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错落有致、一间桃木屋,一株桃树下一张石刻的圆桌围三五个桃桩为椅,院角还开有一口井。
一壶茶,一卷书,一个人。
这人年纪约摸三十岁,一身樵夫装束,一脸的恬然,正独自品铭翻书。一阵林风吹过,书页被风翻动,“哗啦啦”的响,这人仍自阅书品茶不为所动,只此点滴细节竟给人一种宠辱不惊、稳如泰山的感觉。
他叫李振国。
院外的柴门传来“笃、笃”轻缓的敲门声,但在这幽静林间却清晰可闻。
“进来吧。”李振国头也不抬,轻道。
柴门开处,进来一个人,却是血杀。
“老军长,噢,不,”血杀:“李,李大哥。”
李振国不紧不慢的合拢书,笑道:“怎么,还觉着拗口不好叫呢,坐啊,站着干么,你又不是来给我站岗的。”
血杀坐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叫习惯啦,不好改。”
李振国抑扬顿挫的道:“不好改也得改,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重返年轻,你就别老让我想起自己是个快七十岁的人,行不?”
“呵呵,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心不老就行啦。”血杀略有些不服气的道。
“呵呵,行了,你也三十多岁的人啦,还跟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似的,净会耍嘴皮子。说罢,找我什么事?”李振国问道。
“弟兄们都到位了,真的不去争落英剑、不去抢五行童子吗?”血杀问道。
“怎么,心痒了,受不住诱惑啦?”李振国微笑的道。
“我??”血杀心有不甘,却没说下去。
“你要是有落英剑,就一定不会输给孤独霸主,是吧?”李振国替他接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我并不放在心上,可我,我心疼的是血魂。”血杀道,“你是知道这把剑是怎么来的。”
“当然知道,进入游戏的时候,系统把你身上那块取不出来、导致你全身瘫痪的弹片,化成了血魂剑。所以,你就想为剑报仇是不是?”李振国道。
血杀手握成拳,轻砸了下石桌,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那你答应桃靥杀人狼的话还算不算数啦?”李振国又问。
“算。”血杀斩钉截铁的道。
“你也推测出落英剑大致会落在李虹儿的手上,那好,我问你,以你现在的武功,是能断逆天剑、是能夺落英剑、还是能杀了人狼啊?”李振国追问道。
“如,如果??”血杀没说下去,便被李振国急声打断道。
“如果有血魂剑,就可以夺落英、断逆天、杀人狼是不是?”李振国用中指敲了敲桌子道:“你太小瞅风月城的昌城公啦吧。”
“她不过还是个毛丫头。”血杀像个犟强的孩子。
“我不揭你的伤疤,你就不记得疼是吧?”李振国用略带些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血杀一个激楞,他当然知道李振国所指的事情,那个让他终身致残的人,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
“轻敌是最要不得的。”李振国道。
“是。”血杀面带惭愧的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振国安慰道。
“莫说十年,即使百年也未必杀得了他们。”血杀对李振国无意争落英剑,夺五行童子仍是不甘。
“没了血魂,你就像被人抽脊梁骨一样,怎么连当年血性也一并都失了。那好,我给你三百年的时间,够了吗?”李振国问道。
血杀一愣,又摇了摇头。
“怎么,怕了,怕吃不了苦,撑不住枯燥?”李振国问道。
血杀又摇了摇头,道:“是经费,按照系统里收费标准,高级修炼场空间的日租最少是一千游戏币,一个月就是三万,一年三十六万,三百年就一亿零八百万,折合现实币一百零八万。尽管欲海里可以度日为年,三百年的时间,游戏里也只过了短短一年而已,但那钱却不是人人都花得起。”
李振国“呵呵”笑道:“高级修炼场?哈、哈,你想的还挺美,是让你在性宠空间里自己练。”
血杀又想说什么,李振国拦了他道:“我的规矩你知道,别给我提困难,没条件就自己创,即使这三千万游戏币也都是我的私房钱哩。肉身就放我这儿,走哪儿我都给你带着,你只管专心练功就是,我要一年以后,有个可以只手空拳断逆天剑的血杀。能不能完成任务?”
