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撑着下巴打哈欠，他垂下眼，“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从我们以前不合的角度我觉得挺有可能，不过你现在也没不搭理我啊，那我们以前一定没不合。”
“什么意思？”
“以前要是不合，我失忆了，反正不记得你了，你更没必要要和我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啦，索性一刀两断，当成陌路人不就好了。”李绍君分析得头头是道，苏秦听这话，却是听出了另外一番滋味，他笑着拍了下李绍君，指着伍云成的方向说：“到你了。”
李绍君理了下头发，他起身整理服装，眼神已经换成剧中他标志性的冷峻，可他嘴边带笑，这一冷一热的两个极端让他看上去十足的狡猾，他问苏秦：“还是你想和我重新开始？”
“李绍君！你他妈快给我过来！！！”伍云成拿着扩音器大吼，李绍君捂着耳朵，受不了他的音量似地缩起肩膀：“好啦好啦，现在就过来。”
他走到布景里，彩排一遍，摄像机，收音话筒，灯光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打板，导演喊“Action”。苏秦才慢慢地，重新将视线落在了剧本上。
他发现李绍君那句“还是你想和我重新开始”只是剧中的台词，就连他的表情和神色也全是为剧本服务。是他演的太逼真，还是那番话发自他肺腑，本来就是真的，苏秦已经无从分辨。他开始思索问题的答案，在下一场他和李绍君的对手戏中，他像剧本写的那样，痛苦地捂住了脸，表演结束，他放下手时，李绍君给他递上纸巾，说：“哇，你好入戏，真的哭了？”
第二十五章
李绍君在剧组里的表现就好像他根本没失忆，见了人还是热热闹闹的，包括见到方辞，待他都如同好友，方辞对他也没什么避讳，不过因为要忙自己的舞台剧的事，他最近很少来剧组。他要给一出舞台剧作导演，忙前忙后也抽不出时间再来照顾童恺的演技。苏秦不知道李绍君现在是怎么看方辞，方辞又是怎么看他，他没心思管这些儿女情长，一门心思扑在了电视剧上。工作让他觉得充实，演戏更让他觉得过瘾，每天都好像站在镜头前杀光了一把无名的瘾。
转眼就到了苏秦和李绍君飞去别的城市作采访的日子，两人订了一班飞机，巧的是又是前后座，候机时苏秦戴着眼罩睡觉，李绍君在他边上看杂志，看到有趣的还拉他起来一块儿看。苏秦被他弄得有些烦，换了个座位继续睡，李绍君也不闹他了，临上飞机前他和秦朝然打电话，甜蜜的腔调腻死人。他说看到八卦杂志上写他另寻新欢，可惜的是没拍到秦朝然的正面照，他还说：“拍到了岂不是吓死他们，指不定说我暗恋苏秦，追求未果，跑去找了你。”
苏秦半梦半醒地，听到李绍君嘀咕自己名字，扯下眼罩看他。李绍君冲他作了个鬼脸，桐姐推了李绍君一下，左看右看，不放心地说：“你就不能低调点？？公众场合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什么了？我看了八卦杂志，和人打个电话也不行？”李绍君还顶嘴，桐姐撂下话，“懒得管你，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她说到做到，杂志社采访的时候，无论李绍君说了多敏感的话题她都没出面阻止，她在边上磨指甲，一会儿和造型师聊聊天，一会儿和化妆师喝喝咖啡。
杂志社采访李绍君和苏秦的记者，两人都没见过，看上去和和气气，问得问题却让人透不过气。她先问苏秦：“大家都说你们不合，但是反观你们各自的从影历程，都与对方息息相关，《信鸽与我》那个角色本来定的是李绍君，后来才换成了你，还有李绍君很多次在接受访问时都说他会加入演艺圈也是因为你，说他是你的偶像。那对方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定位？是对手？还是伙伴？”
