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鸑知道他是怕把病传染给他,但他不动,反而安稳地枕在对方的被窝上,他发现谢欣病了就像个孩子,不声不响的很听他话,他也很喜欢这模样的他——凶的,可怜的,好的,病的,他都喜欢。
“今天要是再不退烧,我明天顶着冰雹也要拖你去医院。”他喃喃地趴在被子上说,然后再闭上眼,像是要睡着一般安然以对。
谢欣看着他的脑袋,心里已经不像前两天那么紧张别扭了,他承认,荣鸑确实对他很好……但只是承认而已,他没任何想法……他告诉自己,一定是生病的前兆才令他心跳加速,等病好了,他的一切就正常了。
他想着想着,觉得有点安心,所以闭上眼准备睡一觉,然而他的手机铃声在此刻不适宜地渐响出声——
荣鸑赶忙支起身去拿,谢欣接过后按通。
“小欣哥……”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绍绍。”他借着荣鸑的帮助,靠坐在床头回应。
“小欣哥你能不能回来……”绍绍的声音带有着强忍般的哽咽,令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握着手机直起身问:“怎么了?家里有事?”
电话那头没有及时回话,这就让他更急了,叫道:“说啊——姨呢?”他直觉的想到姨。
“小欣哥……朝哥哥出事了……姨气的进了医院……”
“?!”
“姨本来不让我告诉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几句话听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让他猛咳出声。荣鸑在他身旁觉出事情不妥,抬手顺他后背,而他则勉强抽空挡,答应绍绍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他垂下身子重重呼吸起来,待到感觉有些好转,他直起身,掀被子就要下地,荣鸑见了一把按住他问:“怎么了?你告诉我,怎么了?”
“我要……我要去订机票回家……”他气喘地回答。
“现在这种时候哪里会有航班?你看这天气!”
谢欣摇头,挣扎着想脱离他,“姨进医院了,家里就只有绍绍,她不行……”
“她不行你就行?你自身都难保了!”荣鸑强拖住他,用被子裹紧他,嘴上劝道:“你别急,我帮你去问航班,你自己先好好养病。”见谢欣一副担心模样,他又问:“你姨什么病?怎么进院的?”
“……”被他这么一问,谢欣脸上泛出迷茫,他什么都不知道……
“嗨…你看你,都没问清楚就瞎着急。”荣鸑帮他盖好被子,说:“你睡你的,别急,待会冷静了再打电话回去问清楚,绍绍年纪小不懂事,你也随她一样吗?”
“……”
荣鸑见谢欣安稳下来,便出屋去询问航班事宜,查询的结果果然是停航,天气太差,不适宜飞行。他又问了几家公司,都是类似的回答,到底什么时候能飞也没定论,一切都看天而定……于是他转而询问天气预报,知道后天天气才会好转,他挂了电话回到谢欣房间,见对方靠着床头也在打电话,神情倒是还算平静,他走过去坐在床沿边,拉上他手。谢欣抬眼看他一下,然后继续和电话中的人聊,待到挂断后,荣鸑抬手拭去对方脸上的冷汗,平静地问:“没事吧?”
谢欣垂着脑袋,脑内过滤掉一些事情,直接说姨:“是心脏方面的病,平时看着没什么,她也不太着急动怒,这回进了医院却说要开刀。”
荣鸑点点头,抱过他安抚道:“没事的,心脏方面就怕在一时,她现在住进医院,有医生护士观察着,暂时不会有大碍,后天……后天天气就好了,你趁这两天养养。”
谢欣在他怀中闭了眼睛,感觉全身火烧火燎的没法形容——
这天晚上,他的病全发出来了。
高烧升至38度以上,荣鸑看准了给他吃了片退烧药,又用被子裹紧他,顺带把自己的一床被子也拿来,他脱了鞋,上床抱着他睡。
他见谢欣愣愣地靠着他,却不闭眼睡觉,便轻声劝道:“你再不睡,病可好不了。”他用手掌蒙住他的眼,又说:“你生着病,后天天好了也没法正常过安检,就算回去了也是添乱……好好睡吧,药已经吃了,明天一定好。”他感觉到对方的睫毛在自己手上划了一下,然后他的心底则泛出一句他不太愿意听见的话:这个人就要回去了——
☆、46。再见里的伤感
一夜下来,在药物的作用下,谢欣出了一身汗,荣鸑帮着他快速地擦干净身体,又换上洁净的衣服,然后他下楼熬了点白粥垫饥。谢欣大概也是缓过些劲来,眼神中恢复不少神采,试试探探的想要下床,却被荣鸑按了回去。
“你急什么?”他摸上他额头说:“烧一退就瞎忙活,再惹出什么病我看你还能不能回去!”他拉过被子盖上他,“你给我再睡会,我帮你去订机票,护照本在哪?”