血杀“唰”的站起,敬个军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那好,现在就去吧。”李振国道:“棺材都给你准备好啦。”
“那关水城?”血杀有些不舍的道。
“哈哈,你就把机会给我吧,别忘了我现在也是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让我再热血沸腾一回吧。”李振国道,“等一年后你出关,我要让看到关水城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在不死森林与风月城之间,让他们在欲海里谁也别想睡踏实。”
“哈哈,老军长雄风不减当年。”血杀又笑道:“看我,又忘了。”
李振国这回倒没计较,一拍石桌,威风凛凛站起来道:“既然我还是军人,那就不能丢了军人的方刚血气,至少不能辱了‘血海飘香’的名头。”
“那血杀还有一件事想做。”血杀道。
“什么事,你说。”李振国道。
“再去给血魂喂口血。”血杀道。
“去吧,别像个不甘心被漂亮姑娘甩了似的婆妈。”李振国道。
“是!”血杀干脆利落的应一声,就起身往院外走去。
血杀一路飞纵,心怀感伤的来至当日与独孤霸主较技的地方,望着那一方插着两截断剑的岩石,竟忍不住眼角潮湿。
血魂剑,也就是他先前脑部神经中枢处的一块弹片,也不知它如何进去的,竟被密密麻麻的神经网络包裹,虽使血杀全身瘫痪,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智力。尽管如此,这块弹片因无法开颅取出,意味着他终生只能像个植物人一样“活着”,这让他生不如死,一度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幸好有欲海游戏,一直惦挂着他的老军长,又能带着他继续未完的军旅生涯。由于这块弹片的特殊性,在他进入游戏时,系统特别奖励他将弹片化作一柄嗜血的利剑,就是血魂剑。
对这样一柄剑的感情,决非外人所能理解。
血魂剑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竟“嗡、嗡”作响,显得很兴奋,这是血魂剑每逢意欲出鞘时的反应,这让血杀甚奇,忙上前想将断剑拔出。让他诧异的是,血魂剑却像有意与他拔河似的,不肯离开那块石头,血杀竟拔它不动。
血杀大讶,忙放开手,那剑又自嗡响。
“你是想饮血了吧。”血杀恍悟。
血魂剑竟似听懂似的,前后摇摆,竟似在点头。血杀大喜,几日不见,血魂剑竟比先前更具灵性,忙用手握住剑锋,掌心被剑锋划开寸许长口,血杀只觉体内血气突的狂涌而生,虽是心惊却强忍着不放手,他要让血魂剑饮个够,即使自己重生一次,他也心甘。
血杀觉得自己仿佛要被抽干,但剑外却滴血未洒,尽都被血魂剑饮了。直至剑体血红、鼓胀,血魂剑才算饮饱愈合了伤口,血杀只觉手上一轻,却头昏眼花,肢体发软再站立不住,瘫软在地上,口渴难耐,却无力从系统买水来饮。
血魂剑饮饱后,竟如烤软的塑料般软伏在岩石上,像是吃饱了小睡一般,血杀却觉脚底下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摇晃,他只当是自己血失的太多的缘故。眼皮沉重,便合拢了来,却非睡去,而是晕厥。
“猴王,倒底怎么回事?”巨龙归海问翅猴王。
“桃源幻境在消失。”翅猴王道,众人多不知情,均是一头雾水,李虹儿却大惊,桃源幻境消失的话,桃源将少一道最坚实的屏护。
“嗯,山底下的活动也很不正常,那是火山喷发前才会有的征兆。”粉云公主也一本正经的补充道。