李绍君在苏秦接受采访的时候还在弄造型，他听完这个问题就哈哈笑，笑声传到苏秦的耳朵里，他抬眼望向李绍君的方向，在椅子里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撑着太阳穴，面带倦色地说：“李绍君是个很优秀的演员，他很厉害，你看他年纪轻轻拿那么多奖就知道了，他很有才华，我也很高兴能成为这样一个有才华的演员入行的契机。其实，说真的，我很羡慕他……”
“你羡慕我什么？”李绍君从化妆台前探出个脑袋笑着看苏秦，“快说来听听。”
采访的记者回头看他，又转过头来和苏秦说，“你们关系好像真的还不错。”
苏秦笑了笑，继续说：“我羡慕他的演技，与生俱来的才华，说真的，在拍《信鸽与我》之前，我事业不顺的时候还有之前那些偶像剧，这些都让我很迷茫，我不太确定观众喜欢的，我的影迷喜欢的是那些电视剧里的我还是真正的我，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你知道的吧，在表演的时候必须为自己的角色注入感情，李绍君就很厉害，他能非常投入地成为一个角色，我有时候会有些怕，就是怕失去了那个观众喜欢的我。那时候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当信鸽的男一号，我多久没当过男一号了，还是这么好的班底，我当然马上就同意了。可是后来拿到剧本我就有些退缩，因为那个角色和以往我扮演的角色太不同了，完全不是一个偶像会去扮演的那一种。然后那时候他就和我说，‘你看你反正现在都已经没人理睬，跌到了谷底，还有什么好怕的？’。”
“有些孤注一掷的味道。”记者说。
“对，就是孤注一掷。”苏秦弯腰拍了下裤腿，低着头说，“说他是对手吧，肯定不是，我们的戏路太不同了，他什么都演，可是你看我，我还是有些局限，不可能去演那种变态杀人犯，特别丑化自己形象的角色。”
说到这儿苏秦笑了，李绍君正好弄好了装发，朝他走过来。苏秦看着他，摸了下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他大概是站在我的路前面的人。”
“标杆？楷模？学习的对象？”记者一个抛出好多准确定位的词汇，苏秦听到，全都不同意，一个劲摇头。李绍君打了个响指，一只手按在记者的肩膀上，低头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水味，说：“这个味道好好闻，什么牌子？”
记者被他吓到，缩起脖子，脸有些红。她赶紧问下一题，问李绍君，“那你来说说苏秦吧。”
李绍君大剌剌地坐在苏秦边上，“你知道我失忆了吧？就是脑袋被撞了，以前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我连我爸妈都不记得了，怎么还会记得苏秦。”
记者接着问：“那失忆之后再看到苏秦的第一印象又是什么？”
“和我男朋友长得好像。”
苏秦原本在喝水，听到他的话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场边的rose更夸张，嘴里的咖啡全喷了出来。她求救似地看桐姐，桐姐若无其事地继续玩手机游戏，还关照rose注意点形象。
“这个能写吗？”记者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写啊，为什么不能写？”李绍君还看苏秦，“你反应这么大干吗？你又不是没见过他。”
记者听到八卦，眼前一亮，问道：“那位神秘男友，苏秦也见过？”
苏秦尴尬地笑，默默点头。李绍君拿放在茶几上的饼干吃，记者问他失忆之后再拍戏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那朋友家人呢？有什么不同吗？”
“他们看我同不同我不知道，我看他们都是新鲜，都是没见过的人，包括我看到我妈，他们说，喏，这个人是你妈，我的感想就是啊，这个人是我妈。不过只有一个人不同，他来到我身边，说他叫什么名字，我摸到他的脸，我心里就知道，就有种想法，是，就是你没错了，是你。”
