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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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管-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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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这样的呢?对彼此心怀怨怼,一边伤痛着一边把更多的伤痛施加给对方,明明当年说好谁都不后悔。
  谁对谁错,谁比谁残忍,谁是人谁是鬼,这些其实早就不重要了,他们都踏进了生门,只不过“活着”的方式不一样。
  郑东说的对,他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把他架了起来,走了两步,那人大概觉得不太方便,又把他给背了起来。
  闻着那人后颈淡淡的烟味,夏未来吃吃笑起来:“小陶睿?……你小子……嗝……居然来了?你哪来的钱……嗝……出份子?”
  “我不缺钱。”
  “哦……嗝……小陶野呢?”
  “复习,考试。”
  “哦……小睿睿啊……我口渴……”
  “嗯。”
  “小睿睿啊……慢点走……我晕……”
  “嗯。”
  “小睿睿啊……”
  “嗯。”
  陶睿带夏未来打车,结果司机师傅看他醉成那样,怕他吐脏了车子,不肯再带他们,陶睿看路程也没有多远,就背着夏未来一路走回去。
  其实他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喝喜酒,他是来找人的,郑东请的人里也连带了开发区的几个青年企业家,他要找他们谈合作的事,没想到撞见夏未来跟那个什么苏宇吵架。整场饭局夏未来一直心不在焉,没有跟任何人寒暄,只顾着一个人在那喝酒,直到醉死过去,他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翻搅炙烤,一阵疼,一阵燥。
  此时他们缓行在深夜的巷道中,夏未来的头发和睫毛撩拨着他的后颈,吐息里掺着的葡萄酒香熏着耳廓,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偏头就是那人微启的唇,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亲吻上去。
  濡湿的触感让他禁不住想更深入。把他从背后揽到身前,舌尖挑开那人的防备,从齿列上扫过,寻找他沉睡的舌头纠缠。
  “唔……”夏未来有些喘不过气,躲又躲不开,只能出声以示抗议。殊不知这声抗议被他含糊不清的语调染上了淫|靡。
  陶睿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放开他,在他的唇上舔了舔,意犹未尽地舔去多余的水渍,然后转过身又把他背起来,继续往回走。
  “小睿睿啊……”
  “嗯。”
  “哎……”长长的叹息,消弭于黑夜。
  
  夏未来从床上爬起来,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宿醉的头痛感仍在,他敲了敲脑袋,哼哼两声,洗漱去了。
  客厅里飘着咖啡的香味,夏未来的精神清醒了很多:“陶睿,谢谢啊。”
  “嗯。”
  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多少回应,夏未来抬脚接着往洗手间走,忽然听见陶睿说:“可以回来住了,不会吵到你了。”
  夏未来算了算,原来已经两个星期过去了,笑道:“好哇。”
  稍微吃了点东西,夏未来去了华庭。项越不在家,他前两天就去了公司总部,似乎有个项目出了问题,他连着两天都忙得不见人影,直接住在了公司那里的宾馆,所以连郑东的婚礼也没去成。
  夏未来收拾着东西,收拾好了忽然又不大想立刻回去。他昨天晚上没有醉得不省人事,陶睿那个吻差点把他整晕了,他当然铭记于心,他现在总算明白什么是前狼后虎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那边的房租还交着,不住多浪费,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地盘。
  踌躇了一会儿,夏未来感叹自己真是衰,想着在这儿等等吧,项越回来的话,也好跟他告个别,或者煮碗方便面给他作为酬谢?
  打开笔记本电脑消磨时间,又拿了包瓜子磕着玩,等了几个小时,夏未来收到项越的短信:在干嘛呢?
  夏未来:嗑瓜子玩电脑呢。
  项少爷:这么悠闲?
  夏未来:人要学会劳逸结合嘛。
  项少爷:“劳”在哪里?
  夏未来:嗑瓜子啊。
  项少爷:……未来,我快忙完了,明天回来。
  夏未来:哦好。对了跟你说个事,那两个小子终于不闹腾了,我晚上就搬回去。
  项少爷:今晚就走?
  夏未来:嗯。拜拜。
  