“我们今天又去上次碰到镇长的那个山洞里玩耍,公主感觉灵敏,察觉到有异兆,我对地下的感觉虽比不了她,可也有种不详的预感,直觉生出想要逃开那里的念头。”翅猴王道。
李虹儿等人知道翅猴王、粉云公主他们来自动物避害的本能,所产生的预感往往要比人灵敏的多,自都不敢轻视。
“俺去通知人狼、镇长他们。”伏戒道,专杀畜牲、桃心、桃禾等人也道一起去,以便人狼他们有需要的时候,可供调遣。
“嗯,猴王也去吧,可以给他们带路。”李虹儿道,“我去通知花翁。”
“何城主,那咱们去探险如何?”巨龙归海道。
“好啊。”何不死笑道。
“蛤蟆也去凑凑热闹。”说话的是童心蛤蟆。
粉云公主自为他们带路。
诸人略作分派,便分头行动,李虹儿又交待了句:“事情未明之前,还请大家注意保密,以免引起镇民不必要的惊恐。”
众人都道:“自当如此。”
李虹儿行出客栈,便施展轻功,掠至无人处,幻出一对蝶翅,飞去桃源寻花翁。未至桃源,却碰到了行色匆匆的花翁迎面而来,见到李虹儿便道:“你来的正好,刚才静坐突然发现五龙脉中木属灵气在迅速流逝,正要去寻你和人狼。”
李虹儿也简述了下现知的情形,道:“人狼已由伏戒去通知,我们还是先去现场察看,毕竟您老经验丰富。”
“嗯,走。”两人边行,花翁边道:“这变故来的蹊跷突然,木龙山没可能在这时候暴发,剑主也准备一下,万一事态无可控制,就把落英剑收起,至少也要保住五龙镇。”
“虹儿谨记。”李虹儿道。
当李虹儿、花翁赶到时,巨龙归海、何不死、童心蛤蟆也在粉云公主的带领下赶来,几人同时看到瘫软在地的血杀,俱都吃了一惊。
“哪来的这个人。”粉云公主也觉莫名其妙。
正在一众人诧异,场中却变故突生,忽的地动山摇,似是整座木龙山都要被摇散开,“轰隆隆”的巨响中,山体被撕开一道道地裂,有如一张张大口,山石桃木倒塌,多被填入地裂之中。
软伏在岩石上的血魂剑突的暴出刺目的绿光,龙脉灵气竟如火山喷发般将血魂剑喷射向半空中,宽达数米木属灵气,有如实质般的绿光柱喷往高空,高达百丈,绿光刺目耀眼。刺目绿光将血魂剑惭惭融化,而整束的灵气柱则极速压缩收拢成一把二尺来长,通体墨绿的短剑。
那剑似是初生通灵的生命般,好奇的在半空中盘旋一阵,才“咻”的一声,划出一道托长的绿影,没入血杀的身体里,而血杀的身体则被笼在一团浓浓墨绿当中,隐隐约约仅见轮廓。
木龙山则像被抽去根基般,轰然崩塌,山石、滚木俱下,李虹儿忙将粉云公主收归空间,巨龙归海已护着童心蛤蟆,躲避着大块坍塌下的巨石,碎石如蝗,自是难以尽避,打在身上虽痛却无大碍,业已飞身半空中脱离了险境。
花翁自是无碍,李虹儿也幻出蝶翅,运起冰火两重天的防御式,扑她而来石块俱成粉尘,亦无碍。何不死更是惊人,便见他身如虚影,脚下竟各踏一个飞轮,自是如云、随缘所幻,身形灵动的躲避着漫天飞蝗般碎石,竟如在纵横的飞石中畅游的鱼。
原本如云如霞的木龙山,就像一次成功的工程爆破,只在瞬间已成一片废墟,扬起漫天的尘土。五龙镇方向又有一黄、一红两团光影飞来,待现出人形,却是人狼和踏着逆天剑的独孤霸主。
人狼才现身形,便对李虹儿道:“五龙镇已乱成一团,靥儿已无法控制,昌城公快收落英剑。”
花翁大惊,道:“五行童子怎么办?”
人狼道:“只好让他提前出世,可惜木龙脉却大出意料,竟被血杀全数收去,五行童子只能拥有四纯属的能力啦。”
李虹儿也不再犹豫,舒展蝶翅再度拔高,念动落英剑的“收”字诀,五龙镇竟然整个脱离地面飘浮在空中,有如一张舒展的巨大画卷。随着李虹儿施功催动剑诀,那张巨画便被卷起成画轴,巨大画轴两端也被压挤成米余。又再度展开成画卷,却从中飘出无数的花瓣,翩翩起舞如蝶,尽展的画卷淡化消失,飞舞的花瓣聚拢成落英剑,正是悬剑阁里的所悬幻剑的模样。
李虹儿一声大喝:“收??”