谢欣指指书桌的抽屉,荣鸑起身翻找,不多时转过身说:“你睡啊!不到晚上不准下地。”
谢欣气息还弱,对他悠悠地说:“尽量订早点的时间……”
荣鸑一撇嘴,走出屋子。
到了第二天清晨,谢欣已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行李不多,就一些证件和重要物品,外加一盒荣鸑给他的巧克力,剩下的衣物书本,甚至电脑他都不要了。荣鸑昨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摇头说不一定,看情况,如果一个月后他还没回来,那就请荣鸑帮他处理掉这些东西,荣鸑一愣,垂下眼说等他半年,半年后再不来,他会自行处理。
清晨的机场人流繁多,前两天积下的客流在今天全数聚拢过来,荣鸑找了个位子让谢欣坐下,自己则跑去一边,他想找个地方抽支烟,可是逛了一圈也没看到吸烟区,所以他只能强压*内的烦躁,又走回休息处。他遥遥地站在一边看谢欣,谢欣今天穿着他给他的大衣,坐在椅子上正拿手机拨电话,一场病让他瘦了一点,脸色也熬得苍白……他回想昨晚他俩的对话,觉得自己的心里苦涩异常,他曾经想尽方法让他留在他身边,可到最终却是自己替他订了机票,帮他打点行李,又亲自送他来机场,眼睁睁看着他走,并且心知归期不定……
他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因为知道挽留不住,他也没有表现出让他尽快回来的意图,因为……他没资格……他早就告诉过他:喜欢他。自认为好话说尽好事做绝,可谢欣并没有怎样,没有怎样就算了,到最终只是轻描淡写的用一个月来阻断他们之间的任何事物——如果他再说的长一点,哪怕有点犹豫……或许自己此刻并不会那么难过……
荣鸑垂下头,听着广播里传来登机的讯息,他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那里垂头而立,渐渐地隐没在流动的人群中。
谢欣方才正和绍绍通话,耳边传来登机的催促声,便急急挂了电话并关机,他抬头找寻荣鸑,却只看到晃动的人群,于是他有点着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再寻找一番,末了在一边的扶栏处望到了对方的身影,他不敢失神,深怕又找不见他,所以抬着头俯身把手机塞进随行的包里,拎起便走向他,却没发现手机已然掉出包外,留在了椅子上。
他耳边听着讯息,快走两步来到荣鸑跟前,身体还很虚弱,所以已有点小喘,荣鸑见他不登机,反而转来自己身边,便冲他一笑,伸手拍打了他的臂膀说:“走吧——”
谢欣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垂下眼,对他一点头,嘴上道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去。
荣鸑长久的盯着他的背影,盯到没法再看见他,自己则扭脖子望向一边,左右摇了摇脑袋,他在心里替自己不值——
“连头也不回……”他泄气地说出这几个字。
之后他回到家里,家就不是家了,在其中的一切都成了装饰冷清的摆设,而家则成了一个包裹孤单的盒子——
他在这个盒子里上上下下的生活了一个月,也等待了一个月,结果没有等来任何,于是他就有些怨气。他没有想到谢欣会连一通电话都不给他,他坐在沙发上,打开震耳的音量看电视,可是脑内却是一串接一串的怨气……
他有想过去外面找乐子散心,可是不行,他发现他的一切习惯都随着谢欣而改变——他变得早睡早起,需要按时去学校报到上课,要跟同学老师见面交流,他不再能忍受熬夜游玩,并且每餐都要准点进食,他惊讶的意识到,即使没有那个人,他的生活也都留着那人的一切……所以他痛苦了……
他苦于自己的回忆,在回忆中回忆,遍遍交替重叠,历历在目;也苦于自己在现实中所处的周遭,那里穿插留存着之前的一切,抹不掉逃不开……他在痛苦中对着痛苦的自己吟声安慰,让自己平静,让自己安静,也让自己忘怀,他为自己做了很多事,也找了很多事做,只为了不让自己再痛苦下去。
半年后,谢欣没有出现。荣鸑有好几次都想上网通过绍绍来探听一些他的消息,可是绍绍却也像没了影般不再出现,他鼓足勇气拨打谢欣的手机,结果令他失望……于是他沉寂下来,认清了现状——世界那么大,他们再也没法相遇了……
他不再痛苦,他开始反思。
他承认,谢欣留给他很多东西,并且给他的都是“好东西”。他不再是个到处乱花钱的阔少,不再是爱闹脾气的年轻人,他变得成熟多感,变得会自我求识,变得能体谅一些事……或人——他想这就是生命中的片段吧——有些人会出现在那段轨迹上的一点处,陪他走上一段路,给他留下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他可能没有办法挽留,因为时间可以带来一切,也可以带走一切,所以他想他终有一天会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只需要慢慢等待时间的游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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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首歌调调情~
为这章~
http://music。baidu。/song/17493340
(这首歌还是大叔唱来有味啊,找不到更好的版本了)
ASongforYou…JesseCampbell
☆、47。再会
一年后,荣鸑完成了学业。
在此期间,他有过两任交往并不长久的女朋友,都是对方提出分手的,认为他只是个会买些东西送女人,但本身毫无情趣的男人。他听了这个理由,笑笑——没情趣就没情趣吧,他无所谓。
接下来的两个月,他实习了一份工作,然而在一次和父母的通电中,却被问及将来的打算,是要留在国外还是回国内发展?他抬起头想了片刻,决定先回国再说。
他开始清理东西,将车开去了二手车行,将杂物丢弃,将电脑中的文件一一存档。偶然,只是偶然,他翻到谢欣的两张照片,是第一次他借他衣服穿时拍的,站在夕阳下的屋前,脸上笑得很灿烂,他呆呆的看了一会,然后关掉图片走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无声的喝……
他到最终也没有把谢欣房内的东西处理掉,他想:放着吧,让这房子里真正的主人来决定这些东西的去留……总之,他下不去手。
回国前的几天,他走去衣帽间,呆立片刻,手上不自觉地拿下所有衣物,打成大包准备送去二手衣店,东西拖至门口时,他又像回过神般将包裹拆开,抽出几件谢欣曾经穿过的衣物,单独放置,他想:还是留几件吧……
他把这几件衣服放去自己的行李箱中,转而收拾起抽屉里的重要证件。零零散散的很多文件纸张,他都一一查看阅读,最后,他停在一张纸上——他看着那张纸,很是失神,连呼吸都有了停顿,良久后他终于有所行动,拿起手机打了通越洋电话。
“喂,陈叔叔,我是荣鸑。”他这样叫着。
电话那头一边响起爽朗笑声,一边指责他现在才想起打电话给他这么个长辈。
“听你爸妈说你现在很出息,也不问家里要钱了,学业也读完了,准备回国?”
