惊醒时,一脚踢过来,或是无奈地叹自习,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去亲了。
她不会再安慰他,这个人……也不再是她。
会不会这个身体死了,她又重新在这个身体里重生?
萧衍忽然福至心灵,紧紧盯着姜湄的身体。
至少。这种可能也是有的吧,他想。
以前她重生不也是俗话说的借尸还魂?如今借同一具身体。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就一直盯着安然闭着的眼睛,如果她活过来。眼睛肯定会最先有动作。
于是,他就这样坐着,手掌下意识地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直到天光大亮,他仍一无所觉。期间脑中想过什么,他完全不记得,就好像这一段时间只在眨眼间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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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皇帝待在永乐宫其实也不完全是不理政务,只是将批红的责任交到司礼监,由陈槐全权负责。
按照平时皇帝和贵妃的日常。两人大清早就该起来在宫里手牵手绕上一圈,然后皇帝秀恩爱地抱起贵妃回去用早膳,大概巳时就该一边听奏折一边口述,再由陈槐回复,期间贵妃坐陪,皇帝一边听着,一边还要喂些小零嘴给贵妃。
总之,除了出恭和沐浴,帝妃这俩货就和连体婴是一样的。半刻也离不开。
这天早上,每天辰时送来汤药的医女都过来了,帝妃还是未起,陈槐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在门外轻轻唤了两声,仍是没有回音,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硬着头皮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还掐着嗓子小声道:
“秉陛下,贵妃娘娘的药——”
陈槐的话戛然而止。
挑开屋里隔开外间的珠帘。就见皇帝跟个木头人似的坐在床上,目不转眼地盯着贵妃的脸。贵妃平躺在床上,脸上发青,分明是早没了呼吸,死透了。
陈槐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浑身从脚底板往脑瓜顶刮着阴风,也是他这么些年见多识广,否则当场一嗓子嚎出去惊了驾,皇帝掐不死他,也少不了一顿板子。
“陛、陛、陛、陛下。”陈槐无助地摸索上前,小眼睛直往贵妃脸上瞧,确认是死了,才悄声凑到皇帝跟前。“贵妃……去了。”
半晌,萧衍才回过神,动动脖子,忽然觉得脖子疼,用另一只没握着死人的那只手摸了摸脖子。
“是啊,朕知道。”他道:“朕是看再等等,兴许她还会回来。”
陈槐欲哭无泪,他们说的是一个人,一件事吗?
贵妃不是去旁的宫里蹿门子,她是死了,死了还能回来,不就是诈尸还魂吗?!
“陛下,”他试探地道:“是不是要通知礼部——”
“再等等。”
“……那皇后那里?”
萧衍不耐烦地皱皱眉,陈槐眼疾手快立马退后一步。
“小的知错。”
“再等等,朕说再等等,你听不懂?!”
陈槐泪目,“等多久啊,陛下……这,贵妃娘娘这么放着不是回事……陛下节哀啊……”
萧衍脑瓜仁一阵阵地抽疼,瞅瞅四周已经天光大亮,阳光刺目。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陈槐瞅瞅皇帝,又瞅瞅贵妃。
皇帝脸色除了沉重点儿,疲倦点儿,看着有点儿蒙圈犯傻,也不是说看上去悲痛欲绝,眼睁睁天就要塌下来,撒手就要撒贵妃去的架式。可他怎么看着就觉得这么诡异?
总不会,皇帝坐这儿就是一直奔着等贵妃回来,才没叫的人?
这是死了多久啊?
陈槐直眉愣眼,摸不准皇帝是个什么心思。
皇帝也不吭声儿,握着贵妃的手,三个人就好像陷进了死循环,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槐这颗小心脏都要吓犯了病,直抽抽地疼。
“陛下——”
“你怎么还在这儿?”萧衍揉揉额际,“下去。”
就把贵妃放这儿,皇帝这算是守灵啊,还是守尸啊?
陈槐欲言又止,真要让他死谏他还做不出来。谁知道才走两步,就听皇帝忽然又把他叫住:
“陈槐,你去叫人查查后宫,有谁是死后又活过来的,有消息了速速来报。”
陈槐以前不是没听过皇帝和贵妃说过类似的话,什么重生,什么死后又活回来。他以往还自我安慰地抱着皇帝肯定是在开玩笑耍人,却不料皇帝当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一直等着?
“……是。”
陈槐走两步又回来,硬着头皮道:“陛下。贵妃是去了,可该准备的——”
萧衍沉吟半晌:“明天吧,明天如果还没见她回来,就发丧。”
陈槐不敢再问,生怕将皇帝给刺激的犯了疯病,撒丫子就溜了。
整个儿一天,别说是批阅奏折,还是准备贵妃的后事,皇帝根本连床都没下来。就那么从早坐到晚,又从晚上坐到了大天亮。
事出突然,皇帝又是这么个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他不休息,陈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休息,就这么跟了一宿,最后太阳升起,皇帝连床都下不来,好悬腿麻一脚踩空。跌到地上。
陈槐一把扶住皇帝,眼角的余光看到皇帝眼眶红红的,似乎终于在心理上认知了贵妃的死。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按贵妃礼,风光大葬吧。”萧衍头痛欲裂。眼前全是之前这些天他们相处的一幕幕,这身体虽然不是他爱的那人,到底也寄居过。
萧衍突然对‘寄居’这词很感兴趣。觉得很是好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这可把陈槐给吓的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陛下……您还好吗?”
可别是疯了吧?