那落英剑便已落入李虹儿手中。
五龙镇民尽数被收归至落英剑内,五龙镇亦成一片荒漠,但见滚滚流沙上有数不清的玩家惊慌失措,纷纷爆起一道道光圈,自都下线避难。唯有极少数有兴致赶来五龙镇凑热闹他处原民,避无可避被流沙卷没。
李虹儿来不及细赏手中落英剑,便听人狼道:“花翁、剑主请随我来。”
桃源幻境因失去木属灵气的支撑业已消散,李虹儿、花翁随人狼飞至桃源上空,四周的桃林因受山崩影响,亦是横七竖八的一片狼籍。
人狼道:“花翁助我。”
说罢,便当先施法,竟于半空中幻成一头身长百米有余的黄金巨狼,但见他四爪遥空抓向余下四座龙山。花翁先前已将如何使用落英剑助五行童子收取五脉龙气之法相授,原定由人狼诱起四脉龙气,花翁则负责木属龙脉,再由李虹儿将五脉龙气收拢引注至桃源的那株巨桃上。
此时木属龙脉已失,花翁便从李虹儿手中接管落英剑,李虹儿倒做起看客。
但见黄金巨狼仰首一声巨吼,整个背部拱起,似是十分吃力的拉扯,但见四脉龙气极为不甘的从山体中扯出,花翁立时催动落英剑,极速如光的在穿行于四座山中,将四脉龙气尽数钉在落英剑上,黄金巨狼才得以稍松。
落英剑将四脉龙气扯至半空,不时旋转,将四脉龙气拧成一根绳般,相互牵制再无力回归山体,灵气所拧之绳最终都绞在桃源的巨桃树上,巨桃树根部暴起五根粗大的根须,先将四脉龙气接在根须处,仍有一根不甘心的摸索。
人狼见状,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遗憾道:“桃妻莫再寻,只这四股。”
那桃树竟是枝摇体颤,竟显出些悲痛惋惜。
突见那桃树像是作出什么决定般,收了空余须根,将四股龙气收归体内,静止片刻,突见那巨桃原本郁郁葱葱的枝叶竟开始枯黄凋落。李虹儿不明所以,但人狼、花翁都大叫,齐叫:“桃妻不要。”
但为时已晚,随一声响亮的婴孩“哇”声,整株巨桃枯化成灰,李虹儿业已明白,桃妻竟耗去自身功力,以补木属龙气所缺。此时灰飞烟灭,只余一团五彩裹着个婴儿悬在空中,自是五行童子??天狼。
人狼、花翁俱是伤心不已,李虹儿留意到从那团五彩中坠下一物,忙扑去抓在手中,却是一枚桃核。
五行童子天狼被五彩云霞托裹着缓缓飘落,人狼、花翁仍为桃妻悲痛,李虹儿正要飞将过去,将小天狼抱住,冷不妨却觉一股大力向自己袭来,大惊之下忙一旁闪躲,想转身去看是谁偷袭,那力道却又忽的凭空消失。
李虹儿正自纳罕,却见一条长鞭忽的趁乱将小天狼卷了去,心下又急又惊,发一声长啸,便追扑过去。
37?上 道别离归海散马,夜寻宿李虹受诬
李虹儿动作虽速,但她扑下时却只见满地的山岩碎石、残径断根,哪有半点人影,小人狼亦失了哭声,李虹儿从始至终竟未见到来袭者身形,再度纵至半空,五龙山坍塌扬起漫天尘土,俯视的能见度极低。
正自心急,却听花翁一声喝:“贼子现身??”
李虹儿望向花翁,却见花翁将落英剑幻成一柄巨弓,以精气神凝出一枝晶莹通透的箭枝,但听那箭发出尖厉的哨音,竟如四面八方群鹰齐鸣,一道莹光急射而出,有如乍闪,射向李虹儿身后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