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或者像我一样经历过刀山火海,你会发现,只要能够顺畅呼吸,能会心一笑就好,其他的…没有必要去争夺、去抱怨…”他靠在病床上,眼睛看着虚无的前方,像看透了世间伦常,语气和缓淡然,“当然,我并不希望你的路途如我这般坎坷…”
我看着这个顽强的生命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向世人彰显他的伟大。事发到现在,整整20天了,他终于不再靠输血缓解贫血的种种并发症,感染也被控制,伤口愈合得很好,单肾的功能还算稳定。
只是,他脆弱的心脏,最后还是因为这次打击受了伤害。白茅拿着他的超声报告,紧锁眉心,频频叹息:“心腔又扩大了,射血分数居然降到了50%…”
这些我们都没有告诉他,包括他失去了一个宝贵的肾脏,即使他再三要求查看他自己的检查报告。
每每思及如此含辛忍苦的赫连意,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怀恨已久的心。这天,在我百般要求下,他终于红着脸肯让我替他擦身。看着他瘦弱苍白的身体,以及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的火气一窜而上。
伺候他睡下后,我便跑出ICU。俗话说得好,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意博不争取,但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我要去找孟院长,要他收回成命!
行政楼戒备森严,没有领导的亲自批准绝不能进入。保安把我截在楼门口,仔仔细细盘问我的来踪去路,有何贵干,就差审核我的生辰八字和星座属性了!
“我是赫连意的学生,我叫唐棣,我找孟院长有事!”我的口气明显带着不快。
保安最后还是给院长办公室打了电话。出我意料,保安很痛快地说院长在等我,允许我上楼面谈!
门外,我平复了一下悸动的心,默念了一遍准备好的台词。伸手刚要敲门,门却从里面缓缓打开。开门的竟是孟院长本人!
我尴尬地站在他面前:“啊…老师您好…”我看着这个高大的中年男性,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最突出的是他那溜圆的大眼睛,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患有甲亢!
他瞪着我,而后请我进屋坐下。他踱回办公桌后方入座,双手交叉在桌上,开门见山地说:“你为赫连意而来?!”
我瞠目结舌,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错觉。我的心“梆梆梆”地擂着节拍,继而开口说道:“没错!我为赫连意而来!”
他冷笑一声,摊开双手靠进高大的老板椅中,说:“没什么好说的,我想你还是实相的好!”
“什么意思?!”我暗自握紧双手,这个老匹夫不是个善类,“您知道我要说什么?!”
“一个毕业都费劲的野小子,整天不务正业,贪恋垂涎于自己的同性老师,这样的人,我有理由非要听你说什么吗?!”
我草!!他是神还是鬼?!他从何得知如此详细的秘密?!我瞬间石化,冷汗涔涔下落,暗叫不妙!脑海里梳理着我所接触的人,是谁…是谁窃取了如此重要的隐私!!我定好好感谢他八辈祖宗!
“呵~门在后面,从外面关严它!”他伸手指向我身后。
气愤至极,我顿时拍案而起,不管会不会冒犯他,不管他究竟知道什么,这趟行程,不能白费。
“赫连意不能去任教!”我咬牙切齿,“他必须留在CCU!”
孟青田也站起身,他居然能比我高上一截,可想而知他有多么高大!他盯着我看,轻蔑地笑说:“你以为你是谁?!不自量力的小子!我让他赫连意去医大,就算是便宜他了!”
我攥紧拳头,后退一步,我怕我一个冲动就揍上他那张老脸。“赫连意怎么得罪你们了?!你们非要置他于死地?!你们是不是人?!”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我犯得着要置一个残疾人于死地吗?!他从来都够不成威胁!”
草他老妈!!我张开手掌,又握上,咬牙逼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草!“既然他够不成威胁,那么无需将他送往医大!”
他转到办公桌前面,又慢慢踱到我身后,用手指一下下戳着我的背部说:“你知道一次医疗纠纷会给医院带来多大损失吗?你知道一个被患者追杀的庸医会给医院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吗?把赫连意送走,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这是顺应民意!”
他又转到我面前,撇撇嘴:“他这个人,本身就不适合在医院工作!”
“你…你…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现在才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天真,孟青田根本就是比莫湑还强大的畜生!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我低声下气地求他,“请…请您放他一条生路!”