“是那个神秘的男友？”记者坏笑着看苏秦，“和苏秦长得很像的那个？”
李绍君忙抬起手说，“这个我得事先声明一下，他和苏秦长得像我完全没预料到，我都失忆了，都不知道苏秦这个人了，你们可别写我追求苏秦未果什么的。”
苏秦更无话可说了，除了笑，他再想不出其他应对的表情。李绍君还一直把记者的问题抛给他，苏秦本来就有些困，在飞机上又没睡好，李绍君坐他前面，座椅调得很低，他两条长腿根本摆不直，弄得他浑身不舒服，别说睡觉了，坐着都觉得难受。现在还要带着这种疲倦来面对记者的采访，苏秦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立即和大家说抱歉。
“你这么困，不如接下来都访问我好了，让我赚足版面。”李绍君开他玩笑，苏秦道：“那好啊，那我的问题也麻烦你代劳了。”
“这个好，你就把我当成苏秦，问问我问题，我用苏秦的方式来回答你好不好？”李绍君还要和记者玩这个游戏，记者也觉得有趣，就问他：“那苏秦，订婚之后现在再出现在公众面前心境有什么不同吗？订婚，结婚，今后选角色会更慎重吗？比如涉及到床戏之类的，应该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吧。”
李绍君一本正经地模仿苏秦，连坐姿和神态也学了起来，他微蹙着眉，坐得笔直地说：“心境也没什么不同，就是感觉自己更有责任感了吧，需要为自己的太太负责，为家庭负责。我太太接受的是西化教育，比较开放，对我接的戏从不过问，有时候我们还会讨论和我合作过的女明星的身材，她干设计的，对身材比较敏感。”
苏秦坐在边上看，李绍君说完他耸了下肩，“学得不错，不过我并不会和我太太讨论女明星的身材。”
李绍君大笑，“我知道，一定是讨论男明星的身材。”
“我又不是你。”
“我也没太太和我讨论啊。”
两人你来我往，小孩斗嘴一样谁也不肯退让，记者笑着打断他们，“好啦好啦，我们抓紧时间，下面这个问题还是问绍君的，苏秦是订婚，你是车祸失忆，那再面对大众，面对媒体，又是什么感想，会不会觉得很陌生，还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报复似的，苏秦抢先李绍君一步，替他回答道：“陌生？不会 ，就是媒体挺烦的，我不知道我没失忆之前他们是不是就这么烦，跟来跟去，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因为我是明星，关注的人自然多，无可厚非。”
他用十分嚣张的口气说话，音调都变了，连李绍君都为他拍手鼓掌，吹呼哨。
“你学得也挺像。”
“彼此彼此。”苏秦又打了个哈欠，现场气氛被两人的模仿表演炒热了，还有人起哄要他们学其他前辈后辈。接下来的问题牵扯到生活放松的方式上，李绍君说平时都在放松，演戏就是他放松的一部分，到了苏秦，他想了想，回答道：“在家睡觉吧，大概是属于我的放松的方式。”
“怎么这么苦，听上去你们经济公司一天到晚压榨你。”李绍君调侃地说，记者也问：“那爬山旅游之类的，会去尝试这样的放松方式吗？”
“我工作真的很忙，以前很久没空去旅游，大概是之前的经历，所以就很怕失去工作，就必须一直工作一直工作。”苏秦握着拳头打比方，“就像我一直握紧拳头，如果有天突然松开，手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势，就会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说话时，李绍君就在一旁认真地听，记者问苏秦：“就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有啊，有空想回老家看看。”
李绍君忽然想起了什么，插嘴说：“说起来，我之前出事的地方就是在你老家吧？”
记者竖起了耳朵，“那还真是巧。”