“是,过两天的飞机,回家后我去看您。”
“哈哈,你是该来看我,好好谢谢我。你刚出国那会儿,一个劲问你爸妈要钱,把他们气得就想飞去揍你一顿,都是我给你求的情!”
“……是……”荣鸑不太好意思地在电话中寒暄几句,然后便直奔主题,“陈叔叔,我求您件事儿。”
“嗯?说。”
“您在局子里的人脉还在吗?”
“在啊——怎么了?”
“那您帮我查个人吧——我给您他的护照信息。”
“怎么?结梁子了?”
“不是。”他笑道:“是个朋友,想回国叙叙旧,我想知道他住哪儿。不过他是南方人,您有办法不?”
“……南方的?这有点距离,可能废点时间。”
“那没事,您帮我记着这事儿吧,我回来后请您吃大餐。”
“哟,这是什么朋友啊?你那么上心。”
荣鸑笑着忽悠着客套多时,末了挂了电话,整个人仰倒在床上,他抬起手看着手中的纸,心中出现一丝明朗——这是一张谢欣刚住进来时给他的护照复印件,他曾经威胁扬言,如果对方欠他钱,就算逃回国也能把他找出来,现在……他想现在……他并不欠他钱。
他欠他情!
深秋的某个傍晚,谢欣坐在街角处的咖啡店里,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往来的行人——他在等绍绍,而绍绍明显迟到了。
回国一年多的时间,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每天的生活也很简单。他的姨,之前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月就回到家中静养,因为绍绍在这期间要考大学,所以他安心留在家里,一边照顾姨,一边去念夜大。过了半年,姨的身体无大碍后,他便找了份银行的工作,每天公司、学校、家里,三点一线的生活。
在银行,他能力强,英文好,又有留学的背景,虽然学业没完成,但因为有个让人同情的理由,所以上司很看好他,周围的女同事也因为他模样好,又打扮的干净利落而对他青睐,总是有事没事地拉他去联谊,他是个温和脾气的人,所以别人邀请了,他也就去了。
倒是有几个姑娘大胆,主动追求他,可是交谈下来都纷纷觉得他人太闷,不爱说话逗趣哄人开心……有两个耐心好的,跟他约过几次会,可一旦知晓他原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后,就没了下文。
他对这样的事态并不在意,倒是绍绍气的拍桌子骂人,还让他不要急,大不了自己长大后要了他!
他笑着摇摇头,认为自己没急,在他心中,一直有块地方等着他去清理,可是他一直都不敢去碰触。他有害怕,有惶恐,当在不经意间记起当时的那些事和那个人时,他总会突然停顿下来,然后默声的,不动声色的安慰自己,慢慢在脑内剔除去当时的回忆,他对自己说:不要急,还有时间,再等等吧——
于是,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现在。
他想:不管现在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那人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应该已经忘记了过往,也应该淡忘了自己——因为那人是个开朗活泛的人,爱玩爱闹,所以不要紧……忘了就忘了吧,这就是过往,过去了就不该再捡起,不用去翻腾,就让时间冲淡一切,即使偶尔会想起,也只不过是在想念中追忆,在追忆中逝去,在逝去中沉寂——还能怎么样呢?
他就这样,将那人放在了心中的深处,不触碰,不丢弃。
天空飘下零星小雨,他看到街上的人都打起了伞,自觉绍绍今天晚的离谱,便拿起手机拨她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传来活泼又甜美的叫声:“小欣哥。”
“绍绍你在哪里?”
“小欣哥你快来呀,你猜我见到了谁?”
“嗯?”
“我就在街角,咖啡店的左边,你快出来呀——”
谢欣应声结账后走出店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