他坐进椅子中,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知道我在隐忍,他故意激怒我,又故意打压我,他知道我无能为力。
“啊~放他一条生路?!”他假装皱眉沉思,用手扶扶额头,“但是院里都决定好了啊~”
我百感交集,现在冲动不得,谁叫咱位卑身贱!“老师,这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嗯~这个~我想想~不让他离开医院也行…”
“是吗?!”我笑了起来,看来事情是有转机的,“大家都说孟院是正直明智的人,呵呵~”
“不过,有个条件!”
不假思索,只要能让意博留下,什么条件都不是问题!“您说就是了!”
“这个条件,你自己就能完成!”他诡异地朝我一笑,我瞬间觉得事态不好。
只见他用力拍了两下桌子,喊到:“出来吧!”
办公室的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姑娘缓缓走了出来。
“采采!!!”我惊呼!
采采站在我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我焦急万分,她…难不成被院长…
我箭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臂急声询问:“采采!你怎么在这?!你…是不是受了伤害?”
她仍旧低着头,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泣不成声。我转身指向孟青田,怒吼:“你把她怎么了?!说!”
孟青田用手指敲着桌子,不疾不徐地说:“采采是我女儿!”
“什么?!”我再次石化!玩笑不带这么开的!我转身问采采:“采采,他欺负你是不是?!”
采采大泪小泪地擦着,抬起头,边抽泣边说:“我就是孟院长的…女儿…”
我惊吓得频频后退,怎么可能!世界上同姓的多了去了!不会这么巧吧!
“你说过你父母都是工人啊!”
“那…是骗你的…”她哭得更凶。
“咳~”孟青田打断我们,“我不明白,采采为什么会如此喜欢你这棵野菜,唉~气死我了!”
我怒视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如果想帮赫连意,得答应我,把采采娶回家!我会安排你们进其他医院,但是你必须离赫连意远点!”
我大惊失色!他在说什么?!抢女婿是不是?!“呵~呵呵~院长您开玩笑呢是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他怒吼:“你不要得寸进尺!给你现成的工作和老婆,天下人巴不得有这等美事,你小子居然是这态度!”
“老师!谢谢您抬举我!”我轻蔑地笑笑,“我想您误会了,我始终都不曾喜欢过采采!我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赫连意!今生今世也不会改变!”
颜面扫地,孟青田大步流星窜上来,一把揪起我的前襟:“唐棣你给我听清楚了,要不是看采采每天愁眉苦脸,我一个指头就可以捏死你,你信不信?!”
采采忙上前拉着她父亲,哭着请求:“爸爸别这样!别这样!”
孟青田推开我,说道:“你给我好自为之!”
我含怒离开行政楼时,采采一直在后面追赶我。她哭着上前拦住我的去路,抱歉地说着:“对不起小唐!我…”
“你对不起赫连意为你付出的一片真心!”我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她继续拦着我:“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你…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她冠冕堂皇的说辞,现在什么解释都是多余。她背叛了我,背叛了赫连意。
“我是真心喜欢你。但是,事发当晚我去给你们送饭,在帘子后面无意中听到了你对老师的告白。我很震惊,又很伤心…”她痛苦地低下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几天她没有出现,怪不得孟青田知道这所有的一切。
“至于我父亲,我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打算!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她着急地辩解。
我推开站在我面前,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鄙于不屑:“哼~还真是兵不厌诈啊!孟采采!”她杵在原地,望着我远去的身影,呜呜地不停哭泣:“我也不想这样,真的…”
愤恨交加,我一个人在医院外面晃晃荡荡。春节将近,冬雪飘零,丰亨豫大,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小朋友们三五成群在街头放爆竹,一迭连声。
赫连意的生日又要到了,他又老了一岁。按当地的习俗,人40岁生日要在39岁过,而且要轰轰烈烈地过。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计划如何庆祝他的生日。可是,不如意事常□□,无常不人生。如今他处在人生的低谷,老天无眼,命运待他不公。我该怎么办…
马上要过年了,纪仁说他恢复得不错,年前可以出院回家修养。他如今已经不再吃流食,我担心他营养缺乏,便突发奇想,要亲自给他做美味佳肴。呃~~~当然,我是从来没碰过炉灶的、娇生惯养的小痞子,哪里懂得烹饪的原理。这可是最大的难题!不过话说回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像我这种聪明绝顶的人,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当日从超市给赫连意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后,我顺便去了趟书店,搜罗了一批烹饪指导书籍回来。当我呼哧呼哧坐到赫连意面前时,他侧过头吃惊地瞥着拎着大包小包的我,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开口询问:“你…这是扫荡啊…”
“从今天起,我,唐棣先生,正式负责赫连意的生活起居!”说着我把塑料袋里的大小物件一批批放进他病床旁的柜子里。
他则仍旧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忙忙碌碌的我,一时间插不上嘴:“那个…呃…小唐…喂…”
“纪仁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补充营养,”归置整齐日用品后,我削了个苹果递给他,“俗话说,吃啥补啥,你把你家钥匙给我,我回去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他伸手接过苹果,张嘴咬了一小口,张大眼睛说道:“嗯~还挺甜的!想不到你还挺会买水果的!”