  既然没法当面告别了,夏未来果断卷铺盖走人。
  项越丢下手上所有的事赶回家的时候,书房里已经空了。软榻被收好塞进了储物间,拖鞋被晒好后放进鞋柜,连牙刷也被带走了——真的走得干净又利落。
  唯一证明他曾在这里待过的就是垃圾桶里的一大堆瓜子壳,还有饭桌上端端正正的一碗煮面,跟以往的煮方便面不同,这是用银丝面煮的,葱花飘在汤水里散发着清香,面的上头还卧了一只蛋。
  青花碗下压着一张留言条:
  我奶奶传给我的独门秘制阳春面,吃了它可以降压降火、万事顺心。
  谢谢你的收容。夏未来。
  项越哭笑不得,什么玩意儿……
  用手捂上碗边,还能感觉到一点点热度,说明制作它的人并没有离开多久。
  还是没有赶上啊……项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疯了一样往回赶,难道就只是想听那人说一声再见?没有缘由的,真的没有缘由,这种怅然若失的心情他太陌生了。
  项越甚至没有把那碗面热一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吃掉了。
  洗碗的时候他蓦地感觉到一阵寒冷,从心里一层层地侵袭上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哪怕只是一个擦地板一个看新闻,一个玩游戏一个做晚饭,即使什么回报也没有,他也想拥着他入睡。
  项越悲哀地想,自己是真的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我告诉你们!我的老祖宗是明太祖朱元璋! 
                  第24章 
  刘队的一声令下,夏未来忙碌的生活变得越发忙碌了。
  滨江的拆迁办成立,拆迁工作正式开始,夏未来所在的这个小队要负责两个片区的沟通工作。那就是夜以继日地跟人磨嘴皮子,再夜以继日地被人骂,周而复始,直到双方都吵不动了为止。
  同样的,作为滨江项目的总负责人,项越也不得不亲自上战场,各种赔付事宜他都要做联系和分配,将项目与当地民众的冲突降到最小。
  连着好几个星期的沟通下来,夏未来嗓子都哑了,第一家的赔付金额已经敲定,接下来的工作会稍微轻松一点。
  以第一家为标准,该赔房子赔房子,该赔钱赔钱,很快有几户大家族完成了搬家。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工作都开展得那么顺利,在夏未来他们负责的第二片区里,就有几个“钉子户”死活不肯搬,各种说服各种劝导都没有用,给房子给钱也都没有用,他们就是不肯走。
  项目组和拆迁办聚头开会,指挥部在多方面的考虑之后,决定实行强拆计划。
  项越找到夏未来的时候,后者正在一群人中承受着口水的轮番轰炸,那一身衣服给揪得凌乱不堪,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他十条命也不够人家打。项越掰开人群进去,把夏未来拎到一边,见他跟人争得面红耳赤,递给他一瓶水,劝慰道:“何必这么拼命。”
  夏未来喝口水匀了匀气:“我拼的只是口水,他们拼的才是命,我想再劝劝。”
  项越说:“劝不动了,能劝动的话他们早就搬了,拖了一个多月,如今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怎么会没有办法,距离最后限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不能再拖一拖吗?”夏未来在开会的时候没有发言权,要是能提意见,他绝对是反对强拆的。强拆不仅让政府部门失去了亲和力,对于被强拆的家族来说,破坏的何止是那几所房子,更是那几代人的尊严。
  “夏未来,指挥部这么做是为了杀鸡儆猴,如果他们的态度始终这样强硬,对其他住户就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们对赔偿金已经做出了让步,再让下去……你知道,人都是贪心的,我们没法填得上所有人的贪欲。”
  道理,夏未来都懂,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曾经的邻里乡亲承受无家可归的痛苦,他心里着实不好受。老人们对祖屋的眷恋最是深刻,他们在这里出生,经历了战火与革命的洗礼,把大半辈子都交待在了这里,他们想要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死去——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之常情。可是这些“常情”拧不过城市发展的洪流。
  项越希望夏未来能够看开一点,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相比那些根深蒂固的乡土情结,指挥部更关注的是城市建设的结果。无论怎样,这边的住户们终归要服从安排。
  然而这么多天交涉下来,“常情”看得多了,项越也渐渐明白,有些东西真的如夏未来所说,用多少金钱也赎买不了。他们买得到房子,买不到流传的历史,买得到古树,买不到前人的荫蔽,买得到土地,买不到人们的怀念。
  望着远处还在争执不休的众人,他叹了口气,搭上夏未来的肩说:“我陪你去劝吧。”
  