苏秦笑了笑，“是，我听说之后也和人说好巧。”
“当时为什么要去那里我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因为风景不错吧，风景真的不错，天很蓝，没什么污染，就是医生有点凶。”
“医生凶？还好吧……”苏秦困得眼皮打架，人也有些迷糊，靠在沙发上嘟囔了句，记者听到，就问他：“苏秦认识那个医生？”
苏秦揉了下眼睛，勉强又往外多挤了几个字，“嗯，认识。”
“你这么困，你睡会儿吧，小林是不是好了？就先拍我的单人照好了。”
话虽这么说，可要拍谁先拍谁，还是得摄影师说了算，给他们拍照的摄影师小林硬是要先拍两人的合照，苏秦拍了两下脸颊，喝了一大口水说：“没事啊，我不困，拍吧。”
苏秦强打起精神，李绍君在拍照的间隙和他说话，一直拉着他，说怕他真站着睡着了，摔在地上，毁了容，没法拍照，那这期采访恐怕就没机会登了。
棚内的拍完，还要去出外景，小林找两人一起选照片，李绍君没什么兴致，他在摄影棚里乱晃，看到墙上挂着许多从前的封面人物图片，认真欣赏了起来，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更年轻一些时候的脸，头发剃得很短，眼神凶悍，好像要吃人。
杂志社怎么会用这么凶的一张照片当封面，而放在他边上的苏秦的封面照就柔和许多，他在笑，儒雅大方，完全符合他现在的定位和形象。
李绍君正看得出神，苏秦走过来拍了下他，李绍君捂着胸口回头瞪他：“你干吗？想吓死我？”
“要走了。”苏秦指着门口说，小林也凑了过来，“你说你失忆归失忆，习惯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老爱盯着自己看，还爱拍自己的封面照。”
李绍君不太相信：“什么？我以前干过这么自恋的事？”
苏秦笑了，“确实有可能。”
“你今天怎么老针对我，我现在要怀疑我们以前不合了。”李绍君板着脸，好像真生气了似的环抱胳膊昂起下巴看苏秦。小林一副出来打圆场的姿态，说出来的话却更像是来捣乱的。
他道：“什么针不针对的，你以前不还拍苏秦的封面照嘛！”
“我拍他干什么？”
苏秦搭了下他胳膊，“走吧。”
小林翘着兰花指勾住李绍君的肩，“我怎么知道你拍他干什么，反正我看到过，还鬼鬼祟祟的，用手机拍的。”
“哦，那一定是用来比较我和他的封面照哪个好看。”李绍君还嫌不够尴尬似的问苏秦，“你说是吧？”
苏秦按着太阳穴，头疼地说：“我怎么知道。”
他加快步伐跟上rose，挤在一堆人里，没给李绍君再来骚扰他的机会。两人拍外景照时也是相安无事，到了晚上，他们分开，各自在助理和经纪人的陪同下去了不同的酒店，听rose说李绍君在这个城市还有别的工作要作，会再多留几天。苏秦则是明天一大早的飞机赶回片场继续拍戏。
凌晨一点半，苏秦正躺在床上和失眠作斗争，有个宣称客房服务的人来按他门铃，苏秦瞅了眼猫眼，外面站着的确实是一个穿酒店服务生衣服的人，他低着头，也看不清脸，推着个餐车不停敲门。
苏秦将信将疑地打开门，还说：“抱歉，我没有订客房服务。”
服务生却解起了外套纽扣，苏秦四下看看，紧张地说：“我也没有订这种服务……”
他正要关门，把外套挂在餐车上的服务生抬起了头，对他笑，“喂，要不要一起去玩？”
“你干吗偷酒店衣服？你不是住别家吗？我帮你联系桐姐。”苏秦转身往屋里走，李绍君倚在门边说他无趣又无聊，他上半身探在走廊外，没等苏秦找到手机，他忽然冲进来拽着苏秦就跑。
李绍君转头，吐了吐舌头，“被发现了。”
苏秦着急往后看，原来是酒店保安和两个服务生追了过来，苏秦甩开李绍君，他可没心思和他在这儿疯，再说了要抓抓李绍君一个就好了，他着急跑什么。
李绍君走到他身后推他，大声说：“那你听好了，我现在就绑架你作我的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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