萧衍看了看陈槐,“朕有点儿困。你看着贵妃的丧礼,着礼部议。”他顿了顿,“还有,派人去御花园的小树林,有人要来见朕,就带她来。”
陈槐陡地瞪大了眼睛,去御花园十个有九个是奔着见皇帝去的,皇帝这是……贵妃一死受刺激太大,一下全看开了,马上就要开始新的春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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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贵妃薨。
姜贵妃的死可以说轰动了整个京师,并且呈辐射状四散开去。无非是皇帝又克死了新的宠妃,为皇帝的丰功伟绩又刻下新的丰碑。
章和帝关上长乐宫大门,拒不见大臣三日,便一切恢复如常。兢兢业业地批奏折,隔三岔五地跑去和虎弟豹兄打仗,连一向不踏足的后宫都进去了,五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上上下下的妃嫔齐聚一堂。
从古至今就没这么知书守理,男女同席的典范。
妃嫔不媚上邀宠,皇帝也不是看对眼儿就打包回长乐宫侍寝,就是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各自散去。
旁人不知道,陈槐却知道的门儿清,整个后宫拿瘟神似的看皇帝,生怕被皇帝看上眼儿,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给克死了,最初一个个赴宴还都心惊胆颤的,总有人找借口不来,就怕万一自己个儿这天生丽质难自弃,将皇帝迷个七荤八素的,再落个红颜薄命。
后来是见皇帝就是个千古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啊,目不斜视,连多看一眼都没有的,也都放开了心胸,就是吃顿饭嘛。
没宠的日子过惯了,省吃俭用一年也就年节能得着些好吃食,如今皇帝请客,众妃也就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如果不是怕太丢人,让宫女太监们看见笑话,她们都想带着盘子打包带走。
皇帝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些妃嫔上,除了宴请妃嫔们吃喝,每逢初三初五初七都要去御花园小树林逛逛。
若是宴请妃嫔,陈槐心里还画弧拿不准,一见皇帝成天往小树林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贵妃重生,他这些天里外忙活分明就是等贵妃呢。
皇帝这人,看着太正常——当然,对比是以前,本身他就喜怒无常,现在也不过和以前一样,看不出变|态的地方。
可是凡事牵扯到贵妃,就透着股子疯癫。
重生?
这事不靠谱,而且还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拿这身体当衣裳换呢?
皇帝用情至深,总要有发泄的管道,待时间过后,估计也就好了。陈槐叹道,顶好是再找哪个漂亮的妃嫔,来抒解一下。可问题是姜贵妃这标竿竖立的太高,容貌在后宫那都是出类拔萃,一出场艳压一车一捆的妃嫔,再在剩下这些人里扒拉,还真不好找啊。
直到日子进了十月,接连下了几场雪,皇帝越发阴鸷,那气势万钧,瞪上谁一眼,胆小儿的立马就吓尿。
这也就是大冬天的,一个个穿的衣裳都厚实些,裹的严实,不然整个长乐宫都弥漫着一股尿躁味儿了。
陈槐接到小太监的密报,是在个大太阳天,前一天下了一场小雪,树枝上挂着一层雪。
皇帝留了五位内阁大臣用膳,茶点才上去,陈槐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把话递了上去。
当时皇帝正喝着茶,一听陈槐的话,手微微一抖,将茶盏放回桌上,陈槐站在后面,分明瞧见皇帝手一直在颤抖,不过被他刻意隐在桌下,不想被人瞧见。
“朕……有急事要处理,几位大人慢聊。”
皇帝估计当下只能想出这么两句来应对,扔下一屋子大臣,连大氅也没时间披上,甩开大长腿往外就跑。
陈槐只好捧着金丝绣线的大氅倒饬着小短腿一路在后面追,好在他早备好了轿等在宫外,他赶过去的时候,皇帝不耐烦地等在轿外。
“是哪里?”萧衍鼻尖冒汗,凤目嗖嗖冒着亮光。
所以说,他跑的是什么?连地方也不知道!
陈槐好悬没背过气去,气喘吁吁地道:“……冷宫,陛下——”话没说完,就见皇帝一俯身就钻进轿内,高声道:“去冷宫!”
“……”
陈槐满腔的话全咽肚里头,连大氅也没机会递给皇帝,他就这么一路捧着去了冷宫偏僻处。
事实上,他不知道贵妃当真重生到冷宫,对皇帝来说是好是坏。
别朝的冷宫大多是距离皇帝宫殿最远,最为偏僻不得宠的妃子住的地方,被民间戏称或是统称为冷宫。但大晋一朝,冷宫是确实存在的,那里关押的就是犯了错,又罪不治死,反正皇帝不想看见就贬进冷宫。
章和帝一朝还没有哪个妃嫔有幸让皇帝那么膈应,冷宫基本是空的。
平日只有两个老太监和老宫女去打扫,这个据说死了之后又活过来的,据说年纪还不算太老,但少说也有三十多岁了……谁长的好看,有门路的会去冷宫啊。
陈槐越想越是害怕,默默地打了一路的寒颤。
冷宫里虽说没什么好处,但管理宽松,几个人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那大龄宫女是扫雪时一头撞井上晕死过去,当天半夜才又活过来。疼了一宿,就去医女那儿包了包头,就回冷宫偏院躺下了。
皇帝到时,那宫女正捧着有个豁口的茶杯在那儿喝水,头上松松垮垮地缠着绷带。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要是不知情的人还真当这俩人对上眼儿了。
陈槐默默地叹口气,还不等开口,就见皇帝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这人素谁呀?你们素谁啊?到我屋里来干森吗?”大宫女拧着眉,前门牙昨天摔倒时掉了两颗,说话直漏风。
陈槐抚额,一脸幸存者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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