我撅着嘴不服气地说道:“切~~老师是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个天日不懂的家伙?!老师就是一直看扁了我!”
他摇摇头苦笑:“你总是有讲不完的理由,我不和你分辨…”他又看着我在塑料袋里捣来捣去,低声询问:“买了什么?哦?要改过自新了?买了这么多书?”
我把购买的一批书放到他床上,把他吃剩的苹果核接过来,然后拿湿巾给他擦手。他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自己来就好。”我不肯,握着他的手不放,仔细给他擦干净。
为了转移话题,他拿起我买的书,小声读着题目:“《给最在乎的人做饭》…”他读完脸更红了,我便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反应,他赶快放下这本,又拿起另一本读道:“《型男的做饭智慧》…”读完这个他瞬间满头黑线。接着是下一本:“《会做饭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他猛然把这些书一摔,满面通红,眼神不知该放在何处,结结巴巴地训斥我:“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好好学习,搞这些有什么用?!”
我暗笑他目前的窘态,喜爱之情腾溢而出,不由自主地起身,轻轻亲吻上他涨红的脸颊。
他睁大双眼,身体僵硬,呆愣愣地靠在床上,继而沉声说:“把床摇下去,我…我要睡觉…”说着,自己慢腾腾地缩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不再理睬我。
我把床头缓缓放平,在他耳边轻轻说:“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
☆、命舛数奇,力不能支
寒假开始前的一个星期,学校组织了技能考试,为了能顺利通过,我不得不抓紧一切零碎时间看书复习。但是我又放心不下赫连意。虽然白茅也经常抽时间看护意博,但是他毕竟还要工作,还要照顾老婆孩子。
高女士三番五次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家。她果真是极度想念这个在外念书没有回家的儿子,当我犹犹豫豫告诉她,今年可能不回家过年时,她在电话那头竟哭了出来。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今年,只能是她一个人过除夕了。
我的父母早在我儿时便离了婚,高女士把我拉扯成人,供我上学,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实属不易。她一向尊重我的选择,她总是安慰我:“工作也好,读研也罢,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她还总是神神秘秘地问我在外面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如果不回家过年,就要多汇钱给我,让我好好对待人家。多么善解人意的母亲!我真想现在就飞回她身边,带着赫连意,告诉她,儿子爱慕的人,真的是值得好好对待的人。只是,这个过度阶段,只能苦了高女士。
纪仁已经允许赫连意转到特需病房,单人独间,安静整洁。他近期的各项化验检查都趋于稳定,引流管也早已撤下,伤口的缝合线也被拆掉,愈合得很好,这让我们放心不少。
这天,我急匆匆赶到医院,打开门便见赫连意自己颤巍巍地下床来往外走,由于体力不支,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便支撑不住要往地上摔,幸亏我及时赶到,一把将前扑的他抱紧扶稳。借着我的力量,他趴在我身上稳定气息,缓解惊吓。我慢慢扶他坐到床上,见他脸色刷白,便不住埋怨:“老师身体才好一点,纪主任可没让你下地溜达啊!”
他微微笑了笑,虚弱地说着:“躺得要生褥疮了,总该活动活动,不然就真成了废人。”
我把书本放到沙发上,跟他说:“您失血过多,身体无力是正常的,等血色素正常了再活动也不迟。”
“我只是想赶快好起来,不能一直依靠你们大家。”他转过头看看我,“哦,对了。你最近不是有考试,不要老往这里跑了,好好复习。”
我拍拍胸脯自信地说着:“老师太小看我了!区区一场小小的考试,能难得倒天生慧质的小唐吗?!”
他颇为无奈地笑笑,拿起桌上的学术期刊,装模作样地翻看,片刻后低下头小声地问:“你今年还考研吗?”
听到他问我考研的事,我顿时心花怒放,他还在惦记着我考研的事,他是非常希望我考他的研究生吧!我笑嘻嘻地蹭到床边,坐到他身旁,看着他泛红的耳朵,轻轻说:“老师是不是很希望我能考您的研究生?”
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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