  愈演愈烈的冲突中,一个情绪激动的大爷愤怒地说:“我告诉你们!我朱广寿的老祖宗是明太祖朱元璋!我家这支旁系是朱元璋的私生子传下来的,六百多年前就住这儿了!谁敢拆我房子,谁敢迁我祖坟,你们会遭天谴的!”
  有一个队员忍不住说:“我说这位大爷,您就算是明朝太子也没用,该拆还是要拆啊,您快下来吧,一会儿铲车来了就麻烦了!”
  “我不走!二根、三根,把祖宗牌位和家谱请出来,我朱广寿死也不走,我宁愿在祖宗面前跟这老房子同归于尽!”说完他竟从身后取了个汽油桶出来,哗啦啦就往身上浇。
  老人的两个儿子在下面捧着牌位和家谱,已经急得声嘶力竭:“爸!爸!您快下来吧!别再跟他们斗了,没用的,没用的!您别做傻事啊!”家里另外的人想要上房顶救老人下来,却被老人手上扬起的打火机吓退了步。
  “谁敢过来!谁敢过来我立刻自焚!”
  风里带来的汽油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哭喊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项越按了按太阳穴,冲着房顶上激动的老人大声喊道:“大爷,您也说这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您的祖宗早已入土为安,我们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不讲究那一套了。我们该有新的生活,留给后人更好的房子,若是您的祖宗在天有灵,会希望看见自己的子孙越过越好,而不是看着他们用自焚来跟生活作对……”
  “我不管!这是我的房子,我的!你们谁也没有资格拆!”老人已经接近疯狂,泪水顺着皱纹爬满脸颊,颤抖的手紧握着打火机,怒视着下面吵嚷的人群。
  “那好!”人群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吼道,“你烧!你烧吧!”
  老人没料到会有人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凝神看向下面对他喊话的青年,只见他站得挺拔,一头乱发迎风招展,手里拿着从他儿子那里抢来的牌位和家谱,作势要烧。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老人大喊。
  “你有本事把自己烧死,我就有本事把你家祖宗烧死!”夏未来不理项越制止他的手,继续吼道,“大爷,您为什么不好好看看你膝下的子孙?你是他们的长辈啊,在他们的面前把自己活活烧死,你想过他们的感受吗?失去了老房子还要失去您,他们的痛苦你能懂吗?亲人,这么多亲人在你眼前你不珍惜,做什么非要陪着那些旧东西去死呢?你觉得这样做很英勇吗?丢下牵挂自己的亲人去见祖宗,你有这份脸面对他们吗!”
  因为太过激动,夏未来吼得满脸通红。与此同时,趁着大爷发愣的空挡,从房屋后面上去了几个城管队员,迅速打掉了老人手中的打火机,把老人牢牢抱住,不让他再做傻事。
  夏未来这才放下手中的牌位和家谱,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感觉到眼睛十分酸涩,视野中老人悲切的脸格外清晰。
  “大爷,对不住。”他说。
  项越从后面环住他的肩颈,把他拖离人群的中心:“没事了,别在意了。”
  夏未来说:“怎么能不在意呢,老人家是朱元璋的后代啊,他代表的可是明朝皇室的一段艳史,指不定他家还藏着什么古董宝贝呢……哎,我想跟他要个墨宝……”
  “……”
  说话间拆迁办的铲车浩浩荡荡开过来,大片的尘土飞扬,混着人们受惊的嘶喊,如同炼狱般令人揪心。
  
  夏未来眼看那狰狞的铲车越来越近,对身后的人说:“项越,我记得我外婆的房子被拆的时候,她老人家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只能抱着我外公的遗像,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看着铲车一下一下地冲撞,用那些残破的瓦砾埋葬她的一切……”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外婆的眼泪在黄昏里闪闪发亮,银色的发丝被泪水蘸在脸颊上,她始终不愿离开,在房子轰然倒塌的时候,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项越,他们什么也挽回不了,他们也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知道。”
  “他们的情感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我知道。”
  “那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去跟指挥部说,再宽限一个星期,只要一个星期就好,我会说服他们。”
  项越看着他固执的脸,叹息道:“夏未来,何必呢?”
  夏未来坚持:“一个星期,我觉得还有希望,拜托了。”
  “……好,我去试试。”
  得到他的回答,夏未来道了声谢,随即转身去制止轰鸣着靠近的铲车:“喂!停下来!停下来!人群还没有疏散完毕!……哎哎哎!别动别动!轧着狗了!”
  
  会议室里重新商讨起强拆事宜,两方面的人各持己见。
  “项总,就凭那个小城管一面之词就要延迟强拆计划,你不觉得太过草率了吗?”
  “草率?这次的强拆计划本就订得草率。你们也看到了,今天差点闹出自焚事件,要真的闹大了,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下去?显然各方面的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应该尽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所以我认为,再宽限几天也未尝不可。”
  “那如果一个星期后他们还是不愿意搬呢?”
  “到时候再强拆吧,城管队会把群众都带离现场,不会有人闹事。”
  ……争执到最后才尘埃落定:“好吧,那就再延迟一个星期。”
  而项越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整个项目的动工日期要延迟一周。这意味着他必须重新布置任务,甚至把之前所做的准备推翻重来。
  开会向来是很让人心烦的事,跟拆迁办开完会,项越又跟公司的高层们唠了好久的嗑,可说是筋疲力尽,总算把事情谈妥,已经到了傍晚。回去的时候碰上拦路堵截的夏未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小巷子,古旧的房舍,长着青苔的青黑色墙砖……只不过这里不再有当初喧哗的人声,寂静已经侵蚀了一地。
  黄昏的余晖照在那人的侧脸上,乱糟糟的头发上沾了许多灰尘,看上去有些蓬头垢面。那无赖懒懒地靠在巷子口,两手插着口袋,左脚把一颗石子踢来踢去,抬头看见他,一下子就笑开来:“谢谢啦,我请你吃饭。”
  项越顿了几秒,忽然加快脚步走上去,一把将他推在石墙上,恶狠狠地说:“害我加班!你付我奖金!”
  夏未来嬉皮道:“我这不是正要请你吃饭嘛!”
  项越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感到一阵无力,这个人就像是吸引他的磁石,他喜欢他无赖的眼角,喜欢他嚣张的语调,甚至他不讲道理的任性……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亲了上去,很浅的一啄,像个禁欲的笨蛋。
  夏未来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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